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溺

《情溺》

第 8 章 情非泛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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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说完,卿莹屏住呼吸,盯皇兄的脸。

她是很期待他能朝她生气的。

因为这种隐秘的期待,她能感到血液都往脸上涌去,呼吸都急促了些。

皇兄给她的感觉一直像水一样,润物无声。

虽能知道他的强大,但几乎感知不到它的形状和力量。

很多时候,水都是温和的。但是水也有许多形态。譬如洪水,极具破坏性和毁坏性,携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击碎岩石、冲垮堤坝,展示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而她想要成为,被那股力量摧毁的众生之一。

这会让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那种即将被毁灭的痛苦,让她与这个世界形成强有力的联结。

结果却令她失望了。

水的另一种形态,是冻结成冰,他视若无睹地迈开步子,就要远去。她不希望那样,不希望一切都没有变化!

少女快步上前,裙摆在春风中翩跹。

卿荷的手蓦地被抓住了,于是他连步子都顿在原地。

这其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至少从他生母逝去后,再没人这样对待过自己,毫不设防的柔软捂住自己,她手上有点滑,沾着梨花揉碎后流出的汁液。

他嗅到梨花香气,还有她发上传来的幽香。她额发柔软,额头莹润薄白,粉色的伤口暴露在眼前。两弯柳叶眉,低垂的睫毛浓密,激发人心中的爱怜感。

他看不出是不是她故意露出的姿态。

卿莹握住那只手时,轻轻一颤。

皇兄的手确实如她所想,手感很好,温度不冷不热,玉石一般柔滑细腻,但指尖又带着薄茧,还能觉察到青筋的凸起。其实从他挽起那帘子的时候,她就很想碰一下这只手试试看。

她以为会被对方毫不留情地甩开,毕竟刚刚她还说他令人作呕,一直在忍受跟他的相处。

但他只是静静地任她抓着,视线低垂,笼罩在她的上方,貌似是在观察她。

大多数时候,卿莹都希望自己成为那个观察者。

这样不会有失控的感觉。

因为总是被忽视,被打压。她早已形成了一套应对外界的方法,会自动退到旁观的角色中,去分析和观测每一个人,然后判断对方的需求。

主要是那些控制着她生存命脉的上位者。

如果不是她拥有这种的能力,她活不了那么久。

而现在,她正被一个强有力的存在观察着。这让她感到了失控。

仿佛一些小动物曝露在危险状态下会四肢僵直选择装死,她也在对方的注视下僵滞在那,一动不动。

握在掌心里的指尖,倏地一动。

卿莹低头,看见他指腹上有细碎的透明粉末,突然想起来,这是他跟她要莲子糖的那只手。

卿荷确实是在观察她,刚刚她整个人状态就有点不对。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时,亮得像是有团火在烧,让他感到微微的不自在。

她在期待他做出什么回应,而这种回应,多半是负面的。

而且她浑身紧绷,目光紧迫,向他贯注了前所未有的注意力。进入了一旦他发起进攻,她就会开始表演的状态。

这不免令他想到先前在书房,自己稍微语气重了,她就哭得厉害。

卿荷并不喜欢这种陷落感,不觉抽了下手。

无视掉吧。

只要保证注意力不被再次窃取就好了。

可是指尖触碰到的这份湿润柔软是怎么回事。

卿荷的眼睛有一刹那,失去了焦距。这使得他看上去像是漂亮到抽走灵魂只有空壳的玉人,或是供奉在神龛中的神像。不容亵渎的同时,又任人摆布。

身上掌控一切的气势减弱了。

他沉默着,看她张开唇,把他的手指送进口腔,小猫般舔舐。指腹蹭过柔滑,大约是压到了她的舌尖吧。

有点奇怪。他想。

她在吮他的手指,他感觉到自己指腹擦过软腭,抵到了吞咽食物的那个小口,好像有点想让他帮忙催吐的意思。

果然,她的眼睛湿润起来,眼角微红地逼出了泪水。

卿荷及时地抽出了手指,温度骤然冷却,凉意缠绕不散。

他修长玉白的指,改为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揩去她嘴唇边上的水渍。

他声音很平静:

“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随便就舔人。”

少女唇边的湿润被他一下一下整理干净,然后曲了下指,改为捏着脸上的软肉不放。男子白皙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眸色浅淡,依稀带了丝厌烦。

但他捏着她的手指并没有用力。

她都感觉不到疼痛。

他应该是讨厌她刚刚舔了他的行为,而不是她这个人。

莲子清香,掩盖了口腔中不喜欢的楚葵的味道。

卿莹舔了舔牙齿,小声说:“皇兄,我的糖都给你了,我一颗都没有吃到。我想尝尝味道。”

大概是刚刚要哭不哭的,她嗓音带着浓浓鼻音,故意勾引人一样。

“你这样,孤不喜欢。”

卿荷捏着她的脸,很明显感觉到她在舔牙齿,脸部肌肤微动,又在夺走他的注意。

她皮肤薄透,很容易就会掐出红印,而这也限制了他,让他不得不一直控制着力道。

他的手指刚刚在她嘴里,摸到了她的牙,两排坚硬的小米牙。有一颗是尖的,摸上去皮肤感到了刺痛,倘若她要是笑的幅度大了,应该能看见那颗虎牙。

他默默地想。

卿莹觉得他吃了自己那么多糖,而她却只是讲了他几句坏话,实在算不上什么吧,于是有了底气,可以算账了。

她哼了一声:“卿瑶是你故意找过来试探我的?”

