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弦惊

《羽落弦惊》

19. 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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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女最后为魏弦京换了一次药,便将他固定在一头毛驴的身上,几人便清扫了山洞内的痕迹,继续前行了。

毛驴背窄,一个大男人被固定其上并不好受,况且魏弦京背部和臀部全是杖伤未消,只能尽量讲身体前倾,分担后臀的压力。即便是身下垫了些旧棉絮填充的褥子,也并不太好受。他被接好的骨头随着毛驴走山路时的颠簸晃动着,若不是被夹板绑得死死的,早就散了架。

行了几步,蛇女将魏弦京的乱晃的手臂也固定起来,避免其错位。魏弦京轻声谢过。

清晨的丛林中露水未消,山风寒凉,叶翎背着油布包裹,走在最前方,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叽叽咕咕地古怪鸣叫,又侧耳倾听林中是不是传来的隐秘响动。天空之中,一只鹞鹰往返掠过,翎羽擦过秋日里凋敝的枝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被称作瓶女的黑瘦小姑娘行走无声。她也背着一个不算太大的包裹,腰间缠绕着一只乌黑的鞭子。她那显得有些呆滞的黑洞洞的眸子时常无声地扫过周遭的林木,任何细枝末节的响动似乎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她的举动像是一个惯于在丛林中行走的老练猎手,这在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女孩儿壳子上显得尤为古怪。

在这一众静谧前行的人当中,翁道人走得歪歪扭扭,摇摇晃晃。他手里拿着一块儿不知从哪儿来的锋利石片儿,一边走,一边手舞足蹈地比比划划,嘴里咕哝着古怪的声音。那声音里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在这布满晨露的山林中显得并不突兀,反倒隐隐与风动和林海摇晃的声音相和。

偶尔,翁道人便停住脚步,在树木的躯干上用那石片刻着些古怪的形状,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跟上其他人的脚步。每每当魏弦京有些担忧他被落下时,他便又从哪个灌木中钻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他们身边。

这一切都让魏弦京觉得无比古怪和新奇。他伤势未愈,不多时被毛驴颠出了满头冷汗,可他一生未吭,默默咬住下唇讲痛哼都憋进了喉咙里,睁着一双眸子看着与他同行的救命恩人。

他们看上去那么不着边际,形容古怪。比起魏弦京往日里见过的形形色色克己复礼的人,他们更像是一群精明强干的野兽。在这密林之中,他们形容安逸,如鱼得水,既没有繁华的衣饰装点他们的容貌,也没有仆从拥趸增加他们的气势,可他们却远比魏弦京曾经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更具有难以言喻的生命力。

他们就好像是是雄鹿、母狼,是鹰和草木,是这天地间孕育出的生命本源。

他们的速度很快,不过半日便行了几里。叶翎折返回来看了看满面冷汗未消,面目惨白的魏弦京,与魏弦京身旁的蛇女交换了一个视线,换来蛇女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翎会意,轻轻向魏弦京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点儿歉意。

她选了个临近水源的避风处安置,叶翎去溪边取水,带走了仍然沉默寡言的瓶女。翁道人哼着古怪的歌谣,再次钻入林中去了。

蛇女检查过魏弦京手臂和腿上的夹板,又在魏弦京崩开的患处撒了些止血的草药。

“姑娘于医道极有天赋,可曾想过以医道立世?”

魏弦京被颠簸了一早,此刻面如金纸,气喘吁吁,为了消解后背患处的疼痛,对他身旁面无表情的蛇女询问道。

蛇女抬起冰冷狭长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地说道:

“立世?世子爷出身高贵,想来不太了解我们这些贱民的生活。”

她的话儿刺得魏弦京一愣,继而被她激起了几分谈性,执意问道:

“姑娘何出此言?”

蛇女连眼眸都懈怠抬起,草草重新包扎了魏弦京的伤口,便坐到一旁生火去了,而此刻叶翎抱着一个瓦罐走了回来,蹲在地上摆弄着几条被树枝戳穿了的鱼。

“阿姊的医术是偷师来的。京城里医馆儿若是见她行医,定然会着官府追责,我们也不想惹那些麻烦。”

叶翎将鱼和河水先用铁铸锅烧得滚烫,又将滚热的鱼汤倒进瓦罐儿,在瓦罐中扔了些随手采的野葱和沙姜,将瓦罐儿用叶子盖住,搁在火堆不远不近的地方。

她做完这些,走到魏弦京身旁坐下,而魏弦京有些局促地收回落在她脸颊上的视线,回应道: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呵,”

一旁借火堆烤着干粮的蛇女嗤笑一声,狭长的眸子转向他们,冷笑道:

“倒不至于唐突,毕竟我确实不是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学的医术。当年我大字不识一个,凭借着这张脸,”

蛇女带着点儿恶意,将她半张覆盖着诡异斑纹的面容转向魏弦京的方向,却没在他脸上看出几分异样,这让她觉得无趣,意兴阑珊地又垂头去翻动那干粮和咸肉了。

“让那医馆的驻馆大夫起了研究的兴致。我让他在我身上试药,我呢,便有了赖在医馆儿不走的理由,听他和学徒偶尔透露出的三言两语,偷偷翻看医书识字辨图。”

她顿了顿,声音轻蔑道:

“后来自是被那些人打断胳膊赶了出去,那大夫医术不精恼羞成怒,从我脸上剜了一块儿皮肉下来。”

“阿姊,都过去了。”

叶翎轻声说道。而蛇女抬眸看了她一眼,将唇角那抹蔑笑收了回去。

而魏弦京好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直白的野蛮,几年前他在刑部听差,也不得不见识许多刑讯场面,听闻许多冤屈不公。

可他没见过一人如同蛇女一般,带着轻蔑,带着挑衅,将这些被压迫的悲苦轻描淡写。

“阿姊很聪明,”

他听到叶翎转过头来,用一种赞叹的语气说道:

“她在医馆短短两个多月,便学会了识字,还教了我和瓶女呢!”

魏弦京在叶翎的眼底看到那些并不隐秘的光亮,恰似日光拂过埋没在尘土之中的珍宝。

她活得很辛苦。

魏弦京心道。她,蛇女,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人,都汲汲营营地在尘埃中挣扎求存。他们没有依靠,不问来路,也不问归途。

可即便遭受命运这样的搓磨,叶翎眼中仍有光芒闪烁,手中仍握有利刃。命数使她低微、使她坎坷,却从未使她服软和求饶。

魏弦京突然想回到初见叶翎的时候。在侯府那花团锦簇的园子里,在叶翎遭受不公、懵懂下跪的时候,他或许应该走过去,将年纪幼小的叶翎扶起来,对她说一声“不必害怕”。

他或许该帮一帮她,救一救她,但是他没有。

这让魏弦京在经年以后,面对叶翎毫无阴霾的年轻面容时,心脏难以自制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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