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梁晚

《溯洄梁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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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晚把周溯拉黑之后,以为能安稳度过一个美好的不上课的公休下午。结果在位置上打游戏的阮佳突然喊起来,“晚晚!”

梁晚:“怎么了?”

阮佳摘下耳机,“游戏里这个玩家的ID名字好奇怪啊,他是不是认识你,不对,是不是暗恋你的哪个男生啊?”

梁晚觉得她说的有点熟悉,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周溯,问:“ID名字叫什么?”

阮佳说:“梁晚,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梁晚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猝不及防被呛到,咳嗽了好几声。

——“梁晚,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梁晚脑内自动播放周溯跟她说的这句话,不仅有那低沉缓慢的语音,还有他垂眸看着她时的画面,吊儿郎当又潇洒恣意的模样。少年眼里,似乎藏着掩映在篱落疏疏后的明月,深邃又坦荡。

梁晚闭了闭眼,摇头,驱散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和画面。

这人怎么能这么阴魂不散?狗皮膏药转世都没他这么能缠人吧?

梁晚觉得自己都快对这句话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了。

蒋之遥推开门进来刚好听见阮佳字正腔圆说的那句:“t?梁晚,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然后看到梁晚因为被呛到而涨红的脸。

“什么?你要跟梁晚谈恋爱?你喜欢梁晚啊?”蒋之遥一脸不可置信,“三年了,我竟然没发现!女同竟在我身边!”

阮佳木木地看她,“……”

梁晚:“不是这样的,我想你可能误会什么了。”

蒋之遥越想越觉得有迹可循,“晚晚,你别替她解释,我就说嘛,怎么你们俩上课下课都要黏在一块,上个厕所也要一起去,就差洗澡睡觉也在一起了。”

阮佳起身走过来,蒋之遥护住梁晚,“你对晚晚做了什么?你别过来啊,不要这么丧心病狂!”

“你才不要这么丧心病狂。”阮佳直接把手机里的游戏界面怼到她眼前,“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早跟你说过少看一点那些奇奇怪怪的女同漫画啦。”

蒋之遥也注意到那个游戏玩家的昵称,声音慢慢恢复平静,找回混乱的理智,“这是谁啊?”

“一位不知姓名的,喜欢梁晚的同学吧。”阮佳慢悠悠说。

梁晚:“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是吗,这么巧啊。”阮佳回到位置上,“但是我是跟陈烬组的局哎,他拉他室友一起来玩的。”

阮佳刚开始有点懵,但是现在很明显已经猜到是谁了。

蒋之遥:“所以那个人是陈烬的室友?周溯?”

好了,这下连蒋之遥也知道了。

梁晚想杀人灭口也来不及。

阮佳还没坐下,就听见梁晚说:“你作业写完了吗?笔记补完了?怎么回事,怎么没事天天跟陈烬打游戏?”

阮佳:“你要不要也来玩?”

梁晚果断拒绝:“不玩。”

几分钟后,梁晚加入了阮佳排位赛的队伍。

她很少玩这个游戏,阮佳在一旁头头是道地给她指导,“你看,辅助这个时候应该跟上去,对方是残血,一个大招过去——”

然后阮佳操纵的人物角色就被敌方一个闪现攻击给收了。

梁晚侧过头看阮佳。

短暂的沉默。

“呵,小意外而已。”

阮佳重新开了一局,提着武器再次冲上去,冲塔到一半,被路上出来的一个怪物给秒了。

梁晚再次侧过头看阮佳。她开始怀疑阮佳会不会玩这个游戏。

阮佳强颜欢笑:“呵呵,还是意外啦。”

梁晚不是新建的号,但也好久没玩,阶段还停留在青铜。她瞄了眼阮佳的号,眨了眨眼。

在匹配到玩家之后,梁晚大概明白了,她这个青铜操作,是怎么玩到黄金段位的。

阮佳完全是跟在陈烬身后捡装备躺赢的。

游戏开始,梁晚跟着队伍,拿了个辅助,系统框里几条小弹幕滚动播报队友的战绩,梁晚看到那个备注名为“梁晚,要不要跟我谈恋爱?”的队友,在对话框里艾特他。

[梁晚:把备注名改了。]

周溯那边动作很快,对话弹出来时,昵称名已经改变了。

[周溯:行。]

[陈烬:这么干脆?]

[周溯:我只听梁晚的话。]

梁晚鸡皮疙瘩都快起来,手一抖,操纵的人物差点撞到敌方枪口上去。

阮佳在旁边笑个不停,被梁晚瞪了一眼后,有所收敛,开始捂着嘴笑,“……哈哈哈哈不行了,好甜好甜啊,周溯怎么这么会!”

梁晚:“……?”

哪里甜了?周溯这不就是骚扰吗?

梁晚的辅助沿路捡装备,在队友的掩护下躲躲藏藏,一滴血没掉。周溯玩的AD,负责团战里的开路,一番激战后,血条掉到只剩一小截,看到梁晚的辅助就在附近,拖着残破的躯体找她帮忙复活,结果地图上显示梁晚离他越来越远,周溯在路上就化为了一座墓碑。

[陈烬:辅助怎么回事?不救人?]

[梁晚:我看他挺厉害的,不会打不过吧?]

[陈烬:……]

[周溯:没事,我可以的!]

[梁晚:那你加油。]

下一把梁晚拿了AD,学了之前阮佳教她的走位,自暴自弃式送了人头。

如此往复几局,陈烬看着自己战队一排红色的战绩,忍住掀开窗帘往外吼一嗓子的冲动,磨了磨牙。

从来不知道游戏还能这么玩的!

偏周溯还在那儿安慰梁晚:“不要灰心,你刚刚那个出大招的思路,还是很有战略性布局的。”

陈烬侧过头,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战略性?战略性送人头吗?

他现在说话都不过脑子了是吗?

梁晚再见到周溯是在一节专业课上,他又来帮她占位置。之前总是坐那个位置的女生看见那里有了人,只好挪到别处。梁晚一进教室就注意到窗边和她对视的周溯。

窗外的白日阳光洒落下来一点,他靠坐在椅子上,手随意搭在桌前,手臂上就跳跃着细细碎碎的光线。

周溯和跟她对视着,眼神微扬,舌尖抵了抵唇角,那双漆黑的眼睛略弯着,一副玩笑般的神情。

那眼神想让人忽略也忽略不了。一看就是专门来这儿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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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晚跟没看见这个人似的,脚步没有明显的停顿,往另一大组走了,跟周溯所在的那个位置隔了大半个教室。

在座位上百无聊赖转着笔的周溯:“……”

一大早就来这里蹲人,结果人一看见他就跑了。

可真是好样的。

梁晚坐下没一会儿,另一边的周溯就起身,拎着包往她这边来了。

周溯拉开椅子走开的动静不算小,前后左右的同学都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去。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劲。

这节课是中文系的专业小课,一个教室里最多也就二三十个人,平时上课的那些同学不说都认识,起码也混了个脸熟。而这位完全是一点也不认识。

“他是谁啊?”

“我们班有这位同学吗?”

“是不是走错教室了?或者是来蹭课的?”

