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二更
◎。◎
龙爪宫的席位上, 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哄笑之中，大太子似乎十分得意。
相辰紧握双拳，额角青筋暴起，眼看着就要冲上去和大太子拼命。
周景明稍微后退一步, 给相辰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即, 他上下打量起大太子。
“你看什么？”大太子见周景明没有想象中那样受辱的反应, 不觉奇怪，他们仙界人不是保守得很，特别注重名节吗？这时候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表现自己纯洁无瑕啊！
周景明轻笑道：“看不出来啊。”
大太子：？？
大太子先是迷惑，再是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表面上白莲花一样不可亵玩的仙人, 竟然会用那么赤果果的眼神打量他那里！
还用那么轻蔑的语气, 轻描淡写地评价——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这是对一个雄性最大的侮辱！
大太子根本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作为一个资本雄厚、生性高傲的魔龙，他张开嘴就想喷火，但是身上挂着的诸多禁制, 让他只能吐口水，这么弱的行为大太子做不出来，所以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龙爪宫的席位上产生一阵骚动，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想替自家主子说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种尺寸方面的事, 咱也没见过, 咱也不敢说。
“啊, 我知道了，你是想吹你变回原形时候的大小吧？”周景明摸了摸下巴，好像明白过来一样。
大太子“哼”了一声，脸色却稍微好转了些：算你识货！
“可是你变回原形的时候，至少有十几米长吧，用身高来算，是普通人的十倍，”周景明算道，“刚才那物什也不过二尺长，换算成人形，也就区区两寸，啧啧。”
周景明望着大太子身下，遗憾地摇了摇头。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声来。
龙爪宫的人接二连三破功，“哈哈哈哈”地捶桌大笑，你推我挤，有的笑得翻到在地上，“嘭”地变出尾巴，在地上拍打不休。
大太子的脸色像开了染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甚至没有立刻动怒，而是眼睛朝上，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儿，神色间有些许惊慌。
相辰本来气得眼睛都红了，听到周景明这么一分析，不仅没再气了，还有些同情地看向大太子，这么高大魁梧一个人，没想到只有两寸，也太惨了吧。
“不可能，你肯定是算错了！”大太子又是惊慌，又是恼怒，两手紧紧抓住腰带，一脸羞愤地瞪着周景明，“你冤枉我，玷污我的名声，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澄清！”
“我怎么冤枉你了，是你自己说的……”周景明就觉得大太子身上是有几分搞笑在的。
“不行，我有物证，你过来看看，证据确凿！”大太子嚷道。
“我不看！”周景明当即拒绝，“你觉得我算错了，那就是我算错了吧！”
“不行！你、你这是敷衍！别人不会信的！”大太子提着腰带快步跟过来，委屈地嚷道，“你是仙人，必须为自己的话负责，我就给你一个人看，你看完以后帮我澄清，好不好？”
“不好！”
“好仙人，求求你了！”
“不行！”
大太子追着周景明跑出几步，忽然一头撞在墙上。
他抬起头，眨眨眼，奇怪，前面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撞到头？
一些细小的滋滋声在空气中响起，暗红色的波纹在透明的壁垒上扭曲旋转，仿佛闪电在云山里穿梭。
大太子瞳孔猛然收缩成一条竖线，他感到颈间、四肢上的禁制突然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就像一条落网的大鱼，越是挣扎，渔网就越深刻地勒紧肉里。
大太子发出一声痛号，身体骤然向后飞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砸向空中。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黑石穹顶上，眼前一花，又迎面撞在支撑宫殿的石柱上，连着被抛摔几次，最后软绵绵地从墙壁上滑下来，如一滩烂泥般摊在墙角。
大殿里一片死寂。
所有魔人大气不敢出，喝在嘴里的酒不敢咽，悬在空中的筷子不敢落，就连退了一半的袖子都不敢拽，这么僵硬地杵在空中。
魔尊仍然坐在御座上，手中拿着一支犀角杯，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是谁都知道，能在顷刻间把大太子揍成这个德性，魔尊是真的发怒了。
魔尊的脾气不算好，但也很少在人前动怒，他似乎更愿意把不守规矩的人交给规矩去磋磨，而不是亲自动手，能把他激到当众出手的份上，也就是大太子独一份了。
寂静中，寂天来到台阶前。
“龙离屡次犯错，屡教不改，今日魔宫大婚，本座本不欲降罪，奈何龙离冥顽不灵，非得施以雷霆手段，才能收敛一二。”
“即日起，将龙离逐出幽炎结界，三年不得进入。”
这判决一出，龙爪宫顿时慌了，一帮元老顾不得什么，急忙从席位上起来，跌跌撞撞扑到御座阶下，连连磕头，求魔尊网开一面。
周景明听着这刑罚并不如何重，只是三年不让进幽炎结界而已，又不是要剥他龙鳞。
但仔细一想，这刑罚对龙爪宫来说无异于一个沉重的打击，整整三年，他们的龙头都回不来，龙爪宫在赤月河谷中的势力相当于大大削弱，只能看着别人发展。
再说大太子自身，他离开龙爪宫，没了下面那些人的服侍，享受不上大太子的优渥资源，就算魔力再强，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生活质量肯定会大大下降。
再加上三个永夜，他都得在外面吹风挨冻，一点光都看不见，就像蹲了九个月小黑屋一样，还没吃没喝的，想想也是挺惨。
嗯……作为魔界第二强人，魔尊的嫡长子，能受到这样的惩罚，可以说很难得了，算是王子凡法与庶民同罪吧。
周景明抬眼看向御座上的魔尊，发现他的眉头皱着，虽然目光还停留在手中的酒杯上，却能感到一股烦躁之气萦绕在他身上。
看来不管在什么世界做熊孩子的爹，都不容易啊。
龙爪宫的人磕到脑门流血，也没能等来魔尊松口。
两名周景明没见过的天魔使从阴影中走出来，一左一右驾起大太子，将他带到外面去。
大太子看起来是摔晕了，脑袋歪在一边，过门槛时，还掉下来一只靴子，简直不忍卒观。
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么丢脸的性子的，周景明暗中摇头。
这段闹剧过去，黑石大殿消停了不少。
宾客安生落座，各色佳肴流水般地送上桌。
周景明和相辰也回到相天居的席位上，等着司仪宣布开宴。
吃完这一顿，婚礼流程也就走完了——公众的那部分。
至于私底下的，大家都是熟人，混一混也就过去了。
周景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着宴席上五颜六色的虫子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司仪却迟迟没有宣布开宴。
大家这时候都有点战战兢兢的，感觉魔尊心情不是很好，生怕哪里又惹他生气，于是坐得一个比一个规矩，放着面前的美味看也不看。
等了半天，魔尊才站起来，酒壶自动在空中倾斜，将琼浆玉液注满犀角杯。
他向前方举起酒杯。
整个黑石大殿中的席位都开始响动起来，魔人们纷纷从座位上起来，站直身子，向魔尊回敬。
“诸位宾客，欢迎来到魔宫，共证魔仙约成。”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响起，没有刻意放大，大殿中每个角落都能听到。
“共证魔仙约成！”众魔人齐声高呼，纷纷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周景明一边喝酒，一边想，原来魔尊自己会说话啊，不过，他的声音也有点耳熟……倒不是音色，而是这个语气。
他还想再听听，可惜，魔尊惜字如金，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又派寂天牌收音机过来传话。
寂天直接面向相天居这边，张开嘴巴，滋滋啦啦的噪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祝贺相辰和周景明喜结连理，说了一些套话，听起来很没有诚意，周景明麻木不仁地听着，相辰则挺激动，不知是不是喝酒上头了。
末了，寂天提到，魔尊也要送给相辰和周景明一件礼物。
周景明顿时精神起来。
不知道魔尊会送什么呢，他这样的大人物，随便抖抖袖子，漏下来的都是好东西啊。
至少，应该比，魔母金厉害很多吧。
不仅周景明在猜，其他宾客在也猜，尤其是热衷收集珍宝的师襄，看起来脖子都快抻到桌案外面了。
在揭开谜底之前，寂天顿了顿。
不是他故意要留悬念，而是他刚刚同步到的信息，实在太惊人了。
寂天一向波澜不惊的冰霜脸，这会儿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努力克制住微微发抖的声线，将消息原原本本传递给在场所有宾客。
“本座前日炼出第二座幽炎结界，现赐予相辰与周景明。”
“请二位为魔界开疆拓土，建立第二座不囿于永夜的庇护所。”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御座，语言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震惊，空气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魔尊赐给三太子和三太子妃的新婚礼物，竟然是第二座幽炎结界！
为什么！这未免太大手笔了吧！
相辰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魔界，才能一得魔尊赐婚，二得幽炎结界！
作为获得豪礼的当事人，相辰头一次认为自己是真的喝醉了，才会幻想出这样离谱的情节。
相天居的族人们，也都惊喜得晕晕乎乎，几个老人甚至站不住脚，不得不坐回席位上。
除了相天居之外，其他魔人却没有一个乐意的。
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把幽炎结界赐给相天居，那可是幽炎结界啊！足以制造另一个赤月河谷的大法宝！
就算是魔尊也足足炼了一百年，才炼出来一个。
要等到下一个，岂不是还得等一百年？
那个时候，魔界的格局早就被相天居改变了，早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黑石大殿顿时骚动起来，魔人们纷纷议论，声音快要把穹顶掀掉。
这些议论自然不是什么正面议论，里面都带着情绪，不满的情绪，嫉妒的情绪，各种负面情绪，如果不是大太子遭到惩治的惨状在前，魔人们早就闹起来了。
魔尊注意到大家的情绪，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的意念传达到寂天意识之中，寂天再度开口，请七部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
凌波居第一个站起来表达抗议，师襄毫不客气地指着相天居，问：“尊主大人，您一向公平正确，我不是质疑您，但，相天居怎么配？怎么配占据您花费百年心血才炼成的幽炎结界？”
“对啊！”“就是！”众魔人纷纷附和，不光是凌波居的人，还有其他五部魔人。
相天居的人其实也不大明白，为什么魔尊会把幽炎结界赐给他们，这种时候，他们只想低调做人，占便宜的事都做了，其他部族感到不满，就让他们不满吧！
但是这个问题，魔尊不能不回答。
寂天开口道：“本座赐予的对象并非相天居，而是相辰和周景明，他们二人代表魔仙两道文化与技术的结合，新疆土交由他们去规划治理，更有利于新的生产方式推广实践。如果有其他部族想要加入，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
周景明心想，原来魔尊是这意思，他做的这一系列动作，都不是孤立的，而是事先规划好的：从流明书院选人和亲，到将新的疆域交给相辰和仙界来人治理，不管来的人是不是周景明，他们这块实验新区都会上马……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魔界的长远发展。
奇怪，剧本里倒是没有写这些内容，在那句一笔带过的梗概里，只提到孟晓棠来到魔界后吃了很多苦头，好不容易才离开……
罢了，那不靠谱的剧本，从一开始就脱纲了，他还想它干嘛。
听到魔尊讲出其中原由后，群魔的情绪消减了一些，尤其是七部中势力较弱的部族，对他们来说，幽炎结界落到龙爪宫、凌波居手里，还不如拿在相天居手里，至少相辰是个比较好说话的首领。
师襄一见本来群情激愤的状态，被大大分化，顿时急了。
“可是，”师襄眼珠一转，换了一个角度来说，“仙界的生产方式，未必适合我们魔界，万一实验失败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如今四海魔域虎视眈眈，觊觎我中原沃野已久，若是我们不能在有限时间内发展起第二处庇护所，恐怕难以应付成长起来的强敌。”
师襄不愧巧舌如簧，这样拿着大家的安危煽动了一番，其他弱部也觉得应该审慎考虑，把幽炎结界的控制权交给更强大的部族，或是干脆还是归属魔尊，这样大家都放心，
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周景明听到师襄这番论辩，确实挺能糊弄本土魔人的，说到底还是借着他是个外来者这件事，挑拨魔人们的排外心理。可是魔尊早就说过了，不是周景明一个人决定如何发展，而是和相辰商量着来，相辰这样土生土长的年轻首领，还不能代表本土魔界吗？
但是情绪上来了，很多时候就会带来偏见，不管相天居说什么，他们都会先怀疑一番。
魔尊似乎也考虑到这一点，这次，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寂天问出，师襄觉得应该怎样分配。
高杆！周景明心中暗暗赞叹，抗议的时候一个个都正义的不行，真让他们分蛋糕，才能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师襄强自按耐住喜悦，但扫向龙爪宫的兴奋眼神，还是暴露了他的想法——如今老大不在，正是他老二坐庄的好时机。
“这个嘛，长幼有序，本来应该大哥先来的，可是如今大哥犯下大错，正在外面受罚，只好让我代为管理了。”师襄说道。
谁知他话音未落，其他四部就抗议起来，声音比相天居掌握幽炎结界时还要大些。
不用想，幽炎结界的控制权若是落在师襄手里，每个想进去生活的部族，都会被狠狠盘剥一番，多半在结界内辛辛苦苦干活的收成，正好够抵师襄的进门费，榨干之后还会被无情地一脚踢出，更不要说没有什么劳动力的老弱病残了。
“大家不要吵，不要吵，难道你们希望新的家园落在外来者手中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师襄见场面控制不住，气急败坏地说道。
可是他狐狸尾巴漏出来了，便没人再会相信他。
“好吧，好吧，既然大家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那就还是由尊主大人掌管，这总行了吧？”师襄无奈地说道，紧接着，又添了一句，“我可以协助尊主大人管理，保证让这块地发挥最大价值！”
寂天再次开口，问其他四部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其他四部不敢觊觎此等宝物，也没本事吃下一整块地，都说魔尊决定最好，他们只相信魔尊。
“既然如此，”寂天说道，“我们就举办一次公平的比试，由比试结果决定幽炎结界由谁来管理。”
魔尊这样一宣布，所有魔人都精神起来了。
竞争啊，能者居之，听起来挺公平，可是，怎么竞争呢？比武力、比财力，他们可是比不过龙爪宫和凌波居的。
“民以食为天，我们魔界人一年到头，无非为吃饱肚子奔波忙碌，这场比试的主题就是‘吃’。”
咦？魔人们的眼睛亮了，吃！那可是他们看家的本事，就是不知道怎么吃，是比赛食量吗？几个魔猪族占据主要组成部分的部族都兴奋起来，就算赢不了，也可以饱餐一顿，在永夜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里，能吃一顿是一顿。
“永夜结束后，万物生发，有节气名为春生，春生之日，魔宫将举办三场宴席，款待所有即将离开赤月河谷，前往四野八荒狩猎魔兽的英勇猎手，到时候，就由有志于掌管幽炎结界的部族来筹备宴席。”
“能让猎手们吃得满意，说明这个部族具有生产富余口粮的能力，他们的生产力便比其他部族更强，更有底气带领大家一起开疆拓土。”
“这场比试，就定名为‘春宴’。”
魔尊说罢，殿内再次响起议论声。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带有情绪的议论，而是纯粹讨论这场比试，有没有可能取胜，要不要举全族之力去参加。
师襄这边气顺了，他傲然抬头，目光扫视全场，等着把，他凌波居一定会得到幽炎结界的掌控权。
准备口粮这种事，难得倒其他小部族，却难不倒他凌波居，他有钱，有门路，不光能从魔界其他地方进货，还能搞到人间的新鲜菜色，保证是这些土鳖没吃过的。
听说相天居这次狩猎大赛的成果斐然，带回来不少腊肉干，可惜腊肉干太过单调，自己在篝火边吃吃也就算了，拿出来招待宴席，实在太寒碜，师襄有信心把他们比下去。
至于唯一劲敌龙爪宫么……虽然大太子被赶出去了，但龙爪宫中还是有很多厉害角色的，他们的肉食储备也非常丰富，把七部猎手喂饱是没什么问题，而且，说实话，大太子被放逐之后，龙爪宫可能变得更加难搞，因为没有一个愚蠢的首领拖他们后腿了。
龙爪宫这边必须谨慎对待，有必要的话，可以稍微用些手段，拉拢其他四部，让他们在春宴上说凌波居的好话，这样一来，群众基础也占住了，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就算魔尊有意见，也不能收回成命。
……
周景明看着师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忧，总体来说是非常自信，就知道他肯定没想什么好事。
再看龙爪宫那边，群龙无首，大家脸色都不好看——谁能想到这个决定未来百年发展大势的节骨眼上，他们主子因为当众耍流氓被扔出去了呢？！
龙爪宫的人充满敌意地看向凌波居，这就是他们的劲敌了，以往他们都没把凌波居放在过眼里，这次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被狠狠地削了一波，不得不重新把手下败将摆上台面，思考对策。
还有相天居，拥有魔尊偏心的万年老三，也气势汹汹地追上来了！
行云使、布雨使和闪电使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表情忽明忽暗，看起来是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
周景明就是很喜欢大家这样把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样子，可以让他快速判断出他的竞争对手打算打什么牌。
“景明，我们一定要参加春宴，这是尊主大人对我们的考验。”相辰态度积极地说道，“尊主大人还是偏向我们的，只是需要我们拿出实力，让大家心服口服。”
“你说得对，”周景明笑道，“就是这个心态。”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呢？”符欣荣问道，“论屯粮，我们不如龙爪宫，论买粮，我们不如凌波居。”
相辰哽住，缓了一下，才道：“永夜结束后，到春生日之前，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出去狩猎……”
“那也比不过龙爪宫啊，何况人家大太子在外面虎视眈眈呢，”符欣荣警惕道，“我怀疑我们一出去，就会受到伏击。”
相辰不说话了，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我们回头私下里说。”周景明拽了拽相辰的衣袖，一边对符欣荣摇头示意。
相辰和符欣荣立刻明白过来，这大庭广众的，不是讨论机密的地方。
之后的宴席上，他们便没有再提这件事，相氏族人们也只管把酒言欢，祝福三太子和三太子妃新婚愉快。
不知不觉间，时间流转，霞光斜射进正殿正门，将门廊的影子投射在东墙上。
红月落山，光格一点点暗下来，宴席还将持续到晚间，但一对新人该送入洞房了。
在相天居众人的簇拥下，周景明和相辰穿过后殿的黑石走廊，来到装饰一新的新房，举目看去，到处都是红纱红帐，一支支红烛插在金制的灯台上。
石门落下，将喧闹隔绝在外。
两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流程总算走完了，波折不算少，仪式也相当累人，但他们都完成了。
在人前绷着的笑脸终于可以放下来，喝多了呈现浆糊状的大脑也可以自由放飞，反正都是自己人。
相辰歪歪斜斜地走到床边，“咚”地一下倒在床上，整个人都像烧红的虾子一般，透着亮。
周景明理智尚存，来到琉璃镜前，先把金莲花冠、各种配饰一件一件取下来，再把头发松开，喜服外衣、鞋袜脱掉，换上舒服的外袍、鞋子。
他绕到床边，往床上看了一眼，相辰睡的很香，还打起小呼噜。
62 二更
◎。◎
“咚咚咚。”
周景明的姿态停滞了一下,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洞房的石门竟然响起来了。
谁会在新人入洞房之后, 还过来敲门的？
他迟疑着直起身, 来到石门前：“有什么事吗？”
外面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是我。”
周景明微微扬眉, 打开石门，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流火喷泉照亮他背后的黑石走廊，唯独他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
面色黧黑、皮肤坑坑洼洼的火工师傅垂下头来，目光停在周景明刚刚换好的便服上, 柔软的白色外袍松松敞着, 露出里面鲜红的天衣内衬。
大约是目光停留的太久了, 周景明微有不适, 敛起便服衣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佟九今天一天没见人，到了别人洞房的时候，又出现了！如果他是来补礼金的，周景明就原谅他了。
