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幽州的第十九年，濁山姮终于可以离开茫茫草原，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开心。

她来到这片草原时，草原一片荒芜，人烟稀少，十九年过去，她大力发展畜牧业、渔业、矿业，幽州一片欣欣向荣，治下人口超过千万。

草原每一寸土地都浸着她的心血，如何舍得？

最重要的——

“生洲牧，来日再见。”

濁山姮看向说话的人，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也是新任幽州牧，名字没在天幕上出现过，但也不稀奇。

天幕还说她生了个儿子，可她只有一名女儿。

蝴蝶效应下，很多本该死去的人活了下来，本该出生的人没有出生，文华君熟悉的历史在今世早已面目全非。

“再见。”

濁山姮怏怏的乘上马车。

彭祖安慰道：“生洲是一块大陆，面积快赶上中原九州之和，可以养活更多人口。幽州牧只能治理千万人口，生洲牧却可治理万万人口。”

濁山姮嗤道：“我将生洲治下治理到有万万人口时，那家伙肯定会将生洲拆成数州。”

彭祖卡了下。

那不是什么辛筝干得出来的事，而是任何一个正常帝王都会干的事，一个臣子治理万万人口，想造反太容易了。

要不是如今情况特殊，很难说辛筝会不会连州牧都不想设，州牧权力是真的大，对王权的威胁比诸侯更甚。

“但生洲气候比幽州温暖湿润，治理起来比幽州容易，且你不好奇生洲的山川风景吗？”

“是你好奇吧。”

彭祖点头。“对啊，我好奇，难道你不好奇？”

“不好奇。”顿了顿，濁山姮补充道。“但有你在，我可以欣赏。”

彭祖耸拉到一半的脑袋立刻精神的抬起，眼眸晶亮。

濁山姮的心情因情人而好起来，莫名其妙被离婚的太昊琰却是情人在侧也笑不出来。

离婚不是什么事，这年头只要不是利益高度捆绑的贵族联姻，离婚不是稀奇事，稀奇的是离婚的两个当事人是最后知道这事的，在婚约解除后知道自己离婚了。

太昊琰委实长了见识，更长见识的是解除了她的婚姻后，辛筝还能恬不知耻的给她写信解释怎么回事。

信写得很长，

开头的大意是我不能让你名义上统辖两州，但阳州人口少，放个州牧之才过去是浪费，放个邑令级别的人才过去又不够，介于州牧与邑令之间的人才又太少，也都需要进一步培养，权衡利弊，就让画旬做阳州牧，委屈你领一份工钱干两份活。不对，也不能说是一份工钱，画旬的工钱，你想要，他一定会一个子都不少的献上，严格来说，你还是拿了两份工钱的。

解释完了怎么回事，辛筝又开始提要求，要求沃州与阳州要治理成啥模样。

首先，要每个人都能吃饱饭，不能比风洲在位时差，不然民心思风洲，哪怕她已将风洲发配炎洲，风洲也还能回来，但辛筝不希望风洲回来。

其次，阳州与沃州的羽人密度太高了，辛筝表示，未来二十年自己会从中原之地迁徙人族人口至阳州与沃州，从阳州与沃州迁徙羽人人口至中原之地，阳州与沃州的羽人人口比例必须控制到三成以下。

太昊琰气乐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画旬活了几百年也没见过做人做到辛筝这份上的人。

这家伙凭什么觉得莫名其妙被离婚的他与太昊琰不会生气？

纵观人族上下七千年，从婚姻制度诞生开始，就没有离婚之事，夫妻俩是最后知道的。

画旬愤怒不已：“太过分了，她有什么资格莫名其妙越过当事人让人离婚？就算是人王也没这个权力。”

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的与太昊琰名正言顺的婚姻。

太昊琰冷冷道：“她修改了法律，她有这个权力。”

人王也不能让已婚的人离婚？

这只能难住有节操的王，并不能难倒辛筝。

你说人王没这个权力？

好，我这就修改法律，给予人王取消任何人婚姻的权力。

画旬气炸了。“我们能不能造反？”

太昊琰闻言陷入思考。

发现太昊琰真的开始认真思考造反得到可行性，画旬赶紧道：“我开玩笑的，不是真的想造反。”

太昊琰道：“我们打不过她。”

画旬点头。“她是为了找个人占了阳州牧的位置，同时有人治理阳州才如此，待来日阳州治理好了，我们还可以再复婚，没必要以卵击石。”

太昊琰看着画旬。“但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画旬道：“不会，总归你一直在我身边。”他也习惯了这种没名分的状态。