“不过长得好帅哦。”

“听你这么一说,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绝对不是在我们这节课上。”

梁晚稍微侧过头,发现周溯正在朝她这边走过来,她抬眼去看的时候,他还颇有互动性地跟她挑了下眉。

梁晚漠然垂眼,搭在书页边上的手指动了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

周溯拉开椅子在她后面的位置坐下,伸脚挡住了她旁边的路,身体往前倾,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点哑,“就这里吧,别换了。”

梁晚自然不会听他的,“偏要换。”

周溯侧过头,笑了下,意味不明的,“行啊,你要是不介意被我满教室追着挪位置,让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我俩身上的话,你就继续换。”

这话远比行动更有威慑力。

梁晚收拾书包的动作停了,又把书本拿出来在桌上摊开,稍微往后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记得了?我上次跟你说了啊。”周溯扯了扯嘴角,眼底带笑,“梁晚,要不要跟我谈……”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语气暧昧,一点也不正经。

梁晚眼皮一跳,怕再听到那句魔咒一样的话,条件反射一般抬手,凑上去掰开他的脸,手掌心捂住了他的嘴巴。

梁晚:“你最好别再说这句话了。”

周溯撩起眼皮看她,呼吸间很轻的气息就扫落在梁晚的掌心,他嘴角翘起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梁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个不太适合的举动。

注视着她的那双漆黑的眼睛深沉,会让人眩晕。

梁晚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周溯看着她,“好啊,听你的话,不说。”

梁晚收回手,感觉手心有一点点烫,他的呼吸拂落在她手心里的温度似乎还在,久久不能散去。

周溯在后面拿笔戳了戳她的背,梁晚立刻把椅子往前挪了好多。

周溯看她背脊挺得笔直,都快和桌子无缝隙贴在一起,就是不肯往后松懈一点,坚持和他的课桌隔出好大一段距离的样子。周溯抿嘴忍了一下,没忍住,偏过头短促地笑了声。

怎么这么好玩。

蒋之遥是踩点来的,梁晚提前帮她占座位,所以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来的时候,台上的教授已经弄好了多媒体课件准备上课。教授往门口那边看了一眼,好几个踩点的学生拖拖拉拉进教室,教授提醒道:“都快点啊,准备上课了。”

蒋之遥过来时,看见了坐在后面的周溯,愣了一下,在坐在梁晚的旁边。

她晃了晃梁晚的胳膊,侧过头跟她讲话,“怎么回事啊?周溯怎么也在这里?”

蒋之遥又往后面看了一眼,周溯不仅过来上课了,连桌上的书,都是一本文学概论。

蒋之遥:“周溯转专业了?”

梁晚摇摇头,拆了一盒牛奶喝,“不知道。”

转没转专业,都跟她没关系。他坐在哪儿,也跟她没关系。梁晚专注做笔记,没受一点儿影响。

周溯撑着眼皮熬到了下课,见梁晚收拾好东西离开座位后,快速跟上去。

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门口桌位一个同学的书,书掉t?落到地上,周溯微俯身捡起来,说了句抱歉。

那同学抬手摸了摸脑袋,不自然地说了句:“没事的。”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对同伴说:“我记起来了。”

同伴云里雾里:“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一的时候,学校表白墙搞了一个什么院花院草的投票?就刚才那帅哥,我好像见到过他。”

“是吗?不记得。”

“……”

蒋之遥下节课跟梁晚不一样,她们在楼梯口那里就分道扬镳了。梁晚在自动售货机那里按了瓶可乐,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书包被人从后边轻轻拉了一下。

力道把控得很好,不会让她察觉不到,但也不至于拉扯得太过。

但因为那一下,梁晚差点呛到。

她回过头,“周溯!”

周溯单肩背着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嗯?”

梁晚问:“你不用去上课吗?”

周溯笑:“这不是去吗?”

梁晚:“这里是人文学院的教学楼。”

周溯从善如流:“我对文学比较感兴趣,过来蹭课,不可以?”

“可以。”

梁晚也想不出赶人的理由了,直接往要上课的教室走。因为路上被耽误了会儿,所以到教室时,比较好的位置都被人占了。她正犹豫着往哪里坐时,周溯在后面跟上来了。

梁晚眨了眨眼,索性坐在第一排,最容易被老师提问的危险位置。

周溯这次没坐在她后边,而是直接坐在梁晚的旁边了。

梁晚从笔袋里拿出笔,“周溯。”

“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

梁晚缓了好一会儿,“你说过听我的话?”

周溯回答:“对。”

梁晚表情冷淡:“那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

周溯扬眉:“这个除外,不跟着你,我还怎么追你啊。”

梁晚手里捏着的笔差点把纸给戳破,“可是我不喜欢你。”

周溯闷笑了声,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这个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在追嘛。你多看看我,说不定哪一天你看着看着就看顺眼了。”

梁晚垂眼,手指翻了一页纸,“不会有这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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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梁晚抓起书包就往教室外面跑。她没有往电梯那边去,拐过楼梯通道,找了间空教室在里面待了会儿。

等确定人差不多都走了之后,她才出来。

这个时候周溯也应该走了。她松口气,可算甩掉了。

但周溯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从走廊的另一头出来,一只手揣在口袋里,风将额发吹得偏开一点,眼睛漆黑深沉,漫不经心中又有一种掌控感。

梁晚嘴唇抿着。

周溯垂下眼,笑了一下,“怎么,看见我,这么不开心啊?”

梁晚:“你知道就好。”

她转身想走,周溯抬手拽住她手腕将人拉了过来,顺手关上了这间空教室的门。

前门本来就是关上的,蓝色的窗帘布也被放下遮住,这间教室本来就有点暗。

梁晚的手腕还被周溯抓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上面,脉搏被他探索和感知。梁晚反抗了下,没挣开。

“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周溯逼近,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毛衣外套,内搭是一件浅色的吊带,皮肤白得仿佛触碰一下就会碎掉一样,颈脖纤细脆弱,周溯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哪里都惹到了。”

梁晚抿了一下唇,“我有喜欢的人。”

“没关系。”他说得像个情场老手,“我们可以先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毫无道德感。

这距离太近,淡而陌生的雪松味笼着她。梁晚偏过头,伸手掰开他的脸,“教室里有摄像头。”

周溯懒懒垂着眼皮,笑了下,“两次了。”

他舔唇,“不是说不喜欢我吗?怎么两次拿手碰我的脸,还离这么近?而且,我们又不是要在教室里做什么,怕什么摄像头?”

梁晚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脸红,“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有本事你就堵了我的嘴。”

“……”

梁晚淡淡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做骚扰,不怕我取证公开你的行径?”

周溯:“你是要广播一下,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你跟我纠缠不清么,行啊。”

梁晚:“……”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你让开,我要去吃饭,我饿了。”

周溯松开她,“我跟你一起去。”

这个时间点,教学楼已经很少有人了,空荡荡的。

梁晚快步走在前面,周溯就在她后边,不紧不慢的,隔着一段恰当的距离跟着。

沈凌云跟朋友折回教学区域这边拿东西的时候,看到周溯走过去,跟着一个女孩,时而跟她并排走着,时而又落在后边。

她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朋友看她不对劲,“你怎么了?”

沈凌云回过神,“没什么,走吧。”

梁晚最近没课的时候都不敢轻易出门了,周溯就跟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一样,完全掌握了她的行踪,她在哪里都可以偶遇到。

休息日,她待在宿舍里靠外卖存活。阮佳起床,洗漱完去阳台那边晾毛巾,往下瞥了一眼,“晚晚,周溯又在下面等你哎。”

阮佳打了个哈欠,“他居然起得比我早。”

梁晚将笔记本上一页纸撕下来,揉成团,“我想报警。”

阮佳惊了一下,“啊?不至于吧,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阮佳分析道:“如果真的报警,那警察应该也不能逮捕拘留他。”

蒋之遥从食堂带饭回来,“谁?拘留谁啊?有谁犯事儿了吗?”

蒋之遥把她俩的饭放到桌上,甩了甩手,“累死了。”

阮佳:“蒋大小姐辛苦了!”

“别说空话,下次你去。”蒋之遥把塑料袋拆开,“哎,你猜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宿舍楼下看见谁了?”

阮佳:“周溯呗。”

“你怎么知道?”