“你答应过陪我一夜, ”佟九的目光上移，如有实质般描绘着周景明的脸颊轮廓，下唇、鼻尖、眼睑下面隐现的小痣、白璧般温润的眉心，“直到红月升起，今夜，就是履约的时候。”
清秀的眉头向上扬起，薄红的唇瓣微微张开, 连受惊的样子都那么好看……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 佟九凝重地想。
周景明心想, 真见鬼，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什么奇葩事都赶上了。不对，不是他的错，是魔尊选大婚日子的时候没看黄历，偏偏选到了佟九的那个日子！
“你不是来真的吧？”周景明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佟九，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赶巧了吧！
佟九的气场有些低迷，一股阴郁之气环绕着他，他沉默了片刻，道：“能进去说吗？”
excuse me？您听听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响动，相辰好像醒了。
周景明悚然一惊，抬手就要推上门，石门推到一半却卡住了，留着一只手掌的宽度，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他现在就像新婚夜出轨的人渣，借着老婆喝醉酒的机会，在门口跟别人勾勾搭搭，沉重的负罪感让他使出十成力气，猛地把门往合页上摔。
“嘭！”
石门仿佛发出“嗡嗡嗡”的弹簧音，颤抖着弹开了。
怎么回事这门！什么劣质装修！
周景明低头看去，却看见一只穿着木屐的大脚，正伸在门缝里。
周景明：……
不敢想，刚才他摔门那两下，是个铁棒锤都凹进去了吧！佟九这只肉脚，可还行？
“你究竟想干什么？”周景明拽着门边，压低声音，恼火地冲佟九发脾气。
黝黑的眉间微微皱起，佟九没什么表情，语气间却有些许委屈：“脚疼。”
“你还知道脚疼？我以为你不想要这只脚了！”周景明飞快地说，打开门，闪身出去，和佟九一起来到走廊里。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流火喷泉涌动着红彤彤的光彩。
周景明什么都没说，拉起天衣下摆，窝在膝弯后面，蹲下|身，检查佟九被夹到的右脚。
木屐上有明显的裂纹，底部的屐齿噼里啪啦地脱落，可是穿在里面的那只大脚，却连红印都没留下一个。
周景明戳了戳佟九大拇指下面的骨头，抬头：“疼吗？”
“有点。”佟九撩开随从服下摆，露出劲瘦的脚腕和结实的小腿，往周景明面前伸出些。
周景明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侧目看着他：“演，继续演。”
佟九默默收回脚，放下衣摆。
周景明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正色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其他日子我都能陪你，但是今晚不行，你也看到了，我忙着呢。”
佟九周身的气压又低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在周景明转身要回去的时候，拉住他的肘弯。
周景明前进到一半，忽然动弹不得，胳膊就像被铁钳夹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景明急道，“这里可是魔宫，如果被人看到我们两个在门前拉拉扯扯，你猜魔尊会不会勃然大怒，今天你是没看见，大太子激怒了他，他都分毫不曾手软，如果同样的惩罚用在你我身上，我俩肯定当场毙命！”
佟九的手放松了些，周景明把自己的胳膊拽出来，把拽开的领子往上拉了拉。
“可你答应我了。”沉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周景明心头一沉，佟九竟然还没放弃。
“我是答应你了，但我也提前跟你说过，有些时候我身不由己，没办法优先你，现在就是那个身不由己的情况。”周景明觉得话已经跟佟九讲得够明白，他要是再纠缠，就是……就是……
等等，佟九不会是专门挑今天晚上来搞事吧？
周景明心中产生了一个离谱的念头。
在他和相辰的新婚之夜搞事，佟九，该不会是——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周景明打量着佟九。
“嗯？”佟九的眼神微动，微妙地避开了周景明的审视。
“还需要我挑明吗？”周景明扬眉。
“什么？”佟九稍稍站直身体。
“好啊。”周景明背靠着石门，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佟九，“那你就说说，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你非要让我陪你。”
佟九沉默了，看起来是无言以对。
周景明心中的猜测愈发确认。
故意报复他吧？
因为他弄丢了佟九的铁饭碗，所以佟九也要破坏他的政治联姻！
看起来就是这种可能了！
亏得佟九在那么久之前就埋下了伏线，他们还没到相天居，就约定下陪聊一夜的补偿，简直气量狭小到可怕！
而且执行力也非常惊人，他和佟九之前在一起这么多天，也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佟九竟然还坚持要报复他，不得不说，这让周景明有些伤心。
“说不出来是吗？”周景明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知道该陪你聊什么，我先进去了。”
“不，其实，今天是我……老家的……外甥结婚的日子。”
佟九像挤牙膏一样艰难地说道。
周景明仿佛听到了一串十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的故事，蛤？
“这件事很重要吗？”周景明怀疑地问道。
“嗯。”佟九应了一声。
周景明观察他片刻，从石门上直起后背，飞快地说道：“那你等我一下。”
周景明拉开石门，走进新房，石门在佟九面前合上。
佟九的面色有一瞬间阴郁，但他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石门打开，周景明重新梳了头发，扣好了外衣，出现佟九面前。
“嘘。”他在唇上比了下噤声，将石门轻轻带上，拉着佟九，快步走向黑石走廊一端。
两人拐了个弯，来到通往大殿的门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今天晚上应该没有人再会从这条大殿通往新房的专属通道上走。
“说吧，你老家的外甥怎么了？”
暗影中，周景明扬起脸，目光凝视着佟九，安静地等待着他倾诉那个让他感到难过的故事。
“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佟九地目光变得渺远，似乎穿过时空，注视着一片充满回忆的故土，这片土地上的家家户户都由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联结在一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对邻居家的八卦如数家珍。
就是在这样一片大家都互相熟悉的土地上，有一天，闯进来一个陌生的年轻旅人，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但是他身上的衣服特别白，他们从来没见过那么白的布料，好像传说中的天衣。
周景明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金蚕天衣，红艳艳的，人总是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存在幻想，可以理解。
村里的小孩对外面来的人都抱有强烈的警惕心，只有佟九是个例外，他很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整天跟在那个年轻人身后，想让他跟他多讲一些关于外面的故事。
周景明仿佛看到了一个黑皮肤的憨憨小孩追在白衣旅人身后的画面。
结合佟九的语气、预先知道的BE、十分难受的日子这几个限定条件，周景明大概猜到故事的走向。
佟九喜欢上了那位白衣姑娘！
小男孩对于初恋的印象总是特别深，狗屁不通的年纪，甚至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只是喜欢跟在那个人身后，看不到他的时候心里就难受，看到他了又会患得患失，做一些很蠢的行为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但是很显然，对方没看上他，能在人间随意行走的年轻姑娘，绝对不是简单之辈，不管是眼界还是实力都非同一般，才能保证她自由如风。
初恋失败的故事么，是会记得长久一些，如今人家的孩子都结婚了，佟九还是光棍一个，在流明书院的火房里炼丹，免不了心里会苦楚一些。
周景明已经脑补完了佟九的情殇，佟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为意外。
那位白衣旅人被佟九深深吸引住了，还说要带他一起修炼。
“不会是仙人跳吧？”周景明提出质疑。
佟九顿了顿，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下去。
他说的很简洁，大概就是他们一起修炼一种秘籍，但是他修炼的特别快，很快就超过了白衣人，过了一段时间，白衣人说仙界有个选拔年轻修士的机会，可以去试试。
然后佟九就选上了。
周景明：“……”
这什么无聊的平推流爽文，连一点波折都没有，网文都没有这么水的，你怎么不从宇宙大爆炸开始讲呢。
这时候佟九就面临一个抉择，他是一直想探索仙法奥秘的，能够成功选上流明书院的粗使杂役，可以说是得偿所愿了，可是，去仙界，就意味着要和白衣人告别。
“确实，白衣人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就这么抛下她，是有点不厚道。”周景明问道，“对了，这个白衣人到底是男是女？”
佟九用“这重要吗”的眼神看向周景明，周景明就知道，他又多想了，这分明就是一个无cp龙傲天升级流爽文。
黑皮龙傲天在关键时刻一点不含糊，果断选择进入流明书院，和白衣人白白。
这火炉，一烧就是许多年，佟九的修为一日千里，每天都在疯狂升级，逐渐变成了流明书院隐藏大佬。
周围可以接触到的环境里已经没有人比他更强了，他可以不用再那么紧张地修炼，只要等待一个顿悟的机会，就可以突破到更高的境界，这个时候，他想到了白衣人。
尼玛的竟然是一个事业男吃回头草的故事……吗？周景明不太确定了。
佟九回到故乡，再次见到了白衣人，这个时候，白衣人却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是……佟九的外甥！
结婚的外甥出现了！
竟然是在这个时机！
不过，听佟九只是寥寥数语，但期间流逝的年月应该不少，修仙之人不容易老，白衣姑娘的眼界气质又非同一般，能俘获小一辈的少年芳心也是正常。
“然后呢？”周景明已经不敢妄下推断，鬼知道这个剧情会怎样发展！
“……我送了他们一件礼物，是可以两个人一起修炼的秘籍，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通过选拔，对他们的将来也有好处。”
可以，真不愧是有责任心的舅舅！
刚才还在乱猜测佟九和白衣人关系的周景明，感到非常惭愧。
“这样很好啊，知恩图报，白衣人也可以去仙界了。”周景明拍了拍佟九的手臂，赞赏道。
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对吧，如果故事就这样完满结束了，佟九今天晚上还找他倾诉什么呢？
“我把礼物送给他们的时候，”佟九望着黑漆漆的石壁，眼中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忽然产生一种想法，为什么要让外甥和他一起修炼呢？如果我和他一起修炼，不是更快吗？”
一片安静。
只有火焰燃烧时偶尔发出一声“噼啪”。
佟九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周景明已经惊奇地咬住了手指，肩膀微微后仰，一双灼灼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佟九，不愧是你！
论深藏不露，无人能出你之右！
“所以你说了吗？”周景明紧张地问道，他已经无法判断剧情走向——他错了，有佟九这个奇人在，这段乡村修仙爱情简直反转不断，狗血迭起！
“我……”佟九的嘴唇动了动。
周景明的心跳加快，情不自禁捂住心口，倾身靠近佟九，生怕漏听一个字。
佟九的目光垂下来，落在周景明脸上，看到他一脸吃瓜乐子人的表情，眉头不由拧起。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反应。
“我没想清楚，所以才想问你，”佟九话锋一转，“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根本就不会搞出这种狗血的状况好吗？
周景明直起身子，坦荡道：“我没有外甥。”
佟九被他说的一愣，接着用谴责的眼神看向他，他在认真提问，他却在乱打岔，说好了要陪他一晚，真诚地开解他呢？
“而且，也需要知道对方的心意吧，万一对方不想跟你双修呢，”周景明努力思索起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大家条件都不一样了，你修为是高，但年纪也大啊，中间又放过了那么多机会，就算曾经有想法，现在也没了吧，现在人家有年轻又热情的外甥，可能根本对你没兴趣呢……”
周景明越是说，佟九的脸越是黑。
周景明觉得差不多可以收一收，把火工师傅惹急了没有什么好处：“我是这样想的，但也不排除她对你还有感情，所以你怎么选择不重要，关键的是对方怎么想。”
说到这里，佟九似乎认同，微微颔首。
周景明见他能听进去，忍不住又唠叨一句：“你不能一声不吭就拿出一本双修秘籍，把外甥媳妇拐跑对吧，那你成什么人了？”
佟九的脸立刻又黑下来，正要说什么，走廊那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这一下可把周景明的魂儿都给吓飞了，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走廊上会有人过来呢？
他们面前是甬道的入口，左边有一扇门，通往正殿，右边是黑乎乎的石头墙壁。
这个时间，正殿上多半还有人，不能从门出去。
但其他两面又是石壁，死路，无处可去。
“这边！”佟九推了推周景明，示意他往右边墙壁上靠。
周景明不知他有什么主意，不过他一向靠谱，眼下又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他便听从佟九的，靠进右边的墙壁。
谁知这墙壁看起来平平无奇，里侧却有一个凹槽，正好能挤进一个人。
这凹槽很浅，躲不了两个人，周景明后背紧紧贴上去，也无法给佟九空出足够的空间，
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随时都会被发现。
“你先从门出去！”周景明指指通往正殿的石门，向佟九做口型，一个随从从这个门出去，应该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佟九却朝他走过来，面朝他站着。
“我让你出去，这样太明显了，会被看到的。”周景明着急地说。
“不会。”佟九沉声道。
脚步声转过来了，稍稍停顿，又大步走起来。
周景明的心提到嗓子眼。
佟九今天穿的是深色随从服，不仔细看的话，是可以和墙壁融为一体。
但，那得多不仔细啊，魔宫侍者一个个经过训练，耳聪目明，很难不发现这里有个人面壁站着吧。
这时候，脚步声突然停住。
周景明睁圆了眼睛，用目光杀死佟九。
敲门声传来。
又一个来敲新房大门的奇葩！
半天没有人应门，那奇葩等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周景明才恢复了呼吸能力。
佟九挪开身子，周景明从墙壁凹槽里出来，快步走向新房门前。
“我要回去了，你的故事我也听完了，建议也给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周景明头也不回地对佟九说，伸手去推石门。
忽然间，他看见石门上留着一个淡蓝色的光纹，还在徐徐转动。
“这是……”
“谁啊？”一个睡意朦胧的熟悉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石门向后拉开一条缝，露出门后相辰的脸。
周景明差点心梗过去，他强作镇定：“是我。”
相辰绿莹莹的眼睛有些茫然：“景明，你怎么在外面？”
“呃……”周景明的目光落在蓝色光纹上，“刚才有人敲门，留下了这个。”
相辰抓了抓压的炸起来的头发，将石门全部拉开，看向门后的光纹，一惊：“这是寂天使尊留下的声音。”
原来刚才是寂天……周景明一阵后怕，寂天竟然没看见他和佟九，这得多走运啊。
接着就是要跟相辰解释，为什么佟九也在外面站着了。
周景明回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的走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佟九的影子！
他先是一愣，接着想到，佟九也不是笨蛋，看见相辰出来，肯定回石槽里躲起来了。
“我们快听听，是不是尊主大人有什么消息要传给我们。”相辰把手掌覆盖在蓝色光纹上，一段嘈杂的声音响起。
相辰微怔，看向周景明。
“怎么了？”周景明问道，“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到？”
蓝色光纹一圈圈消失，石门背后恢复如常。
“是叫我去。”相辰听见了。
周景明顿时紧张起来，魔尊为什么突然召见相辰，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对啊，这里可是魔宫，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石走廊，谁知道有没有远程监控呢！
佟九这个垃圾人，竟然在他新婚之夜叫他出去讲乡村狗血故事，他要被他害死了！
“景明，你怎么了？你的脸好白。”相辰这会酒也醒了，睡意也没了，注意到周景明脸色不对，忧心地问道。
“没什么，刚才我碰到佟九了。”周景明觉得还是需要铺垫一下，“他在老家有个喜欢的人，也是今天成亲，大概是几年前的今天吧，他觉得挺遗憾的，就跟我抱怨了一番。”
“哦。”相辰眸色微暗，“是那个烧火的师傅么？”
“对。”
相辰没说什么，进屋去洗漱一番，周景明跟在他后面，帮他挑选见魔尊时穿的衣服。
两人合作，效率很高，相辰很快穿戴停当，向门外走去。
周景明把他送到门边。
“既然他在老家有喜欢的人，不如我们送他回去吧。”相辰顿了顿，道，“心不在这里，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周景明觉察到相辰好像有点生气。
“嗯……目前还没有可以替代他的人。”周景明直言道，“他也只是抱怨一句，毕竟那个人都结婚了。”
“结婚这么多年才来抱怨，早干什么去了，”相辰冷笑一声，“我看他不像什么安分的人，景明你要留着他的话，一定要小心些。对了，我们之后不是还要去无脊荒野找牛牲的尸骨吗？那个时候把他送回去正好。”
周景明一阵无奈，相辰是真的生气了，今晚情况特殊，他安抚了相辰几句，但没有同意送走佟九。
“相辰，我们需要佟九，你清楚的。”
分别时，周景明留下一句，相辰终究还是默默闭口，他确实清楚，建城墙的全程他都有参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佟九的重要性。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不爽。
相辰走后，周景明回到新房里，摊到在床上，望着红纱笼罩的床顶。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好吧，乱麻一般的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就在这时，柜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周景明猛地坐起来。
柜门徐徐弹开，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抱膝坐在里面，见门开了，他便伸展开长腿，自然地走下来。
“你怎么会在那里！”周景明摸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我都听完了，你还想怎样！”
佟九站在床尾的空地上，指了指天花板，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愉悦：“红月还没升起。”
63 二更
◎。◎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赶紧给我出去！”周景明翻身下来床, 被床边的脚凳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佟九想上来扶他，被他先一步扶着床沿站起来，躲开佟九的手。
“你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万一相辰回来了, 咱俩都得完！”周景明推开佟九的胳膊, 推着他，往门口使劲，“快出去，趁着现在没人——”
“我知道你和相辰是什么关系。”佟九站住脚，就像千斤坠一样纹丝不动。
周景明稍微松了劲, 疑惑地抬起头。
“符欣荣跟我说过。”佟九眼底带着笑意, 看向周景明。
符欣荣是跟佟九说过, 说的时候, 周景明还在屋里听见了来着。
有符欣荣这个大嘴巴在，周景明的秘密总是被同屋共享，WIFI都没有这么强。
周景明瞪佟九：“那又怎么样，这里是魔宫, 魔界的高层都看着呢，万一我和你在这房里被人撞见，咱俩都得死。”
佟九轻松道：“不会的。”
周景明松开手臂，他推得手腕疼，也没能推动佟九，干脆放弃：“行，那你就别走, 你知道魔尊把相辰叫去干什么了吗？”
佟九微怔：“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新婚之夜把新郎之一叫走, 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就继续在这呆着吧，看看到时候劫魔使抓咱俩的时候，会不会相信你只是给我讲乡村爱情故事。”
佟九听到周景明气急败坏的说辞，不仅没有慌张，还笑了一下。
“不必担心，不是说劫魔使能看到过去未来吗，他看一眼不就知道我们在屋里干什么？”
周景明就是讨厌佟九这个轻飘飘的态度，好像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中：
“你的事情我已经听完了，你还想怎样？”
