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魔窟

《食人魔窟》

第63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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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石井从来没有忘记来中国的目地,他始终把目标锁定在细菌武器的研制上,除非日本军队真的不可战胜,否则,一定会因为顶不住对手的反抗,而被赶回孤岛。这种想法一直在他头脑里搅扰着,使他常常寝食不安。现实太让他失望了,战场上的血肉横飞,伴随着的是惊天动地的哀乐,这对每一个日本士兵来说极具震撼力。没错,一点儿没错,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到处燃烧着怒火,到处响彻着反抗的呐喊。恶梦,简直是一场恶梦,他感到,天皇把他送进了这场无法摆脱的恶梦里,在这场恶梦里,他扮演了一个极具凶残、阴险、狡诈的,最终却要被毁灭的恶魔。这种下意识的想法,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虽然,他明明知道,这与日本军队的处境有关,可他嘴上从来不承认这一点,他不相信一个真正的巨人能够这么快就醒过来。

石井呷下一口酒,想以此冲掉心中可怕的臆想。放下酒杯,看了桥本一眼,站起身,走到墙壁挂的地图前面,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世界上有很多想象不到的事情,有时看似复杂,仔细一研究即发现它很简单,这是我人生的一条经验。”说到这儿,他停下来,用手中的木棍把地图整个圈起来,然后转过身,目视着桥本,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一个被称做雄狮和巨人的国家,而我却认为这是一个软弱的、病态的、分裂的、不可救药的国家。虽然如此,她的存在依然让我们垂涎不已。你看,她多么象一盘香喷喷的、诱人的美味佳肴,这盘美餐就是这土地上的森林、矿藏、粮食,和廉价的劳动力,当然,这里还有美丽又迷人的姑娘。今天,我们真正品尝到了这只可怕的雄狮的味道。其实,我们的天皇是英明的,我们的军队是强大的,没有谁能够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何况这只雄狮、这个巨人还在呼呼大睡,我们完全可以任意地撕咬这只雄狮和这个巨人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吮吸她血管里流淌的鲜血,最后吞下她的心脏,砸碎她的骨骼,我看,这是很容易做到的。”

桥本笑笑,石井的狂妄让他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他开始较正确地分析双方力量的对比,稍想了一下,不觉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觉得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这么简单,虽然,我们暂时在这只雄狮,或是称他们为巨人的身上咬了一口,说不定这块肉会帐破我们的肠胃,也说不定哪根骨头会刺穿我们的喉咙。”

石井很恼火,质问道:“你胆怯了?”

桥本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认为我们遇到了致命的危险,而且这危险很快就会来到。”

石井的话仍然很冲:“你是预言家吗?”

桥本很无奈:“不,这是我对时局和双方力量的对比、分析后得出的结论。”

石井继续嘲弄着桥本:“你本来可以做一名将军的,根据你对时局的分析和对双方力量的对比,你可以随时发号施令,可惜你不是将军。不过,我还是要请教你,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桥本已经骑虎难下,没想到一句自语式的话竟惹来如此的麻烦:“停止一切进攻,把所有的士兵撤回日本去,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有安全。不过,你我不会答应,甚至每一个士兵都不会答应,这样的结局对日本国,对日本皇军,简直就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你说得不错。”石井的话依旧带有嘲弄的味道,他渺视地看着桥本。“具体怎么办,那是天皇、政客和将军们的事情。就我而言,拿出更有效的细菌武器,而你的任务,则是保护这里的所有人员、设施的安全,保证大日本帝国这台战争机器的正常运转,帮助前线的士兵占领更多的领土,甚至全亚洲。”

桥本深有感触:“做世界霸主的确很威凤,虽然这霸主不是哪个国家想做就能够做到的。不过,我却认为我们大日本应该能够做到。”

桥本的话让石井感到很模糊,他想不到这种模棱两可、相互矛盾的话竟然出自桥本之口。“一个有头脑的武士总是前怕狼吞后怕虎,我为皇军的队伍里有你这样的懦夫而羞愧。但是,你的后半句话我很认同,你要坚定你必胜的信念。”

桥本不以为然,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士兵。“我看还是靠技术吃饭好,像你这样,吮吸人的鲜血,撕咬人的躯体……”

石井暴跳如雷,没容桥本说完就像是抓住了把柄,阴险地喊着:“技术?你懂几个问题,你知道在这里你起了什么作用?你在保护食人机器昼夜不停地运转,你知道在你的保护下这台食人机器吞噬了多少人吗?我告诉你,是成千上万,你听清楚了吗?是成千上万。”

桥本并没有感到震动,只听他说:“我知道我是一个真正的刽子手,一个看似强大的、凶恶的食人恶魔。石井部队长,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和我是食人恶魔中的恶魔。”

“哈哈。”石井狂笑了几声,接着说:“你形容得真的很恰当,继续下去仍旧改变不了既有的形象,恶魔永远是恶魔,我喜欢。”