阮佳笑嘻嘻的,“因为梁晚在这儿。”

蒋之遥一开始还有些懵,反应几秒后就知道了。她怎么可能不懂,跟阮佳一起笑起来。

阮佳搓搓手,说看这天,外面怕是又要下雨了。蒋之遥说:“对啊,外面可冷了,都春天了,怎么还不升温,我出去一趟都怀疑我要冻感冒了。”蒋之遥说着,打了个喷嚏。

梁晚往外面看了一眼,说:“我出去一下。”

周溯就站在宿舍楼下的那棵树边,收到了不少小纸条。梁晚下去时,有个女生正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梁晚想起之前周溯说的话,他说得没错,他长得好像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梁晚目光从他那儿挪开,径直往另一边走。

周溯走上去拦住她,“不认识我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梁晚脚步停下,语气淡淡的:“哦,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不巧。”周溯说,“我专门来这儿等你的。”

这块区域,来往会路过一些人,走过的女生有意无意会往这边看过来一眼,然后说说笑笑的。

梁晚脸皮薄,拉着周溯去了两栋宿舍楼之间空隙处的通道。

通道处风大,吹来一阵凉风,周溯低头轻咳了一声。

“你还好吗?”

“嗯?”

梁晚问:“感冒了吗?”

周溯笑了:“希望我感冒?”

“没有。”

梁晚觉得应该把事情说清楚,“你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和听我的话了。”

“知道了。”

梁晚松口气,就听见周溯慢悠悠地说:“那我以后就暗恋吧。”

梁晚:“……”

“那我现在被暗恋对象拉到这儿。”他环视了下四周狭窄的空间,“感觉还挺刺激。”

梁晚被气得不想再跟他说话了,从通道里出来,直接往楼道上面跑。

周溯吹了声口哨,心情似乎很好地往回走,出去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凌云。

这里是女生宿舍,她自然也有可能会出现。

沈凌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让我看见你。”

周溯坦然,“学校就这么大,碰见也很正常。”

沈凌云和他视线对上,“那怎么这么巧,来女生宿舍这边?”

“路过。”周溯说。

“刚才那女生,你在追她?”

沈凌云自然是看到了。

“你不是最讨厌死缠烂打的么?”她说。

“跟你没关系。”周溯表情漠然,有些许不耐烦,“沈凌云,我之前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可是她刚才也和你说的很清楚啊!”她嘶吼。

多么相似,他们都固执地想拯救自己,但又都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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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下雨天,空气中湿漉漉漫着一层散不开的水汽。

梁晚和阮佳到教学楼时,鞋子都不可避免地沾上脏污的水渍。

“下雨天真麻烦。”阮佳收了伞,按了电梯的按键,两个人走进去。门要关上时,又有个人走了进来。

电梯里人不算多,但梁晚很奇怪的,感觉到一种被人注视着的压抑。

漫长的几分钟,电梯门打开。阮佳出去时,书包上的小挂件被人碰掉了,落在地上。她正准备去捡,有人先她一步把那只绿色t?的小恐龙捡起来。

“你的东西掉了。”

随着脚步和说话声,廊道里的声控灯亮了,缟白的灯光将这一片照亮。那女生把小玩偶挂件递给阮佳,目光看向的却是梁晚。

阮佳接过,说了句谢谢。

去教室的路上,阮佳说:“刚才那个女生还挺好看的哎,声音也好好听。”

“不过,她怎么好像一直在看你?”阮佳手里甩着小挂件。

梁晚:“可是我不认识她啊。”

其实她只是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完全记不起来了。

沈凌云再次见到梁晚,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拉面馆。

因为不是就餐高峰期,店里的生意算不上多火爆,桌位不至于都坐满。

她看见梁晚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点了一份米线砂锅。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和同伴一起。

沈凌云在柜台那边看了有一会儿,其实好看大多都有点儿千篇一律,但那个坐着吃米线的女孩是有辨识度的。冷白皮,盈盈鹿眼,脸颊边上的一颗小痣都点染得恰到好处。

她的长相是偏冷淡那一挂的,沈凌云没什么表情地想,原来周溯喜欢这种长相清纯的女生。

梁晚今天下午没课,阮佳也是,但她临时被班里的团支书叫回去写材料了,所以梁晚一个人来拉面馆吃饭。

桌对面坐了个人,碗被她放在桌上的动静有点大,梁晚抬头看了一眼。

是前几天电梯里帮阮佳捡东西的那个女生。

店里人不多,明明还有许多其他的空桌位可以选择,她却偏偏坐在了她对面。

梁晚垂眼,继续吃米线。

视线里,细长的指尖掠过来,拿过她手边的一小碟蘸料,全部倒在了米线砂锅里。

梁晚问:“不辣吗?”

这碟蘸料,梁晚之前调的时候放多了辣椒油,后来加了好多香菜和花生碎都没掩盖下来。

沈凌云眼睛里已经润了一层水光,红唇潋滟,“我喜欢吃辣的。”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巴,看着梁晚,“而且我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别人的才好吃。”

梁晚不解,“一碟蘸料而已。”

沈凌云没再说话,吃了几口米线后便起身离去。

梁晚去柜台那边结账时,被告知刚才坐在她对面的女生已经帮她买过单了。

早晨起来,浓重的雾气氤满窗台,休息日,一看就是个好天气。

阮佳起得特别早,今天她们宿舍要一起出去聚餐团建,阮佳一早起来洗漱,试衣服,然后坐在桌前化妆。

既然是宿舍聚餐,那就得一整个宿舍的人都到齐。蒋之遥还特地给在外面租房子的魏倩发了消息,不过她没回复,估计是在忙没有看到。

阮佳都弄好了之后,蒋之遥才堪堪洗漱完,披着一件外套,套上鞋子就开门急匆匆往楼下跑了。

阮佳手里拿着眼影盘,“她这是去哪儿?”

梁晚拿晾衣杆举着一件还在滴水的衣服,看向楼下蒋之遥那道跑出去的身影,目光有点呆滞,“那儿。”

阮佳顺着看过去,只见楼下的墙边,两道堆叠在一起的身影,男生勾着蒋之遥的下巴往上抬了抬,从她们这个角度,能看到两个人的侧面,亲密地贴在一起,男生的手按到了她的腰上。

阮佳小声“哇”了句,梁晚捂着她眼睛把她拽进了屋里。

阮佳:“这么刺激的?”

梁晚画了个细细的内眼线,“只不过是亲了一下。”

“只不过?”阮佳愣了愣,“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蒋之遥要去陪男朋友,所以最后的宿舍聚餐也就变成了只有阮佳和梁晚的聚餐。

吃过饭后,蒋之遥说可以跟她们一起去看电影。蒋之遥选的是情侣座,阮佳一咬牙,和梁晚手挽手也选了情侣座。电影院在商场顶层,阮佳去买零食和饮品,梁晚负责去取票。不过很不巧,她又在这儿碰见了熟人。

嘈杂的人流中,周溯找准她的位置,朝这边走来。

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因为个子高的缘故在人群中极为出挑。周溯神色懒懒的,看向她时,眼里却像是有把无声的钩子。梁晚有一秒钟的出神,而后视若无睹地去排队买票。

她不去就山,奈何山偏要向她移。

“没看见我?”

周溯站在她后面的位置排队。

梁晚淡声:“嗯,没看到。”

“……”

梁晚买完票后就走开,没做停留,甚至脚步都放快了。

周溯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没忍住笑了声,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见了就躲?

他指尖在选座的屏幕上轻点,选了梁晚买票位置旁边的座位。

梁晚到影厅入口时,阮佳正好也买零食回来了。蒋之遥和郑屿选的位置是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梁晚和阮佳则是选在观影角度正好的中间一排。入座后没几分钟,梁晚注意到旁边坐了一个人。

她稍微侧过头,一脸惬意,眉眼垂着,坐在沙发椅上的人不是周溯又是谁?