佟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来到屏风前，这里放置着一个浴桶，里面本来是热水，现在已经放凉了。
“要不要泡澡？”
周景明心中一动，目光不由自主转向浴桶。
他可悲地发现，自己好像被佟九拿捏住了。
看到周景明的反应，佟九低笑一声，绕到屏风后面去，过了一会儿，热气从屏风上面冒出来。
周景明想了想，给石门上施了一个坚甲术，虽然不具备实战防御能力，但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可以挡一下，给他一些缓冲时间。
周景明走向屏风，身侧的手狠狠捏进掌心。
可恶，他还是屈从于原始的欲望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
周景明恋恋不舍地从浴桶里出来，披上浴袍，来到外间，佟九正坐在床脚拿来的小凳子上，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周景明难得见他放空，多看了两眼，便转身进里间换衣服去了。
同一时刻。
天魔主峰背面，无应洞。
相辰一人来到巨大的天然洞窟入口，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这里就是魔尊闭关的所在，也是寂天传信叫他来的地方。
相辰不知道为什么魔尊会在这个时候叫他过来，他心下惴惴，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不要乱想，相辰告诫自己，他挺直肩膀，保持庄重的仪态，走进黑暗中。
白影出现在洞窟岩壁下，是寂天！
相辰心中一喜，有寂天在此，他就不必直接面对魔尊了，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寂天使尊，尊主大人唤我到此，不知道是什么指教？”相辰向寂天行礼。
寂天摇了摇头，目光向里侧看去。
相辰的那点庆幸像气泡一样被戳破了，他还是得去见魔尊。
罢了，见就见，他可是魔尊寄予重望的人，怎么可以怯懦徘徊呢。
相辰刚要往里走，一支白袖升起，拦住他。
相辰疑惑地看向寂天，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让他进，还是不让他进？
然而寂天除了传话，平日寡言少语，问他就跟问石头没什么分别。
相辰在冷风里吹了一阵，想起红烛摇曳的新房里，景明正在等他。
他出来的时候是不是表现得太小气了？那个佟九，确实有点本事，但无论外形还是身份，都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他干嘛要在意那个人呢？
可是，一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景明不在身边，相辰就有种心慌的感觉。
“诶……”相辰不禁叹了口气。
洞窟里寂静如死，这一声叹气便被放大。
脚步声响起，相辰感到后背蹿上一股寒意，不由自主挺直了身体，收敛起散漫的心思，凝神向洞窟中看去。
暗影里，有人站在那里，相辰认出了暗红色的披风，上面的纹路在黑暗里如同流星，一会儿闪动一次。
是魔尊！
“相辰。”噪音响起，虚幻中有声音传来，威严而冷淡。
“相辰拜见尊主大人！”相辰立刻向魔尊站立的方位行大礼。
魔尊静静站立在黑暗里，接受相辰的跪拜。
“你来的正好。”寂天开口，嘈杂的声音回荡在洞窟里，一时间仿佛无数砂砾打在岩壁上，又像大雨落在空寂的夜里，“本座问你，春宴的事，你有想法了么？”
相辰僵住，仿佛被人照着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没有派上用场，尊主大人叫他来，竟然是要考他——可是他完全没有准备啊！！
为什么，他回到新房就睡了，应该抓紧时间跟景明探讨春宴的对策才对啊！
漫长的寂静，相辰搜刮着自己浆糊一般的脑子，必须得立刻挤出点什么才行，如果什么都不说，尊主大人会认为他是个草包，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
“儿臣的想法是，可以利用永夜结束到春生日之间的这段时间，外出狩猎……”相辰一边说，一边觉得这主意很烂，但是又要修饰得很厉害一样，“如今相天居的狩猎技术不同以往，我们已经能将炸|药、陷阱、围栏很好地结合，更有效率地打到大量猎物……”
相辰陈述了一番，心中又生出些许自信，对，这方法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可以保证完成春宴的任务，喂饱千八百号猎手。除了这个，他们也没别的谋生方式了。
洞窟里安静下来，魔尊沉默不语。
相辰仿佛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终于，寂天再次开口：“你好好想想，想好再说。”
相辰感到胸口被大石头压住，喘不上气，他的主意真的有这么烂吗？尊主大人都不屑于点评。他觉得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啊，不可能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吧？叫他想好再说，岂不是暗示他根本没动脑子，张口就来？
亮晶晶的汗液从相辰的额边沁出来。
另外一边。
“春宴吗？”周景明在床边坐下，身后一只大掌撩起他湿漉漉的头发，一直摸到发根，松松地握着，白色的蒸汽浮起来。
在佟九再三保证可以及时消失后，周景明同意他留下来帮忙烘头发，温热的气流按摩着头皮，弄得人很是舒服。
周景明惬意地阖起眼帘，跟佟九说今天婚宴上发生的大事，魔尊又搓出了第二个幽炎结界，要赏赐给他和相辰，但是无法服众，所以改成了比赛的形式。
反正吹头发的时候也是闲着，周景明就跟佟九说起他的想法。
“我想趁这个机会试试种地，魔尊让我来不就是为了发展新的生产方式嘛，现在各种条件都有了，相爷爷的育种园，炼铁质农具的炉子，保护相天居不受侵扰的城墙……不试试简直浪费机会。”周景明轻松地说。
佟九“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周景明倒是不在意他赞同还是反对，反正他听着就是了，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种地也有风险啊，从来没种过，不知道一次能不能成功，如果失败了，可就没有时间补种，春宴很可能会失败。”
“就算成功了，能包揽那么多魔人的口粮吗？光是相天居就有一百多名猎手，赤月河谷可是有七个部族啊，怎么也得上千人了！”
“你说魔尊为什么会出这么一个比试，他究竟是想给还是不想给啊？”
佟九轻咳一声：“不想轻易托付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从现在到春生那天，也就区区三个月，人间小麦从播种到收获怎么也要半年吧，三个月够干什么啊，”周景明“啧”了一声，“我怀疑他是想给我们来着，但是他根本没种过地，所以就随便说了个日子。”
佟九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唉，只能寄希望于相爷爷的育种园了，看看有没有三个月就能成熟，还亩产万斤、量大管饱的粮食作物。”周景明叹气道。
佟九沉默着，捧起周景明的头发轻轻打散，直到它们蓬松顺滑地贴着他的脊背披下去，垂落在腰间。
“谢谢你，佟师傅，你这手真是绝了。”周景明伸手摸摸耳边干透的头发，两指折起一缕，捋到肩膀前面来。
佟九闷声道：“不客气。”
周景明探头向外间看：“奇怪，相辰怎么还没回来？”
无应洞中。
相辰如芒在背。
他苦思冥想了一番，也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还不说点什么的话，幽炎结界可能真的和他无缘了。
就在这时，相辰想到周景明曾经说，可以把相爷爷种植园里的植物推广开，大家靠种地生活，就像人间世家那样。
难道，魔尊所谓的新的生产方式，就是指种地吗？
“儿臣想……或许也可以试试种地？”
黑暗中，轻微的窸窣声传来，魔尊似乎改变了姿态。
“哦？”寂天开口，“怎么说？”
相辰精神一振，猜对了吗！
也是，魔尊怎么可能看得上传统的狩猎方式，就算加入一些环节的革新，也还是传统的谋生方式，不能体现魔仙结合的先进性。
回想魔尊在宴席上说的那些话，第二座幽炎结界是实验区，实验什么，当然是新的生产方式。
魔尊在等待相天居先实验成功，再带着经验推广到第二座幽炎结界，只要相天居能把地种出来，完成春宴的比试，幽炎结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传到相天居手中。
相辰的大脑飞快运转，在没有周景明帮助的情况下，独立思考完成种地工程的价值推导。
“其实我爷爷有一座种植园，一直在尝试培植各种不同的可食用植物，所以我想，可以把这些植物大规模种植，像人间世家那样，定期收获，制作成各种食品……”
相辰回忆着他在人间见过的农田、农业，模模糊糊地勾画出一个轮廓。
“嗯。”
魔尊果然又有反应了，他又猜对了！
相辰心潮一阵澎湃，尊主大人真是深谋远虑，定下春宴比试的时候，就考虑到如何体现魔仙结合的长处了。
“如果……真的能像人间世家那样种地，我们魔族也不必到处迁徙，能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强化营地，制作衣物、生活用品，盖坚固的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一通百通，相辰很快找到一系列种地的好处，是啊，只要解决了安全问题和永夜的难题，种地完全比游猎先进，看看人间世家发展得那么好，已经有成功经验了，他们完全可以坚定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不错。”寂天带来魔尊的赞许。
相辰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一向高不可攀的尊主大人，竟然在夸奖他，相天居复兴指日可待，成为魔界第一强部不是梦！
“不过，时间只剩三个月了，”魔尊话锋一转，“确定能种出足够的粮食么？”
相辰哽住，这……说说理论还行，说具体细节，他还真不知道，连人间地里种的绿油油的苗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该怎么回答？如果托大说可以，到时候种不出来怎么办？如果说不行……那还提这茬干什么，脑袋坏掉了吧！
既然魔尊赞同他的想法，说明执行起来肯定行的通，魔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世界万象无所不通，肯定能找到一种植物，既能在三个月里收成，又能喂饱一千人的肚子。
“当然！”相辰自信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品种的，无论付出怎样的努力，也会赶在春宴之前做出足够的口粮。”
“很好。”魔尊再一次肯定了相辰的回答。
相辰热血澎湃，恨不能现在就回相天居种地，对了，他还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相爷爷，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的，他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尊主大人，儿臣还有一个请求，请尊主大人允许。”相辰拜道。
“说。”
“儿臣想明天就回相天居去，早些着手准备，心里也踏实些。”
“好。”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起，相辰放下手臂时，惊讶地看到暗影中走出来的高大身影，那个总是在遥远的高处独自坐着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相辰心脏猛跳，不敢直视。
一只苍白的手从墨色的袖子里伸出来，停在相辰肩膀一侧，拍了一下。
“记得，这是关乎魔界未来的盟约，如果你接不住，本座只好换人来接。”
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影，都像风一样转瞬即逝。
相辰僵在当地，刚才还飘飘然飞起来的心神，又被重重压回地面。
他清醒过来，魔尊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才赐婚给他，今夜这一次，无异于再次提醒他，这只是一桩政治联姻，如果他无法接下周景明带来的仙界的文化和技术，魔尊随时可以换掉他。
说不伤心是假的，可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从来不是靠感情维系关系，他也不是尊主大人的亲生孩子，无权要求偏爱。
相辰无声握紧双拳，他会做到的，他会向魔尊证明，将周景明赐予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决定。
……
周景明不知道佟九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们好像聊了很多，从种地聊到农具，又从农具聊到魔母金。
周景明将魔母金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来，直接给佟九看，问他能不能锻造这种神奇的矿石。
佟九说可以试试。
周景明心花怒放，他立刻告诉佟九，他有一个主意。
他要用魔母金打造一把新枪。
因为魔母金具有给每块接触到的附魔石附加魔攻的效果，如果把它打造成枪，再在子|弹里掺上南山石，岂不是可以给每颗打出枪|膛的子|弹都附上魔攻效果？
这就不是普通的枪了，这是一把魔法枪！
周景明在听到魔母金的功效时，便立刻想到了这个主意。
他得意洋洋地问佟九，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棒，可以参与这种尖端武器的制造，对于佟九来说也是一个考验，是火房无法提供给他的技术挑战。
眼看着佟九被吊住，抱着魔母金去一边小板凳上研究，周景明也得以脱身，靠着床头休息。
实在太疲倦了，也不知道佟九哪儿来的精神，一直拉着他说个不住，估计佟九白天跟本没起床吧。
然后他的身体渐渐滑到被子里，脑袋歪到枕头上……
周景明睡的很香，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屋里的光线和想象中不同。
仿佛红彤彤的油彩涂满床头，红月的光芒落在枕头、被头上，连阖着的眼皮都透出橙红色，没睁眼就感觉到屋里很亮堂了。
什么时候了？
等等，他睡着了！
周景明猛然间清醒过来，从被子里一个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仍然好好地穿着昨天沐浴后换的那件便服，扣袢都系得好好的。
呼，还好，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周景明松了半口气。
还有半口气提着——他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佟九呢？相辰呢？
环视房间，没有佟九的影子，昨天他坐过的脚凳正在床下好好放着，魔母金则是隔着床头柜子上，他藏身的那只立柜倒是关得严丝合缝。
周景明盯着立柜看了一阵，走下床去，小小拉开条缝，往里面看看，没人。
现在另外半口气也松下来了，佟九应该是走了，看看房间里摆设齐全，没有打架斗殴的痕迹，应该是没被发现。
周景明转回身，回到床上，里侧的被子里，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相辰。
相辰睡得很安分，规规矩矩地压着被子边，守着床的中线，额头稍微越过一点，下巴埋在被子里，眉头紧紧拧着，仿佛在梦里也在忍耐什么。
周景明知道他是累狠了，便没有惊动他，只是把他压住的被子扯出来一点，让他放松些。
“嗯……景明……”相辰呢喃着，“我们……吃草吧……”
周景明：？
相辰的表情好像很痛苦，没办法接受吃草这件事。
大象不是吃草的吗？还是他记错了？
……
天黑之前，相辰终于睡醒了。
他揉着脑袋，昨晚没休息好，外加喝了很多酒，让他有些晕。
对了，景明呢？
相辰看向身边已经叠好的被子，心里产生微妙的感觉，他和景明一起睡了啊。
虽然，虽然完全没有实感……
外间传来响动，周景明探身进来，他已经换上正式的礼服，底色是白的，但有一些红色的花纹，看起来是介于常服和喜服之间的样式。
“相辰，你醒了？”周景明惊讶，“我以为你会睡到明天，刚才跟青麋说不要收拾。”
“嗯？现在什么时候了？”相辰揉着脑袋，从被子里爬出来，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晚上出去时穿的那件锦衣。
周景明告诉他，红月快要落山。
“什么？！”相辰猛地清醒过来。
周景明看到他惊吓的样子，不觉好笑。
“我中午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周景明来到床前，挽起床帘，“你饿吗？要不要叫人送饭来？”
“我睡过头了。”相辰懊恼地说，“说好今天就回相天居的。”
“嗯？”周景明疑惑，这么快？
“昨天晚上……尊主大人跟我说了很多。”相辰顿了顿，抬起头，“景明，我们是盟友，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帮我的，对吧？”
周景明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当然。”
“好，那我们回相天居吧，”相辰的神色变得坚定，“回去的路上我再跟你说，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赢得春宴比试。”
64 二更
◎。◎
“什么？魔尊真的这么说？”
“如果我们输了, 就把我指给别人？”
离开魔宫、返回相天居的路上，马车里传出周景明震惊的声音。
明明魔尊看起来是个正经人，竟然会提出这么荒诞不经的条件。
相辰将昨天晚上，魔尊跟他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周景明听明白了, 敢情魔尊根本没把他当人, 就是当仙界送来的资源, 能者居之。
如果相辰发挥不了他的作用，那就换个人，可能是大太子，可能是二太子，也有可能是其他部族随便哪个族长。
这特么根本就是原始部落的风俗习惯啊！
亏得这些日子在魔宫居住, 周景明对魔尊的印象还有所改观。
原来准备灵泉给他泡澡、半夜上房修屋顶, 都是为了保证他这块资源安全稳定, 能够在更好地发光发热。
“景明, 你不要怪尊主大人，他一心扑在经营魔界上，所思所想都是围绕着魔界的利益来，”相辰苦笑道, “不要说你了，就连我……也不配他施舍一点亲情。”
周景明默然片刻，轻拍两下相辰的手臂，摊上这么个新婚之夜拉人出去讨论魔界发展的君父，确实挺难的。
还好大婚顺利结束，他们现在离开魔宫，返回温暖老家相天居了。
“既然如此, 春宴比试, 我们就只能成功, 不能失败了。”周景明压力陡增，他回忆了一下七部首领，得出结论是，换个人不如自鲨，“魔尊真的看好咱们种地吗？”
“是的，尊主大人的态度非常明显，我提到景明你说过的那些种地的优势，尊主大人都很认可，还鼓励我来着。”相辰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喜滋滋的，“想来赢得比试的方法就是种地，我们在这个方向上投入准没错，所以，回去之后，我打算狩猎、放牧都停止，大家全部集中到种地上来。”
周景明也没想到，他一直提倡的用种地代替狩猎，竟然这么快就进入实践了，而相辰就是其中的主力推动者。
这让他有一点慌。
“你确定能找到三个月就成熟的作物？”
“我不知道，但尊主大人既然指了这条路，说明魔界存在这样的作物，只要我们拼尽全力去找，就能找到。”相辰笃定地说。
“可是相天居的地面够大吗？能产出那么多粮食吗？”
“我们先把地面都清出来，我想好了，魔牛、魔羊就借给其他部族去放牧，这期间产生的蛋奶有归他们，我们相天居的土地，除了住人的营帐，全部种上作物。”
周景明沉默了。
看得出来，相辰对魔尊有一种近乎痴狂的崇拜，只要是魔尊说的，他都奉为圭臬，只有是魔尊肯定的，他都全力去做。
这样，倒也不失为一种动力，推动相天居在变革生产力的道路上走得更快。
但是如果失败了，也会跌得更惨。
“我明白了，我们回去就好好求教相爷爷吧。”周景明说道。
说话间，马车行驶的速度放慢了。
外间有喊话声，似乎是带队的相英。
周景明奇怪地掀起帘子，向外看去。
一开始，他感觉马车驶到了一座大山前面，黑黢黢的山壁横亘在空中，什么都看不到。
接着，他意识到那不是大山，而是相天居的新城墙。
在上方很高的地方，有火光摇曳，那是巡逻的卫队，还有矗立在城墙上的门楼和角楼。
“嚯，这是我们的城墙？城墙变成这样了？”周景明震撼。
相辰和外面坐在马夫旁的符欣荣都笑起来，笑声中不乏骄傲之意。
终于，他们期待已久的时刻到了！
周景明看到了他们花费无数心血建成的新城墙！
“真的假的，有这么高吗？”周景明看一眼相辰，又看一眼外面的新城墙，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相辰坐直身子，两手放在膝盖上，摆出大马金刀的架势：“现在是黑了，白天更壮观。”
周景明拉着帘子，凝望着黑暗中的庞然大物，这时候，城门上的巡逻卫队操作一个卷链机器，牵动着城门徐徐打开。
许多火把拥在城门后，星星点点，照亮一张张热情的脸。
相氏族人们听到三太子和三太子妃回城的消息，纷纷涌到城门前，夹道欢迎他们回家。
相英驾驭着领头的马匹，进入城门，后续车队跟着进来。
火把的光芒照亮城门洞，每一块砖石都照得分外清楚，看起来平整崭新，有些砖石还流转着神奇的黑雾，周景明知道那是附魔的南山石。
怀着无限好奇，周景明扭着头看过去，直到马车穿过城门，进入相天居，城门洞彻底看不到了，他才收回脑袋，坐回车里。
“怎么样？”相辰笑着问道。
周景明向相辰竖起大拇指。
虽然不知道竖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但相辰接收到了赞赏的信号。
“还有呢，你看看脚下的路。”相辰笑道。
从刚才开始，周景明就感觉到了，马车行驶的平稳程度上升了一个等级，简直就像在公路上坐车一样，他掀开帘子，向地面看去。
一条平整的水泥直道，从城门进入，通往前方的中心广场。
“这是……以前相天居中间那条路？”周景明意外。
“是的。”相辰道，“城墙建城之后，还有多余的水泥，我们就把原来这条路抹上了，没想到吧？”
“你们太强了。”周景明由衷地赞叹，所以说只要技术达到了，人总能自然而然地把它们应用到改善生活的方方面面，根本不需要教。
“其实是建城墙的时候，拉水泥、拉石头，把原来的土路压得坑坑洼洼的，很难看，相量就说，要不然我们试试像垒城墙那样把大石头垫在下面，上面浇上水泥抹平。”相辰介绍水泥路的来由，“我说，那就试试。”
相当专业的做法了，水泥路下面确实需要垫材，否则水泥强度不够，迟早也会开裂。
一路驶进中心广场，周景明又有新发现。
“咦，这些是……”
