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魔窟

《食人魔窟》

第86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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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龙听懂了史长顺的话,叮咛道:“一切全靠你自己,谁也帮不上你的忙,但是,外面所有的人的眼睛都在望着你,里面的人也在期盼着你,这些人全是你的后盾。”

“我明白。”

“万一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你是说我办不到?”

“不。”华龙不便再说什么,但他还是嘱咐道:“既要胆大,又要心细。”

“嗯。”黑暗中,史长顺认真地点点头。

“记住,咱俩的话不能告诉任何人”

“不会的,只有成功了,他们才会知道这件惊天动地的事有我史长顺的一份。”

也许人们已经意识到获得自由的时候不会太久了,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这种梦幻般的自由的希望对他们有多大的概率。

但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信念,到那时,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要无所畏惧地往外冲,那怕是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出这座食人的魔窟。而最令华龙他们猜不透摸不清的只有四方楼这块最神秘的所在,也许它是这座魔窟的指挥中心,也许它是这座魔窟的罪恶的中心,也许……总之,四周围墙上那足以致命的电网,四角岗楼上日本士兵时刻守卫着,机枪对准着每个角落,可以看出,即使在黑夜里有一只蚊子想飞出去,只要被发现,也难以逃出这戒备森严的,如同天罗地网般的防护。

凡是被“特别输送”进四方楼里的人,无论是抗日战士,还是国民党士兵,无论是人,还是平民百姓,只要他们被关进了那扇铁板制成的大门,就绝了生存下去的奢望。无疑,只要那道铁门不敞开,即使没有人守卫,围墙上的电网就足以阻挡住脱逃的脚步,何况还有明里,暗里许多日本士兵日夜不眨眼地监视着。还有,每间牢房的窗户都用铁筋封闭,就连隐没入走廊的门都是用铁板焊成的,以至于门栓也是粗粗的钢棍做成的。锁头也是特号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人暴动,也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劫狱,而更重要的是为了防止里面天大的秘密泄露于世。可以明显地得出结论,没有强大的力量很难实现冲进去再撤出来的欲念。

华龙和他的朋友们,当然不会了解到这些情况。

延伸几公里的铁丝网,隐没在各个角落的掩体,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同样也是为了防止在煎熬中度日如年的劳工们的脱逃的欲念。可想而知,这座被称为关东军“给水防疫设备厂”的所谓工厂,自它酝酿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应付一切突发事件的准备。

当华龙跨进这座魔窟的时候,他就在寻找机会,通过两个半月的观察,他并没有从鬼子的防备中找到一点点的破绽,这里的防备太严密了,任谁也无法在恶魔的魔爪下做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任谁也无法突破死亡的子弹构筑的罗网,任谁也不能在死神般的日本士兵面前冲过去。而坐视罪恶横行,等待慢慢变成一具具僵尸,这更不是华龙与这里众多人的性格,最终他们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智慧、力量和胆识上,而这一切都来源于仇恨与求生的上。

这天天刚蒙蒙亮,当人们还在梦乡的时候,一阵野狼似的嚎叫声响起来。“起床了,马上上工。”“他妈的睡死了不成,马上起来干活去”。于是各个工棚里同时一片慌乱,刘玉柱由于拉肚子,一夜没睡好,动作稍慢了一点儿,福田奔过去,抬起枪托没头没脸地朝他身上击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蠢货,东洋猪,叫你磨,叫你磨。”

刘玉柱怕引起争端,憋了一肚子的气也没吭声,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工棚,因为,他知道,如果再慢一点儿,那会遭到更厉害的毒打。

这些工棚的建造者如今不知在何方,而它却似中国人为中国人掘起的坟墓。望着这些没有生命的所谓房舍,望着这些横眉立目,没有人性的、野兽般的日本士兵,所有的人都恨得咬牙切齿,万般无奈,为了那个震奋人心的时刻,只能暂时忍受。