“我明白这一点。但是,依我看这样的生活应该不会太长了。”说到这儿,泄气的桥本抓起酒杯,一仰脖全倒了进去,然后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贞泽雄曾经是一个头脑非常清晰的,对事业专心致志的医学专家,而且对患者的疾苦和研究特别的敬业,他摒弃了那些繁琐的和那些不负责任的庸人之举,以自己精堪的技艺最大限度地开创了一些医学史上的先河,对所研究的课题也以十分准确的论述说服了那些持反对态度的同行,这就是渊博知识和实践结合的结晶。可以这样说,他的灵活而严谨的,极富进取心的作用奠定了他在这个领域里的地位。重要的是,对专业的执著,使得他有望攀登上科学的顶峰,这就是那个曾经受人尊敬的贞泽雄教授。

然而,一个蓄谋以久的侵略阴谋的实施,军国主义思潮的泛滥,把他和千千万万个愚昧的日本人推进了黑暗之中,在迷惘中,他像魔鬼一样,在异国的土地上烧杀掠抢、无恶不作,那时,他心里没有一丝的痛苦的罪恶的感觉,就好像在宰杀那些羔羊一样,有的只是兽性的满足。因为,他觉得这片土地上的华夏民族不值得珍惜,这种活跃的、众多民族的肢体供他解剖,而不用花时间,冒危险去寻求试验品,这让他一度欣喜若狂。所以,充分利用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不论是黄种人,还是其他种族人,他都会毫不手软地用那把本应该救死扶伤的手术刀——刺入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的心脏,剥开他们身上的每片皮肤,分解开他们身体里每节骨骼,化验他们血管里每一滴血。人总是人,他原以为每一次他肯定会手软,胆怯、或是难受一段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那么快地就适应了这种惨无人道的研究。“很好,更能得出实质性的,最直接的效果。”

也许因为种族歧视,也许因为严重的大日本主义,他想象着,当他坐在柔弱的妻子面前,望着妻子那双修长的美腿,身着雪白的衬衫,衬衫上绣着一朵似乎飘出香味的樱花,下穿一件蓝天一样纯净颜色的短裙、温顺、慈善的脸上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射出纯洁的光芒时,他不知该如何去讲述他的那些骇人听闻的禽兽般的经历。但他却会骗她说:“这里的中国人很蠢,我们正在拯救他们。”可是,有时他也琢磨:“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即使这个民族就这样沉睡下去。”他心里非常清楚,总有一天他们会苏醒过来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永远这样沉睡下去。这就是强者的论证,大和民族一定要征服这个世界不可。”

也许因为大日本主义的意识,也许因为这种意识导致了灵魂的变异,他感觉得到,他的血管里流淌的尽是禽兽的**,这使得他失去了人性,同那些魔鬼般的日本士兵一样,在异国他乡的每个角落里播种罪恶。仿佛是在用这种别样的方式宰杀还在梦中的雄狮,在他的经历中,他曾敏感地意识到,如果不用这种凶残的手段,一旦这只威武、强壮的雄狮醒来,在反抗中滋生出近似于完美的尊严,日本军队就会一败涂地,因此,他时常用烈酒、家书的形式,借以安抚他那颗不安的心。

也许,倘若也许真的能够让暂时成为真实——日本军队占据优势,他也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现象,或者是一厢情愿的梦想,他不可能永远地留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的民众也决不会让他们这样为所欲为下去,这使得他一天一天地消沉下去。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如何遵照石井的旨意,尽快地研制出致命的细菌武器,想象着甚至在一个早晨就让世界上这个最大的民族向他缴械。然而,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已被堵在笼子里,没有法子逃脱失败的命运,往昔的辉煌连同那场梦境,已在愤怒的呐喊声中黯然失色。在这个漆里的夜晚,醉熏熏的贞泽雄的心变成了一块被水淹没的孤岛,而今,他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有的只是等待死亡——死亡前的挣扎。

这是狗剩不断重复的一天,自从来到关东军给水防疫设备厂,每天都周而复始地,在身不由已的情况下做日本人要他做的一切。七天来,每天天不亮,他都得有别于那些戴脚镣的人,提前被赶出来干只有成年人才能干得了的重活,等干过了一些活后,才能吃到早饭,然后,又要被驱赶着去干活,而他所干的,却是把一些不知怎么变成僵尸的人送进焚尸炉。他不知道这些曾经是活生生的人是怎么变成僵尸的,反正每天总要有几具这样的僵尸被他推进永远不能复生的焚尸炉里,只有把这些干完了,他才能拖着散了架子的身体回到那间犹如坟墓的囚笼里。这几天,他尽量适应着这里恶劣的生存环境,尽量忘掉外面的,表面上的自由与快乐,用他纯洁的心,用他纯真的眼睛,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异,无情地擦去这个社会表层的、五颜六色的装饰,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那些裸的人的本质。

今天,当他被看押着,把七具僵尸费力地搬到推车上的时候,他尽力克制住恶心、无奈和疑虑,这里有很多很多让他琢磨不透的事情,东洋人无疑是一群凶残和狠毒所混合的恶魔,尽管他极力表现出勉强的殷勤,尽管他极力避免惹出麻烦,尽管他违心地逆来顺受,东洋人还是把他当贼一样地看管着。