中心广场一侧，一排水泥平房矗立在那里，灯光从窗口透出来，夜色朦胧之中，周景明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喔，他们建好了啊，我走的时候还在建呢。”相辰靠近车窗，看向外面的景色，“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给你写信，说营帐被火烧了吗？”
“当然记得。”周景明点头，他回过头，诧异道，“所以你们就在原来的地方建了水泥房子？”
“是啊。”相辰本想仔细解释一番这个神来之笔的构想，却意识到周景明回头之后，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稍微往前一点，就可以碰到对方的脸，他稍稍有些恍神。
“相辰，你们实在太聪明了！”周景明却分毫未觉，再次转回身，探看外面的景色。
“大师兄，你也夸夸我吧，这个主意是我想的。”符欣荣在外面争宠。
“符欣荣，你真是我的宝！”周景明笑道。
符欣荣“嘿嘿”笑着，他确实有个小名，叫福宝来着。
相辰从恍神中醒过来，用力攥紧手指，现在还不可以，不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不管是他还是景明，都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马车停在院子里，终于又回到这片熟悉的家园。
周景明从车上下来，环视四周，他的营帐还和他走的时候一样。
相英指挥着族人们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符欣荣引着他们去后面仓库放下。
“你休息吧，现在也晚了。”相辰说道。
周景明摇摇头：“我也睡了大半天，这会精神得很，不如我们现在就来盘一盘手上的事情吧。”
“好啊，不过爷爷应该累了，我想明天早上再跟他说选种的事。”
“不着急，今天晚上说了，也不能立刻种啊。”周景明笑道。
相辰顿了顿：“那是去我那里，还是在这里？”
“你先回去收拾收拾，过会我去你那找你，我们在中心空地上一边溜达一边说，正好我也想看看水泥房子建的怎么样。”
“好。”
晚些时候，两人收拾停当，在相辰营帐前碰头，一起来到中心空地上。
周景明走进一间亮着光的水泥房子，里面没人，只是墙上插了火把，屋里有一股馊味，中间积了一滩水。
至于看起来像窗户的地方，其实是掏了个洞，风直接灌进来，并没什么遮挡。
周景明想到魔宫的窗户，每一扇都是用半透明的蚌壳盖起来的，需要通风的时候可以打开。
看来水泥房子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改进啊，现在看起来就像田地中间随便盖的公共厕所……
虽然不容易烧起来了，却也没法住人。
现代的水泥房子，就算是最简单的平房，也需要做排水、通风，至于水电、光纤入户，需要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行，现在不用想。
不过，对于相氏族人来说，即便房子没法住，也是成功的尝试，在技术革新上迈出了一大步。
“景明，我想，明天一早就把相天居养的牲畜牵到孙氏部族去，他们擅长放牧，和我们的关系也不错……”
相辰急急地跟周景明说起他的计划，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在中心空地上绕了两圈，相辰终于把他的初步构想说完了。
“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可以先准备起来，但我们毕竟没什么经验，最好还是找一些有经验的人来做规划。”周景明说道。
“你是说爷爷吗？”相辰问道。
“不一定，只要有经验都可以啊，就像我们建城墙要找师无疆一样，种地也是专业的工作，应该找专业的人来做规划，我们照着执行，成功率比较高。”周景明说道。
其实，他早就在想了，相天居要发展，就需要人才，像是仙界有流明书院、现代有大学一样，应该有这么一个机构。
“我们明天先不急着开工，把大家聚集在一起，看看哪些人有种植的经验，哪些人会用植物烹饪食物，哪些人擅长打造工具。”
“好！”相辰点头，看到周景明有条不紊地分解任务，他心下安定了不少。
“就在这里吧，准备一些兽皮，找些擅长记录的人，让他们把每个人擅长什么记下来。”周景明来到之前搭建的水泥台子前，双手扶住台子边缘。
两人就细节又讨论了几句。
“对了，我想，我们就先不要合住了。”相辰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有些诧异……是因为他压根没想起来，他们现在已经成婚了，照理来说应该住一起。
“尊主大人说得对，大业未成，不该沉迷于儿女私情。”相辰自言自语。
周景明心想，这个魔尊的说辞怎么这么耳熟，他好像也用这样的理由搪塞过相辰，不过，他是真的有大事没做，魔尊却只是不想让相辰对一个资源浪费太多感情。
不管原因是什么，反正给他省事了。
“嗯……相爷爷那边，可能需要解释一下。”周景明说道。
“爷爷会理解的。”相辰道。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
周景明觉察到相辰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想来他现在压力是很大的，不如说一些进展顺利的事吧。
“轰雷使已经抓住了，牛牲伪装成你伏击我们的事情，劫魔使也知道了。”周景明说道。
相辰诧异地抬头：“怎么回事？”
周景明掠去他和佟九在屋顶的惊险经历，只简单说了下，轰雷使想破坏幽炎顶，把大太子放出来搞事，还好他及时发现，报告给劫魔。
“牛犇竟然如此大胆，连幽炎顶都敢破坏？”相辰又惊又怒，那可是幽炎顶啊，维系幽炎结界的阵眼，如果真被牛犇弄坏了，整个赤月河谷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嗯，劫魔使相当重视这个案子，我就把牛牲的事压根他说了，他用一种可以直接看到人灵魂记忆的法术……”
“搜魂术。”相辰脱口而出。
“对，就是搜魂术，他用搜魂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牛家兄弟确实受仙界人指使，只是，这个仙人是谁，还不知道。”周景明将劫魔给他反馈的结果都告诉相辰。
相辰神色凝重：“这案子果然牵连很广，怪不得劫魔使尊会亲自上手，还用搜魂术这样危险的禁术。”
“咦，是禁术吗？”其实周景明从劫魔的描述中，大概也能猜出来，这法术不是随便发动的。
“是的，搜魂术会破坏灵魂，对使用者的精神也会产生一定反噬，劫魔使尊可能需要休息一阵了。”相辰说道，“不过，轰雷使也太过分了，竟然去破坏幽炎顶，这样影响到尊主大人的大事，劫魔使尊肯定会细细地查……景明，这对你来说，倒是方便了许多。”
“确实，不过我还得去无脊荒野一趟。”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半块玉牒，给相辰看，“这是牛犇身上拿到的，还有另一半流落在外面，多半在牛牲身上，两半合在一起才有可能解开禁制，看到他们背后的主使是谁。”
“原来是这样。”相辰叹了口气。
周景明发现他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并没有因为牛犇的案子解决了感到轻松。
“有什么不对吗？”周景明疑惑道。
“没有，只是，景明要去无脊荒野的话，一来一回又是很久，如今我有这么多事情在身上，恐怕没办法陪景明上去了。”相辰心事重重地说。
“这没关系啊，你是魔三太子，本来就不能越过边界的，我和佟九去就是了。”周景明恍然，原来相辰是在担心这个，这完全不需要担心啊。
“佟九”这个名字一出现，相辰神色微变。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变得强硬：“这件事也不急在一时，我们还是先准备春宴的比试，这三个月，景明就安心留在相天居吧。”
周景明张了张嘴，想要分辨，种地这种事，好就好在农闲的时候完全不用管。
不过，相辰看起来真的很紧张，还是不要说了吧。
……
翌日清早。
周景明去相爷爷帐子里问安，遇到在那里吃早饭的相辰。
相辰已经迫不及待把他们昨天晚上商量的计划告诉相爷爷，相爷爷什么都没说，直接出门去找他那些老伙伴，把他们全都叫到营帐里来。
“景明，你来得正好，来来来，快过来。”
在相爷爷的呼唤下，周景明来到营帐中间，相爷爷拉着他在床边坐下，骄傲地给老伙伴们介绍。
“这就是我孙媳妇，魔宫大婚，你们知道吧？”
老人们也纷纷应声：
“知道，这还能不知道，都在这片地上。”
“我们老了，不喜欢走动，未能参加宴会，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好吧？”
“相天居这城墙不就是他来了才修的，是你们相天居鼎鼎大名的人物哪！”
周景明一听老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发觉他们竟然不全是相氏族人，还有外面来的，也不知道相爷爷怎么联系上的，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叫到营帐里来了。
他露出微笑，向老人们问好。
“景明，你别忙问好，这些老家伙都是有来头的，我先给你介绍介绍，小辰也听着。”相爷爷正色道。
周景明和相辰见状，都认真起来。
“他们啊，和我一样，都是对种植感兴趣的老人，平时也没有什么事，大家聚在一起，就研究这些，”相爷爷说道，“有咱们制酒曲的太酿师傅，种饲草的太牧师傅，自己经营园子的孙植、孙秧，用果实做口粮的葛嘭，自制种植工具的乐嫂。”
周景明心中暗暗吃惊，昨天他还说要找人才，看看人家相爷爷，完全把农业相关人才市场拿捏了。
不过想想也是，相爷爷这样举足轻重的前族长，就算退下来搞一些兴趣爱好，也是相当有号召力的，能请到两个“太”字辈的师傅，还有孙氏、葛氏部族的老人，也不奇怪。
“这几位，就是咱们相天居的老人了，跟着我一起养护园子的。”相爷爷拍了拍老伙伴们的手臂，面露得色，“看看某些年轻人，不把老年人的爱好当一回事，现在知道了吧，关键时刻还得看我们这些老家伙。”
相辰讷讷：“爷爷，你就别揭我的短了，往后爷爷奶奶们对我有偏见怎么办？”
老人们一齐笑起来，连连说“宝贝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对这么个出息的大孙子有偏见”。
看得出来，相辰是真讨老人家喜欢，大家围着他摸了一阵脑袋、肩膀，才开始继续讨论正事。
“要找一种三个月就能收获的作物？”
相爷爷点头，大家都陷入思索。
周景明和相辰都紧张起来，成败就在这一刻了，如果老人都不知道有这种作物，那他们找到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嘶，这也不是没有，关键是想要什么样的。”太酿先说道。
“太酿先生平时是用什么作原料来酿酒呢？”周景明灵机一动，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酿酒的原料很多，但粮食绝对是其中最常用的一种！
既然能酿酒，说明太酿掌握着种植多种原料的方法，天然就是一位选种专家！
“紫穗、夜果、百日菜……”太酿数出一系列原料。
“紫穗是什么？”周景明立刻问道。
“是一种饲料，长着紫色的穗，果实很小，一粒粒结在穗里，牛羊爱吃。”太牧告诉周景明。
“多久能成熟？”周景明又问，“产量如何？”
“这……至少要四五个月吧。”
周景明不觉失望，果然，粮食作物的成熟时间都这么长，魔界也是一样啊。
“但如果气候条件合适，也有可能三个月成熟。”太酿说道。
他介绍起几十年前，他曾经路过崖海，在那里找到一种三个月成熟的紫穗，崖海气候炎热，雨水丰富，经常早上起来下一阵雨，下午又来一阵，到了傍晚，红月澄澄照着海崖，风里都是水气。
就是海南岛那感觉，周景明想，确实，热带的作物可以一年三熟，可是赤月河谷的气候让人感觉就是温带的春秋天。
周景明向头顶看去，在帐篷之上的，是可以模拟天气环境的幽炎结界。
“有没有可能请魔尊进行小范围的气候调整呢？”
老人们都被周景明大胆的想法惊到了，就为了种块地，去惊动尊主大人，让尊主大人改变幽炎结界的气候，这……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吧。
周景明也不想的，可是，紫穗能不能按时成熟，可事关他的终身大事，他可不想嫁给缺心眼大哥、心眼太多的二哥或是其他部族的老头族长。
作者有话说：
俺想去三亚旅游~（x
65 二更
◎。◎
“把紫穗记下来。”相爷爷吩咐一旁的老人。
“是, 老族长。”老人应道。
“我来记吧。”相辰接过兽皮和炭棒。
接着大家又开始讨论其他能够快速成熟的植物。
周景明认真听着，每听到一种符合心中预想的植物，就请他们展开讲讲，这植物的果实是什么样, 能做什么。
毕竟春宴准备食物, 只有主食可能不够, 还需要油料作物、调味料、绿叶菜等等。
经验丰富的老人们讨论一番，相辰在兽皮上记下长长一串。
有用来榨油的金花菜，榨糖的甜菜和紫毛甘蔗，各种豆类，各种菇子, 最多的就是绿叶菜。
这些植物都长得很快, 尤其是雨水丰富的日子, 菇子和绿叶菜漫山遍野, 一茬茬地长，根本不需要精心照料。
其中长得最慢的就是作为主食的紫穗，可是，任何一种其他植物都可以不种, 紫穗却必不可少。
如果魔尊不能或者不愿控制天气，他们的种植计划就完蛋了。
就算魔尊愿意帮忙，能不能成功创造出热带气候，缩短紫穗的生长周期，也相当值得怀疑。
正在焦灼之时，相爷爷忽然提到，他种植园里培育出来的一种球形根茎植物, 煮熟之后也可以填饱肚子, 就是味道不怎么样。
“红薯, 或者土豆？”周景明顿时来了精神。
“因为没人见过，所以我给他取名叫地宝。”相爷爷骄傲地说，“它是地里长出来的宝，所以叫地宝。”
可以，反正在魔界，植物都奇奇怪怪的，想叫什么都可以。
关键的是，它究竟能不能作为主食。
“地宝长得很快，一两个月就能成熟，而且一个植株能长出很多块球茎，产量很高。”相爷爷介绍道。
“您能带我去看看吗？”周景明问道。
“当然，刚才提到的这些植物，种植园里都有，等会儿就带你去看。”相爷爷笑眯眯地说。
“太好了！”周景明喜道，如果能看到实物，基本就可以确定这种作物的食用价值。
有相爷爷的地宝作为补充作物，大家心里也就有底了，就算没有紫穗，也有地宝可以填饱肚子。
只不过，地宝有一个明显的缺陷，吃起来口感不怎么样，可能会降低猎手们的印象分。
初步确定选种范围后，相爷爷带着大家一起去参观种植园。
当族人把一大把地宝从地里拔出来的时候，周景明确定了，这就是土豆！魔界土豆！
口感不好，可以用调料和烹饪方法来弥补，不管什么东西，撒上一点糖，对古代人来说都有致命吸引力。
有了兜底的主食，大方向上没差，就是怎么烹调这种细节问题了。
周景明稍稍松了口气。
相爷爷又带着大家参观了紫穗、金花菜、紫毛甘蔗，还有各种豆子、菇子和绿叶菜。
周景明和老人们商量着选定几种，都是生产迅速，产出稳定的作物，可以覆盖食物制作所需的原料品类。
接下来的问题就比较严峻了，大家手里究竟有多少种子？要种植出足够一千人吃饱肚子的粮食，所需的种子量会相当大。
相爷爷将大家带到山壁下的洞穴|里，将一口袋一口袋叠放在一起的紫穗种子和地宝球茎指给大家看。
“爷爷，您什么时候弄了这么多种子？”相辰惊讶。
“没想到吧，爷爷就等着这一天呢。”相爷爷笑道。
周景明想到相伯曾经跟他说，他们在外游猎的时候，相爷爷带着一帮老人尝试在相天居里种地，想来，这些种子和球茎就是上个季节的收获。
“相爷爷，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周景明由衷地赞叹道。
“那你们可一定要赢啊，”相爷爷笑眯眯道，“相天居的未来，就看你们了！”
身怀这样的重任，周景明和相辰都感到了紧迫。
选种确定后，就是选人。
周景明和相辰按照原定的计划，将族人们召集在中心空地上。
“大家前段时间辛苦了，我们的城墙终于建起来了，现在，相天居的安全不再是问题，我们的发展也该进入下一阶段。”
“前天夜里，魔宫大婚，尊主大人宣布一场比试，赤月河谷的七支部族都可以参加，奖励的级别是空前的，获胜的部族将会获得一座全新的幽炎结界！”
相辰这话一出，中心空地顿时炸开了锅。
惊呼声此起彼伏，惊飞了两边树上的鸟雀。
他们不敢相信，尊主大人竟然会把这么重量级的奖励送给某个部族！
一座新的幽炎结界，那岂不是意味着一整座赤月河谷这样四季如春的根据地？
究竟是怎样的比试，才配得上这样的奖励？
大家的耳朵纷纷竖起来了，一张张紧张的面孔朝向相辰，等待他说出比试内容。
相辰看到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直言道：“这场比试叫春宴比试，时间是三个月后的春生日，那一天，按照习俗，猎手们会离开赤月河谷，开始新一年的游猎生活，为了给他们送行，我们要准备三场宴席，让他们吃饱饭出发。”
春生日的习俗，族人们也知道，以往的惯例都是各部自己筹备自己的送行宴，现在要把猎手们集中在一起……那得有多少人啊？
“哪支部族能喂饱出行的猎手们，哪支部族就会胜出。”
“我们已经从可靠的渠道了解到，取胜的关键就是食物的生产方式。”
生产方式？相氏族人们面面相觑，不是打猎吗？
相辰直接揭晓谜底：“就是种植！我们要在三个月内种出足够的粮食，按照最大量来算，够一千名猎手吃一顿的，这一千顿饭，就是我们要准备的，每顿饭的原材料，都来自我们脚下的土地。”
大家明白了，要种地！
种地啊……可是，他们大部分人没种过地，万一粗手笨脚的，把那些精细的小植物弄坏了怎么办？
大多数族人们面上露出心虚神色，议论纷纷。
相辰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向旁边转过身，让出中间的位置，露出他身后的一排老人们。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种植足够的粮食，对大家来说可能有点难，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请到了经验丰富的前辈们，也选好了种子，大家只要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
相辰向大家一一介绍这些老前辈的来历和擅长的领域。
族人们这么一听，心虚的情绪缓解不少，如果只是干活，不用动脑子，那他们还是能胜任的。
“头儿，您放心，让我们动脑子我们不行，照着干还是可以的！”
“三太子，请您尽管吩咐！”
相辰笑着抬起手，再次示意大家安静。
“不管做什么，不动脑子都是不行的，就像建城墙时一样，要多学多看，学会了本事，就是一辈子的富足，走到哪里都不怕了。”
相辰说罢，转向周景明。
他在发挥领导艺术的时候，总是显得光彩耀目，此时此刻，更是如此。
“景明，具体的流程，就由你来说吧。”年轻的首领向周景明微微倾身，表现出他的信赖和喜爱，“种植方面的学问，我还要请教你，不如由你来告诉大家，需要什么方面的才能，怎么分工。”
“好。”周景明接过任务，走上前台。
他眉宇温和，笑容舒展，身上透出一种轻松亲切的气质。
刚才由相辰带来的压力无形之中消除不少。
“我知道大家之中，有些人在种植方面是有经验的，我们把大家召集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发挥才能。”
周景明顿了一顿，目光扫视人群，果然看到几个跃跃欲试的面孔。
“我们会把有经验、有才能的人挑选出来，跟在前辈们身边，做他们的帮手，就像凌波居的师师傅身边的学徒和帮手一样，可以学到前辈们丰富的经验和知识，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听到周景明的话，更多族人露出期待的神情，搜肠刮肚地想，自己究竟有什么和种植相关的经验，能在这个时候拿得出手呢？
“种植其实是一门需要多种技术配合的综合学问，我现在就来简单介绍一下，我们需要的技术究竟有哪些。”
族人们伸长脖子，屏息以待。
周景明将种植过程中所需要的技术一一说出，再加上制作农具和烹饪，相关的领域可真不少，只要在这些领域中有经验的人，都可以站出来报名成为前辈们的帮手。
周景明说罢，笑吟吟地看向族人们，轮到他们表现了。
“尊者，我种过蘑菇，算有经验吗？”一个身材矮小的族人垫着脚问道。
“当然算，这算是种植经验，可以跟着咱们经营过种植园的孙氏前辈打下手。”
“太好了！”那矮小族人一溜烟跑到前面，小心翼翼地走向孙氏兄弟，向他们问安。
孙氏兄弟简单问了他两句种植蘑菇的经验，便从手中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绿毛兽皮递给矮小族人。
“这代表两位孙前辈对你的认可，你可以去水泥台子那里找相伯登记。”周景明指向水泥台子。
相伯、符欣荣正站在水泥台子后面，相伯拿着兽皮和炭棒，等着记录名字。
这流程都是设计好的，由前辈们来“面试”，通过的族人会拿到对应颜色的兽皮，再去相伯那边登记，最大程度地简化需要沟通的步骤。
看到矮小族人登记成功，这就可以跟着孙氏兄弟学习种植了，其他族人们顿时热切起来，纷纷吵嚷着说自己也会这个，也会那个。
场上的气氛变得热烈，族人们积极地参与到可以贡献才能的工作里，因为这只是“帮忙”，而不是“带领”，有那么多帮手一起行动，心理上就没那么大压力，而且还会产生竞争心态，想要在前辈面前表现得更好。
“前辈，我叫相马，我会做帐篷，我、我觉得我应该也能学会做农具。”
“前辈，我以前是种饲草的，我还会插牛粪！”
“前辈，我在人间种过地，啊……因为抢掠的时候被抓住了，被打了一顿，然后就留下来种地了。”
……
周景明转过身，将场子还给相辰。
人才遴选工作一直进展到红月开始西斜。
一百多位族人，基本都向前辈们展示了自己的才能，搭边的、不搭边的，大家都想试试。
最后的结果是，擅长选种、育种的人就跟着太酿和太牧，他们要挑选出第一批播种的作物。
擅长种植、耕作的就跟着孙氏老兄弟。
擅长制作工具的，跟着乐嫂。
擅长烹饪的，跟着葛嘭。
人才分配完毕，剩下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擅长的族人，就去丈量土地、挑水、施肥，或是机动待命。
分工就这样定下来，种地的任务分解到人，听起来比狩猎还要轻松许多。
相辰在中心空地上招呼大家吃午饭。
晚些时候，另外一个艰巨的任务等待周景明和相辰去完成。
就是跟魔尊谈判，调整幽炎结界的局部小气候。
……
洁白的大象翩然落在天魔山主峰顶部的调月台上。
“轰——轰轰！”
降落时助跑的震动令魔侍者们站不稳身体，不由自主退开。
更加令他们惊讶的是，一向高傲尊贵的白象，小心翼翼地扬起长鼻子，从背上抱起来一个人，轻轻放在地上。
长鼻子松开，收回去。
周景明笑吟吟地看向魔侍者们，向他们问候。
“那个，不好意思，能不能回避一下？”他紧接着说道。
半炷香的时间后。
周景明给相辰挡着，相辰在台阶后面的阴影里飞快穿上衣服。
“所以我说，我们从山下大门上来多好，”周景明叹气，“这样兴师动众，所有人都看到我骑着你……未免太过高调了吧。”
相辰不说话，嘴角却扬起来。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让整个赤月河谷的人都看见，他允许周景明骑在他背上，他们两人如胶似漆，谁也别想插|进来。
“对了，我一直有件事挺好奇的，”周景明摸了摸下巴，“为什么同样是变成原形再变回来，寂天的两只白乌鸦就好好地穿着衣服呢？”
相辰一哽。
他换好了带着红色纹路的白锦衣，和周景明之前穿的那件礼服是一对，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们是用羽毛变化成的衣服，我穿的是真的衣服。”相辰解释道。