时钟似乎停止了转动,还没有歇过乏的人们,感觉时间过得那么慢,有的人已经抬不起沉甸甸的土筐,更有人连挖土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那些浇灌水泥柱,抹洞壁的人了,工程进度明显地慢了下来,被叫做秃头恶魔的福田又举起了手中的枪托。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声哨子声给了人们些许的安慰,另一班的劳工拿着工具接了班。工作并没有停下来。华龙他们一个个伸伸酸痛的腰,晃动晃动近似麻木的躯体,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被端着枪的日本士兵押解着回到各自的工棚。但今天,所有人的心情都那么激动,以至于饥肠辘辘的肚子对饭也失去了诱惑,狂跳的心在热盼着一个奇迹的出现。只是他们不知道史长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能够奇迹般地打开四方楼那道最坚固的魔窟之门。“史长顺啊,你要沉着、机智、勇敢,我们的人都在等待着你去创造一个奇迹呢!”

这一天,史长顺的心里总是很紧张,仿佛每一个日本士兵都窥视到了他心中的秘密,甚至于连恶魔中的恶魔——石井这个老鬼子也不例外。但史长顺并不怕,为了所有被骗到这里来的同胞,为了这里所有像他一样人的自由,当然也是为了他自己获得做人的权利,他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并且改变倍受欺辱的命运。

史长顺曾经记得父亲告诫过他无论在家还是出门在外,一定要做一个诚实、善良的人,一定不要欺辱别人。在经历了巨变之后,他懂得了做人不要骗别人,还要不被别人骗,不欺辱别人,还要不被别人欺辱。而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女儿,以及叔叔,姑姑那么一大家子人,一生没骗过人,没欺辱过人,到头来,一个个却含冤而死,而他最终又被骗至这座恐怖的食人魔窟,受尽了欺辱和折磨,他是不幸的,他的一家是不幸的,这里的所有的劳工是不幸的,几万万的中国人也是不幸的。归根结底,诚实,善良的中国人被日本人骗了,全世界的人都被日本人骗了。如今,落入恶魔之口的中国人民饱受着日本强盗的欺辱,华夏儿女能这样一直忍受下去吗?

过多的伤害使史长顺真正懂得了爱恨,他不在乎生活的艰辛和所面临的危险,在乎又有什么用呢。日本恶魔却不在乎这些,只要不驱逐日寇,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感觉到恶魔的可怕。

夕阳很快坠入地平线的那一面,不长时间大地便沉入一片昏暗之中,借着朦胧的光线,史长顺为刚被推下土坑的尸体盖上最后一锹土。那被深埋在地下的尸体再次让他感受到了恐惧,这一切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日本恶魔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杀人?

东井正寿看到史长顺磨磨蹭蹭的样子,喊道:“东亚猪,你也想和他们一样躺在里面吗?”

史长顺心里说狗日的东洋鬼子,为什么不说对不起,因为你们的罪恶使得这么多的人含冤而死,这是不可饶恕的。但他嘴里却说:“啊,再填一锹土,马上就完事。”

史长顺把铁锹扔到车板上,刚坐在车上,东井正寿却一脚把他踹下去,嘴里傲慢地说:“你是连狗都不如的猪,蠢货,跑着回去”

史长顺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大车的后面,一跛一拐地朝那座魔窟跑去。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士兵在车上又说又笑。

史长顺再次盯视着东井正寿和另一个士兵,他惊疑于自己的胆量和忍耐力。一天里,他曾经那样紧张,那样焦虑不安。而此时当那个梦寐以求的时刻就要到来的时候,全身心竟然放松下来,连史长顺自己也开始惊异于自己对自由的强烈向往,由此变得无所畏惧。

看着史长顺疲惫不堪,忍气吞声又不敢发作的样子,东井正寿居高临下地讥笑着,并把一口黏痰吐到史长顺的身上。

史长顺忍受着没有作声,他心里诅咒着:“苍天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另一个士兵也不甘寂寞,嘲讽地说:“他是一条真正的狗,你看他跑得多快,多轻松,根本不是一只蠢笨的猪。”