他完全察觉得出,他与他们之间有一种水火不相容的不可调和的关系,他们用的不是一种语言,他们与他不是一个民族,他们与他不属于一个国家,他们与他之间各有各的生活天地。但是,东洋人却用武力硬要在这里横行霸道,当他们说日中亲善,东亚共荣时,不难看出他们骨子里的阴谋诡计。然而,在这里,他们连这两句装饰语也不说了,整日把“病夫”、“东亚猪”、“劣等人种”和“木头”挂在嘴边,“病夫”、“劣等人种”他多少明白一点儿,那是他们说中国人的软弱和无能,那么,“东亚猪”、“木头”又是什么意思呢?这里的那些僵尸和活着的,被囚禁的中国人为什么又都被称作“木头”呢?

总之,他虽然还不能了解这个世界,以及这个地狱般空间所存在的很多事情,在这个特殊的世界里,即使他还是个孩子,一个纯真、善良,涉世未深的孩子,在心里,他已经对日本人产生了极强的敌对情绪,这一切,是在经历中培植起来的,没有人去刻意地去栽培,因为,这是耻辱和痛苦做的养料,是恐怖和罪恶做的水分,所以,没有人能阻止他滋生。

晨曦的亮光在这地狱般的魔窟里游荡着,狗剩不明白,这天他到底是属于谁的,他只感到很冷,很冷,也很憋气,他只觉得这天,对他而言一点儿也没有用,什么令他快乐的事也不会给他带来。

板车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那声音好像狗剩心里发出的痛苦的呻吟。一个士兵在一边紧跟着他,他的脚沉重得就要抬不起来了,可士兵就像没有看到似的。他讨厌这个士兵,因为这个士兵总羞辱他是中国人,还因为这个士兵总想表现出趾高气昂,傲慢无礼的神态。狗剩用眼角扫了士兵一眼,心里骂道:“坏鬼子,东洋恶魔,总有一天,你们不得好死。”

“小‘东亚猪’快点儿。”士兵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骂道。“慢慢的不行。”

狗剩没有吱声。他不敢反驳,反驳会招来毒打,所能做的,只能用尽力气拖着板车往前行,一直到把这些僵尸投入到通红的炉膛里,让这些僵尸变成一缕青烟,带着遗憾,从大烟囱里升入冥冥之中,去寻求自由的空间,狗剩这才算完成任务。

狗剩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板车拖出一百多米,可以看到由于艰难所引起的脸部的扭曲,这是用心看到的,还有嘴里吐出的热气染白了前额的发丝,并结成冰凉的霜块。这样他也不敢停下沉重的脚步,士兵的皮靴、枪托不容他停下沉重的脚步。他抬头望了一眼,那道地狱般魔窟的中心——唯一的出口,再有几百米就到焚尸房了,离大门每近一步,他的身上就增添一份力量。他愿意看外面的世界,愿意向往外面贫困的、但充满温暖的家,这大门仿佛是一种巨大的诱惑,每次经过这里,都会使他浮想连翩,但他不敢跨过去,他知道,这里所有被囚禁的人都无权跨过去一步。

“如果我能从这里跨过那道阴森的大门该有多好。”狗剩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一有机会他就注意观察这个让他厌恶的魔窟,他基本上熟悉了四方楼的一切,并且掌握了这道大门开启的规律,出于特殊的原因,他和那些难友一样,甚至于比那些难友更清楚,盲目地往外冲绝不会有好结果,如果盲目求生,还没有接近那道大门就会丢掉性命。不过,狗剩不会那么愚蠢,实际上,最让他脑火的,就是日本人把他和与他同样的人当做低级动物来决定他们的行为和行动。虽然,他不情愿,但刺刀逼迫他必须按照恶魔的意愿去干,而不管他愿意与否。在这里,没有同情、友善和人道,有的只是侮辱与被侮辱,屠杀与被屠杀。“王八羔子日本兵”,狗剩用他认为最脏的语言在心里骂着身边的士兵,眼睛的余光却渴望般地望着大门外面,心里默默地发誓。“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跨过那道地狱般的魔窟之门。”

“站住。”突然,一声喊叫把狗剩从遐想中惊醒,他本能地停下脚步,抬头往那阵脚步声望去。

他首先发现了一个人,一个没被戴脚镣的,刚从四方楼里出来的人,正在往大门这边跑来,那人的双臂有节奏地摆动着,两脚快速地运动着,那速度如同一阵风,再有一分钟,不,也许再有几秒钟,那人就会跨过那道大门——如果那道敞开着的门。可惜,大门紧锁着,但那人并不理睬这些和后面士兵的警告,也不理睬是否能从那道大门跨过去。反正,那人离大门越来越近。狗剩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一一张渴求自由的面孔,那人已经快要触摸到了自由之神伸过来的一只手,却没有发觉死亡之神早已在那里等侯着。

那人照直往大门处跑去,通过了办公楼、越过了试验楼,冲过了警戒线。这时,狗剩看到士兵举起了枪。

“叭勾!”

“叭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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