“原来如此，”周景明今天穿的却是一件月白色莲花纹的罩袍，在调月台的风里，飘然欲飞，“你更讲究一些。”
相辰喜欢这个夸奖，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变成衣服，固然方便，但不能换更多款式，看多了会腻。
“我们走吧。”相辰振一振衣襟，向魔宫走去。
正在这时，前去宫中传信的青麋，快步从黑石台阶上下来。
“三太子，三太子妃，”她向两人行礼，而后有些抱歉地说，“你们来的不巧，尊主大人已经闭关了。”
“什么？”周景明和相辰齐声问道。
魔尊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五十天都在闭关吗？
不过，他刚一出关，就又是送幽炎结界，又是修幽炎顶的，可能魔力耗费得特别厉害吧。
周景明心中暗自揣度着。
要么，就是更直接的理由，魔尊是个修炼狂魔！
没有任何休闲娱乐活动，也不通人情世故，一心只知道修炼和建设魔界，这样想来，他会把周景明当成资源送来送去也能说得通了。
诶。
“既然已经闭关了，那就……”周景明心生退意。
青麋却接着说道：“如果两位有急事的话，可以先去寂天使尊那边，他可以代为沟通。”
“咦？”周景明和相辰对视一眼，还可以这样吗。
那太好了，他俩都不想当面跟魔尊交流，隔着一个寂天，压力顿时减小了。
……
夕霞光芒布满天空，两人来到寂天所在的跫音台。
不愧是寂天这样清冷挂的大佬居住的地方，跫音台空旷孤寂，独立于魔宫之外，以石栏杆围成，中间有一座台子，一身白衣的寂天就坐在台子上冥想。
白度和另外一名随从停在石栏杆上，看见两人来到，便化形为人，走下来迎接两人。
“周尊者，有什么吩咐吗？”白度在之前送信的时候，已经和周景明熟悉了，这会态度也热情不少。
周景明说明来意，白度点点头，转过身，面朝寂天站了一会儿。
接着，他转过来，已经换了一副态度，周身气质变得清冷孤高。
“你们的来意，使尊已经知道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和魔尊沟通，必须是很紧要的事，你们确定要跟魔尊沟通么？”
周景明知道他们主仆可以同步思维，点点头：“不错，我们要请求的是非常紧急的要事，事关春宴。”
白度目光放空，很快又凝聚起来：“你们谁来沟通？”
周景明和相辰对视一眼，看起来，只能有一个人上去沟通啊。
相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寂天走去。
周景明虽然万般不愿，但还是拉住了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我来，这件事太多细节需要确认，还是我来说吧。”
相辰站住脚步，有些担心地看向周景明。
“重要的是结果，不是么？”周景明轻松地笑了一下。
“如果不行就算了，不要激怒尊主大人。”相辰肃然道。
“嗯，我明白。”周景明心想，你也把我想的太有种了吧。
如果不是来都来了的惰性在作祟，他现在扭头回去就能开发糖蒸地宝。
一阵阴风吹过身体，周景明打了个激灵。
白度和另外一名随从让开条路，直通向寂天冥想的台子。
周景明抚平心绪，举步向寂天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寂天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要怎么沟通呢？周景明心中怀疑，寂天不会是睡着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周景明脑海中响起。
“说罢，找本座什么事？”
周景明悚然一惊，站住脚，惊疑不定地竖起耳朵。
与此同时，跫音台上的寂天睁开一双淡蓝近乎白的眼睛，望向周景明。
是……魔尊在通过寂天，直接跟他沟通？
这也太可怕了，怎么能钻到人脑袋里，那他的想法，不会也……
“不错。”那个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本座能听到。”
周景明慌了，没人提醒他还有这种侵犯思维的沟通方式啊，这也太过分了，完全无视个人隐私，怎么能钻到人脑袋里跟人说话呢？
哪里能学大脑封闭术？他需要一个黑魔法防御术老师啊尼玛！
没有，他绝对不会去想，魔尊要把他当成资源送给别的老头这件事，这样践踏人权的邪恶|轴心，当然不会把他的终身大事当一回事了，他就是一个资源，呵呵……
他没抱怨，真的，他只是太紧张了，随便想一下。
“……究竟是什么事。”那声音似乎有些无语。
周景明拿出全部意志力，把思维集中在种植紫穗这件事上。
“我们需要在小范围内模拟崖海气候，以便让紫穗快速成长，满足三个月内收获的时间限制。”
“嗯……因为紫穗是一种以淀粉为主要构成元素的粮食，它制作的主食富含碳水，可以提供人们生活必须的能量，以及饱腹感。”
“要喂饱一千名猎手，紫穗不可或缺，而且必须大量种植。”
“简单来说，紫穗就是相天居的主菜，没有这个，别的菜种的再好也没用，但是紫穗的成熟期是四到五个月，我们等不起。”
“所以，我们想着来请求您，小范围地改变幽炎结界的气候，让相天居变得炎热多雨……不知是否可行？”
周景明想完，就开始盯着地上的石头缝看。
这石头缝没对齐啊，容易绊到人……
低沉的声音似乎笑了一下，回答：“可以试试。”
咦，真的吗？
周景明精神一振，他听到的最天籁的声音，就是这四个字。
魔尊的“可以试试”，那就是一定能办到了。
他猜魔尊要给永夜搓个太阳的时候，也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可以试试”，然后红月就升起来了！
“那不一样。”低沉的声音平和地解释道，“本座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一切行动不过顺势而为，改变造化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座也不会去做。”
周景明扬起眉梢，这是什么意思？红月不是你搓的吗？
“那是……罢了，你理解不了，就说改变气候这件事吧，本座可以做到的是，改变结界内的温度，让结界外的雪转化成雨落进来，你明白本座的意思么？”
“就是说……如果那天没下雪，就没办法转化成雨。”
“不错。”
周景明懂了，他们种地，还是得靠天吃饭。
不过，魔尊能帮忙提升温度，将大雪转化成大雨，已经很大程度的帮上忙了。
以周景明观察所得，永夜的降雪量还是非常大的。
“多谢尊主，只要做到这种程度就可以。”周景明心情愉快地拜谢道。
他一出声，站在他后方一段距离外的相辰也精神一振，明白这次冒险尝试，应该是成功了。
景明是真的运气很好呢，无论是牛犇的案子，还是这次申请改变小气候，都得到了尊主大人的关照。
可惜他听不到尊主大人究竟说了什么，只能等会再问景明了。
周景明顺利完成了向上管理的高难度任务，心情格外爽快，向寂天拜了两拜之后，便告退出来。
转身走向相辰时，他听到那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似乎叹了口气。
“不是相辰理解的那样。”
66 二更
◎。◎
不是相辰理解的那样？
周景明反应了一下, 才醒悟到魔尊指的是什么。
魔尊的意思是，相辰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他并没有把周景明当资源？
还是，他并不打算把周景明指给别人？
周景明放慢脚步, 想等魔尊进一步解释。
可是却没有等到。
相辰上来拉住他的手臂, 两人一齐往跫音台下走去。
估计已经走出寂天可以共振的范围, 周景明再没听到魔尊说话。
“怎样？尊主大人同意了吗？”相辰兴致勃勃地问道。
相辰已经听到了，结果是好的，他迫不及待想听一遍细节。
周景明还没从直接跟魔尊对话的冲击中缓过劲来，他定了定神，道：“怎么会有这种沟通方式？我以为是寂天跟我单向通话, 就像以前那样……”
“尊主大人法力无边, ”相辰笑道, 安抚周景明, “是我没提醒你，也有这样的沟通方式，你受惊了。”
“这也太过分了，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什么啊, 越是压抑就越是想。”周景明还处在炸毛中，跟相辰狠狠抱怨了一番。
“这……也不能怪你。”相辰听到周景明和魔尊沟通的过程，也有些尴尬，“是我不该把什么都透露给你，毕竟那是我和尊主大人单独沟通的内容……”
“我们都已经成婚了，肯定会信息共享啊。”周景明理所当然地说道。
相辰感觉通体舒适，背后说尊主坏话还被正主发现的尴尬感消失无踪, 是啊, 他和景明是一体, 尊主大人私下里跟他说的话，他透露给景明知道，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过，理解错了是什么意思……”相辰迟疑。
“他可能只是吓唬吓唬你？”周景明猜测道。
“尊主大人言出必践，从无虚言。”相辰将信将疑，“但愿是我理解错了。”
但，只要有一丝失去景明的可能，他都不会松懈，春宴比试，他必须成功！
两人完成任务，返回相天居，向大家报告这个好消息。
相爷爷和一帮老人听说尊主大人愿意为了相天居改变天气，一个个都感动不已，纷纷向魔宫方向拜了又拜。
“还是年轻人厉害啊，比我们这些老人有闯劲多了。”太酿先生笑道。
老人们又夸奖了一番周景明和相辰。
有了魔尊的帮忙，大家都士气满满，这次誓要拿下春宴比试的头名！将来，他们就是第一批进驻幽炎结界的比试功臣，可以大规模推广农耕种植，想想就很激动。
当天晚上，淅淅沥沥的小雨降落在相天居的地面上，一直下了一整夜，本来干燥的土地，变得湿乎乎滑溜溜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相辰、相量带着人手去丈量土地，孙氏兄弟带着相天居的牛羊迁往孙氏部落，给种田腾出地方。
丈量持续了一天，到了晚上，周景明带着符欣荣紧急加班，把图纸绘制出来，田地分好。
到了第三天，他们和前辈团商量田地规划，如何更好地利用土地的边边角角，规划出足够的位置给多种作物。
最后，太酿和太牧两位经验丰富的专家，给相天居的三个月农耕计划做了日程表，什么时候播种，播什么种，种在哪些地上，统统画在兽皮上，钉在木板上，挂在相辰的营帐外面。
同一时间，乐嫂带着擅长手工的族人们制作农具，很快，锄头、牛鞍、犁、镰刀等等农具的规格都画出来了。
图纸送到周景明手中。
周景明是不懂农具，不过，人家专业制造农具的人画出来的，想必没什么问题，他粗略地扫了几眼，交给相马去做。
相马是当初说自己会扎帐篷，所以应该也会做工具的那一个。
他拿到图纸后，却犯了难。
“尊者，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相马抓了抓脑袋：“乐嫂跟我描述的是，一种磨石制成的锄头，磨石是没什么问题啦，我们也经常磨饭盆，但是，咱们之前建城时做的十字镐，不是铁头，木头手柄的吗？”
周景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但凡用过铁器的，都知道比石器好用。
乐嫂应该还停留在石器工具阶段，所以她规划的农具都是石制的。
“是啊，你想做铁质农具吗？”
“我想做来着，可是，打铁并不容易，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铁矿石。”相马说出他觉得困难的地方。
周景明赞赏了相马，因为他动脑子了，而不是前辈说什么就是什么。
“铁矿石，我行李中还有一些，”周景明说道，“如果还不够，可以想办法去赤月城里买一些。”
“那太好了，这样铁矿石就有了。”相马喜道。
“至于打铁……”周景明的目光飘向一旁矗立的高炉。
他回来之后，一直很忙，似乎还没有和佟师傅聊过。
佟九这个可恶的家伙。
想想大婚那天晚上的事，周景明都觉得牙痒痒。
“我来找佟师傅吧。”周景明对相马说。
“那实在太好了。”相马大大松一口气。
周景明穿过中心空地，来到随从们的营帐前。
佟九正坐在小板凳上，对着那颗黑溜溜的魔母金转过来转过去地研究，时不时用手上的小凿子砸一下。
对了，自从回来之后，他就在研究这个。
看到佟九兢兢业业地为他造枪做准备，周景明心里的气儿顺了些。
不过，他还是没打算给佟师傅好脸色。
今时不同往日，周景明欠佟九的已经还了，但佟九在他新婚夜上奇葩的操作，没有那么轻易过去。
“佟师傅。”周景明猛地凑近佟九，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处，低声在他耳边说，“双修秘籍给外甥媳妇了吗？”
他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变得紧绷，佟师傅明显是被吓到了，呵呵，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佟九放下手中工具，稍稍侧过脸：“还没有，怎么了？”
有时候周景明就是佩服佟九的心理素质，跟他相比，符欣荣只是嘴上没把门，什么都敢说，佟九却是真的敢干。
“那实在太好了，希望你早点醒悟，做个人吧。”周景明拍了拍佟九的肩膀。
佟九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人有七情六欲，意志薄弱，容易受本能驱使，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去找他？”
周景明愣住，万万没想到佟九会这样理解。
“不是！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周景明拧住佟九肩膀上的衣服，“起来，我有正事跟你说。”
佟九面上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站起来。
周景明跟佟九交代乐嫂那边需要制作铁制农具的事，让佟九带带相马。
“带人是没问题，但最近雨多，炉子容易受潮。”佟九说道。
“那怎么办，会影响什么吗？”周景明担心起来。
“最好能建一座专门用来冶炼的火房，这样以后打铁、炼制石料也方便，不是有你的水泥么？建起来应该快。”
周景明一想也是，在露天空地上烧炉子，免不了有安全隐患，还是建一座专门的火房比较好。
虽然会花一点时间，但以后都方便了。
“听你的。”周景明爽快道，“你知道规格，你来牵头，我帮你找人和材料。不过……播种用的农具得先炼出一些，给他们用着。”
佟九“嗯”了一声，这事就这么敲定。
中心空地上再度响起呼啦啦的风箱声，叮叮咚咚的打铁声，在佟九的指导下，族人们热情高涨地打造第一批铁制农具。
“今年这永夜怎么这么热啊。”
“是啊，雨水还特别多，早一次晚一次的！”
“听说是尊主大人专门为了我们相天居改变的天气！”
“嚯，真的吗？！”
……
尊主大人鼎力相助相天居，誓要拿下春宴比试的消息不胫而走，相天居里的人们干活更有力气了，日子过得充满希望，相天居之外的部族，一个个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位于赤月河谷西边的凌波居，拥有一片较为和缓的河滩，水草和松林淹没在河滩的浅水中，景致十分奇特，凌波居的近水阁就架在这片水上。
二太子师襄命人推开水阁的八扇门，河上的风带着水汽吹进阁里，即便如此，师襄还是热得坐不住，从凉榻上起来，摇着扇子，走到门槛边。
谋士师无波正站在门边，看见师襄出来，向他微微欠身。
师襄抬手示意师无波不必多礼，他跨出门槛，来到外面的凌波台上，向东边看去。
相天居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雨中，雨打在宏伟的城墙上，腾起一片雾气，远处看来，十分壮观，仿佛隐现在云中的神魔古城。
每次看到相天居的城墙，师襄都会感到一阵肉痛，为什么这么好的城墙，却不是建在凌波居！他花大价钱养了师无疆这么多年，结果却是在给他人做嫁衣！
“咱们凌波居的防御工事也不比相天居差，而且，凌波居主打的是轻灵流动的风格，功能上也更偏重于交流，”师无疆解释的头头是道，“如果建一座高大的城墙，想跟二殿下您来往的那些旅客异人，可能就望而却步了。”
师襄没办法，为了风格的统一和凌波居的开放性，他不得不放弃那么大一座奇观。
每天早上起来，站在凌波台上，他都会长吁短叹一阵，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相天居更过分了，竟然还搞起大雨效果了！
“二殿下，您看相天居这雨如何？”师无波捻须问道。
师襄“哼哼”两声，他知道师无波从来不会说废话，更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聊天气：“你也相信那传闻？”
“人间有句话，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师无波说道，“属下思量着，那些传闻很有可能是真的，相天居的天气如此异常，幽炎结界内的气温又有明显上涨，说这里面没有尊主大人的参与，您信吗？”
“尊主大人确实出手了，”师襄眯起眼睛，“不过，这不代表他会帮助相天居取胜。”
师无波顿一顿道：“尊主大人既然出手帮助相天居，说明他看好相天居的种地计划，魔宫宴会上，尊主大人曾经亲口说过，要把幽炎结界奖励给拥有更先进生产方式的部族，很明显，种地是比狩猎更先进的生产方式。”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到了。”师襄冷笑道，“只是，地人人都可种，却不是人人都能满足猎手们的胃口，猎手们的满意度才是最终评价标准。”
“莫非二殿下已经有对策？”师无波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相天居之所以弄出这么大阵仗的气候变化，为的是种植一种饱腹感很强的作物，叫做紫穗。”师襄气定神闲道。
师无波点头，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毕竟相天居里出入的不止有相天居的人，留心打听的话，还是能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的。
“这紫穗有一个特点，就是成熟的特别慢，只有气候变得湿热多雨时，才能在三个月内成熟，相天居就是为了争取这个时间，才请求尊主大人为他们改变气候，”师襄说道，“可是，紫穗同时也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能淹水，相天居的人既然求来了多雨，他们就得每天在旁边守着，及时把水排干。”
“二殿下知之甚深，不过，这和我们凌波居有什么关系吗？”
师襄瞥了师无波一眼，狡猾地坏笑道：“如果他们种失败了，我们不就成功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怎么会失败呢？”师无波不解，“他们恨不能一天到头都在田边蹲着，晚上还有人守夜，相天居的城墙又牢不可破，我们根本没有插手的空间啊。”
“哼哼，我们是没有，但有人有。”师襄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有人……？”师无波不知道赤月河谷里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突破相天居的城墙，去把他们地里的紫穗全搞坏，就算龙爪宫有这个本事，他们刚被魔尊狠狠削了一波，根本不敢动。
“不错，有人，”师襄目光放远，越过相天居的城墙，看向半空中，“你等着吧，等到永夜结束的那一天，就会有一个大大的惊喜，降临在相天居头上。”
……
“抽芽了，紫穗抽芽了！”
族中负责种植的族人相根一路跑过田埂，向中心空地跑来，欢喜地喊着好消息。
前辈团的老人们正聚集在空地旁新建好的水泥火房里，观看冶炼炉运转，顺便还可以避雨。
听到相根的声音，大家忙站起来，不一会儿，门上一响，一个黝黑精瘦的小个子冲了进来。
“相根，怎么了，你慢慢说。”管着种植分工的孙氏兄弟问道。
相根撑着墙壁喘了一会，直起身子，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地向前辈团汇报，他们种下的紫穗已经成功发芽，顺利进入下一生长期。
“好，真是好，”老人们也面露红光，“这样说来，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做到位了。”
“是啊，抽芽之后，紫穗就会快速成长，进入一个稳定期了。”
“对于水土方面的要求也没有播种后那么严格。”
“太好了，这可是一个决定生死的关口，我们度过去了！”
老人们纷纷议论，火房里洋溢着喜气。
“排水可不能停啊，还有咱们的牛粪土，都围好了，大雨的时候可不能冲走，那就前功尽弃了。”孙氏兄弟叮嘱道。
“是，是，您就放心吧，下雨的时候，兄弟们都盯得紧呢。”相根连连点头。
这些日子，相天居发动全体族人，投入到种地大业中，从翻土、犁地到播种，一路勤勤恳恳地劳作过来，这些田地就是大家的心头宝，一百多双眼睛盯着，是分毫差错都不能有。
第一次参与种地的相氏族人们，展现出惊人的效率，没有人喊苦喊累，每块田都扎扎实实地翻了一遍。
大家私下里的感觉是，种地比狩猎安全多了，也不需要太强的爆发力，只要按部就班地出力气就行了，花费的力气相较于狩猎也少一些。
因为感到轻松、安全，所以种地的效率也特别高，大家的积极性也特别强。
如果这条路能走得通，他们往后都可以过上这样安稳的日子，听说正常的种地流程里，不追求种地的效率，只要把种子撒进地里，在特定的时节关注一下雨水，坐等植物自动成熟结果，最后一收获就行了——这对于相天居的猎手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悠闲日子。
他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种地的好处！
不过，种地之所以能显得这样轻松，也是因为有一群经验丰富的前辈辅助，还有提前准备好的种子……这些对没有经验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必须经历很多次失败，才能获得成功，而这中间的时间成本也非常大，所以，生产方式的变革需要多方面的条件一起满足，并不是想到就能立刻实现的。
现在，相天居变革的时候到了。
时光如流水般推移，紫穗一日日长高，周边的其他作物也收割了一茬，开始种植下一茬。
站在河堤上，往日杂乱无章的相天居，此时变成一片紫色的海洋，植物在温热充足的雨水一截一截地往上蹿，不知不觉间，连营帐的边角都没过去了。
永夜即将结束，紫穗的生长期也到了关键时刻。
清晨，一阵骤雨之后，相辰将族人们聚集在中心空地上。
“大家，我们已经度过了永夜，从明天开始，真正的红月会取代幽炎结界上的红月，从东山升起。”
相辰的声音有一种感召力，让相氏族人们仿佛能看到真正的红月升起时，那壮观的景象，红光万丈，穿过巍峨群山，照耀在魔界广袤的大地上。
世界为之一开，赤月河谷不再是唯一的栖息地。
到了这个时间点，幽炎结界就会解开屏蔽，变成完全透明的，而结界中的魔人，也将会看到更广阔的外界，他们的心情和永夜中完全不一样了——
想要征战四方，追逐复苏的魔兽，在长着茂盛草木的原野上驰骋！
一种澎湃的情绪从族人们血液中升起来了。
这是印刻在本能中的钢印，族人们会自发地做出一些行动，来庆祝永夜结束，新一年开始。
比如聚集起来饱饱吃一顿腊肉，在红月升起时爬到横断山崖上，观看月出。