史长顺没有停下来,本能地摇摇头,也没有擦去东井正寿吐到他脸上的黄痰,他要让这耻辱融进心里,永远记住这刻骨铭心的仇恨。

车上的士兵并没有注意到史长顺若无其事,逆来顺受的表情后面的愤怒意味着什么,他们只知道,只有征服者才可以奴役中国人,就像他们这些征服者才是主宰世界的上帝一样。而懦弱无能,任谁都可以奴役的中国人就是他们这些征服者的奴隶,他们才不会关心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幸呢。他们还在放纵地说笑着,脸上露出对华人的冷漠,讥讽、嘲弄和仇视的意味。

史长顺一跛一拐地跑着,破旧的衣衫的下角连着的一块破布,随着他身体的起动,有节奏地飘动着,虽然那车行得并不算快,史长顺还是气喘嘘嘘的,此时此刻,他的身上像是增添了无究的力量。这几天,每当他感到虚弱,胆怯或是疲惫时,只要一想到将有一天,他会脱离这食人魔窟,会脱离那些恶魔的魔爪,奔向自由时,就能唤起旺盛的精神来,一直到倒下为止,况且在这种时候,他决不能倒下。

史长顺的表情很难让人恭维,每迈出一步,他的脸上都要现出一种痛苦的神情,汗水在寒风里冒着隐隐的热气,啪啪地敲打着地面,但他咬着牙,带着那种“坚持,一定要把事情办成,最后逃出魔窟”的信念。

对一个饱受饥饿,被劳累和无休止的遭受折磨的人来说,这时还能够有一个最基本的信念,任何人,甚至于他本人,都说不出他能否会坚持到底。透过表面深入到他内心深处,显然,史长顺对侵略者没有一丝好感,在他看来,这座魔窟中的所有罪恶正由他送上法庭等待审判一样,一想到这些,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讲都无所谓了。

终于,史长顺在东井正寿和另一个日本士兵的捉弄下,跟着马车,一直跑到关东军给水防疫设备厂的第一道检查处。

“……”

史长顺听不懂东井正寿对站岗的说了些什么,但他看出了,东井正寿是让站岗的打开障碍物,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站岗的像往常一样,移开了障碍物。

大车和车上坐的两个鬼子进了魔窟,魔鬼进魔窟这是很正常的事,然而,史长顺也进去了。实际上,他的进去完全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够逃出恶魔的掌握。

用了不长时间,这辆大车和车上的鬼子,以及史长顺来到了四方楼的大门前,东井正寿先同站岗的打了招呼,回身吩咐道:“把工具放库房,然后到福田那儿报到,干会儿活儿再下工。”说完两个鬼子唱着小调向四方楼走去了。

史长顺想不到两个粗心的鬼子今天会给他这种机会,真是天赐良机,他讨好地跑上前去,意思是要帮助把大门关上。

这时,两个鬼子已经进了四方楼,不知为什么史长顺心里又紧张起来,那颗狂跳的心似乎要跳出来。以至于他的眼睛都有些模糊了,他思忖着如何让心绪平静下来,如何从日本士兵手里夺下那把锁头,或是那根栓门的铁棍,如何扮演这个英雄的角色。

“你快点儿滚出去,该死的‘东亚猪。”站岗的士兵不耐烦了,大声地催促着。

史长顺像被钉在地上了一样,呆立了足有十几秒的工夫,只是怔怔地望着日本士兵手里的锁头,有些不知所措。

“你……”日本士兵再次呵斥史长顺,并且走前一步,手里的枪却在肩上挎着。他知道史长顺一直用惊恐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手,他觉得很惊异,也很恐惧,不知自己手上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以至于忘记了肩负的责任,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看来这是一个新兵。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岗哨被弄得晕头转向,运尸车也走出去二十几米远,东井正寿和那个士兵也许回到宿舍吸上了香烟,远处游来荡去地装着干活的情景也在史长顺的视线之内,这时不行动,要等待何时?

