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叶清隽到了地方, 青衣正在当地的驿馆中等候着他。

“霁国公府在四处搜寻云黛姑娘, 牧虞公主似乎将那些死去的土匪身份全都彻查了一遍，将南山的土匪窝也端了……”

只是她仍未找到云黛，自然也绝不可能找到云黛。

叶清隽将云黛原先挂在颈间的小玉兔交到青衣手中, 与他道：“将它送到大皇子新宠女子的手上去。”

夜璀玉最近甚是宠爱的一个娼、『妓』, 正是夜珩景私下里安排的一颗棋子。

待这东西到了那娼、『妓』手中，能收拾出一个，还是两个，便看牧虞自己的本事了。

青衣将东西收了起来，便又去了。

叶清隽此番本身便是奉了差事出来，自然紧着手头的事情去办。

只是办事之余，少不得还要应付屋里的小傻子。

他带走了云黛, 却丝毫没有错过半点利用机会。

待到回京的时候，他原本该按着计划将云黛丢在外面，哪怕杀了她, 再用她挑起更大的矛盾也是使得的。

只是不知怎地, 他却又改变了主意。

“您就这么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云黛穿着蜜合『色』的交领短袄, 怀里抱着个手炉, 语气甚是唏嘘。

叶清隽望着她那吃胖出来一圈的肚子，心里头的气便不打一处得来。

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觉得他会给她这个机会, 让她给自己生孩子？

等这件事情一了，他就立马叫她揣着她肚子上那团肥肉赶紧滚蛋——

云黛读不出他的想法，只是想到当初是她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才扑倒了他, 给他添了这么个累赘，心里一时也有些过意不去。

她又甚是体贴道：“您『摸』『摸』看。”

叶清隽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云黛便捉住他的手贴在了自己肚子上，正巧她肚子这时候咕了一声。

云黛张了张唇，疑心道：“是孩子踢了我一脚？”

这是她从前看怀孕的婶子们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想来错不了了。

叶清隽掂了掂她肚子上的肥肉，一本正经道：“我看是孩子饿了。”

云黛怔了怔，竟无言以对。

马车径直回了皇子府去。

叶清隽便将云黛安置在了颇是隐蔽的一个院落当中。

叶清隽交代了下人务必要看守好这个院子，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你莫要让别人看见你的脸。”他临去前，又与云黛交代道。

“这是为何？”云黛问他。

叶清隽道：“日后放你回家去，你难道还想让别人认出你来？”

顺道也知道了霁国公府千金这一段不堪的往事？

云黛想到这些自然是极抗拒的，立马便服帖了些。

府里的下人极是谨慎，只在云黛面前叫叶清隽“主子”。

而云黛除了呆在这个孤僻的院子里，哪里都去不了。

06

知晓叶清隽回了府后第二天，云娇便对着镜子打扮得花枝招展。

与这位三皇子周旋了这样久，她自然清楚叶清隽是个心『性』多么凉薄的男子。

他不喜欢花枝招展的人。

可不懂得花枝招展的人，他更不喜欢。

她也不明白这位殿下要怎么去讨好，只是看着府里的妾侍们逐个死心离开，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

好在，他身边如今只剩下她了。

云娇送了碗甜汤过去。

叶清隽彼时在书房中，正看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云娇轻轻绕到他身后替他『揉』肩，又低声道：“殿下，今晚上可要娇娇陪你用晚膳？”

她的声音同样甜腻，只是与云黛的不同，她是多了几分刻意。

刻意到让叶清隽竟又想到了云黛。

别人拿娇软的声音，想方设法说些熨帖人心的好话。

那个蠢东西就不一样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听见那些软绵绵的声音，心里便总浮现云黛当日说偷桃时的情景……

他想到那些事情，心情便愈是阴沉。

只是他面上仍是平淡，叫人看不出什么来。

“也好。”

他答了她这话，却并不在意。

府上的人和事，他往往都是了如指掌。

便说身边的云娇，是他所有妾侍中最会伪装的女子。

这个女子行事颇是狠辣，却仍在他面前善良温柔，心思真真是又贪婪又恶毒。

叶清隽觉得，府上再有其他人送些姬妾进府来做细作，叫她去应对却是极好的。

云娇满意地退下了。

日子久了，云黛的消息不经意间走漏了一些。

慢慢的，府上的人便私下里传三皇子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他待那女子极是宠爱，可以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当成眼珠子般护着。

是以莫要说这女子的来历，便是她的模样与姓名，都是极难打探到的。

“听说她怀了身子，所以……”

云娇拧着手帕，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怎么可能甘心。

他连碰都不碰她，却一夕之间宠爱上了另一个女子。

云娇缓过心思，面『色』又慢慢平静。

“怀了孩子又怎么样，要生得下来，才是本事。”

她面上『露』出冷意。

事实上，她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当初为了被挑中进皇子府来，她也是不惜毁了另一个同伴的脸。