“但是这一次，永夜结束，红月升起，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同了，”相辰正色道，“我们已经改变了生产方式，所以，不需要准备出去狩猎，而是要准备在这里，在相天居里，迎接空前的挑战！”
“尊主大人不会再通过幽炎结界给我们降雨，因为，永夜的大雪结束了！”
“从明天开始，我们必须自己挑水灌溉紫穗！”
这就是相辰和周景明这些日子来一直在讨论的核心问题，永夜结束，大雪没了，自然也化不出大雨，降水条件又要变回以前那样。
而正处于生长期的紫穗，很需要水，不能受旱，含水量决定着成熟期的产量。
还好他们旁边就有一条赤月河，水是管够的，关键是要从河中引水，引到地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赤月河水流太急，想挖一条水沟引到相天居里，都很难，稍不留神可能会冲塌河堤，那就毁了。
何况这些天幽炎界内每天都在降雨，赤月河的水位也涨高不少，河堤是绝对不能碰的。
那就只能从河滩上挑水，需要大量人力扑在这块，这也是相辰和周景明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相辰将挑水的任务告诉族人们，又讲明了重要性，族人们自然没有不接受的。
“三太子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幽炎结界，势在必得！”
“春宴比试，我们一定会赢！”
族人们士气高涨，正在兴头上，一个个摩拳擦掌，接到命令后，就立刻散入各自营帐中，提着水桶、扛着浴桶，往河边走。
今天就先准备起来，这样，明天就可以直接浇地了。
看到族人们这样勤劳配合，相辰心中甚慰。
看来，春宴比试，他们相天居定会拔得头筹！
动援结束后，相辰和周景明碰了个头，盘点各自手上的事情。
如今种地上了正轨，可以全部交给相辰，周景明得以分心干点别的。
他要做的事还真不少，想给水泥房子烧个玻璃窗，给自己做个镜子，还有，最重要的——
魔法枪！
这些事情都需要找佟九。
“景明，明天早上，一起去看东山月出么？”相辰问道。
周景明一想，还要爬山，还要早起，就拒绝了。
“最近挺忙的，早上就不要那么累了吧。”他说道，“对了，我还要去一趟厨房！”
相辰只好作罢。
周景明走出一段，才反应过来，刚才，相辰是想跟他一起过魔界的新年吗？
算了，等会儿跟佟九说完正事，再去田里找相辰吧。
周景明这样想着……想着想着就忘了。
67 二更
◎。◎
如今相天居的第一波菜已经收成上来了, 周景明昨天刚去厨房看过，一筐筐新鲜清亮的绿叶菜，白弹圆润的菇子，红彤彤的辣椒果都整齐地码放在帐篷四周, 等待大厨们烹饪成菜肴。
这可是刚从地里收上来的新鲜菜啊, 一棵棵都水灵得很, 凝聚着相天居族人们的心血，自然要好好料理。
怎么使用这些菜，两位主厨发生了意见分歧。
至于两位主厨是谁——
一位是来自葛氏部落的果蔬烹饪专家葛嘭。
一位是来自仙界的食修厨娘鹿圆。
两人都对食物的烹饪方式有自己的想法，谁也不让谁，于是, 他们决定分头做菜, 再让部族中闲着没事的人试菜, 根据大家的想法来决定春宴指定用菜。
而周景明, 就是今天的闲人。
周景明走进厨房，这是一座营帐，顶部的兽皮可以卷起来，烹饪的时候, 直接变成露天，烟气可以直接排出去，十分方便。
现在，厨房就是露天状态，两位主厨正在石锅前面忙活。
“滋啦——”
鹿圆往石锅里倒上红彤彤的辣椒果，一阵炝炒，刺激的辣椒味充满营帐, 旁边的人都咳嗽起来。
另外一边, 肥胖但灵活的葛嘭正把一整条鹿腿放进锅里, 和菇子、地宝以及一些调味料一起煮。
周景明凑到这边看看，又探头到那边看看。
两位主厨都很厉害的样子，没有什么他这个黑暗料理组成员可以置喙的地方，那就……坐等开吃吧。
“尊者，您来了。”鹿圆忙活之中，跟周景明打了个招呼。
周景明摆摆手，示意她忙，不用管他。
他找到个小板凳坐下，跟其他人一起洗菜、摘菜，看着鲜亮的绿叶菜从泥里洗出来，心情就会变好。
“今天还有雨水，洗菜还方便，等明天就要去河边洗了。”
“是啊，水得省着用，咱们可以不洗，地里的紫穗不能不能浇。”
周景明听着打下手的族人们议论纷纷，心想，消息传得倒是快。
“出锅了出锅了！”
忙活了一阵，有人嚷道。
打下手的族人们纷纷站起来，眼馋地望着灶台边，两位主厨的新创菜都端出来了。
一锅是菇子、地宝焖鹿腿。
一盘是三色腊肉小炒。
“大家排着队来尝啊，觉得哪个好吃，就在对应的兽皮上用炭笔划一道。”一位组织试菜的相氏族人说道。
族人们很快涌到灶台边，抓起盘子里的菜就往嘴里塞，那位组织试菜的相氏族人费了很大力气，才维持住秩序，让每个人只吃一口就赶紧滚蛋。
周景明眼看着抢不上了，在最后面垫着脚看了看。
这时，鹿圆从前面绕过来，端着一盘三色腊肉小炒，递到周景明手中：“尊者，这是给您留的。”
周景明笑起来：“多谢了，鹿圆。”
圆圆脸的厨娘露出不好意思地神情：“尊者快尝尝，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周景明接过鹿圆递来的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口水顿时分泌出来，这魔界辣椒果的味道相当窜啊。
“很开胃，我觉得作为前菜没问题。”周景明评价道。
鹿圆开心地弯起眼睛。
“我可以端走吗？”周景明问道。
“再尝尝我的。”一个粗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浓稠的焖汁裹着块状的地宝、菇子，中间陈列着一条被切开的鹿肉，看起来就是一道硬菜！
主厨葛嘭不甘示弱，一定要周景明品出个谁强谁弱。
盛情难却，周景明也尝了葛嘭的作品，并且给予相当认真的点评。
“这道菜饱腹感很强，可以作为主菜。”
主菜和前菜，都是宴席上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也就无法分出个谁强谁弱。
一番和稀泥的言论，把葛嘭和鹿圆都绕得七荤八素，周景明连忙端着两盘菜跑路，避免了必须在兽皮上划一道的尴尬。
他来到厨房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试菜。
而是为了借花献佛。
“快，试试这个，刚出锅的。”周景明端着盘子，飞快走进自己营帐前的院子。
一阵辛辣刺激的香味传来，佟九已经很久没闻到过正经炒菜的味道了，他动了动鼻子，放下手中工具。
“佟师傅，这半个月辛苦了，请用。”周景明将两盘菜放在院子中间的石头墩子上，抽出一双筷子递给佟九。
佟九起身来，拎着小板凳，来到石头墩子旁边，向木盘中看去。
只见碧绿的小油菜、鲜嫩的白菇和红彤彤的辣椒果盛在盘中，还有翻炒到表面焦黄的腊肉干，热腾腾的冒着香气，佟九的喉结微微滑动。
他没动筷，而是看向周景明。
“我吃过了。”周景明撑着下巴，“你吃。”
听到这话，佟九才夹起一块腊肉，放进嘴里。
味道确实不错，他的表情变得专注。
接着，又是一筷鹿肉，肉质稍微粗糙了些，但炖得时间长，还比较入味。
“我就知道你会先吃肉，味道怎么样？”周景明问道。
“不错，”佟□□价道，“这是为春宴准备的？”
周景明点头。
“不是要用种出来的菜做主菜么？”
“是，我们会用紫穗做主菜的，但紫穗成熟时间长，还要等一个月才能收成。”周景明解释道。
“嗯……只是这些菜，确实吃不饱。”佟九夹了几筷子素菜，每个菜都有它自己的风味，细品起来不错，但想要喂饱猎手，却远远不够。
“毕竟这都是纤维，没有碳水，”周景明摸摸下巴，“等到紫穗收成了，我给你做一摞锅盔，保证把你喂饱。”
“好。”佟九显然不知道什么是锅盔，实诚地点了点头。
周景明笑起来。
“笑什么？”佟九觉察到不对，“不是吃的？”
“是吃的，做好了也挺香，就是有点硬，难嚼。”周景明比划了一下锅盔的大小，“一个有这么大，打仗的时候，士兵可以顶在头上，挡冷箭，休息的时候，可以拿下来掰着吃。”
佟九被这种战吃两用的神奇食物吸引住了。
“撒点芝麻，和着油做，再加上剁得烂烂的腊汁肉一起吃，可香了。”周景明形容道。
那是他老家的特产，历史悠久，不是本地人很难接受这种食物，不过，知道吃法的本地人都爱得不行。
佟九盯着周景明的脸看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说起这食物时，周景明容光焕发。
“就做这个吧。”佟九说道，“春宴上。”
周景明愣了一下，发现佟九是认真的，他想了想，没有立刻表态。
毕竟做什么，还需要大家一起讨论、试做之后才能决定。
吃完菜后，两人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了一会，空气里饱含水气的风吹过来。
“永夜就要结束了啊，”周景明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魔母金炼制起来还是很艰难吗？”
半个月前，周景明将魔母金和新□□型交给佟九，佟九就闷头开始研究，一直没给他回复。
想来是困难重重，连元婴巨佬佟师傅也被难住了。
有一天的晚上，周景明路过中心空地，看到空地旁边新建起来的火房还亮着火光。
那时候农具已经造完了，火房空闲下来，会在里面继续开火的只有佟九。
周景明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却在走近火房的时候，被里面惊人的热浪|逼退了。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冶炼温度，难以想象身处其中的佟九是怎么待住的。
雨水落在火房上的时候，都会变成滋滋的热气蒸发。
周景明不禁担心，透过窗洞往里望一望，看见佟九高大的身影，正在燃烧成白金色的火焰前徘徊。
因为气温实在太高了，连眼睛都会觉得灼痛，看了一会儿，周景明不得不从窗洞前退下来。
佟师傅虽然是修为高深，这样用火灵也会榨干吧。周景明担心地想。
那天之后，他便格外留意佟九的状态。
佟九却行事如常，大多数白天，默不作声地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用各种工具在石头上磋磨。
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是皮肤又变黑了一点。
在那样的高温熏烤下，一块石头都熏黑了，何况一个人呢。
大约是注意到了周景明的担心，有一次，佟九若无其事地提到，说吸收了大太子的火焰之后，感觉体内的火灵又变多了。
担心会引发雷劫，所以每天晚上都在火房释放掉一些，正好冶炼魔母金也需要高温，这些火灵才没有浪费。
听到他这么说，周景明才放心了一些。
大约这样过去了半个月，佟九依然没有跟周景明汇报任何进展。
周景明猜到魔母金会很难炼，但没想到，佟九这样大功率输出了半个月，竟然还没有进展。
他再次担心起来，就算大太子的火焰可以转化成火灵（这件事他一直没想清楚原理是什么），连续用了半个月，也该用完了吧？
不行，今天，一定要启开佟九这张嘴，问出他到底卡在哪一环了。
这样打算着，周景明坐直了身子。
“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跟我说啊，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他正色道，“我把魔母金和新武器的模型交给你，并不是让你一个人闷头做，毕竟这是我提的需求，其中可能有不合理的地方，没有考虑到现实条件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根本做不下去……”
佟九垂着头，手指轻轻捻动，闷不做声。
又是这样，又是一脸蛋疼的样子。
但却什么也不说。
“你不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怎么帮你？怎么判断是再坚持一下，还是放弃？”周景明有些着急了。
佟九沉默了片刻，道：“可以做下去。”
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周景明皱着眉，盯了佟九半晌，接着，他伸出手臂，压在佟九胳膊上，摊开手掌，挡住佟九向下看的视线。
“模型还我，”周景明说道，“不做了。”
佟九微怔，抬起头，意外地看向周景明。
他在那双褐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认真。
周景明是真的不打算做了？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这把新武器不仅仅是一把特殊材料打造的附魔枪，它的结构、功能都远远胜过那把双管猎|枪，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种类的武器了，差别之大，就像修真者的本命飞剑和小孩玩的桃木剑一样。
刚看到这把武器的时候，佟九都被其中精密的结构所震惊，不敢相信这是此世界的产物，只有对材料、冶炼、物质的化合技术达到很高水平之后，才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新式武器，而三界之中，佟九不知道哪一股势力有这样的水平。
有这样的技术在手，周景明却能说出不做了，论这份克制力，佟九自愧弗如。
“为什么？我说了可以做。”佟九的语气加重几分。
“好，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做到什么程度了，还需要多少天？”周景明眼眸微微转动，紧盯着他的脸。
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目光在空中交锋。
下一刻，佟九的眼神躲避开。
“说不出来吧？”周景明抓住佟九的手腕，灵力探向他脉门，“那我问你，你的火灵还剩多少？够不够掉一个境界的？”
感觉到温凉的灵力进入脉门，佟九瞳孔皱缩，抽出手臂，站了起来。
小板凳翻倒在地，筷子也滚到了脚边的泥土里。
周景明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红，他有些不敢相信，又搓了搓指尖。
“怎么会……这么多。”周景明震惊了。
火灵多到快要溢出来，他只是那么搭了一下脉门，就连手指都差点烧着！
丝丝刺痛感开始从指尖传来。
后知后觉的灼烧感，逐渐变得清晰，周景明心中暗道不妙，他的手指好像被烫到了。
就算他没有加防御，护体灵力也会自动形成防御，就是这样，还被佟九经脉里的火灵灼伤……恐怖如斯。
“别动。”佟九上前一步，捏住周景明的手掌，对着光看指尖，他的神情极为凝重，就像在研究猎|枪的撞针时那样仔细，转着角度看了一遍，方才松开。
周景明不敢说话。
佟九在身上摸索，摸出一瓶黑色的小药瓶，打开瓶塞，里面有一种绿色散发苦瓜味的药膏，他往手心里倒了两下，倒出一坨，双手揉开。
周景明举着手指，等待佟师傅的烧伤药膏。
他知道，火工师傅身边一般都会带很管用的烧伤药膏，这时候什么都别问，就让人抹上就对了。
佟九张开手掌，将热乎乎的药膏揉到周景明手指上。
周景明感觉自己整只右手都被火热的手掌夹住了，布满硬茧的皮肤不断擦过他的指尖、指节，粘腻的药膏均匀地抹开，甚至连指缝间也……
周景明感到耳根莫名发热，不管怎么说，被这样一双常年和铁器、矿石和高温打交道的粗粝的手掌，用这样温柔的方式对待，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谢谢。”当佟九停下来，周景明飞快地抽回手，缩进袖子里。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火灵这件事。
至于新武器的炼制……
“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什么困难了，不过，你应该有自己的节奏，我就不问了。”周景明说道。
“嗯。”佟九也没有解释。
“我只是想跟你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周景明顿了顿，“不过看起来好像是我多虑了。”
“……好。”佟九应道。
之后收拾洗碗的活，就全都丢给了佟九。
周景明在旁边撑着手看着，看到那么大个子的佟九弯在水缸边洗盘子，有种莫名的喜感。
木盘和木盆叠在一起，发出清润的声音。
佟九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木制器皿，目光看向水缸，问道：“今晚有空么？”
“嗯？”周景明不解，晚上肯定有空啊，不都用来睡觉吗。
“赤月城东边有一座山，叫观月山。”佟九说道，“听说正适合看新年的第一次月出。”
“咦？”周景明好像明白过来佟九想说什么了。
不会吧，摸黑上旁边的横断山他都觉得累了，还要专程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上什么观月山？
而且大家都知道观月地点，新年第一天，那肯定人满为患啊，上去也是看人头，有什么挤的必要吗？
周景明正待一口回绝，就看见佟九眼里含着笑意，望向他：“据说被新年第一缕月光照射过的武器，会获得红月的祝福，就像人间所说的开光一样。”
周景明的眉稍扬起来了，浅褐色的瞳孔因为惊讶而变得像水晶一样明亮。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的，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
当天夜里。
周景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睡不着。
他跟佟九约好了，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院子里集合，一起出发去观月山。
想到登顶之后，很有可能看到成品新武器，周景明就非常激动，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睡不着。
成品可能太贪心了，毕竟那件武器非常难做……半成品，半成品也可以！
想到此处，周景明又捏起拳头，这可恶的佟九，竟然这么能演，连他都骗过去了。
“嘶。”手指又捏得疼起来，周景明连忙把拳头松开。
这可恶的佟九，他绝对是故意的，半个月来，每次周景明见到他，他都是一副阴郁的样子，闷不吭声，时而望着一个角落发呆，还会故意回避他的目光。
你说这能不叫人担心吗？
不能怪我方没防备，实在是敌人太狡猾。
这时，营帐外传来敲打声。
周景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迅速穿鞋下床，他早就换好了衣服，一身适合登山的紧袖短打，小腿扎着绑腿，脚下蹬着轻便的步履，这样走路带风地走出营帐，和等在那里的高大身影汇合。
佟九手里拿着一块赤晶，红光柔和地照亮三米半径内的景物，再远一些，就变得模糊。
不过不要紧，两人都是修真者，运转灵力，就可以获得夜视能力，借着一点光，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东西带了吗？”周景明上下打量佟九身上，没看到哪里能装他的枪啊。
“放山顶上了。”佟九手掌轻推周景明后背，“走。”
“你猜我信不信你。”周景明往前快走两步，一边走一边吐槽，“你就是个骗子。”
似乎有沉沉的笑声在夜风中散开。
两人穿过相天居的中心空地，来到城墙前。
“这怎么过去？”周景明指着横亘在夜色中的庞然大物。
“等我。”佟九将赤晶塞到周景明的左手中，转身走上通往顶部的台阶。
过了一会儿，城门打开。
佟九飞快地下来，同周景明一起出去。
“这随便说一下就能开？”周景明奇道。
“今晚是新年夜，想出去看月出的不止我们。”佟九笑道。
周景明发现他今晚笑得特别多，好像特别开心似的。
“我能问个问题吗？”周景明到处看，“马车停在哪里？”
“没有马车。”
“什么？”周景明震惊了。
“我们走过去，所以才这么早出发。”佟九向周景明介绍他的魔鬼徒步计划。
周景明已经感觉到腿在抖了，是，他是有灵力的修士，但这么乌漆嘛黑地在大草原上走，也是相当费劲的。
“如果等会爬上山顶，我没看到成品武器，”周景明后槽牙痒痒地说，“你也不用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确实，魔界没有太阳。”佟九点头，他伸出手臂，“你要是走不动，可以拉着我。”
周景明会拉才怪，他又不是需要人牵的小孩。
但是佟九越走越快，草丛也越来越深……
周景明拽住佟九的袖子，把重量压在他身上。
佟九依然健步如飞，脚步掠过草丛的时候，甚至发出咻咻的风声。
走出一段后。
周景明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佟九胳膊上，感觉自己正挂在一架低空飞行的割草机上，飞快地掠过草丛顶端，甚至能感到草叶从脚底扫过去。
“看前面。”佟九提醒道。
周景明抬起头。
眼前的景象也完全不同了。
他们从横断山的阴影里走出来，前方是开阔的河谷草原，一颗颗红光在草原上游荡，光芒里映出人影。
那是许多像佟九一样举着赤晶的赏月人在草丛间漫步。
眼前的景象，就像繁星落在地面，一直绵延到远处红光冲天的赤月城。
欢笑声、嬉闹声在风里飘散。
这是除夕夜啊。
周景明头一次在这个世界体会到过节的感觉。
“好漂亮，”周景明词穷，“就像人间过年一样。”
“过日子，哪里都一样。”沉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多了几分引人深思的哲思。
68 三更
◎。◎
什么浪漫, 什么哲思，都是狗屁！
周景明一边吭哧吭哧地爬着陡峭的山坡，一边痛苦地想道。
佟九以最快速度带着他穿过草原，来到观月山下。
幸运的是, 这座据说很知名的观月最佳地点, 此时并没什么人。
接着, 他们就开始爬山。
爬山……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沉重不已，还要小心翼翼不要踩空，毕竟是乌漆嘛黑的夜里。
这种经历, 周景明以前的人生中还真没有过。
像是什么黄山光明顶观日出, 泰山拱北石观日出, 庐山含鄱口观日出, 周景明都没参加过。
大好的凌晨，在宾馆床上睡着不好吗？
不过，周景明一向敬重夜里登山就为看个日出的驴友，这种毅力, 干什么都能成！
现在，他变成了狠人中的一名。
“能上来么？”赤晶的光芒中，站在高处的佟九回过身来，查看周景明的情况。
这段确实有点陡。
周景明抬起头，迟疑地看着侧身站在一小块山坡边缘的佟九。
“你确定是这条路？这看起来好像不是一条路。”周景明怀疑道。
“是这里，”佟九顿了顿，“我问过附近的山民。”
我信了你的邪！这种路是能通过问、问出来的吗？
周景明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驴友不听劝阻、进入深山、下落不明的新闻。
“还有多远？”周景明仰头往上看。
上面黑漆漆的, 什么也看不到, 时而有一阵山风吹过, 吹着黑暗里的林子发出簌簌声响。
“快到了。”佟九回答。
“你刚才就说快到了，”周景明活动了一下手脚，扒住山坡上的一块树根，撑着身体往上爬，“喝——这也太难上了。”
不是周景明不想用灵力，而是，他前面已经用了很多次，如果不是灵力支持，他肯定爬不到这里。
不知道前面还要走多远，他的灵力储备够不够，佟九的话不足为信，他只好放弃灵力，改用体力。
往上挪动的过程极为艰难，尤其是在右手手指还在疼的情况下。
“嘶——”周景明终于爬到和佟九同一高度，甩了甩擦疼的手指。
“我背你吧。”佟九闷声说道。
“什么？”周景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背你。”沉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大哥，这是在陡坡上，不是悠闲的林间小路，你敢背，我也不敢上啊。
