新家法

《新家法》

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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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炉火熊熊,火上的铁锅散着蒸腾的雾气,一股诱人的肉香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

“这个,是上个月老大给我的,我们用它看到了日食!”一个一边已碎裂,没了镜腿的墨镜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然后又被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还有这个,”一个输液管编成的钥匙链,“很漂亮吧?是一支凤凰呢!不知谁丢的,我在市场门前等了两天都没人来认,真想拆了看看是怎么编的,不过,就怕拆了编不回去了。”

门开了,屋内的热气化做一片白烟,瞬间向外泄露出去,一股冷风跟着扑面而来,虽然身在被中,他还是不禁哆嗦了下,冷气呛入气管,引发一阵歇斯底里的嗽声。

“醒了?!”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欣喜,秦朗——嗯,是这个名字吧——趔趄着提着一桶水进来,听他咳嗽,忙吃力的放下水,反手关上门,“阿杰,一边玩儿去,别吵哥哥休息。”

倚在床边的小男孩儿——嗯,阿杰——嘟了嘟嘴,不情愿的抱着他那个宝贝盒子从床头移开去。

“终于醒了!怎么样?觉得好点了吗?”秦朗走近来,侧身坐在床边,摘下手上一副破旧的手套,抬手似乎是想来摸下他的额头,“咳咳……”他身上的寒气侵得他不由得又咳了起来,眼角却瞥到他拿着手套的左手食指的绷带上渗出的殷红血渍。

“哦!对不起,我身上凉是吧?”秦朗忙起身将外衣脱下来扔在一边,然后向后退了一些,在离男孩儿稍远的地方再坐下,“头疼不疼?阿同,喝了水没?”

“喝了,老大,喝了大半杯呢!”蹲在地上的舒同抬起憨厚的圆脸,一边用生着红红的冻疮的手洗着盆中的东西,一边答着,带着喜意的溜圆的眼珠在灯下黑亮黑亮的。

“嗯,大夫说要多喝水,”秦朗站起身,温言对男孩儿说,“你先躺着,一会起来喝点汤。”

“老大,”已从床头转战到床尾冯杰笑嘻嘻的抬起头,“汤好多啊,”拿着钥匙链的手夸张的在身前从上至下比出一个大圈儿,“那么一大锅!”

秦朗笑出声来,这个小馋猫在偷偷流口水了呢,伸手在他小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老大,土豆只削出来这么多,那些都是烂的……”地上舒同小声的说。

“嗯,够了,明天我们买点好的。”秦朗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盆子,口中似是在安慰着。

“老大,我切吧!”舒同将手一缩,“你的手坏了,我慢慢切,保证不会切到手,行吗?”

秦朗一笑,在他头上鼓励的拍了下,便走去将地上的水桶移向一边,舒同喜滋滋的走去了桌前,笨拙的慢慢将刚洗净的东西切碎,然后抬起头略带着胜利的微笑看向秦朗,秦朗也向他笑笑,找来一个边缘的漆都已磕落,表面上有许多凹痕的小盆子,将锅内的汤盛了进去。

煮过的熟鸡架中再次加上了水,秦朗将舒同刚切好的土豆放入锅内。擦了擦手,拿过洗菜的水将炉边木槽内的煤粉拌了拌,移开铁锅,用炉钩将里面完全燃透了的焦块拉松散,然后将拌好的煤粉放了一铲进去,炉中立刻发出“呲呲”的声响。床上的男孩儿专注的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见他转头看过来,便垂下眼睑,避开了与他目光的交接,秦朗又是一笑,蹲下身又用炉钩去透炉底,将已燃尽的灰烬轻轻透了下来,让空气可以从下面透入炉中,火便较先时旺了起来。

站起身时,脑中忽然一阵晕眩,眼前立时一片漆黑,他晃了一晃,两手忙撑着炉钩以防摔倒,身子无力平衡,扶着钩子慢慢的又蹲了下去,一会儿,晕眩的感觉慢慢消失,眼前重又看到了光亮,渐渐的恢复了正常,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好险,要是不留神栽到火炉上,怕不烫个半死?非吓坏阿同他们不可。转头看去,舒同正扫了地上的土豆皮扔出门,冯杰两脚悬空的趴在床尾摆弄他那些宝贝,那不知名的男孩儿还在闭着眼躺着,秦朗心中一宽,还好并没有人留意到他这短暂的不对劲。

