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奚感觉眼睛开始变得温热,她的眼眶不可抑制地温热的液体。

眼珠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拉扯着眼球往外扯，粘附的神经一点点被剥离。

她忍着剧痛,视线向古神内部探索。

“咚——”

整个脑袋狠狠震荡，云奚莫名地感觉到自己和什么建立了链接,有什么力量流入了神明家园。

这是……古神意识察觉到了小眼球,要将它带出去。

云奚的一道意识,警惕地观察小眼球，注意着它的异动。

却发现它只是趴卧在小房子上方,猩红的瞳仁转动一圈,然后继续软趴趴地用触手包裹着小房子睡午觉。

一团模糊的、泛着重影的字迹，在她眼前浮现。

【撒亚戈斯：世界终极，古老神祇。半边死亡，半边新生。永远有半边沉浸在睡梦之中。

多元世界为祂双眼奉上沉睡中的美梦。文明毁灭的悲壮与波澜为祂的左眼提供暗面的能量,而左眼的睁开又会加速文明的死亡。

文明的诞生与繁荣为祂右眼提供正面的能量,右眼的苏醒促使文明稳定与繁荣。

多元宇宙在祂左右双眼中的张闭之间毁灭与新生……】

云奚视线发暗，字体的重影从三四道变成了七八道,她只能努力睁大眼睛，一点一点分辨越来越黯淡的字。

就像是在暴风雨即将降临的昏暗教室里,凭借着微弱的天光分辨黑板上的字体。

字体被阴影吞噬,在交错的光影中隐隐绰绰,云奚看得头痛欲裂。

【残缺状态……曾被……产生自我意识的……高级宇宙意志……撕扯部分意志……分裂……原初之神……背叛】

【……原初之神……权柄……一分为七……堵住七个侵蚀点……】

【……诱导堕化……分手……未成功……】

分手？？

云奚心脏猝然一跳,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但视线中的字体光影已经逐渐隐没了,她只能看到一两点微亮的光在黑暗中闪烁，根本分不清一撇一捺。

后来，最后一点光消失,她的视线一片漆黑。

只有疼痛撕扯着神经，眼睛又辣又疼。

她自己给自己施了一个治愈术，等待古神留下的影响消失。

“奚……奚奚……？”

她听到了微微发颤的声音。

一只手被握住。

云奚朝着声源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原来，这就是代价。

云奚松了一口气，倒是比她想象的代价要小。

赚到了。

有手温柔地从她眼睛闪拂过，指尖微微发颤，颤抖透过薄薄的眼皮传来。

云奚感觉眼睛除了疼，还有股黏糊湿润的感觉，起初她以为是眼睛因为酸疼自觉流出的眼泪。

不过，通过微微颤抖的指尖，她知道它们主人的身份了。

炎七的体温比较高，就跟他真正的性格一样，沉静、理智冰冷。

“我们回去吧。”云奚反握住两边的手，唇角掠出一抹笑意，神态轻松，“我差不多知道彻底解决古神污染的方法了。”

炎七和叶空青沉默。凝视她睫毛、眼角猩红的鲜血，目光像是被刺痛。

叶空青抓紧她的手，骨节因为紧绷而发白，“好。”

“我背你。”炎七蹲了下来，金眸晦暗。

少年声音沉郁，清朗的声线再也没有之前的爽朗明媚。

云奚没有拒绝。

叶空青看了炎七一眼，将刚要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这次没有和他争夺。

少年的背部宽阔，灼热的体温透过军服传过来，像个小火炉。

秩序规则形成的银灰色小气泡包裹着三人，带着他们在混沌中行走。

云奚能感觉到祂们的脚步平稳有力，连一丝颠簸都没有。

代表不同位面的星光从他们身边流过，他们跨过一个又一个濒临毁灭的宇宙缩影，直到回到过来的孔洞前。

云奚能隐隐感受到，属于自己世界的气息，在呼唤、在吸引自己。

身下少年的背脊却停了下来。

炎七抬起头，赤红的长发飘扬。

灿金的黄金瞳看向前方，熠熠犹如初生旭日，在黑暗中散发着神秘璀璨的光芒。

前面，是黑雾与触须虬结的孔洞，层层密布，看得人心惊胆战。

而在祂们前行的沿途两侧，是一路被祂们斩灭的古神‘残骸’。

只是，领域之外狂风暴雨，而祂们保护的中心，却是风平浪静。

在律白制定规则的领域范围内，云奚甚至连一丝异样都没有发现。

“不能走了。”律白眼睫低垂，眼镜早就碎裂，露出一双精密的银灰瞳，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银辉，祂看向背着云奚的另一部分‘自己’，长睫在眼底落下阴影，

“我们俩，不能回头。”

“嗯。”少年垂下长睫，金色的眼睫流淌着落日熔金般的光辉。

“怎么了？”

云奚拍了拍炎七，心中好似有什么答案隐隐呼之欲出。

一双手温柔地将她放下来。

云奚闻到清冷的寒竹气息。。

律白的声音像是羽毛扇子轻拂过她耳垂，

“奚奚，我们不能回去了。”