“怎么会突发奇想到这个的？”周景明奇道。
赤晶的光芒中，高大的男人转过身，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站住，示意周景明上来。
他是当真的？
“不、不了吧。”周景明摆手，“我怕我们两个一起滚到山底下。”
“不会，”佟九侧过脸，“来。”
周景明从他身边走过，走到前面：“不要开玩笑了。”
佟九的手掌攥住他的小臂。
山坡上只有这么点空间，周景明被带的往后退了一步，就停在了佟九身前。
他感觉自己的视野被笼罩住了。
佟九的肩膀很宽，往上看，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一股灼烧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看到他的嘴唇动了，沉闷的声音震动胸腔，环绕着周景明耳畔：“你忘了，我也是修真者。”
不止会烧炉子而已，还会在草上飞。
火灵多到用不完，再背一个人也没问题。
可是……周景明还是有些犹豫。
“这样太慢了，我们会赶不上月出的，”佟九又换了一种说法，“你应该不希望武器错过开光。”
周景明张开嘴，想分辨，佟九发现这句在他身上有效果，又加重语气说：“月出不拜也就罢了，明明上来，却没赶上，也有不吉利的说法。”
周景明心中一紧，真的假的？
“让我拉着你就是了，没必要……背吧。”周景明不喜欢这种完全依靠他人的感觉。
“……你受伤了。”佟九垂下眼睛。
听语气就像什么半身不遂的重伤。
“手指而已。”周景明在他面前摇了摇右手，“再迟一点就完全康复了。”
“你还想试枪么？”
很好，再次戳中了周景明的痛点。
周景明的脑袋垂下去，松了口：“好吧……”
片刻后，陡峭的山坡上。
佟九运步如飞地向上奔驰，周景明双手抱着他的肩膀，左手死死捏着右手，挂在他脖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趴在佟九后背上，还是有种爬山的感觉。
好大……好大的山！
而且还很颠簸！
周景明的肚子快要被佟九坚硬如石的后背肌肉撞青了。
还有……还有他的肩膀，怎么会那么宽，把前面的路挡得严严实实，无论从左边还是右边都没办法看见。
他就像骑在一匹巨大剽悍的野马背上。
只能死死抱住马脖子，把身体更大面积地贴上去，希望不会被甩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到了。”
佟九猛地停住脚步。
周景明感觉自己撞得七荤八素，两脚悬在空中，全靠胳膊使劲，挂在佟九背面，才得以存活下来。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佟九之前说的“快到了”，果然是在骗人。
刚才那些路，如果让他自己走的话，还不知道走到猴年马月。
不，不用灵力的话，他根本走不上来，用灵力的话，太浪费了，他宁可放弃。
“怎么样，是不是快多了？”佟九侧过脸来，对着探出肩膀的一片洁白的额头说。
周景明仍然保持着挂着的姿势，有气无力道：“你……是不是没背过人？”
佟九疑惑：“怎么看出来的？”
“背人，要抬着腿啊！”周景明无奈地说。
从爬上这个后背开始，他的腿就一直悬空着。
就像甩在后背上的围巾一样，随着主人的上蹿下跳而颠簸起伏，在风中惨淡地飘荡。
佟九陷入沉思。
抬着腿……好像是这样的。
“明白了。”佟九闷声道，“下次记得。”
“放我下来。”周景明用仅存的力气踢佟九的小腿。下次什么的，还是算了。
他其实努力过的，为了活下去，他试图主动夹住佟九的腰，但是失败了。
这头桀骜不驯的野马，拥有一条异常有力、难以驾驭的腰。
佟九降低高度，让周景明的双脚落在地面上。
周景明又找到了凭自己双腿站立的踏实感。
他缓了一会儿，气息渐渐平静下来。
“手还疼吗？”佟九试图关怀。
“不疼。”周景明说道，“但是肚子、颧骨和腿都疼。”
人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
得到手的完好无碍，就会失去身体其他部位的舒适度。
但是周景明已经心平气和。
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稳定过，问就是服了。
“颧骨疼？”佟九端详着周景明的脸，“怎么回事？”
刚才撞在你背后肌肉上，用专业学名来说，应该是斜方肌，呈现倒三角形的那个。
但是周景明已经心平气和。
“没事，”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们现在到山顶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佟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适意，“其他人上不来。”
是了，山民一定是因为这个才推荐你来观月山的。
……
不管怎么说，都到山顶了。
周景明感觉到呼呼的山风吹在脸上。
只要登顶成功，路途中的一切不爽都可以被原谅。
因为——山顶的风景实在太好啦！
周景明面向赤月河谷那一边，望着草原上“星河”流动，心神被深深吸引。
来到魔界之后，就再没看过星空，没想到，今天在观月山顶看到了。
看得出来，今晚大家都很兴奋，都在提灯等待新年月出时刻。
而观月山的另外一边。
这个时候，幽炎结界已经变成双向透明了。
天色还是茫茫一片混沌，只能勉强分辨出哪里是山，哪里是云海。
其他大大小小的山峰前都挡着山，只有观月山前面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确实如佟九所说，观月山是非常适合观看月升的地点。
但寻常人也不会爬过那么多险路，到这孤峰绝顶上来。
周景明盯着云海看了一会儿，又转到第三面去。
“佟九，你说观月山是最适合看月出的地方？”周景明指着天魔主峰绝顶上，黑漆漆的魔宫宫殿，“那魔宫比这里高啊，应该更适合！”
佟九回过头，山风呼呼地吹。
“魔宫比这里更适合看月出——”周景明大声说。
佟九听明白周景明的找茬之后，面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他稍稍侧了一下头，仿佛在点头同意周景明。
又像是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周景明从第三面走下来，小步快跑到佟九这边。
“魔宫遮挡太多了。”佟九说道，“建设的时候只考虑到看赤月河谷和北边的群山，东西向没有合适的观景台。”
周景明一寻思，好像还真是这样。
魔宫是南北向的建筑，东西向，大面积都是封死的黑石墙壁，就连调月台也是朝南的。
佟九观察的还挺细致的。
“这边又有什么？”周景明从佟九的手臂旁边探出头，三个方向都看过了，佟九这面还没看过。
是绵延起伏的山脊，高低错落，一直延伸到相天居。
从这个角度，好像能看到相天居的城墙啊。
不，不能，只能看到横断山崖。
等会儿月出天亮，就可以看到相天居的人们了。
“诶，”周景明突然想起来一件被他遗忘的事，“完了。”
佟九疑惑地向他看来。
“都怪你，一打岔，我把相辰约我看月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周景明拽住佟九的袖子，扭住。
佟九的眉宇舒展开，显然没当回事。
“你不知道这有多过分，最好祈祷相辰千万别看见我。”周景明心虚地往横断山崖那边看，“下面应该看不到上面吧？”
“不好说。”佟九抬头往别处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周景明更紧张了。
他调转身来，躲到朝着魔宫的一侧去。
“你也过来，快点。”周景明急急叫道。
佟九站了一会儿，才迈着大步，不紧不慢地过来。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看月出，在哪里看有什么关系。”佟九不以为意。
“有，”周景明凝重，“我拒绝他的理由是……我起不来。”
佟九又笑了。
这次笑得更明显一些。
周景明知道感同身受这种东西很难得，但是佟九明显是在幸灾乐祸。
“所以说，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用新枪引|诱我，我也不会欺骗相辰。”周景明精准甩锅，叹气道，“本来我是一个很诚实的人，唉，难道骗人也会传染吗？”
佟九还在笑，身体微微往前欠着，看得出来是笑得很厉害了。
被人说是骗子传染源，很高兴么？
算了，他开心就好。
“佟师傅，”周景明走到佟九身边，压住他的胳膊，摊开手掌，做了两遍握拳再打开的动作，“东西，东西，快点拿出来。”
传说中放在山顶的东西，今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登山的缘由——新枪，他现在就要看到。
佟九侧脸看向周景明，眉眼仍是舒展开的，笑意未褪，他低下头，把手伸进衣襟里摸索。
周景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只手。
很难想象，那么大一把枪，能塞进佟九的衣襟里。
不紧不慢的，佟九的手抽出来了。
手指间还握着一把直径约有两厘米的黑色管子。
周景明的眼睛瞪大了，心跳骤然加快。
可是……不应该这么短吧？他的那件武器，可是足足有130厘米长啊。
佟九的手完全抽出来了，黑色管子也露到了底。
什么啊，只有不到20厘米！
周景明失望了。
“这是什么东西？”周景明将黑色管子拿在手中，借着赤晶的光朝里面看，“有膛线？”
有膛线，那就是枪|管，可是，这么短的枪|管……等等，这不会是那个东西吧？
“发射助推器！”周景明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佟九转身走向一旁的大石头，将石头搬开，露出下面一只一米五左右长的黑铁盒子。
他把黑铁盒子捞出来，放在大石头顶端，手指在盒子开口处划了两下，几道红光迸出，盒盖打开。
竟是在盒盖上布了一个小型法阵，就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
佟九侧过身，给周景明让开地方。
周景明若有所觉地走向黑铁盒子，看向里面陈列的东西。
那是一支一米多长的狙|击步|枪，结构比双管猎|枪复杂的多，枪|身发射部分由多重结构组成，保证步|枪|弹能够在800至2km的射程内准确击中目标。
没错，同样是枪，这把狙|击步|枪的射程能达到2000米，从观月山的山头射击赤月河谷中步行的人也不是难事，只是，需要非常精确的瞄准，以及专门配备的步|枪|弹。
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
得到2000米射程的狙，就会失去40米射程的双管猎|枪。
……
那当然是非常的值！
不过，话也不能说绝对，狙/击步/枪和猎/枪各有专场，比如打猎，还是猎|枪更实用，但是打一些高级的猎物，比如撺掇周见微和仙君把他联手踢出仙界的幕后黑手，用这把狙|击步|枪更趁手。
周景明将手放在乌黑的枪/管上，感受这高级品的质感，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上来，是获得至宝的爽感。
直到摸到这把狙，周景明才敢相信，在这个异世界里，他真的把现代武器造出来了！
不，应该说，功劳归于佟九，他只是出了模型，佟九却能一比一还原，这实力，恐怖如斯！
周景明转过身，目光看向身后静默站立的佟九。
“你真的做出来了……”声音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佟九的脸依然那样黝黑，难辨情绪，他的眼睛里却分明透出笑意：“喜欢就好。送你的新年礼物。”
周景明扬起灿烂的笑容，今晚的晦气一扫而空。
为了这把狙，吃这点苦头不算什么。
火工师傅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尊重一下他的个性和癖好，也是应该的。
“试试么？”佟九冲狙示意。
“好。”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个空包弹，装进枪/膛里。
这么黑的夜晚，往哪儿瞄呢？
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前面无人的山脊端起130厘米的狙。
130厘米，相当于一个小孩的高度了。
这狙又是魔母金材质，重的一比。
周景明才把枪/管抬起来，就感觉胳膊一阵抖。
糟糕，这需要枪架啊。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魔母金比乌金重多了。
想一想相氏族人送他魔母金的时候，是几个人一起抬上来的。
那重量，能把魔宫的黑石地板砸个坑。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运起灵力，将沉重的金属疙瘩举起来。
他把眼睛对准枪后面的缺口，目光穿过瞄具，与目标物成三点一线。
“嘭！”
“小心！”
一声巨大的炸响在周景明耳边响起，他太激动了，忘了带耳塞。
不过，预想中的震耳欲聋并没有来，一双宽大有力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耳朵。
是佟九。
他不仅捂住了周景明的耳朵，还接住了因为后坐力而向后仰的身体。
周景明结结实实跌进佟九怀里。
他还处于被冲击到的怔忪中，一时间呆住了。
等到知觉恢复，他意识到自己正被佟九拥着，耳朵以及侧脸都在温热的大掌中罩着。
“多、多谢。”周景明的声音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也是老枪手（爱好者）了，怎么会犯这么初级的错误。
狙的后坐力远远超过猎/枪，毕竟是2公里射程，要把小于20毫米口径的步/枪/弹发射到那么远的距离，所产生的反向推动力也非常惊人。
一般来说，都没有直接站着用狙的，后坐力就能把人震翻。
要么是枪架，要么是防御工事，要么是队友，反正得有个卸力的东西。
现在，佟九充当了这个肉垫。
周景明从他怀里站起来，将狙靠在臂弯里抱着。
“没撞坏你吧。”周景明抱歉地说。
他的后脑勺刚才撞在一个有弹性的东西上，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冒昧地评价一句就是……佟九的正面比背面软。
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明明看起来那里肌肉也挺大的，其实并不是像石头一样吗。
“无妨。”佟九闷声道。
周景明盯着视线水平高度的位置看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有把那个冒昧的问题问出口。
短暂的无话之后。
“这把狙已经很完整了，那支发射助推器又是做什么的？”周景明问道。
发射助推器就是佟九一开始从衣襟里拿出来的黑管子。
不到20厘米的长度，安装位置是枪/管前面，主要功能是束流，增加准确度。
外表看起来像消|音器，但其实不是，很多人都以为枪管前面加的一截是消音用的，其实有很多种配件可以加，比如火焰|喷射器，束流器什么的。
但这支黑管的功能就很普通，增加准确度的，周景明看过了。
要把这支黑管加在本来就很长的狙前面，那岂不是长度搞到150厘米，举起来瞄准需要花费更多力气，完全没必要啊。
“这是魔母金剩余的边角料做的，效用不如整块魔母金那么强，不过也有给南山石附魔的作用，”佟九说道，“可以加在其他枪上。”
其他枪……对啊！双管猎/枪是两支管不行，但以后开发了新的单管枪，就可以用这个发射助推器，安在哪支枪上，就能给哪只枪魔攻效果！
“厉害了，佟师傅！”
周景明由衷地赞美道。
佟九果然不会做没用的事。
想一想之前他对佟九的担心，果然是多此一举。
有了这支发射助推器，相当于有了无数把可以加魔法攻击的枪！这也太聪明了吧！
……
微光从天际蔓延开。
先是一缕金红色出现在云海间，接着，金红色的线条越来越粗。
天空亮起来了，从一片漆黑，变成朦胧的红。
新年第一轮红月正在升起。
周景明转过脸去，望着天边。
出来了！
周景明向前一步，双手托着他的狙，接受新年第一缕红月光辉的祝福。
与此同时，横断山崖上，城墙上，天魔山主峰旁边的众多山头上，密密麻麻挤着许多观看月出的魔人。
红光驱赶黑暗，将一缕缕光辉拉长了，横贯过头顶的天空。
永夜节节退后，让出赤月河谷乃至无数河谷与平原的领地。
明亮的红光均匀地洒在每座山头上，永夜残留的厚厚积雪在光辉中晶莹反光，上下交辉，仿佛打开一片纯净的新世界。
“好美啊。”周景明抬头望着这样的美景，眼睛一眨不眨，不想放过月出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
此刻观看月升的所有人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山影里，阴暗蛰伏的巨大肢体摇曳着升起来了。
直到附近的山脊上有人发现，指指点点。
“那是什么玩意！”
“嚯嚯！”
“怎么回事，怎么有那么大的——”
鳞甲因为长期照不到光，而变得灰暗，本来精神的爪牙也怨恨地蜷缩起来，一头巨大的魔兽从山谷中直立起来，像一座凭空拔起的孤峰，又像一头肮脏的巨蛇。
它摇晃着硕大的头部，贴着幽炎结界的外壁，不断往上爬，直到来到相天居的斜上方，正对着横断山崖的位置。
所有目击到这一场景的人都惊呆了，更不要说站在横断山崖上的相氏族人，他们辛辛苦苦起个大夜过来爬山，就是为了看到新年的红月。
可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历经永夜风霜，充满怨恨的硕大龙头！
大太子！
……
“呵呵呵呵呵，没错！”
就在前不久的某个早上，凌波居近水阁外面的平台上，二太子师襄握紧手中的栏杆，阴笑着对他的谋士师无波说。
“等到永夜结束，幽炎结界就会变成双向透明，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也能看见里面。”
“等到那一天，相天居的人就会去登山赏月，然后，他们就会发现……”
“大太子也在外面！”
师无波想了想，这个场面是挺吓人的。
可是，大太子被放逐了，又进不来，就算他现身，又能怎么样呢？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大太子进不来，什么也做不了，对相天居根本全无影响，那你就错了，相天居那帮胆小鬼，和相辰一样，多年来被大太子欺压，畏惧大太子，就像畏惧天敌一样，不需要大太子干什么，只要他原身往那里一杵，保证相天居的人什么也干不了，只会瑟瑟发抖。”
师襄信誓旦旦地说道，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那个画面。
“哼哼，而那个时候，正值紫穗需要呵护的关键期，相天居的劳动力却都被吓得不敢出来，你猜，会发生什么？”
师无波扬起眉梢，若有所悟。
“二殿下不愧是二殿下，真乃三界第一智慧之人。”师无波捋了捋胡须，毫不吝惜地吹着彩虹屁。
师襄面露得色，这是他应得的。
过去两个月，因为相天居那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而打乱的步调，是时候找回来了，他二太子师襄才是赤月河谷智谋第一人。
“走，我们现在就去龙爪宫。”
……
周景明看到大太子出现，第一反应是举起狙|击步|枪，瞄准！
瞄具里，那不断骚气扭动的巨大龙身，仿佛一个欠射的活靶子。
可是，他的步|枪|弹还没做好，附魔攻击也没加上。
他知道，现在贸然开枪，打飞的概率很高，而且还会惊动大太子，从理智的角度来说，是很不划算的。
但是，要他看着大太子向相天居的横断山壁逼去，他也做不到。
就在大太子出现的那一刻，横断山壁上观月的族人，起了一阵骚动。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族人拔腿就跑，还有三分之一被吓得傻在当地，这都不算什么，最危险的是，站在悬崖边上的那些最早上去的族人，他们无处可逃，就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几个相天居的小孩“嘭”地变成原形，越过崖壁边缘的栅栏，慌不择路地逃跑。
他们有些成功地从悬崖边上绕路回到大路，有些却失败了。
一个胖胖的黑团子在跳跃的时候扑了个空，从悬崖边掉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周围的大人甚至都没来得及拉。
黑团子哧溜一下就掉了下去，连影子都不见了。
尖叫声四起，一直传到许多山头外。
周景明咬牙，取出静音耳塞，飞快戴上，一个俯冲跪在大石头前，将狙|击步|枪架在上面。
死吧！
他瞄准大太子的头部。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膀。
“等等。”佟九沉声说道，“你再看看。”
周景明疑惑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瞄具，看向横断山壁。
几只红色的大鸟展开翅膀，环绕着横断山壁飞翔，不断发出厉声长鸣。
其中一只长长的喙部叼着一个耷拉的黑团子，把它扔到悬崖边伸臂去接的族人怀中，族人用力抱住黑团子，场面十分感人。
但是很快，黑团子被揍了，其他小孩也纷纷变回人形，不敢再乱跑。
周景明松了口气，他差点忘记，族人中间有会飞的成员。
“他进不来的。”
在佟九的提醒下，周景明抬起目光，向大太子看去。
巨龙架势惊人，好像下一刻就会扑进相天居，可是，它摇曳着巨大的龙身，摆出各种吓人的姿态，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
周景明这才想起来，大太子被放逐中，进不来幽炎结界。
也就是说，他在故意虚张声势。
恍然觉悟后，再看大太子的种种行径，就十分可笑了。
他就像趴在玻璃罩子外面的一条貂，眼馋玻璃罩子里的小点心，不断扭动身体、变换角度，眼神炽热地盯着小点心，却无法穿过这触手可及的距离，只能眼巴巴看着。
“大太子是沙貂吗。”
……
周景明和佟九快速完成狙|击步|枪开光仪式，收拾收拾，下山。
两人赶在新年第一餐之前，回到相天居。
远远就看见大太子那么大一颗龙头，横亘在山头上，有种末世怪兽灾难片进入现实的冲击力。
来到城门前，果然，城门紧闭。
就连城墙上的巡逻队都没影了。
周景明拿出一支烟花弹，向空中发射，这是相天居约定的信号。
过了一会儿，周景明看到相英出现在城墙上。城门打开了。
相天居里的情况比周景明想象的更糟，到处都是抛洒的杂物，跑掉的鞋子，歪在田沟里的水桶，就是看不到人。
相英从城门上下来，快步跑到周景明身边。
“尊者，您刚才去哪儿了，三太子找不到您，正着急呢。”
“我出去有点事。”周景明简短地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相英一直低着头，目光在地上移动，听到周景明这话，他忍不住望天上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尊者有所不知，刚才大家去横断山上看月出，大太子却突然出现，吓得大家连忙跑下来，现在都躲到地窟里去了。”
“什么？”周景明惊讶，“可是，大太子进不来啊。”