当一个人决定了某个行动时,反倒不再犹豫了,恐惧也会随之消失,史长顺也是这样,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岗哨身边,指指他的手,装出一副害怕一样了,颤抖着手,哆嗦着说:“看,快看!”

岗哨感到不寒而栗,他脸色苍白,把手举到眼前,他不知道史长顺在他手上看到了什么令他失魂落魄的东西。

史长顺不费吹灰之力,伸手从岗哨手中拿过锁头,随手又把那扇大铁门开到极限,他心里真是兴奋到了极点,想不到这道魔窟中心的大门会如此地容易打开,他不由得又望了一眼那个士兵,现在,首要的是把消息赶快传过去,他大声地喊道:“来呀……快来呀,魔窟之门打开啦。”

岗哨是一个年轻人,或者说是个孩子,大约十岁的样子。因为没有经验,或是因为胆小,他的脸上,长满黑茸茸的汗毛的手上沁出颗颗的汗珠,一副要哭又哭不出来的表情。他反复看着自己的手,转着圈看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发现。

“快来呀……”史长顺的喊声没有间断,他的头脑里没有了恐惧。

随着史长顺的喊声,一阵由一百多人汇集的喊声也响了起来,但喊的却是另一种内容:“快逃啊……快逃出魔窟啊。”

在这阵并不算太响的喊声过后,刹时间,吼声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形成惊天动地排山倒海般的声势,这呐喊声有如一股催枯拉朽的冲击波,要把所有的建筑掀起来。岗哨被这越来越近的吼声吓破了胆,顾不得寻找无中生有的恐惧物,飞快地把肩上的枪抓到手里。

史长顺看着手里的锁头,突然想到,这锁头有什么用处,把铁门栓拿走,即使他们关上门不是一推就开,何必拿这没用的东西当宝贝?想到此,他将手中的锁头用力向面前岗哨的脸上砸去,锁头正好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岗哨的鼻梁上。史长顺的那一锁头的力量有多大,反正岗哨一声没吭便仰倒在地上,满脸的血立时淌出来。史长顺顾不了岗哨的生死,蹿到铁门边,利落地抽出铁门栓,拔腿就往迎面而来的一群人奔去。这时岗亭上的机枪已经吐出了火焰,很明显地他们发觉发生了不可想象的突发事件。当那个受伤的岗哨被枪声震醒的时候,史长顺已经跑出十五六米远了,和齐春旺带的五六十人汇集到了一起。岗哨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史长顺在做什么,这种想法刚一露头,便不由得心惊胆战。

岗哨还算聪明,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哪里还会想到去关那扇至关重要的大门,飞快地朝岗亭跑去,而且速度是那样的快捷——用飞用射都难以表述。他是一个士兵,一个曾经的主宰者——虽然他还很年轻,而现在,他差不多成了一个倒霉的、斗输的、面临危险的傻瓜蛋。现在最主要的,必须捡回锁头,抢回铁门栓,把大门牢牢地关上,让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人冲不进来,或是把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以解心头之恨,可是,一切都晚了。

呐喊声已经使岗亭里的日本士兵进入了绝对的戒备之中,史长顺的喊声,紧接而起的呐喊声,以及岗哨狼狈的样子,使岗亭里的鬼子明白发生的事情是多么可怕,有的拿起电话惊慌地向石井报告,有的抓起了枪,机枪更是一个劲地朝那些涌来的劳工射击,同时严密地监视着四方楼里的一切动静。一个日本士兵把步枪伸进了射击孔,准星已经瞄准了史长顺。砰,枪声中,只见史长顺趔趔趄趄地跑了两步便沉重地倒在了地上,但见他忍着痛,任由鲜血从后背淌出来,咬紧牙关,吃力地继续往前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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