梁晚:“你不觉得你现在这个行为有一点变态吗?”

周溯抬了抬眼,“我怎么了?”

梁晚:“跟踪我。”

周溯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几秒,“影院你家开的?”

梁晚没有反驳的理由。

斑驳灯光落下来,逐渐变暗,梁晚开始专心看电影。

过程中阮佳可能也发现周溯了,拉了拉梁晚的手,“不是吧,周溯也来了?”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梁晚觉得阮佳当初不去报表演专业真是可惜了,“你不知道?”

阮佳面不改色,“知道什么?”

梁晚提醒:“陈烬。”

“哎呀,我不小心说漏嘴了。”阮佳说,“你不会生气了吧?”

梁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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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蒋之遥和郑屿还有别的安排,就先走了,剩下梁晚和阮佳在影院门口。

周溯也出来了,他正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梁晚朝阮佳眨了眨眼睛,阮佳立刻接收到她的信息。

阮佳:“好饿啊。”

梁晚:“那我们去吃饭?我还有点想吃炸串。”

阮佳看到走过来的周溯,喊了他一声,“周溯,你能不能帮我们去买一下炸串?”

阮佳所说的那家炸串店距离她们现在这个位置隔了好远,并且那家店没有开通外卖。阮佳和梁晚打算先去附近的烤鱼店,让周溯去跑腿送来。

梁晚问:“可以吗?”

周溯沉默地跟她对视了会儿,扯起嘴角笑了下,“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梁晚在那短暂的几秒里,被他看得莫名有几分心虚。

或许他早就看出来她们的把戏,故意支开他。

但最终的结果是,他还是上当了。

周溯走后,梁晚才松口气,“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在周溯面前,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那难得的,小小的纵容。

“现在后悔也晚了。”阮佳说,“他已经走了。”

她们没有到约定好的烤鱼店去等周溯,阮佳注意着时间,她还要去带家教,在公交站那里提前坐车走了,梁晚一个人回学校。

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一条匿名短信,发给她一个地址,让梁晚过去。梁晚没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只当做是垃圾信息随手删除了。

指尖顿了顿,滑到周溯的微信框里,梁晚想了下,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毕竟自己刚刚才骗了他,梁晚有一点愧疚感。

到学校时,她又收到一条短信,是学校快递站发来的,提醒她去取快递。但梁晚记得她最近没有买东西,为了避免是别人给她买的,或者是弄错了,她还是去一趟。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快递站。

快递站在学校西门,离宿舍有一段路,要经过一片校内教职工的居住区域。

迎面走来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梁晚绕开,那人却又往旁边一转,正好堵住梁晚的去路。

那人嘴里咬着烟,呼出一口气,梁晚偏头咳嗽了下,皱眉,回头走。

肩膀却被人扣住,“别走啊。”

旁边建筑物后又走出几个人,看起来是青年学生的年纪,身上却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

梁晚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下,“有事吗?”

“有事啊妹妹。”男人咬着烟笑了下。

他皮肤略黑,但胜在五官硬朗,有一种混不痞的气质,跟梁晚说话的时候语气算不上礼貌和尊重,“你就是梁晚?”

梁晚:“怎么了?”

鸭舌帽目光轻佻地扫了她一眼,抓着她衣服一把把人推到巷道的墙上。

梁晚后背被撞了一下,疼得微微佝偻着,轻嘶了声。

这边没什么人流,何况梁晚被拽到了楼道中间的死角区域,摄像头没有全面覆盖,更不会有人发现。

她不动声色地摸出手机,一串号码刚拨出去就被人发现,手腕被人抓住,手机甩到了地上。

那边传来男声:“晚晚?”

随即被一个黄毛捡起挂断。

鸭舌帽抬手在梁晚脸上拍了拍,“周溯就是在追你?”

梁晚侧过头,“……你们认识周溯?”

“他是我朋友。”梁晚抓t?住任何可以脱离的机会。

“巧了,他也是我朋友。”鸭舌帽笑,“那朋友之间就是要相互认识一下的嘛。”

梁晚:“有你们这样交朋友的?”

鸭舌帽轻蔑地笑了,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来者不善的,“这张漂亮脸蛋真是可惜了。”

他手里的烟头晃着逼近,掉落一截烟灰,落到梁晚衣服上。

梁晚拼命推拒,但挣扎不开,脖子被掐住,被烟雾呛得眼角泪花都咳出来。

“别乱晃啊。”

鸭舌帽食指和无名指夹着烟,烟头猩红一点明灭,不知道要落到哪里。

梁晚第一次感受到恐惧的无力感,但对方看着她,只是冷笑了声,欣赏足够她的表情,把烟头在她衣服上烧了一个洞,便收了手。

他拿烟在嘴里吸了口,嘴唇蠕动,呼出口烟雾,“记住了,这次只是个小警告,以后别他妈没长眼乱抢别人东西,知道不?”

梁晚抬眼,眼睫上蕴了一层水,死死盯着他,“我抢什么了?”

她完全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警告,威胁。既委屈又不公平。

黄毛过来提醒,说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算了,这也太便宜她了。

鸭舌帽说他们几个男的,也不好对一个女的动手,这事儿做的不公道。

梁晚根本不屑于他的那点施舍,“那你们现在好有面子啊。”

她看似柔柔弱弱,但表情让人觉得她不会折服,是有股倔劲儿在骨子里的。

黄毛脾气暴躁,“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

梁晚瞪了他一眼。

黄毛扬起的手刚落下,就被梁晚揪住狠狠咬了一口。

“我草?”他扬眉,还没反应过来,腰下就被人踹了一脚。

黄毛直接松了手。

梁晚趁着空隙拼命往巷口处跑,后面的几个人追上来,她喘着气,抓起路边的破旧垃圾桶,往后一推,垃圾散落一地,短暂地拦住了他们的路。

奈何跑得还是没有他们快,又被抓住。黄毛揪着她的后衣领往冷硬的墙上一掼,梁晚脑门被磕了下,眼冒金星,眩晕了下。

“跑啊,你再跑啊!”黄毛咬着牙,一脸的凶神恶煞。

梁晚双手杵着膝盖,慢慢蹲下。

“怎么不跑了?刚才怎么咬的?来,再他妈给我咬一遍?”

梁晚低头沉默着,没说话,眼睫轻颤。

可能是真的躲不过了。

她的身体被强硬的力道拽起,被推到地上,手掌蹭破皮,火辣辣的刺痛感。眼前,夕阳的光也被他们挡住。

耳边是不堪的污糟话和笑声。

“这女的下嘴可真他妈狠,我草都出血了。”

“长这么纯,这种的操起来才爽啊哈哈哈哈。”

梁晚攥紧手,闭了闭眼,她毫无还手之力。

可想象中的拳脚并没有落下,那些肮脏的笑声也停止。

36.“这话该我问你吧?”

周溯费了些时间才找到那家炸串店,离得很远,地图上显示的位置又偏,是在一所中学旁边的美食街,交错杂乱的建筑布局让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着。

回去之后,发现梁晚和阮佳早就不在那儿,烤鱼店的老板说她们根本没有去过。

周溯来回穿过大半个城区,手里拎着烤串盒,站在商场前,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脏话。

他在原地等了会儿,拎着烤串回了学校。

周溯还是决定把炸串送过去,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在能望到梁晚宿舍窗台的那个位置停留了会儿,发现她们也没有回宿舍。

是还在外面?

周溯摸出手机想给梁晚发消息,想起来自己好像被她拉黑了,嘴角扯了下,还是点进对话框,这回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天又恢复正常了。周溯发了条信息过去。

[周溯:在哪儿?]

