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人已经接她回去了。”他很快系好了带子。
谁知身前的姑娘却凑近他，紧张地将手搭上了他的衣襟，她攥着，隐隐发着颤。
碧禾的脸只有巴掌大小，肌肤白皙，仰起小脸时，有一种无辜的纯净气质。
立在一侧的颂琴忽然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什么，赶紧出去回避了。
“我做了噩梦。”她抖着声线。
“别怕。”他虚揽她入怀，轻声安抚。
碧禾继续说着，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我梦到我母亲……”她回忆着梦中的情景，身体止不住发抖，“天上正在下血雨，我母亲满脸都是血。”
她越说声音越颤抖，“……到处都是红色的血……”
“别担心，天亮后我便派人去沈家。”头顶传来男人沉沉的声线，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碧禾仰着头，只能看到他微抿的唇形，下巴周围似乎起了一圈浅淡的胡茬。
碧禾心中惊了一瞬，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而不是那个单薄寡言的小侍卫。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越界了。
她下意识拉开的距离令周祁不自觉蹙了眉，他看着她后退到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心中无奈轻叹了口气。
然而他调节自己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他重新打起精神，抬眸看过去：“等有了沈家的消息，我再告知你。”
他说完，并不急于离开。
碧禾才经了一遭噩梦，迟迟睡不着，于是多嘴问了句：“你……刚从宫里回来？”
周祁点了点头。
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猜想他定是饮了酒，“……饮酒了？”
周祁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躲开了她探寻的视线，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饮酒后眼中的欲：“只饮了几杯。”
他酒量甚浅，本没打算饮酒，只是如今他才凯旋，又正值弱冠之龄，席间不免有人提及了他的婚事。
太后周容作为周祁的姑母，对他的终身大事很是上心。当下便提到了几位适龄郡主，又有人提到了刑部尚书秦书元的嫡长女秦忆，赞其性情温婉，兰质蕙心，现下正是京中男儿争相求取的对象。
周祁扯了唇，想到远在周府的碧禾，心里忍不住有些堵闷，面前的酒杯已被斟好了酒，他想也没想便拈起酒杯喝了个干净。
回来的路上，他脑海中全是她。夜色渐深，不知她是否已经入眠。想到这里，又担心她醒来时屋子里没有烛火。
他回过神，闭上眼缓了片刻，又转过头，垂眸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眼睛圆圆的，薄肩轻挨着门。
“去睡吧。”他轻声道，“今夜颂烟可能不回来，我一会去喊丫鬟陪你。”
他转过身，抬脚正欲离开，衣摆却被拉住。
他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他饮了酒，心绪起起伏伏让他很不舒服，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是他不敢。
怕吓到她。
他深吸一口气，正待说什么，忽然感觉衣摆处松了一下。
她已经放开了手。
“好。”她低声道。
他没有回头，直到身后响起了缓慢的关门声，他才放任自己回了头。
春夜里的风没有那么冷，他在院子中伫立着，看着她的影子被烛光打在雕花门窗上，看着她站在屋子里发呆，又看着她去了寝间，直到屋里再没有影子走动。
他走上前，轻轻推开了门。
方才守夜的小丫鬟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他明天一定要安排刘毅再寻一个伶俐体贴的。
他安静地取了细细长长的新烛，点燃后，换掉了烛台上一根快要燃尽的旧烛。
这么长一根，应是能撑到天明了。
正打算离开，忽然又止住了步子，回头望了望屏风之后，心中犹豫了片刻，终是抬起步子离开。
萧云亦还未赶回京中，便听闻越国皇帝并萧氏一族被处死的消息。
街口巷角的百姓似乎全然忘记萧氏一族，多在鄙夷萧丛山与萧云上的荒淫，可怜那些被迫害致死的幼女。
一夜之间，萧氏一族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只有他们死了，才算了了百姓心头大患。
萧云亦怔忡听着那些流言，有些甚至添油加醋，说是萧云上先杀了萧从山，之后才被魏国大将军周祁处死。
萧云亦冷着脸扯嘴嗤笑。
又听到那人继续有声有色说着，仿佛亲眼所见。
“皇宫里的妃子和公主也死光了，越军还清点了三遍，没留一个活口。”
“可惜了，那么多美人。”
“有什么可惜的，那可是萧家的人！”
萧云亦轻抿了一口茶，压低了帽檐，从怀里摸出几文钱，留在了茶馆的旧木桌上。
他站起身，一身粗麻布衣潦草地穿着，路川见他动身，忙起身跟上。
“爷，”路川压低声音，“下一步怎么办？”
萧云亦抬起脸，眼睛望向京中方向，神情哀伤。
他从不以身为越国皇子为荣，但是因为碧禾，他愿意去博一个安稳的前程。
只可惜，前程还没有博出来，碧禾就因无人护佑而被魏国人所杀。
他忽然深深后悔当初奔赴前线的决定。
若是他在皇宫，起码还可以带着她趁乱逃走。
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死在里头，连个为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路川久未得到回应，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他双眸颤颤，神思哀痛。
他料想他定是又想起了七公主殿下，于是默默侧身立在一边，不敢惊扰。
周祁派了刘毅去沈家跑一趟。
沈家家主沈正业年逾半百，任职于户部，正是沈若的亲生父亲。
当年离开魏国前，沈正业曾经托他代为照应远在越国的沈若，周祁本也是如此打算，只没想到见到沈若时，她已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状态。
为免泄露机密，他也从未向其表明过自己的身份。
刘毅赶到沈府，先递了帖子，等了会儿，才被请了进去。
约莫半个时辰，刘毅满脸凝重地出了沈府，急匆匆上了马便离开了。
周祁正在秋棠苑陪碧禾用膳，桌上依次摆着羊皮花丝、烩三鲜、如意卷、桂花汤，还有一盘时令水果。
碧禾夜里睡得不踏实，胃口恹恹。
周祁正在劝她多吃一些，忽见刘毅急匆匆跑了来。
刘毅一脸凝重，周祁看了眼正在用饭的碧禾，冲他微摇了摇头。
刘毅会意，不动声色地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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