07

云娇花了极大的代价，让一个负责那个院子膳食的婆子，送一碗堕胎的汤『药』给云黛喝下。

这碗汤落在了叶清隽手中，叶清隽的脸『色』却颇是耐人寻味。

他抬手将自己的甜汤交给了婆子。

婆子满脸的诧异。

叶清隽道：“给她喝去。”

婆子神『色』复杂的退下去了。

她思虑了半晌，端着甜汤立在门外，与丫鬟议论这事情。

“您的意思是，这汤是下了堕胎的『药』……”丫鬟惊讶得很。

婆子道：“小声一些，不要让姑娘听见了，那娇娘是个狠心的人，花了不少钱买通了我……”

她说完便又不耐道：“汤要凉了，让我送给姑娘去。”

云黛听到这话时，立马便坐了回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是等那碗甜汤盛到她面前时，她却犹豫了。

那人说只要生了孩子就放她走……

可要是她的孩子没有了，岂不就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了？

云黛按了按肚子，肚子里没有任何实质的反馈。

婶婶说，在生出来之前，孩子都没有灵魂的。

所以……

她偷偷将胎打了，叫那孩子投胎去别人家里不就好了？

云黛越想越发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那个……”婆子望着她欲言又止。

云黛端起那碗，一饮而尽。

晚上云黛因为心虚，连晚饭也没吃下多少。

她躺在床上，按着肚子，隐隐发觉肚子好似瘪了一些。

云黛忽然有些惭愧。

叶清隽过来瞧她，云黛便又迟疑道：“您明日请个大夫来吧？”

叶清隽愣了愣，问她：“为何？”

云黛小声道：“我可能流产了……”

叶清隽这回没有再计较她话里愚蠢的漏洞。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直看到云黛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周身好似莫名多了几分冰霜。

那婆子在门外说的那些话，是听他吩咐故意说给云黛听的。

可是他没想到，她这只从不害人的小兔子，竟能愿意害了他们的孩子。

可见她也没有多待见他。

他的心思愈发晦暗不明。

翌日云娇又打听清楚叶清隽的动向，做了甜汤端着送了过去。

“殿下，这汤……”

叶清隽面『色』如常道：“你过来些。”

云娇『露』出几分羞意，缓缓走到他身旁，叶清隽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他捉住她纤白的手，垂眸赞道：“你这双手，生得真真好看。”

云娇见他今日突然亲昵，愈发受宠若惊。

“殿下谬赞了……”她娇声应道。

叶清隽却忽然温声问她：“是这只手做的汤？”

云娇微微一怔，『露』出了几分疑『惑』。

叶清隽却又笑说：“原来娇娇是个这么讨厌孩子的人么？”

云娇听得这话，脸『色』蓦地一白。

她下意识要推开，手腕却好似被铁钳箍住，竟动弹不得。

“殿下……”

云娇声调微扬，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叶清隽语气意味不明道：“既然喜欢喝，那就该多喝一些了……”

云娇终于感知到他的杀意，还未来得及求饶，便发觉右手一阵剧痛。

08

自那日之后，云黛一直都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孩子的残忍，还是因为叶清隽那日瞧她的目光。

直到叶清隽给她请来的大夫来，大夫颤颤巍巍地按着叶清隽的话，将谎言给圆上。

“所以，我肚子里没孩子了是吗？”云黛问道。

大夫含糊地应了她，随即便提着『药』箱走了。

那大夫走了之后，云黛一整日都有些魂不守舍。

她转告婆子自己要见叶清隽，婆子却推三阻四。

云黛便坐在屋里安静的等，直到她睡了个午觉，睁开眼时，便瞧见叶清隽立在她榻前。

云黛立马翻身坐起，望着他似有话想说，可又慢慢止住了。

她缓了片刻，才小声道：“大夫也说我肚子里没了孩子，我生不出来了呢……”

所以——

“您如今可以放我回家去了。”她鼓足了勇气向他提出了这话。

叶清隽却噙着一抹冷笑，“是吗？”

他的漆眸深处宛若沉着一滩死水，死水底下翻涌着黑『色』阴翳、能吞噬一切美好事物的庞大怪物。

“一次生不出来也没什么要紧……”

他抬手触到云黛的脸颊，让云黛感到一阵莫名的『毛』骨悚然。

“多生几次，总会生出来的。”

他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又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

大抵是这一世与云娇重生的那一世有所不同。

又兴许孤身一人来到京城独自承受了一切的叶清隽，已经生出了一副足够冷硬的心肠。

他对待小兔子的手段，显然没有太过温和。

只是改了过程，结局却始终不变。

即便后来云黛好不容易脱离了他的掌控，回到了牧虞身边。

即便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与三皇子府的纠缠。

即便日子果真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三皇子登基那日，一片巨大的阴云笼罩在了霁国公府上方。

百年之后，在静谧的帝陵下，云氏女却注定是陪伴君王身侧的唯一女子。

前世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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