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一)最后的团聚（8）

雷希瑞猛地转身，他不无意外地看见了麦影西。

“所以说，其实你们根本不打算回B市？”雷希瑞只稍作思索，便想明白了前后所有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回B市，本来就是他们引他出来的手段。

“不，如果你不出现，我们真的会回B市，然后，将璇玑好好地保护起来，用尽一切方法让她忘记你。”麦影西向他走了几步，解释着，“我不能让她为一个不爱她的人黯然神伤。不过，你出现了，而且，在最后关头，你甚至放手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谈谈。”

“谈什么？”雷希瑞抱起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谈一谈为什么你会死里逃生，或者，你想让我再杀你一次？”他展眼望去，他们已经在顶层上，这是一个很大的平台，中间是泳池，周围种植着花卉，栏杆很矮，从上面望下去，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拘繁华的尘世。

“……不要提醒我你曾做过的事情，决定原谅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麦影西神色清冷，既没有怨恨，但也绝对称不上友善。她可以妥协，但不是圣母。

雷希瑞微怔，然后哂笑，“谁需要你的原谅，我并不在乎你是否很我，事实上，谁不会恨杀死自己的人呢？麦影西，你不需要委屈自己，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你。”

埤“那是你的自由，我对此深表遗憾。”麦影西将他刚才对璇玑说的那句话，不痛不痒的回击了过去。

雷希瑞笑了笑，“很好，你变幽默了。也许死一次，对你们有好处。”

“你也可以试一试。人若死过几次，就会发现，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麦影西指了指游泳池旁边的藤椅，“不介意坐下来聊一会吧。”

雷希瑞依言走了过去，“谈什么？谈我们从前的恩怨，还是感谢我对璇玑的养育之恩，前者似乎没什么需要说了，后者……不用客气。”

麦影西哂然，并不想继续和他饶舌，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妻子与母亲了，懂得什么时候去维护并且捍卫自己的家人。

“璇玑喜欢你，而且，无论你怎么否认或者隐瞒，我知道你也喜欢她。”她单刀直入，看着已经完全成为一个男人的雷希瑞，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能够重新在一起。只要你为自己从前的行为真正悔过，也许，也许需要再监狱里悔过几年……”

“你在游说我自首？”雷希瑞冷笑。

“是，我在游说你重新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们会通过各种方式，为你争取一个最短的刑期，然后，等你出来，我会把女儿嫁给你，希瑞，我们仍然是一家人。”麦影西很坦然地说。

她并不想欺骗他，或者用什么美好的未来蓝图来诱惑他。未来也许可以变得美好，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从前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一点，她也必须向雷希瑞说明。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只是一个寓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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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即便她不说，雷希瑞也是懂得。他并不是笨蛋。

“我想，你隐居的这几年，大概把自己的脑子呆坏了，哦，当然，也可能是在那次爆炸时弄坏的。”雷希瑞越发觉得好笑，他讥诮地摇着头，对麦影西道：“我想，我们的谈话到现在已经可以结束了，你提出了建议，而我的回答是：不。现在，让我们说拜拜吧，如果没有必要，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你以为你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么？”麦影西安然地坐在躺椅上，看着面前碧光粼粼的游泳池，淡淡问。

“你是说楼下的那些埋伏和保镖？”雷希瑞已经站了起来，他朝旁边的栏杆走去，“我已经说过再见了，所以，就不说第二次了。”

他的话音未落，伴随着那个尾音的，是突然响起的轰鸣声，巨大的风让水池翻起了浪，麦影西身体微侧，发丝飞舞。雷希瑞的衣服也被风力吹得贴在了身上，他将手挡在眼前，拦住从地上掀起的风沙。然后，他们看到一个螺旋桨从下方慢慢升起。那是一架直升机。

这大概便是雷希瑞准备的退路。

只是，一开始，他本打算带璇玑一起离开，而现在，他要独自上路了。

直升机越过栏杆，在水池边的草坪上停稳，等它真正落地后，那巨大的、让人抓狂的轰鸣才算彻底停止。

雷希瑞已经走了过去，登上了机舱前的台阶，然后，舱门滑开，他脸上的笑顿时僵在那里。

直升机确实准时出现在这里，可是此时里面的那两个驾驶员，并不是他的人，而是雷希瑞绝对没有想到的两位故交。

主驾将头盔取了下来，朝他扭过身，“希瑞，好久不见。”很英俊的脸，五官比从前更加深邃了，可是岁月对他仍是仁慈的，即便眼角有了细纹，脸庞更显削瘦，他仍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雷皓天？……”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从台阶上退了下来。

至于副驾驶座，则是一个俊美斯文的男人，雷希瑞同样认识他，在学术专题或者新闻里见过很多次，正与叶枫闹绯闻的小白。

小白显然无意参与“两兄弟”，哦，也许以后变成“两翁婿”的纠纷，他取下头盔后，便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笑着道了声，“你们聊，我先下楼喝一杯。”就这样抽身离开了。走了几步，他发现已经站起来的麦影西，连忙挥挥手，得意地打着招呼，“影西。”