卿荷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上。

“你根本就不相信那本玉房秘戏图不是我的,所以,你找卿瑶来问对不对?”

卿莹在展示她的攻击性时,总是异常鲜活,比她装乖卖傻的时候,要好看许多。

卿荷觉得自己在欣赏某种漂亮生动的小东西。

“明明说好只陪我一个吃饭的!你言而无信,算什么君子!”

她讲话时嘴唇一张一合,嫩红的舌尖躺在皓齿后,若隐若现。卿荷把视线上移,落在她眼睛,那眼尾的红还没褪去。

不过,玉房秘戏图,什么东西。卿荷眼前浮现出那色彩夸张、肢体纠缠的画面,他微微一顿,而后轻声道:

“你们两个孤都不信,况且,孤没说过陪你一个人吃饭这种话。”

混淆视听的企图失败了,卿莹气势弱下去,“那你……你也没说会让卿瑶一起吃。”

他沉默。须臾,“那本……”

大抵那个书名,对于一向不涉风月的储君来说,有些难以启齿,他选择略过,“到底是谁所有,你觉得,孤会查不出来吗?”

这里就是他的地盘,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

同样的,假如她也意识到这一点,那么她跟卿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身后而故意说的?

想到这,他的目光锋锐起来。

卿莹还从没被他用这样充满审视的眼神看过,有种整个儿被扒光了丢在他面前的感觉。她想要偏脸,躲避这种冰冷的、有着强烈压迫感的视线,可是脸上的手指还在,她躲不掉。

知道他不会轻易就罢休。

她向来是打不过就认怂的。

“欺骗了皇兄……臣妹知道错了。”

“那支笔……臣妹会还的。”

“你放开我好不好。”

卿荷不放,他说:“晚膳,孤回来陪你用。”

“没有楚葵。”他声音淡淡的,“你还有什么忌口亦或不喜,这就一并说了,也省的在孤面前装得辛苦,如何。”

卿莹被他捏着脸,有点合不拢嘴唇,她知道这位皇兄是习过武的,对付人来很有一套。他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却让她感觉到被控制,而且他有点像是故意让她没办法合上嘴似的。

但一向端方正直的皇兄怎么会做这种事,她很快就打消了怀疑。

用手去抓他的手腕,也没法撼动他一点。他手臂好硬,她那点力气就跟挠痒痒似的。

再这么捏下去就要当着他的面流口水了。

好丢脸,卿莹原本是个比寻常女子都要少几分羞耻心的人,眼下却感到羞恼交加,整个都要烧起来了。

她手也不再挠他,垂睫,乖软的:“只要皇兄放开,让臣妹做什么都可以。”

卿荷笑了下,很淡,转瞬即逝,卿莹并没看到这带了一丝满足感的笑意。

她听见他说:“你只要好好做妹妹就可以了,嗯?”

这句话,让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是最后那个嗯,让她产生了一种被胁迫的感觉。

突然觉得这个皇兄有点可怕。

跟四哥哥……不一样。很不一样。

不是他所处的位置,也不是他手中掌握的那万人之上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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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他这个人本身,他卿荷就很可怕。

那种经历了许多事后才拥有的成熟稳重,和善于洞察规则、并加以利用的上位感,会不由自主地让人对他感到臣服。

他连看到那种刺激的东西都能面不改色。

在她预想中一个刚正君子的第一反应,大概会是不悦、羞恼、勃然大怒……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处理这件事,保证皇室的体面,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甚至在知道,她故意利用先皇后来博取他的好感,他也没有动怒。

要么是他根本没拿她当一回事,要么就是他早就从那种哀悼和悲痛中走了出来,早已知道如何完美地控制情绪。

他首先思考的是她会这样去做的动机,转而反过来拿住她。

对于这个人来说,任何生理上的需求,都可以被更高层次的思维所控制。

好可怕,这个人。

不是她能玩弄的。

但这与她想玩弄他并不冲突。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躲开这一次的危机,毕竟再这样被他捏下去就要流口水了。卿莹不甘不愿,低声说好。

他这才把手放开,而她下巴湿透了,脸上更是好酸,只能用手腕揉着。

卿荷用一张帕子在擦手,她刚刚的口水也蹭在他手上了,他擦得细致,眉心微皱,看得出很不喜欢皮肤沾到别人的东西,但他擦着,还有功夫来说她:

“孤问过凌烟阁的老师,你此前便不甚好学。不通文理,不读经史。现在看来,礼仪德行亦是一塌糊涂。你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他一点儿不严厉,语气温和,却依然让卿莹感到了压力。对于他说的这些,她无法否认,因为她的课业确实一落千丈,在卿瑶回来以后。

她抬头,对上他双眼:“皇兄,我很快就要嫁人了。”

言下之意那些东西根本没必要去学,学也没用。她该学的是如何做好一个妻子,一个有威严的主子,一个掌管中馈的女主人。

“嗯。”卿荷低头,擦完手背,又一根根地去擦手指,对于这个事实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反馈。

他声线好听却又异常的冷感,仿佛冰块撞碎在琉璃杯盏,让人倏地醒神。

“今后,孤会亲自管教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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