另一只手不舍地摁在她肩膀，一道艰涩的少年声传出，舌尖每个字都在发烫。

“奚奚，其实，我们是祂的……一部分。”

祂不想让她讨厌，但又做不到欺瞒她。

“我们是‘祂’，所以，也会成为……祂的锚点。”

在看到那巨大本体的时候，不需要任何解释，祂们便天然地想起了，自己是撒亚戈斯的阳面。

“现在我们已经被‘祂’注意到了，如果回到本位面中，我们会

成为比古神信徒更加显眼的锚点，带着‘祂’大量污染的意志降临。”

“而相反，作为‘祂’秩序与阳面的一部分，我们的力量和左边的‘混乱无序’相反，如果留在这里能扼制污染。”

撒亚戈斯的左眼和右眼，同为一体又互相对抗，像是太阳与月亮，只有一只眼能够完全睁开。

祂们来自右眼，如果能回归本体，就能遏制左眼睁开。

炎七和叶空青的话在云奚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你们要留下来吗？”

“嗯。我们不能回去了，我们怕，回去会加速那个你喜欢的世界灭亡。”

耳边传来苦笑声。

“好。”云奚点点头，“那这次，换我来宇宙之外找你们。”

不需要祂们等太久，她相信祂们不久后就将重逢。

周围寂静无声，好像没了人影。

看不见的云奚，“嗯？”

这么快人就走了吗？？

她没有看见身边伫立了两座变成石雕的神。

并不需要太多言语，对于祂们来说，‘我来宇宙之外找你们’这个承诺已经是极致的浪漫。

“好。”

“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

炎七和律白对视一眼，开始联手清除一条通往孔洞内的道路。

云奚踏入回家的路。

“奚奚。”

柔软湿润的触感在眼皮上轻轻一点，像是有羽毛轻扫而过。

云奚一怔。

啊……是两个人吗？

虽然已经推隐隐测出七神可能本来就是一体，但平时大家你死我活的模样，总让她是下意识忘记了这点。

落在眼睛上的一触即逝。

在云奚怔愣间，一只手轻轻将她向前推去。

她感觉身体穿过了一层薄膜，同时，来自眼睛的异样感，也缓缓蔓延上来。

一只眼灼热，一只眼微凉。

神明家园的提示声响个不停。

【你获得炽阳的权柄】

【你获得秩序的权柄】

云奚看到，家园里，代表昭烈陵墓的那座通天塔散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火焰与光芒从神明家园蔓延到外面，一个巨大的金色日轮缓缓升起，光芒万丈，离开她意识海中的家园，升向整个星海。

【永恒炽阳（残骸）离开陵墓。】

曾被她收集的残骸，化为焰火，回归它们恢复记忆的主人。

家园里，克里斯看着手脚上自己解开的锁链，突然抬头，视线仿佛透过时间与空间看向家园之外。

而云奚，再在看到提示时猝然转头。

然后，在黑色的天幕看到了旭日初升。

耀眼的金光迸射万里，火焰蔓延，与秩序的银线交织，为她铺就一条回去的路。

火焰中，故人眉眼一如曾经，黄金瞳温暖灿烂。

“不

能陪你一起回去，希望我的眼，能成为你的眼，帮你看这个世界。”

而在祂旁边，律白定定看着祂，神色柔和，轻声询问，“这一次，我做对了吧？”

祂曾经不想放手，她宁愿死遁离开。

这一次，祂尊重了她的意愿，应该没有再做错了吧？

可是，古神触手在孔洞舞起的狂风已经将云奚推远，她长了长嘴，没来得及说出来。

双眸一抬，就看到了，律白和昭烈身后，那在寰宇中央半睁着的猩红色眼睛从天际俯视她。

祂一直在注视她。

云奚意识顿时变得混沌模糊。

“咳咳。”清水淌入喉咙，云奚被呛咳几声。

“奶奶！人醒了！”激动的声音脆生生的。

云奚睁开眼，昏暗的黑瞳逐渐变为一银一金的异色瞳。

漆黑的视线中也映入一名清秀的小女孩，在她身后，一名推着轮椅的老者正慢慢上前。

星际时代，义肢移植已经非常发达了，轮椅早就成了淘汰的物件，只有一些特别贫穷的贫民窟才有。

云奚刚想再看，腹中突然传来一阵饥饿感。

“咕噜噜。”

失算了。

现在她的两只眼睛都是神祇的眼睛，还附带了主神的权柄，她睁眼间能自动调动权柄，但坏处是……哪怕她只是想普通地视物，都要负担很大的压力。

云奚只好控制神瞳消失，继续当瞎子。

好在，对于她来说，看不见并不是一件要紧的事。

就像在帝国社团战里一样，风会给她带来讯息。

当务之急，是弄清现在的情况。

“你有认识的医生吗？你的眼睛，我们捡到你的时候，上面都是血。我……我给你擦了血，但是我们没有钱，为你请医生。”