麦影西其实也有点吃惊，不过，是惊喜的惊。她确实知道这个计划，在她与雷皓天通电话说这些情况时，也是雷皓天告诉她，用回B市的消息将雷希瑞逼出来，不过，她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这么说，这么多年的治疗，终于有效了？

他彻底摆脱那些隐患了？

麦影西欣喜若狂，之前被雷希瑞激起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事实上，在此时的麦影西看来，这个世界简直美妙得很。

“影西。”雷皓天也朝她淡淡一笑，很自然地叫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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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影西跑过去，先是给了小白一个熊抱，然后奔到雷皓天的旁边，握紧他的手。

“你来了。”她微微一笑，眼神交汇，又淡然移开。

这么多年的相守相爱，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语言。默契融入骨血，随便一抹眼神，都能精准地向对方传达此刻的心情与思念。

而这样的默契与温情，却让雷希瑞莫名刺眼。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嫉妒，嫉妒得发疯。

“你们现在是在我面前秀恩爱吗？”他冷冷地打断他们，尖酸道：“或者，是一起来向我讨回公道的？你们想怎么做呢？杀了我？或者，把我交给……警察？哦，隐匿了七年，现在终于能报仇了，一定非常大快人心吧，不过，你认为我会害怕吗？无论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已经为它需要付出的代价做好了准备。所以，大家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好，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雷皓天冷冷地睨着他，严酷而威仪，“其实我不想原谅你，一点也不想，当年你对影西做的事情，已经足够让我杀你一千次一万次了，我现在没有杀你，只是为了我的女儿，也谢谢你这些年来对她的养育之恩，听着，希瑞，也许我曾经疏忽过，让我的家人为了这个疏忽受尽苦楚，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允许自己再出一点错。倘若你选择继续伤害璇玑，我不会放过你。可如果……如果你对我女儿确实有真心，我愿意给大家一个机会。可如果你仍然执迷不悟，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你现在做的决定。”

“可笑。”雷希瑞毫不示弱地回望过去，“我宁愿死，也不会受你摆布。”

“你错了，我绝对不会让你死，而是……生不如死。”雷皓天神色沉静，声音同样很沉静，可是，麦影西却突然泛起一身寒意。她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两个同样穿着风衣，风度翩翩，英俊绝伦的男人，她有点分辨不清，到底谁更像恶魔了。

唯一的区别，是她握着的这位，一直为她敛着羽翼。所以安全无害。

雷希瑞的神色也有点僵硬。这一句话如果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或许只是一句壮胆的空言，但如果是雷皓天说的，那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将来都可能变成一场噩梦，或者灾难。雷希瑞并不怀疑，他虽然亲手“杀”了他一次，但从不会小觑他。

双方陷入僵局，以雷希瑞的性格，妥协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软硬不吃。但雷皓天的做法也同样强势，更何况，他似乎已经做好了给雷希瑞一点苦头吃的打算。

毕竟，他当初对麦影西做的那些事情，他至今耿耿于怀。

好吧，他是一个小气的男人。

非常非常小气，如果发现有人对他的妻女不利，也会变得非常非常可怕。

麦影西看在眼里，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毕竟，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都是璇玑爱着的。如果真的斗起来，璇玑一定很难受。

麦影西正想开口，那架通往顶层的电梯门再次滑开，小白本来是站在那里等电梯下去，冷不丁的，被莽莽撞撞从出来的那个人撞了个满怀。他“哎呦”一声，还没有站稳，便被来人救命稻草一样揪住了领口，然后，他听到伽夜的声音，激动地喊道：“谢天谢地，小白你怎么在这里？快点下去，璇玑出事了，救护车还没来——”他是先看见小白，再看见直升机以及直升机前对峙的三个人。伽夜有点发怔，紧接着，便是一阵懊恼的暴吼，“你们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没听见吗，璇玑出事了，统统给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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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根本不用他再多此一举吼上一句，在他揪住小白嚷嚷的时候，麦影西和雷皓天已经朝这边跑了过来，雷希瑞只稍做犹豫，便跟上了电梯。

如果说从前因为许多事情，让他们彼此伤害怨恨分离，那么，现在，他们又重新被一个人紧紧地连接起来。

那个人……便是璇玑。

璇玑确实病得很重，而且，病来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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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希瑞合上电梯门后，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更糟糕的是，她晕倒在电梯口前，却无人知道，顾延卿与伽夜都知道她去找雷希瑞了，麦影西的行动并没有瞒他们。所以，他们以为她在顶层，直到清洁工发现她。顾延卿将她抱进来的时候，璇玑全身发烫，呼吸微弱，她的呼吸急而短促，好像急性肺炎的症状。

叫了救护车后，伽夜便火急火燎地冲上来找麦影西了。

璇玑危在旦夕，他才不在乎什么谈判，如果这个时候，雷希瑞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顾的话，那也没有任何争取的必要了。

不过，雷希瑞到底来了，他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已经被高烧折磨得双颊绯红的璇玑，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不过，心确实疼了一下，尖锐而清晰。或者……不止一下。

那么，在他对她说那些残忍的话时，在她执拗地，向自己表白的时候，其实已经痛得厉害了么？

雷希瑞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有点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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