不敢再起猛了,扶着钩子慢慢的站了起来,还是有点晕眩,伴着轻微的恶心,他调整着呼吸,缓缓压下这种不适。男孩儿的病情不断的反复甚至恶化,到后来这几日竟昏迷不醒,为了救治他,十天来,他已是第三次卖血了,可能是血抽多了,所以总有头昏的现象,今天在饭店干活菜刀竟不小心切到了手上,将食指的指尖连同指甲切去了一小片,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今天男孩儿终于有了明显的好转,退了烧,从持续的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起来喝汤吧。”他被他轻轻扶起,并且在身后披上了件棉衣,“慢一点,这样靠着行吗?”他将碗递了过来,又将被子向上替他拉了拉,他看了看那散发着肉香的汤,犹豫了一下,一声不响的接了过来。

他……是瘦了吗?他不确定的看着那一张颇有些期待的笑脸,他知道自己醒过几次,但时间都不长,他不记得是否曾经看清过他的样子,只是模糊的觉得灯下的面孔似乎较之前苍白了很多,他刚刚蹲下时的样子好象很不舒服,是不是病了?对着那双檀黑的眸子,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默默的捧起汤碗喝了一口,是鸡汤?有点咸了,而且不够鲜,显然材料不是新鲜的。捧着汤碗,他诧异的发现自己已恢复了味觉和辘辘的饥饿感,带着一种异样的心情,他低着头,慢慢的把手中的汤喝了下去。

秦朗欣喜的看他喝完汤,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好几天了啊,连水都喂不进去了,他以为他再也不会醒了呢!

“想下来走走吗?现在地上暖和,总躺着,累了吧?”他试探着问,见他没有反对,便伸手揭开他身上的旧棉被,拉了拉披在他身上的外衣,从床下的一个纸箱中拿出一条毛线裤,然后将自己打水前换下的棉鞋拿了过来。

“是新的,不过,是市场上的便宜货。”他任他帮自己将裤子套在了腿上,新的?长短正合适呢,是专为他买的?怕他来回去医院冷到吗?

他将脚插入床边的鞋子里,棉鞋又湿又冷,鞋底凸凹不平,粘粘的极不舒服,他静静的抬头,秦朗却并没察觉到不对,慢慢扶着他走向火炉旁,高烧刚退,他只觉浑身乏力,脚下虚虚软软的,如踩棉花,秦朗拉过屋中唯一的凳子让他坐了下来。

锅中是几块肉被剔得很干净的鸡架,被那圆脸的阿同称做土豆的马铃薯已炖至将熟,在急火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热气和着香气扑面而来。

“就快好了。”那个小男孩儿阿杰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对着他天真的笑了笑,然后望着锅子咽了下口水,很自然的将身体靠在了他身上,他脑中不习惯的生出想躲开的念头,但身体却没动。

“和阿同玩去!”秦朗走过来拍开阿杰,用一个断了把儿的铝勺搅了搅锅内的东西,然后取来另一个盆子将菜盛了出去,再舀了两勺鸡架汤和一些米饭放入锅中,“这个是干净的,今天没买米,我明天会买的。”他耳中听到他小声的解释,默默的垂下眼睑,目光不经意的落在秦朗脚上露着脚趾的黑色布鞋上。

桌边,舒同捧着秦朗刚舀出的半碗汤,轻轻抿了一口,冯杰在他身边颤颤的踮起脚尖眼巴巴的向碗内看去,舒同将碗从唇边移下来递给他,他也小小的抿一口再递回去,几次以后,舒同摇摇头不喝了,冯杰一个人小心的捧着碗一点点慢慢的喝完剩下的汤。

火炉边的男孩儿一声不响的吃完了粥,捧着碗静静的对着炉火出神,从未见过这么安静的人,这么多天他从未听他说过一个字,要不是他高烧时偶尔的呻吟和模糊不清的呓语,他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哑巴了。秦朗默默的摇摇头,走来接过男孩儿手中的碗,扶他起身回去床上。回来夹起一块相对来说肉多些的鸡架放入舒同的碗中,再拿了块饼子塞到他手里,阿同正到了快速发育的时候,个子开始和阿杰拉开距离,但缺钙却令他经常会出现腿疼的现象。

虽然只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很累了,他昏睡了几天了?好象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似的。他仰在枕上,只觉脑中又有些昏沉了起来。

“咚咚咚”,朦胧的睡意中,他被一阵很响的敲门声惊醒,门被“呀”的一声打开了。

“郭姨?”秦朗的声音很轻,语气中透着诧异,“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进来坐吧。”

“不不不,”一个女人的声音慌乱的拒绝着,“我顺道过来看看,站这说两句就走了,嗯,这有几个地瓜,给你们吃吧,哟,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是鸡汤!”阿杰兴奋的声音听得他心中一颤,那种冻鸡架熬出来的他觉得不够新鲜的汤就是他们唯一喝过的鸡汤了?