太昊琰捏紧了信纸。

她没告诉画旬，信的最末，辛筝让她认真想想画旬，鲛人寿千载，她不可能护他一生，想想你死后，活着的人要怎么生活。

太昊琰勉强扯出笑容：“我会尽快处理好阳州之事，然后我们复婚。”

她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屈辱，但她必须咽下去。

这就是权力，至高无上的王权。

王权式微千年，太久了，久得所有人都忘了，完整的王权有多恐怖。

炎帝晚年精神失常，但她是王，无人能阻止她，所有人必须接受。

青帝过河拆桥背信弃义，抛弃结发之夫又如何，她拥有完整的王权，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黄帝南征北战搞得人族人口断崖式暴跌又如何？他的王权是完整的，谁都不能让他下台，甚至因为他的功绩威望接受他的后人搞出扶风之乱。

白帝更不必提，砍诸侯的头颅跟玩似的，将出身卑微的人硬塞给被她杀死的诸侯们做嗣子，光明正大的吃绝户。

认清自己无法反抗，太昊琰只能如辛筝的意，以最快的速度将阳州与沃州变成辛筝想要的模样，不然就算复婚了，辛筝也能让她再离一次。

确定目标，太昊琰开始着手了解自己需要治理的土地与族群。

羽国疆域非常辽阔，阳州与沃州属于羽国的土地加起来有两三千同（1同=2500平方公里），但总人口都没超过五千万，平均下来，一州的人口在两千多万。

虽然人族王朝许多州的人口也只两三千万，但人族这么地广人稀便只能搞分封，哪怕是辛筝废分封的如今，州牧邑令郡守城令的权力也大得惊人。不是辛筝舍得放权，而是如此辽阔的疆域，她必须放权，再通过财政、军事分开的方式让地方官无法成为新的诸侯。

羽国地方官的权力明显比人族地方官要小一些，集权程度更高，但这不是因为风洲比辛筝更挂逼，而是羽人的生理构造导致的。

羽人能飞，百里之地对人族而言很遥远，哪怕辛筝修了路，也很少有人因为徭役兵役以外的事情跑百里之外，但对羽人而言，百里之内的人家都是近邻，这有利于集权。

画旬很疑惑：“这么有利于集权，那以前的羽人王朝是怎么输给黄帝的？那个时候的人族集权应该还不如如今。”

“因为那个时候的羽人王朝，人口更少，疆域却是泰半的元洲，那点人口撒下去跟也就比一碗芝麻撒一亩地里明显点。但白帝蚕食兖州与沃州，压缩了羽人的生存空间，让羽人的人口密度增加，这才有了集权的土壤。我记得史书记载，羽人第一王朝时，羽人的饮食是畜牧狩猎为主，农耕为辅，虽然也种地，但种地并非最重要的食物来源，他们最重要的食物来源是畜牧狩猎，便是因为他们疆域辽阔，哪怕畜牧狩猎的收益低于农耕，他们也能吃饱，没有大力发展农业的动力。但风洲时，羽人人口太稠密，他们标准的稠密，按人族的标准他们仍旧地广人稀。畜牧狩猎已无法满足稠密的人口，这才开始大力发展农业。”

但羽人的农业与人族不同。

人族的农业是五谷，羽人的农业是树果，且一户人家能打理几百亩地，不是人族那种说是一户人家撑死一二十口人，实际上底下还有数十数百口奴隶的一户人家，而是真的只有几口十几口人的人家。

蜜树的果实一年四季可以采收两季，不似五谷一股脑全部成熟，必须在极短时间收获，不然就烂地里了，这使得羽人在每亩地需要花费的精力大大减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羽人会飞，可以轻松往来百亩田地。

再加上风洲在位期间大力修建水利，羽人农人可以通过舟楫将采收的树果运走——人族的水利主要目的是灌溉农田，羽人的水利兼具交通功能——羽人的农人过得比人族的农人轻松。

稍加了解太昊琰便感觉头痛欲裂。

这是一个实打实的与人族完全不同的文明，衣食住行全都不同。

羽人可以轻松打理百亩树林，人族能吗？

更坑的是，种的作物不同只是差异之一。

飞禽都是大胃王，会飞的羽人自然也是，只吃粮食没有力气飞，因此羽人即便发展农业也没将畜牧业落下。

森林里撒优质草种，再半牧半饲鸡豚狗彘牛羊的基操，但让人族来干这事，能吗？

不能。

当山林里散养禽畜很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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