那边没有回复。

周溯等了会儿,直接给陈烬发消息,问阮佳在哪儿,陈烬有阮佳的联系方式,他说我怎么知道,周溯说让你问一下。几分钟后,陈烬发来消息说阮佳在学校外带家教,还没有回来。

周溯点了根烟,指尖在上面轻敲几下,他下意识觉得梁晚应该会和阮佳在一块儿。周溯跟陈烬要了阮佳带家教的地址。

他摁灭烟,丢进垃圾桶里,大概是因为被骗了,或许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愤怒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缘由。

一想到梁晚不想见到他躲着他,还随口编谎话,就莫名烦躁。

就这么抗拒和他的相处?他有那么惹人嫌?

周溯没再在宿舍楼下等,抬脚离去,为了快点出去,他没走学校正门,抄了近道。

这近道在校区的偏僻处,绕过退休教职工的居住区域,会有一道矮围墙。以前和纪明出去打游戏,过了门禁的点,他们也翻过几回墙。

拐过一栋上了年头的老建筑,周溯蓦然停住脚步。

捏着炸串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炸串盒被他扔到地上,里面的食物还残留一点余温,被地面的泥土和灰尘弄脏,完全不能吃了。

梁晚慢慢睁开眼,手掌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从地上起来。前面,周溯抓住黄毛的衣领,直接把人甩到一边,他们的老大不乐意了,手里捏着根快要燃到烟蒂的烟,吊着眼尾问:“你谁?”

周溯极力压制怒意,沉声:“这话该我问你吧?”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梁晚,眼底一片冷然。

下一秒,周溯已经一把把男人推到在地,朝他脸上用力地挥过去一拳,地上的人脸上直接破了相,鼻青眼肿的,还不忘怒骂:“你他妈……”

周围的几个人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赶紧跑过去帮忙。

周溯抓住冲在前面的人,膝盖屈着往上一顶,把他掼在了墙上。那人捂着小腹,表情痛苦地直直往下倒。

那几个人就近拿了地上的杂物,往周溯砸去,周溯后背挨了一下,抿着唇,神色未变,转身钳住他胳膊,错开力道,那人手上的东西应声落地,周溯面无表情一把将人摁到墙上,发出一声皮肉闷响。

黄毛拎着东西上去帮忙,忍不住“草”了声,“这人打起架来不要命啊妈的!”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一片狼藉。

黄毛使了个眼色,让人从后面偷袭,再一起围过去。

梁晚耳边还嗡嗡的,除了打架的混乱声,还有之前的对话在回荡。

——“你们认识周溯?”

——“他是我朋友。”

可是从刚才那群人的反应来看,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周溯。那为什么要故意那样说呢?

黄毛被抡到地上,捂着肚子蜷缩着,但周溯的身后还有好几个人。

五六个人围在一块儿,周溯就是再会打,恐怕也招架不住。梁晚捡起地上的手机,以最快的速度报了警。

她抿了抿唇,视线落到那个倒了的垃圾桶上。

黄毛这边刚爬起来呢,嘴里不停歇地把周溯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结果一起来,看见一只空垃圾桶从他面前飞过。

“周溯你让开一点!”

周溯舔了下嘴角的血,往后面偏开一段距离,被周溯摁着头制服的人一脸懵,下一秒,两三个人被垃圾桶盖了帽,跟推多米诺牌似的,牵绊着倒下。

混乱结束于鸣笛而来的警车。

到了警局,梁晚配合着做笔录。

她将事情的经过如实说出,说打架斗殴的事跟周溯没关系。对面几个被打得一脸伤的大哥怒而拍桌,“跟他没关系?我们哥几个身上这他妈是走路摔的啊?”

梁晚:“是你们先拦我找我麻烦的。”

黄毛还想说些什么,被记录的警察喝止:“够了,问你话了吗你就说?当这里是菜市场啊?”

转而又问梁晚一些具体的细节。

敢在学校里闹事儿,这些人胆子也是够大的,但仔细盘问下来,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梁晚他们学校的,是附近一所职业学院的人,还有几个早就辍学了,整天游手好闲地混着。打架斗殴的事不是一回两回了,多多少少都留有案底。

梁晚离开之前,将手机里收到匿名短信的事也告诉警察。她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些人跟她无冤无仇的,虽然他们说就是想勒索抢劫,但梁晚不傻,她才不信那些漏洞百出的说辞。

出去时,外面天都快黑了。

周溯一早就出来了,他在路灯下等着,身上穿的一件外套敞开着,没拉拉链,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身形高高瘦瘦的。那些掩映在葱郁叶子间的灯光细碎,他逆着光,仰脖靠在那儿,喉结明显突兀,眉眼间带了些倦怠和烦躁。

梁晚朝他走过去,周溯听到脚步声,掀起眼皮看她,“好了?”

“嗯,好了。”梁晚点头,“走吧。”

走了几步,梁晚在后面出声,“周溯。”

周溯回过头。

梁晚:“今天谢谢你。”

周溯盯着她,没挪开视线,忽地笑了,“那你呢?”

“梁晚,以前没发现,你还挺厉害啊。”他说,“骗我?”

37.“不会弄。”

梁晚自然知道他这话说的是什么t?,这事儿本来就是她做得不对,梁晚有几分心虚,低眸,愧歉道:“……对不起。”

这个角度,周溯看到她垂落的眼睫很长,睫毛轻动,像一把小刷子挠在他心里。她的长相其实很乖,柔和剔透的眼瞳加深了这种感觉,让人想起那个扬起唇角,趴在草地上看书的德洛丽丝,白色茉莉那般的干净透彻,花束就应该放入花瓶里保存起来。

周溯懒懒地垂眸看她,那种很乖的错觉在她抬眼时骤然打破。是了,她看他时眼睛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冷冷的,面无表情时有种自带的疏离感。

她今天和室友出来玩,穿了一件白色裙子,特地化了妆,皮肤本来就挺白,没有做过多的修饰,疏淡的眉眼勾勒几抹色彩,周溯甚至觉得,她这个化妆技术有点拖后腿了。

之前来的时候混乱又匆忙,周溯没仔细看,这会儿静下来,周溯发现她白色裙子的领口处被烫了一个小洞,烟头给烫的。

脖子上红了一片,因为皮肤白的缘故,那些红色的痕迹便更加明显。白色的裙子也被弄脏,裙摆有几道灰扑扑的印子。

周溯皱着眉,动作有些粗鲁地按着她肩膀,看见被发丝遮掩的额头处也淤青了一片。

梁晚猝不及防被拉着向前,瑟缩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沉着声问:“还有哪儿?”

梁晚:“啊?”

周溯眼皮冷淡地绷着,“还有哪儿伤着了?”

梁晚缓慢地眨了下眼。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右边脸颊上被划开一小道,渗出的那点血迹已经干涸,嘴角那块儿也破了皮。还有打架时身上看不见的暗伤。

明明他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个。这会儿却来问她。

梁晚扫了他一眼,默默将手摊开,手掌心被擦破了皮,灰色的尘土和暗红血丝混合着,快结痂。

周溯盯着看了会儿,没忍住爆了粗口,“妈的。”

周溯转身往回走,梁晚拉了下,没拉住,“周溯。”

逐渐变热的天气里,闷燥的风将他衣服下摆吹动,隐约显现出劲瘦的腰线。

“周溯!”她在后面追着喊他,周溯脚步停了下。

梁晚扯住他衣袖,问:“你去哪儿?”

周溯抿着唇。梁晚用力拉住他,“他们已经在警局关着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溯反过来扣住她手腕,“不知道跑?就被人欺负也不知道还手是吧?”

“我还手了,我咬他还踹他了。”梁晚说,“我还用垃圾桶砸过去了。”

周溯看她一眼,“是,你还挺厉害。”

梁晚被他拉着走,“你带我去哪儿?”