“鸡汤?!真丰盛啊!”女人的声音中是夸张的惊讶,“哎呀,真幸福!哦,阿杰,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这是谁的自行车钥匙?真漂亮!阿朗,那……那个病孩子还没好?”

“好了,好多了,上午就不烧了,下午打针回来不久就醒了。“

“是吗?真的好了?不是说都快死了吗?哎,没没,我听邻居们说的,嗯,你知道,毕竟你们住在这,邻居们都不是很放心,现在你又捡个有传染病的孩子回来……对了,你们……你哪来的钱给他治病?还喝鸡汤?”

“干活挣的呗,老大很有办法的!”小小的阿杰语气中充满了天真的骄傲。

“郭姨,您要是不想进来,我们就到外面说话吧,开着门冷。”他听到秦朗加重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冷意,与这几次和他说话时完全不同。

“不了不了,我走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尴尬,“对了,那个……那个病孩子好了之后也要住在这儿?”

秦朗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还不知道,”他听到他说,“不过要是他想住在这儿的话,就可以住在这儿。”

“好吧,”女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那我走了,别忘了这个月底要交下季度的房钱了。也真是的,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活呢,还捡麻烦回来……”门关了,女人的唠叨被关在了门外。

他闭紧了双眼,感觉到秦朗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下,似乎是来看他是不是还睡着。

“阿杰,把地瓜扔出去。”秦朗压制着满腔的怒意,对着正摆弄塑料袋的冯杰皱眉道。郭姨是他们的房东,这间小小的仓房是一幢居民楼的附属设施中的一个,是郭姨租给他们的,附近楼上的邻居都把一些不方便拿到楼上的东西放在仓房里,所以都很担心他们这几个流浪儿手脚不干净,经常施以白眼,郭姨也不是很放心,就经常会过来看一看,但每次都不会空手,或是一棵冻白菜,或是几个带着伤的土豆,有时还会有几个干干的桔子,和放得发黑了的苹果。

“老大……”冯杰不舍的看着手里的地瓜,街上很多烤地瓜的小摊子,闻起来都香香的……

“我说扔出去!”秦朗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起来,冯杰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床上,

舒同急忙过来,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东西,打开房门扔到门外的垃圾袋里。

看着一脸委屈惊慌的冯杰,秦朗压住火气:“不早了,睡觉吧,想吃地瓜明天咱们去买。”

夜半,阵阵冷风从脚下透进来,他动了动,想将脚收入被中,感觉到一条瘦瘦的大腿正压在自己的腿上,阿杰猫一样蜷着身子紧倚在他身边,小小的脸庞就贴着他的肩膀,绵绵的呼吸刺激得他痒痒的。他犹豫了下,放弃了推开他的念头,心中再次涌起那种异样的感觉,前几日也是这样吗?大概他总是在昏睡,所有才没有察觉吧。

床的内侧,一声模糊的喃喃低语,中断了细微的鼾声,床铺振动了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似是那个阿同翻了个身,将被子带向另一边,他的一条手臂在寒冷的空气中暴露了出来。接着,轻微的悉悉嗦嗦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床外侧的秦朗缓缓坐了起来,他连忙闭起了眼睛。

秦朗将那旧的军大衣在几个弟弟脚下盖好,然后拉过男孩儿这一边的被角在他臂边掖了掖,一条被子,三个人横着盖,总是很难盖得严实,这房子墙薄,不生火就冷得厉害,但夜里他不敢让火燃着睡,一是怕万一煤气中毒,二来也没那么多煤来烧。看了看几个熟睡的孩子,他小心的下了床,摸着黑蹑手蹑脚的走到火炉边,将上面用余温烘烤的冯杰的鞋子拿了下来,换了舒同的放了上去,然后再轻轻的走回来,伸手探了下男孩儿的额头,欣喜的确定他这晚居然没有再发烧后,两手用力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臂膀,依旧裹了自己的旧棉衣侧身在狭窄的床边躺了下来。

身旁的呼吸声慢慢均匀悠长了起来,静夜中,仿佛只有时间在缓缓流淌,从来不知道,北方的冬夜竟是如此的漫长,他默默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感受着从被冻得冰冷鼻尖传来的阵阵寒意,睡念全消。

仿佛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门前飘了过去,他看到身旁的秦朗再度轻轻的起身,摸黑在冰冷的室内忙碌了起来,不一会,炉火熊熊的燃亮,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几个饼子、一碗鸡汤和前夜的半碗剩粥被放入铁锅中的帘子上,然后秦朗穿起棉衣,蹬起昨日那双又湿又冷的棉鞋,匆忙的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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