女孩清亮腼腆的声音响起。

“君君，你去把中午的热汤拿来。客人应该是饿了。”一道和蔼年迈的声音响起，云奚推测是之前看到的那个老人。

“好，奶奶。”

云奚听到女孩的脚步声走远。

“孩子，你得罪的是哪个组织？六道街还是虎头帮。”

老人家慈祥地看向她。

云奚：“……”

这都是什么玩意？怎么那么像名字烂大街的黑势力？

“没有。”她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它们。”

“我的眼睛，是意外。”

老人像是松了一口气，“捡到你时，你眼睛上都是血。我以为你是得罪了哪个势力，被刺伤了眼睛。”

“你家人朋友还在吗？你眼睛看不见，不方便行动，可以联系他们，在这里等他们来接你。”

云奚猜测，如果她得罪的是老人家提及的那两个势力，她应该就不会说后面一句了。

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从她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老人家和小女孩生活的外部环境并不安

定。这里大多数人的家人朋友可能都……不在了，所以她的问话才那么奇怪。

在努力保全自己的同时，还能保留善心，这已经非常难能可贵。

“他们都在。”云奚点点头，“请问，这里是哪里？”

她记得当时孔洞，应该是在烈阳星。

烈阳星一直在移动，云奚也不知道到哪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家。

“这里是永夜区，虽然现在世道乱，但这里治安还算好，你可以放心带着。”

云奚，“咳，请问这是哪个星域？哪个星球？”

她的问题似乎惊到了对方，对面愣了半晌，

“混乱星域，永夜区。”

她到混乱星域了？！

云奚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冒昧问一下，现在是星历多少年？”

宇宙之外没有时间的概念，很可能，现在不止位置不对。

老奶奶叹了口气，“星历4039年。”

云奚眉头一跳，距离她去烈阳星，竟然已经过去萨比年了。

她在宇宙之外，明明只待了几分钟！

云奚揉了揉头，安慰自己，好歹只是三年，不是过去一百年。

不过，按这个情况，她……可能要留级了……

“奶奶。汤来了。”小女孩端着肉汤过来，还带来了一根长棍面包。

“先吃点东西吧。”老人家温和地对云奚说。

一碗肉汤下肚，云奚觉得四肢都变暖了，但依然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她试着吃面包。

“……”

硬得差点把牙崩了。

老人家又让女孩端来了一碗肉汤，靠着汤沾湿面包，云奚才把一整条面包吃下去。

她又向两人打听了一下情况。

老人家姓兰，住在混乱星域的下城区，和孙女相依为命。女儿女婿原本承包悬浮车做运货生意，运货路上遇到高级异能者战斗，被战斗掀起的铁板殃及池鱼，双双不治身亡。

但夫妻俩的悬浮车也是租借的，利滚利，以至于两人生活也非常拮据。

云奚听到狠狠皱眉，“没有人管吗？”

在联邦和帝国，高级异能者闹事，会被以危害公共安全罪逮捕，还要给受到损伤的人赔偿。

“这里是混乱星域。”老人家苦笑着摇了摇头，“本来，混乱星域虽乱，但主星附近由几大家族掌管，还算有治愈。

但是三年前，堕神出现，污染横行，异种爆发后，秩序就乱了。后来……不夜城夏家召唤了沉眠的黑暗之主清理堕神，秩序恢复过一段时间。

不过，等黑暗之主沉睡后，又乱了起来。”

“现在哪里不乱啊。”老人家叹息一声，“联邦也乱。两年前联邦公民不是公投驱逐高级异能者，现在联邦污染爆发，成片成片地出现怪物。”

“现在许多高级异能者聚集在古神教会，说我们的世界是个假的，人类的未来一定灭亡，要打破牢笼，去其他世界。”

云奚：“……”

她真的只是离开了一会儿，这个世界简直换了个模样。

“帝国呢？”云奚问。

“帝国也乱。”老人家摇了摇头，“那边污染比联邦少，但是他们皇女失踪了，而且现在的帝国里，随处可见虫族，太危险了。”

云奚狠狠皱起眉。

虫族攻进了帝国？

是云冽恢复虫族传承后……重新对帝国下手了吗？

“奶奶！我见过虫族！”趴在奶奶的双腿上的小女孩突然眼睛晶亮地开口。

云奚诧异地循声望去。

小女孩比划着手，露出腼腆的微笑，又意识到云奚看不见，开始跟她描述，“我在保罗家看过虫族的照片！那些虫族特别大！它们的足肢可以切穿钢铁，很危险！”

老奶奶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云奚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奶奶，你知道光明教廷现在在做什么？”

真有危机，兰洛欧不会坐视不理。

“光明教廷好像也在四处找帝国皇女。据说可能是因为失踪的皇女，在失踪前曾给神殿寄过亵渎神明的物件。”

失踪皇女/给神明寄项圈本人云奚：“……？？？”

污蔑！这是污蔑！那分明是兰洛欧自己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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