“医院。”

叫的车到了,周溯拉开车门,把梁晚塞了进去。他坐在车座里,打开窗口吹风,心情烦躁的时候就想去掏烟盒,但掏烟盒的动作到一半又止住。忘了,梁晚还坐在身边。

梁晚:“需要去医院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梁晚那些小伤做过简单的处理就行,她坐在医院廊道的长椅上等周溯。

周溯从科室里出来时,梁晚听见护士还在门口叮嘱,“药要记得按时涂啊,长这么好看,在脸上留疤多可惜。”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梁晚的笑点,她抿着唇笑起来。

周溯走过来,就看见梁晚在那儿无声地笑,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默默地盯了会儿,伸手过去,抹掉她脸颊边的一个脏印子。那是之前摔到地上时弄到的,没有完全抹掉,还留下淡淡的印子。

梁晚的笑容消失,转过头,愣怔地跟他对视几秒。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会忽然变快。

她推开他的手,站起来,“好了吗?”

周溯:“还没有。”

梁晚:“?”

周溯手里拎着药,坐在椅子上,“手还有一点疼,刚才医生没有处理好。”

“那你现在处理吧。”梁晚看了眼时间,估算着现在回学校要花多久。

周溯直白道:“不会弄。”

他手往前伸,露出手掌虎口那里的一小道口子,看着她,锋利的喉结滚动,“你帮我。”

梁晚:“……”

连最基本的消毒包扎都不会,怎么可以废物得这么理直气壮?

梁晚从袋子里找出消毒药水和棉签,拉住他摊平的手,把药水慢慢地涂在他手上的伤口处。

梁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下重手了,听见他“嘶”地倒吸了口凉气,手还微微颤抖了一下。

梁晚抬头,问:“很疼吗?”

周溯:“嗯,疼。”

梁晚放轻力度,指腹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揉了一下,换了新的棉签消毒,再贴上纱布。

周溯又倒吸口气。

梁晚:“……”

有这么娇弱吗?之前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怕疼?

周溯忽然想起什么,“你说你咬他了?”

“谁?”反应几秒,梁晚点头,“对的。”

周溯轻描淡写地问:“咬的哪里?”

梁晚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些细节,如实道:“手。”

周溯拧眉:“你都没咬我。”

梁晚:“……?”

这人是有那个抖什么M的倾向吗?

梁晚把剩余的纱布装进袋子里,“他们刚开始说是你的朋友。”

“怎么可能?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些人。”周溯说,“你不会以为是我提前安排的,自导自演这出戏吧?”

梁晚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个点,“也不是不可能。”

“……”

“骗你的,当然不是你。”

梁晚拆开一个创可贴,抬手向前,让周溯低头,周溯照做,梁晚往他眉骨边上摁了一个创可贴。

下巴蹭过她细软发丝,周溯浑身僵了下,尾脊骨窜过过电的感觉。

周溯对自己这个反应很不耻,忍住偏过头骂脏话的冲动。

他若无其事地抬手往后捋了把头发,纪明这个时候来的电话解救了他。

手机嗡嗡震动,梁晚比他先一步看到放在椅子上的手机,在变成红绿按话键之前的模样,只有几秒,但她也看到,那是一张照片。心里像是来回翻倒的细沙盘,她抿唇不语。

周溯走到吸烟区那边去接电话。

纪明问周溯在哪儿,周溯说在医院里。

纪明:“怎么跑去医院了?你没事吧?”

周溯看了眼在长椅那边等着的梁晚,含混回了句,“没事,快回去了,先挂了。”

医院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没有多好闻,周溯结束通话后,去窗口那边缴费。梁晚看着他一系列操作完,准备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等等。”

周溯挑眉,“怎么了?”

梁晚给他转了应付的那部分医药费,同时看到他手机收到消息时亮起的屏幕。

这回她看得很清楚,那是之前纪明给她拍的那张照片,在寺庙的长阶前,她撑着一把透明伞。

周溯用这张照片当手机屏保。

周溯顺着她的视线看,勾唇笑了下。

梁晚:“你……”

周溯笑:“我怎么?”

梁晚看着他,愣怔片刻。

周溯忽地倾身靠近,梁晚下意识偏开头。

“说了要追你,你以为我是闲得慌?”他轻眯眼,“梁晚,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当真过,嗯?”

梁晚脑内空白了一瞬,她觉得应该再次说清楚,“对不起,我……”

周溯知道她要说什么,“行了,你别说了。”

梁晚抿了抿唇,“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溯真是气得不轻,“让你别说了啊。”

即使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真正听到,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愤怒和烦躁。

周溯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直直往楼下走。

梁晚愣在原地。

她是不是把人弄生气了?要不要过去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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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川那天接到梁晚的电话就已经发现端倪,后来又问了梁晚才知道她被人堵的事情。裴延川有的是手段和渠道进行后续调查,很快查到给梁晚发那条匿名短信的ip地址,显示是学校里的人,跟梁晚同年级的,一个叫沈凌云的女生。

很快相关事态被告知学校领导层,沈凌云受到学院处分,并且在官网上被通告批评。但为了保护受害人隐私,没有公开受到侵害的学生的信息。一时间学校的贴吧也筑起高楼,发酵一波热度。

梁晚晚上洗澡时,站在镜子前,脖子上被掐的红痕还有一些浅淡的没有散去,肩胛骨上因为被撞到淤青了一小块,只是看上去有点吓人,但并不怎么疼。

梁晚穿上睡衣,把衣领往上遮了遮。

宿舍里,阮佳一边翻着学校论坛里的帖子一边跟蒋之遥吐槽,“这也太吓人了吧,这个沈凌云是怎么想的啊,脑子有毛病么,叫其他学校的男生来欺负我们学校的女生?”

“还好没出什么事。”蒋之遥靠在床上,“不过她现在可算是全校出名了,好多人都在骂她,我看还有人在微博里带了话题,里面有人骂的可难听了。”

阮佳一脸正义地点了转发,增加原帖子的热度,“那也是她活该,做错事情就是要接受惩罚的。”

梁晚从浴室里出来,拿着毛巾在擦头发,阮佳问她有没有看到学校超话里那个t?关于校园霸凌的话题帖。

梁晚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混地“嗯”了一声。

不巧,当事人就是她。

阮佳:“我靠,这也太可恶了吧,我看到话题里有人说,那几个被叫来的技校的男生,都是有案底的,道上混的那一类,被叫到教务处和局子里喝茶是常事。那个沈凌云就没有一点脑子吗,这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啊,雇人行凶啊这是。”

蒋之遥点头表示赞同,“要是真出事了,牢底坐穿。”

阮佳扭头时瞥到梁晚脖子上的痕迹,“晚晚,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梁晚拉了下衣服,“啊?没怎么。”

蒋之遥眯着眼,“我看像是士多啤利印。”

梁晚:“……”

阮佳迅速查了手机百度,边看边读:“准确来说,学名叫做机械性紫斑,主要是由于皮肤被用力吸吮后,皮下的微血管……”

阮佳“嘶”了声,“天哪,梁晚,你和哪个男的出去鬼混了?”

梁晚:“…………”

蒋之遥猜测道:“不会是周溯吧?”

阮佳一脸震惊:“哇哦!”

梁晚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们的想象力估计只会越来越丰富,于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阮佳很是气愤:“什么?学校公布的那件事,当事人是你?”

“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讲。”蒋之遥下了床,“你没受什么伤吧?”

梁晚笑笑,“没事。”

梁晚不太想再谈论这件事,应付了室友围上来的关心,爬上床,关上床帘,早早的就睡觉。

得知裴延川来学校里是在第二天早上。

梁晚这天没有早课,天气难得晴朗,从路口拐进去,两边的绿化树是香樟,新抽出的嫩叶上闪烁着斑驳的阳光。

风从四处吹过来,她远远的就看到裴延川。

吃饭的地点在学校附近的商圈,一家很有港风气息的西图澜娅餐厅,墙壁投影幕布上是《旺角卡门》里几帧经典的画面,连背景乐都是梁晚听不清字词的粤语歌。

裴延川问她关于上次被威胁的事情,他正在调查,需要了解更多。

梁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包括那些人说话的细节,她记忆力很不错,一点重要的都没有漏掉,不过刻意忽略了那些不入耳的污糟话。

“他们起先说是周溯的朋友,但后来我发现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周溯。”梁晚说着,把肥牛卷下到汤汁里。

裴延川听到周溯的名字,微愣了愣。

梁晚小口吃着菜,注意到裴延川的神情,“你认识他?”

联想到那次慈善晚宴结束后,裴延川让梁晚先回来,他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而那次周溯在哪儿?梁晚想起来,那个时候,周溯也在。

所以不难得出这个猜测。

裴延川没否认,说是以前的一个朋友。

梁晚感到惊讶,“他是你朋友?”

“嗯,不说他了。”裴延川拿湿巾擦掉她嘴边沾到的食物碎屑。

指尖的温度微凉,不经意触碰到脸颊皮肤时,触感便很明显。

梁晚拿着筷子的手指顿了下,夹住的食物又掉落到盘子里。

莎士比亚说,恋爱是盲目的,恋人们瞧不见他们自己所干的傻事。

一如此刻。

她垂着眼,需要借助外物来分散注意力,这个时候才听清背景音乐舒缓的前奏,记起来,是她所熟悉的一首粤语歌。

“忘掉种过的花,重新的出发。”

梁晚慢慢搅动着汤匙。

“大概不需要害怕。”

“忘掉爱过的他,当初的喜帖金箔,印着那位他,裱起婚纱照那道墙及一切美丽旧年华,明日同步拆下。”

……

她小口进食,失落却来得毫无缘由。要是真的如同歌词中所说,能够那么快忘掉就好了。

裴延川和秦筱的婚期定下来了,在年底的时候。那时她也要去参加的,送去祝福。

裴延川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以为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受到惊吓,还没有缓过来。

“晚晚?”他叫了声。

梁晚抬眼,“嗯?”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或者是受到欺负,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裴延川说,“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梁晚抿唇,“好。”

快到上课时间,裴延川也没多耽误,吃完饭又把她送回学校。

不过很不巧,注视着梁晚的背影消失在建筑物拐角处,他拉开车门准备进去时,看见了不远处的周溯。

阳光暖薄,绿化树的叶子间掩映着光晕,几幢民国时期风格的老建筑当作背景。不得不说,校园里的风景很不错。

周溯就站在那栋楼前,单肩背着书包,一件联名款的白色连帽卫衣,能看到里面内搭的衣服领口,和锋利冷淡的喉结。如果忽略他手里把玩着的那把银色打火机,以及那漆黑凌厉的眼瞳,冷到带煞的表情,倒真有几分干净清爽大学生的意味。

周溯没挪开视线,眸光淡淡地望住他。

39.“看好她,千万别被我抢了。”

记不清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周溯觉得自己的脾气足够好,到现在还能这么平静地看着裴延川。自己没去主动找他的麻烦,对面的人倒是朝他走过来了。

周溯一言不发,唇角绷着,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人。

裴延川倒有闲暇跟他寒暄,“好久不见。”

周溯懒得搭理他,径直往一边走,裴延川抬手拦住了他。周溯抬眼,语气凉飕飕:“脸上的伤好了是吧?”

裴延川侧过头,微微眯起眼,看见他嘴角和眉骨处那些结痂的小伤口。

之前梁晚叙述的细节里有提到过周溯,不管事实是如何,裴延川有种直觉,梁晚这次所遇到的危险,跟周溯有关。

所以他提出请求:“麻烦以后离梁晚远一点。”

周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偏开头笑了下,眼里仍是压着狠戾,“你管老子?”

裴延川始终冷静克制,“有什么冲我来,但是请不要拿晚晚开玩笑。”

“你个混账玩意儿也他妈配玩这种深情的把戏?喜欢一个人,再对她始乱终弃,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周溯厌恶感情里的所有的背叛和心口不一。所以当裴延川提出请求时,周溯只觉得讽刺。他根本没资格这样说。

裴延川:“她自己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有什么办法?是我逼她去死的么?”

周繁是周溯最不能触碰的底线。

一想到周繁的死,周溯就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在不断收紧,让他几乎快窒息。

周溯眸色黑沉,“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裴延川花几秒钟时间冷静下来,或许现在根本不适合交谈。他们两个之间对峙的气场像是随时都会打起来。

年轻气盛的小孩就是难缠。他想。

不欢而散之前,周溯留下挑衅意味十足的一句话:“看好她,千万别被我抢了。”

裴延川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又安慰自己,不过是个幼稚的小孩,不会在他这儿掀起什么风浪。

沈凌云有好几天没来学校了。这天过来的时候,在台球店看见了周溯。

桌球撞击发出响声,周溯微俯过身,捏着球杆的手一抬,目标红球砰的进入球袋。

“溯哥,那边有个女的一直看你呢。”桌边上坐着玩牌的人提醒。

周溯闻言,轻抬眼皮,扫了眼店门外。

沈凌云就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只穿着一件羊绒半身裙,冷风吹得她瑟缩了下,脸色有些憔悴。

沈凌云咬了咬唇,路上有碰到学校同学,耳边的那些话还在循环——

“就是她,听说叫来外校的混子勒索恐吓我们学校的女同学。”

“天哪,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也太坏了。”

“所以说考上我们学校的,素质也不一定高。”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那个女同学是谁啊?”

“不知道。”

周溯眼神微动,放下球杆走出去。

夏淮从后面门帘出来,手上拎着一袋子的啤酒,“周溯人呢?”

有人哼笑着抬了抬下巴,“出去泡妹子去了。”

周溯没想过跟沈凌云有过多纠缠,看她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抽出一张纸巾给她,顺便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膀上。

沈凌云接过纸巾擦着眼泪,带着哭腔问:“周溯你讨厌我吗?”

周溯淡声道:“算不上。”

“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吗?”沈凌云抽噎着,“他们都在说我,说我有多坏,我受到惩罚,还被记了过,被通报批评,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固执地,放着阳关道不走,偏要去撞南墙。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受到校园冷暴力,她也会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是控制不住,她就是喜欢周溯。

周溯垂下漆黑的眼睫,沉默看她。

沈凌云成为众矢之的,如此有针对性,行动效力又高,一看就知道这背后是有人操控的。而这个幕后操控的,保护梁晚的人,除了裴延川不会有别人。

周溯在沈凌云哭着要抱过来时,往后退了一下,“你在发什么疯?”

周溯无奈道:“沈凌云,希t?望你弄清楚,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另外,无论你遭遇了什么,都不能成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接受惩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的眼型是狭长的内双,薄薄的双眼皮眼尾有一颗浅色的小痣,眸色黑沉,认真注视着别人时,会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但他说话的语气实在算不上是怜香惜玉。

日暮时分,街道林立的高楼已经亮起粼粼灯光,像垂落的银河。

梁晚和阮佳从米线店吃完晚饭出来,不知是不是凑巧,等红灯变绿的间隙,她抬眼便看到马路对面的花坛处,站着的两个人。

男的表情淡漠,放任眼前的女生哭得梨花带雨,都不知道哄一下。真是够狠心。

梁晚在心里作出评价,不期然对面的人似有所感应般,抬起眼尾,朝她看过来,视线便有了短暂的交汇。

梁晚忽视周溯的目光。

阮佳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到是绿灯了,“走了,看什么呢?”

梁晚:“没什么,走吧。”

周溯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扯唇笑了下,都被她碰见多少次了,她来得可真是会挑时候。

那天晚上之后,沈凌云没再去找周溯,这个人就跟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周溯也是后来才得知,沈凌云退学了。

多少有点唏嘘,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她个人的选择,与别人无关。

**

最近要期中考试,各个专业的要求不同,一个宿舍里的悲喜也不相通。阮佳抱着一大堆的史料书籍埋头苦读的时候,蒋之遥还在跟男朋友打视频电话,一口一个亲爱的,听得阮佳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抱着书去阳台上背。

梁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拆了盒牛奶,坐在桌前翻书复习。

阮佳斥责还在玩手机的蒋之遥,“你看看晚晚,你再看看你,一天天的,还能不能学习了?”

蒋之遥在床上翻了个身,理所当然道:“我又不用冲期末绩点拿奖学金,及格就行了,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背背你的史学通论。”

阮佳:“……”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再转头看梁晚,跟没听见她们说话似的,安安静静地看书,手指翻动纸页。还时不时拿笔出来记录一下,划过几道批注的线条。

阮佳有时候真的佩服她屏蔽外界干扰的能力。

目光在她书桌上被压着,露出一角的粉色信纸上停顿了几秒,伸手要过去拿,“这是什么啊?”

梁晚仓促用书挡住,“没什么。”

阮佳笑:“该不会是收到的情书吧?”

梁晚有一瞬的心虚,她猜对了一半。

这是个无法窥见天光的秘密,应该永远躺在角落的灰尘里。她害怕被别人发现。

阮佳刻意拖长了语调,“让我来猜猜是谁,是不是周溯呀?梁晚,你这个反应,该不会真的对周溯有感觉吧?”

“没有,你猜错了。”梁晚手指捻着书页,“蒋之遥说得对。”

阮佳:“?”

梁晚:“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背背你的复习资料。”

“我一天要考三门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还都来打击我。”阮佳爬上床,拉上床帘,打开小台灯准备挑灯夜战,“行吧,不说话了,从现在开始我要闭关学习了,你们谁都不要跟我讲话。”

梁晚松一口气,上床睡觉之前,将折叠的信纸夹进了一本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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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晚对于在教室里碰见周溯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人好像没有自己的专业课要上,整天在蹭文学专业的课程。连教授都对他脸熟了,时不时还会点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说周溯同学这种博学的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梁晚可以自动屏蔽掉他在旁边的干扰因素,从书包里抽出专业课的书。发现要带的那本书好像没有带。

梁晚在书包里翻找了一遍,甚至把所有带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基本确定书的的确确是忘记带了。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时间,现在回去拿肯定是来不及了。梁晚手掌撑着额头,懊恼地轻叹。

不过还好坐的位置没有那么显眼,老师看不见,只要不提问,随便摆一本书放在桌上,安然度过一节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周溯视线瞥过去一眼,把自己桌前的书推了过去,“没带?”

梁晚又推回去,“不用。”

手肘不小心带到了桌边的另一本书,本来就在边缘,碰到之后没稳住就掉到地上去了。

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周溯先她一步将那本书捡起来,书页之间夹的东西掉落,自然也被他看到。

周溯手里捏着那张半折的信封,漫不经心地哂笑:“写给我的啊?”

上面是她一笔一划用心书写的簪花小楷,能看出来是一封情书。周溯随意扫了眼,看到“裴延川”那三个字时,眼里闪过几丝分辨不明的情绪,“啧,看来不是啊。”

梁晚看到他手里的信纸,愣怔几秒。是了,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她拿错书了,那本要带的专业书没有带,反而把这本书给带来了。

“周溯!”梁晚小声叫他,倾身过去伸手去拿,“你还给我。”

周溯把纸折了折,捏在手上,扬高,凭借着身高优势,就是没让她够到。

顾及到快要上课,梁晚不想成为众人目光的交汇点,只好坐回到位置上,摸出手机给周溯发消息。

[梁晚:你最好还给我。]

[周溯:什么?]

[梁晚:?]

梁晚抬头看他一眼,做口型道:“装傻是吧?”

她生气的时候脸有点红,眼底不再清冷柔和,漆黑剔透的眼瞳,像颗玻璃珠,就那么瞪着他。

周溯快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右手半握着拳抵在唇边,克制住笑,喉结滚动一下,两下,还是没忍住轻笑出来。

桌上的手机震动几声,是梁晚发来的消息。

[梁晚:知不知道尊重别人的隐私?]

[梁晚:你还笑?]

[周溯:我好像发现你的秘密了。]

[周溯:怎么办啊。]

梁晚气得没再理他。表面上八风不动波澜不惊地听课,心里却忍不住设想了很多种可能。

周溯会不会说出去?裴延川之前好像有说过,他和周溯是朋友,是认识的,那周溯会不会告诉他?

梁晚烦躁得挠了挠头发,完全没有心思听课。

老师偏在这个时候点名,让梁晚起来回答问题。梁晚连书都没有带,没有听清老师问的问题,更别提在书上找答案。

茫然无措之际,周溯把课本挪了过去。他不仅知道页码,还特地用记号笔标明了答案所在的段落。

这人看起来漫不经心不着调的样子,其实也有在认真听讲。

周溯靠近一点,小声道:“发什么愣,读啊。”

梁晚就把那段标注的,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艺术特色读了一遍。

这间教室上午就只有这节课,下课后,梁晚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待在座位上没动,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她才转过身,“把东西还给我。”

周溯把口袋里的信纸给她,垂眼看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轻扯了下唇角,“不就是张破纸,紧张什么?”

梁晚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周溯在后边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原来你喜欢裴延川啊?”

梁晚蓦地停住脚步,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

“这跟你没关系。”她说。

周溯笑了下,盯着她看了两秒,那眼神似乎看破一切,她逃无可逃。

“这事儿,裴延川知道么?”周溯微敛眼眸,目光打量她,“看来他还不知道。”

周溯:“忘了跟你说,我其实是认识裴延川的。”

“……”

果然,她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周溯这人抓到把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梁晚:“你能不能别说。”

“算我求你。”她补充。

眼神是真诚而恳切。那双干净清透的眼睛很具有迷惑性,足够让任何心软的人动摇。

但他不是。

相反,胸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轻微的灼痛。

周溯牵起唇角笑笑,“看我心情。”

他手揣在兜里,朝她走过来,“我渴了。”

梁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行,你等着。”

她去楼道的自动售货机那里拿了几瓶水,到要上下一节课的教室里时,周溯已经在靠窗边的位置那里等着了。

蒋之遥早早的占了位置,朝梁晚招手,“这里这里!”

手机收到信息。

[周溯:到我这里来。]

梁晚拒绝了室友的邀请,走向周溯那边。

她把几瓶饮料放在他桌前。

周溯扫了一眼,“我平时不喝这个口味的。”

梁晚:“那我再去换?”

周溯:“算了,快上课了,我将就一下。”

上课期间,蒋之遥时不时往梁晚那边看过去一眼,就很奇怪,梁晚什么时候跟周溯这么熟了?

等到下课,她过来找梁晚约饭,说阮佳去食堂排队了,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跑。

“等一下。”周溯扣住梁晚t?手腕,“她今天中午跟我一起吃饭。”

蒋之遥看向梁晚,“是吗?”

梁晚无奈道:“是的。”

“你们……”蒋之遥收敛住一脸八卦的表情,欲言又止,“好吧,那我先走啦。”

食堂里,阮佳端着饭盘过来,“梁晚呢?”

蒋之遥:“她说今天中午跟周溯一起吃饭。”

阮佳手里的炸小鸡翅差点折断,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蒋之遥会意,“和你的猜想差不多,估计是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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