相英脸色发白：“尊者神勇无敌，无所畏惧，自然不怕大太子，可我们族人，看见大太子就害怕，什么也做不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周景明心想，相英在平时属于很勇敢的那类战士了，不管是狩猎还是和西海魔兽作战，都冲在最前面，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也只是勉强走出来，根本不敢抬头看。
大太子对相氏族人的威慑力，远远超过周景明的想象。
他再次抬起头，向上看去。
金色的龙身在红月光芒照耀下，逐渐恢复了光彩，每一块鳞甲都有一座帐篷那么大，在幽炎结界上方缓慢滑动。
这景象，确实吓人，就算知道幽炎结界能挡住，也会产生心理负担啊。
周景明不禁想起住在藏心阁的那些日子……
“相辰在哪里？”他问道。
“三太子在中心空地上。”相英苦笑道，“他还在努力把大家召集起来，唉……”
“多谢。”周景明拍了一下相英的手臂，快步向中心空地走去。
穿过茂盛的紫穗田，周景明和佟九来到中心空地上。
青年首领正站在通向地窟的路口上，张开手臂，阻拦想要逃跑的族人们。
“三太子，求求您了，让我们过去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都在地窟里等着我呢，我不能不过去啊！”
“三太子，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想吐。”
一个脸色发白的族人，“呕”地一声吐了出来，脏兮兮的东西溅到相辰身上。
相辰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身体却没有挪动分毫。
“他进不来！有幽炎结界，他根本进不来！”相辰大声说道，“他就是想影响我们，我们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上他的当呢？”
“我已经派人去魔宫报信了，相信尊主大人一定会重重惩罚大太子，给我们一个公道！”
“只要挺过这段时间就好，大家还再坚持一下，下地去浇水吧！”
相辰的声音依然像以往那样具有感召力，可是，族人们却不吃这一套了，他们要么抱头痛哭，要么想着法地从相辰够不到的边边角角溜过去，要么直接就地瘫倒。
相辰控制不住场面，心内仿佛有火焰在烧，他成为族长已经有些年月了，可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极端的情况。
紫穗在地里等着浇水，错过这个时机，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族人们却被吓得手脚发软，明知没有危险，却无论如何不肯干活，就算他苦口婆心，他们都不肯留下。
这要让他怎么办？！难道把他们铐起来，押到地里去干活吗？
还是眼睁睁看着紫穗缺水干枯，等到收获那一日，只收到干瘪的空壳？
“你们难道想输吗？想继续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吗？”相辰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是我不想输！我不想！这是我们最接近翻身的一次了，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拥有自己的幽炎结界，算我求求你们了，下地去浇水吧！”
相辰痛苦的喊叫回荡在空地上，族人们愣住，站在当地，不知是进是退。
“三太子……”一个族人弱弱开口，“我真的很想下地浇水，可是我这手，这脚，都是软的，连水桶都拎不动。”
“是啊，三太子，我们也想翻身，可是……可能这都是命吧。”
族人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沮丧之气在彼此间传播。
就在这时，一个族人指着天空，发出一声尖叫。
不知何时，金龙爬到了他们头顶正上方，巨大的龙头正趴在透明的结界外壁上，一双金色的竖瞳鬼魅般地俯看下来。
尖叫四起，本来还迟疑一下的族人，顿时被吓得四散奔逃。
空地上只剩下相辰一个人，他垂着头，颈侧的青筋爆起来，双拳紧紧捏在身侧，仿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失败到来的过程。
“相辰，”周景明旁观着，看到这里，知道这局面下，族人们是劝不回来了，他走上前，想要安抚相辰，“不要急，肯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想……”
相辰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地瞪着周景明。
周景明情不自禁退了半步，他还从来没见过，相辰这样情绪失控的样子。
相辰的眼睛向他斜后方转了一下，他看到了，坐实了，他一直猜疑的证据。
“你还回来干什么？因为我好欺负吗？”痛苦和愤怒一齐袭上心头，相辰向前走上一步，重重推在周景明胸口，“输掉比试，你也无所谓吧，反正你根本不想嫁给我！”
周景明一个愣神，只来得及压住护体灵力，被相辰推个正着，向后跌去。
他跌进一个充满灼烧味的怀抱，佟九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覆盖在他胸口受到冲撞的地方。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慢慢呼吸，呼吸给我看。”
周景明这才感觉到，胸口一阵麻痹，好像被大石头压住了一样，呼吸也变得特别困难，他听从佟九的话，尽量放缓呼吸的频率，不求一次喘上气。
相辰站在原地，剧烈地喘着气，他的样子看起来比刚才被族人遗弃还要难受，他瞪着周景明看了一会儿，鲜红的唇瓣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转过头，跑了。
周景明愣神的功夫，气息不知不觉恢复了，胸口暖融融的，好似有个小火炉在烧。
他垂下头，看见佟九的手正压在他身前，丝丝火灵从他指缝间飘扬出来，逸散进空气中。
周景明拍了拍佟九的手：“没事了，让我起来吧。”
佟九收起火灵，双手托在周景明肋下，像抱小孩子那样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相辰肯定气疯了。”周景明喃喃道，“我们得想个办法，把大太子轰走才行。”
佟九垂下目光，望着周景明乌黑的发顶，眼神间闪过一抹戾色。
“对了，刚才相辰好像说，派人去魔宫报信了……”周景明回想起来，“大太子这样乱来，魔尊肯定会把他轰走，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吧。”
然而相伯带回的消息，却和预期中截然不同。
“大太子没有违规，”相伯战战兢兢地重复着魔尊的回复，“三太子蠢笨无能，令人失望，尊主大人不会再予以相天居任何帮助。”
相氏族人藏身的地窟中，一时间气氛凝滞，哭泣声、哀叹声此起彼伏。
尊主大人要放弃他们了吗？
相辰跪在地窟墙角下，眉眼笼罩在阴影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腮部隆起的肌肉，显示他正处于极端的痛苦之中。
69 三更
◎。◎
“相辰, 你过来。”
地窟石壁下，坐在那里的相爷爷说道。
相辰抹了一把脸，闷不吭声地站起来，来到相爷爷坐着的地方。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说出来。”
相辰咬紧牙关, 一言不发。
“爷爷是看着你长大的, 你心里想什么，爷爷还能看不出来？”相爷爷叹道，“是和周景明有关吧。”
如果仅仅是大太子搞事，相辰还不至于这样难过。
他来到地窟后，就噗通一下跪在石壁下, 什么也不说。
相爷爷一开始以为是紫穗浇水的事情, 这关乎春宴比试的结果, 相辰心焦可以理解。
但是, 当他和几个族中老人去劝说大家，试图调动起大家的行动力时，相辰依然没有反应，相爷爷就觉出不对了。
“如果是跟他有关, 爷爷就不担心了。”相爷爷继续说道，“景明一向通情达理，有什么都可以直接跟他说。”
相辰胸口憋闷到快要爆炸，如果再不说点什么，他可能要发疯。
“爷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自作主张替他说话了！”相辰捏紧拳头, 大声说道, “他根本不可能通情达理的, 因为、因为是我推了他！”
相爷爷惊讶地抬起眉毛。
“是我……是我说好了要做他的武器，可是，可是……”相辰满面通红，眼眶里再次溢满泪水，“可是我用这双手，推了他，害得他跌倒，差点喘不上气。”
当他这么做了之后，立刻就后悔了，可是，那个佟九，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好出现在周景明身后，接住了他，还牢牢地抱着他，根本没有给相辰挽回的余地。
“你推了他？”相爷爷讶异，“没有被护体灵力反震吗？”
“没有……”相辰根本就忘了这一茬。
相爷爷沉默了。
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相爷爷沉下脸，语气变得冷峻，“景明呢？不会被你扔在外面了吧？”
相辰使劲揉了一把脸，鼻间发出抽气的鼻音：“他和佟九在一起，就是他从天上带来的那个随从，他们……刚刚从外面回来。”
这短短几句，信息量非常大，相伯和周围几个老人都向这边看过来。
相爷爷捻须沉吟，过了一会儿，才说：“还记得你第一天带着景明回相天居，我跟你说什么了？”
“不要心急。”
那时候，相爷爷就看出来了，相辰和周景明的感情，完全是相辰一头热，相辰当时也非常迷茫，就问相爷爷，当初他的父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相爷爷告诉他，他的父母会在一起，就像花苞会开放一样自然，因为他们两情相悦。
喜欢这种事，无法强求，对方不会因为你优秀就喜欢你，也不会因为你付出的多就回心转意。
“那我就没有机会了吗？”听到这样的话，当时的相辰沮丧地问。
“当然不是。”相爷爷说道，“爷爷给你四个字，只要能守住这四个字，你就能收服他的心。”
那四个字，就是——不要心急。
相辰不知道相爷爷为什么那么有把握，不过，他一向相信相爷爷，便照着相爷爷说的去做，他不急，他愿意慢慢等景明。
可是，大婚之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时候，他开始着急了。
或许是所有人都来祝福他们的场景，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他们真的更进一步，结成了更深入的关系。
或许是称谓上的变化，让他觉得可以把周景明据为己有，周景明和谁走得近，都会让他感到不快。
或许是表面的夫妻一体，让他更加难以忍受私下里的距离，每次看到周景明因为可以和他保持距离而松了一口气，他都会感到心上割了一刀一样难受。
今天，埋下的心结，终于爆发了，他好像被嫉妒的恶鬼控制了一样，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
“那为什么心急？”相爷爷问道。
“我……”相辰捂住额头，沮丧的声音从手掌下面传来，“是我蠢笨无能，带不好相天居，也配不上景明。”
“大错特错，”相爷爷说道，“你是白象一族的血脉，继承了魔界最好的血统，你自小受到我们几个老人精心的教养，你的人品性格，都是一等一的。”
相辰迷惑地抬起头，看向相爷爷。
相爷爷要说的话，和他想象的有很大出入。
相爷爷正色道：“你知道爷爷为什么叫你不要心急吗？”
相辰不解，不要心急……还有为什么吗？
“因为爷爷相信我的孙子，无论人品相貌，还是性格脾气，都是很招人喜欢的，尤其是相处的时间长了，更加能体会你的好处，到时候，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对你产生依恋。”
相辰心中剧震，惊讶地望着相爷爷。
相爷爷也严肃地看着他：“你要知道，世上有两种喜欢，一种是天生的喜欢，一见面就会心动，这与很多方面的原因有关，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很明显，景明对你，没有产生这种喜欢。”
“但是还有第二种喜欢，就是细水长流的喜欢，在潜移默化中产生，后劲很大，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们魔界人是天生的捕猎人，血脉中流淌着狩猎的本能，狩猎最高的境界不是追逐和碰撞，而是布网和收网，就像蜘蛛静待在蛛网中央，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来，不要心急，让他自由地在你的网里行动，直到沾满你的粘液，再也无法逃走。”
“小辰，你要相信自己，只要你相信自己，你就是无懈可击的，谁也不能把景明从你身边带走。”
相辰感到心灵仿佛经历了透彻的清洗，变得通透起来，他喃喃道：“相信自己……可是，如果春宴比试失败了，他们还是会把景明带走啊。”
“不，没有人能把两个互相喜爱的人分开，”相爷爷笃定道，“而且，你也太小看景明了，他是那种会随便被人带走的人吗？”
相辰彻底明白了，他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周景明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任人摆布的人，就算是仙君强行把他嫁到魔界来，他照样能跟相辰签订战友盟约，如果他的心是向着相辰的，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带走。
相辰抓住自己的头发，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明明是害怕失去景明，才要拼命赢得比试。
可是，在比试过程中遇到不顺，却把脾气发到景明身上，把景明推到别人怀里。
还就这样扭头跑了！
简直蠢不可及——尊主大人倒是没说错。
他使劲抓着头发的时候，地窟门前传来一阵响动，族人们像水波一样散开，给来人让出一条路。
“小辰，你看看，谁来了。”相爷爷轻拍相辰的后背，相辰抬起头。
逆光之中，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四面张望着，寻找着什么。
相辰怔怔地望着洞口光芒耀目的地方，感到眼睛一阵酸涩，差点又不争气地掉下眼泪。
被景明看到这样子可不好，他是强壮的首领，是要成为景明的武器的人。
相辰抓起袖子，使劲地在脸上抹了一番，又捋了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他转过头，面朝相爷爷：“爷爷，你看我这样行吗？”
相爷爷慈祥地打量着相辰：“很好，很帅。”
相辰有些不信，又找到年轻族人确认，确认仪表无碍后，他转过身，朝洞口走去。
“相辰，相辰，”周景明冲他招手，生怕他跑了一样，快步走过来，“你猜怎么着，我想到办法了！”
相辰一愣：“什么办法？”
“稍微有点麻烦，但是绝对有效，我需要召集一些勇士，跟我一起去火房。”周景明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相辰的脸，不管相辰怎么抹，还是会留下掉金豆豆的痕迹，“呃……这件事我必须得跟你道歉，我忘了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了，想起来之后，又忘记跟你说，佟九他炼了一把新武器，非要去山顶开光，所以我们才去了观月山。”
相辰怔怔地望着周景明，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明明是他想道歉的，却听到了周景明的道歉和解释。
“不管怎么样，在最关键的时候，没能和你站在一起，你会生气也是正常的。”周景明搓了搓右手指尖，“所以，轰走大太子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算是给你赔礼道歉。”
相辰半晌没有回应，周景明担心起来，他看向一旁的相爷爷和其他族人：“不会是……魔宫已经出手，把大太子赶走了吧？”
“没有！”相伯立刻说道，“没有的事！”
“景明，你打算怎么做？需要相辰配合，就尽管说。”相爷爷也在旁边说，一边推相辰。
相辰往前跌了半步，正好停在周景明面前：“景明，我……”
“你还想不想赢了，快点召集人手吧，我需要肺气足的，不怕热的，能召集多少就召集多少。”周景明笑着说道。
相辰望向周景明，看到他明亮无碍的笑容，显然，刚才的事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景明这样大度的样子，相辰并没有更好受一点。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相辰在内心警告自己，他应该回到那个积极正面的状态，凡事从大局出发，有个首领的样子。
“好，我现在就召集人。”相辰转过身，面向地窟里的族人们，“大家都听到了，景明有赶走大太子的方法。”
“嗯，而且这方法不用和大太子正面对抗，甚至不用看到大太子。”周景明说道。
相辰大声重复了一遍，族人们纷纷抬起头，看向这边，眼中闪动着好奇的目光——不用看到大太子？那要怎么赶走他？
“这可是大家立功的好时候，景明智计无双，他出的计策，还没有失败过，谁愿意跟着出来一起干，将来就是力挫大太子的英雄，走到哪儿都有吹嘘的资本！”相辰精准拿捏住年轻族人们的心理。
从负面心态中解脱出来之后，相辰的领袖魅力又回来了。
他变得自信，从容，面上浮现出掌控全局的光彩。
而族人们经过相爷爷和老人们的劝说，也重新拾起勇气，打算出去闯一闯。
“不就是一个大太子吗！他又进不来，我们怕什么！”
“是啊，我们相天居的人，不能就这样认输！”
“什么都不做的话，肯定会被看扁！”
年轻族人们呼喝起来，纷纷壮起胆子，重新走到前面来。
相辰的目光扫过众人，这一次站出来的人，有二十多名。
“好，各位都是相天居的英雄，来日分得幽炎结界，我相辰定会记得诸位的功劳！”相辰说道。
接下来，周景明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要求，筛选出适合参与他的计划的人手，一共有八人，两人一组。
“大家跟我来，我们要快一点，目的地是中心空地旁边的火房。”周景明说道。
“我们戴上草编的帽子，遮住视线就行了，不往上看，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相马提议道。
“对啊！”“没错！”
“相马说得不错，我们也可以这样做，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提桶浇水，只要戴上草帽，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吗！”相根也触类旁通，提醒其他没有中选的年轻族人。
如此一来，剩下的族人也可以行动起来了，田地里还有那么多紫穗等着浇水，他们没有闲下来的道理。
两边人马分头行动。
与此同时，凌波居内。
作为消息灵通人士，二太子师襄总是能收到魔宫传出来的第一手消息。
听说相天居再次向魔宫求助，结果被尊主大人无情驳回的消息，师襄简直要把肚子笑破了。
相天居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什么事都找魔尊解决，魔尊一开始是看在仙界技术的份上，帮了他们两把，他们就真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魔尊，为的还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魔尊刚刚闭关，需要专注修炼，这时候不管是谁打扰他，都会打断他修炼的进程，想要再次投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就像人有起床气一样，这样三番两次被打断，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会火大了，偏偏相天居用的还是——大太子吓得他们不敢出来干活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也怪不得魔尊会留下那样的口谕。
“相辰蠢笨无能，哈哈哈哈哈……”师襄再次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一手撑着凌波台边上的栏杆，一手擦眼泪，对一旁的师无波说，“尊主大人终于认清老三的本质了，看来相天居大势已去。”
师无波点头：“二殿下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如今大太子和三太子都算淘汰出局，幽炎结界就是咱们凌波居的囊中之物了。”
师襄笑道：“那是自然。”
师无波又道：“要说还有什么变数，那就是那位天上来的周尊者了。”
师襄敛起笑容，转向他：“哦？这话怎么说？”
师无波捻须道：“二殿下可还记得，那周尊者有一件法器，指哪打哪，很是厉害，曾经在山口平原立下赫赫战功。”
“你说的是那根……棍子？”师襄不想用这个称呼，但是，他获得的第一手消息里，传信人就是这样形容周景明的法器的。
“不错，那棍子很是厉害，据说连大太子的龙头都差点被它打破。”师无波沉声道。
师襄哪能听不出师无波的暗示：既然当初城墙一役，周景明都能打破大太子的龙头，现在大太子受限在幽炎结界外壁上，没有攻击力，等于一个靶子立在明处，等着周景明打，周景明焉有不打之理。
“哼哼，”师襄狡猾地笑起来，“你以为我连这点都算不到吗？”
“原来二殿下早有计划，属下愿洗耳恭听。”
“如果周景明真的按耐不住，用棍子攻击大太子，那才是真的如我所愿。”师襄笑道，“他最好穿破幽炎结界，打爆大太子的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一天之内，除去两个强有力的对手。”
师无波恍然。
打破幽炎结界可是重罪，之前龙爪宫的轰雷使就是破坏了幽炎顶，才遭到劫魔使尊的亲自审问，据说还用上了搜魂术。
如果周景明一时情急，用法器攻击结界外的大太子，要么攻击失败，仍然保持现状，要么攻击成功，击中大太子的同时必然破坏了幽炎结界，犯下重罪。
这两个结果，对于师襄来说，都是喜闻乐见的。
“二殿下不愧是二殿下，真是天纵奇才，三界第一聪明人也！”师无波全力夸赞道。
……
相天居，中心空地。
周景明带着八名族人来到火房前，命令他们立刻收集空地上堆放的河砂，用小推车推到火房里。
火房里，炉子已经烧起来，佟九正在炉子前守着，控制着火力，以便随时投入材料，开始熔炼。
族人们将河砂堆起数堆，直到周景明告诉他们可以停下了。
大家进入火房之后，因为有屋顶的存在，恐惧心理减少不少，也能主动配合周景明行动了。
“周尊者，我们还用收集其他材料吗？”一名族人问道。
“不用了，只要河砂就可以。”周景明说道。
族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河砂能用来做什么，这些都是之前做砂浆剩下的废料，填砖头缝都嫌太松散，竟然可以用来制作赶走大太子的神器么？
实在是想象不来！
“现在，大家听我说，一定要听仔细，记牢了。”周景明正色道，“我刚才把你们分成了两人一组，接下来，我需要你们每组两人轮流做事，一个人负责用管子往液体里吹气，另一个人负责帮他看着有没有吹到位，一个人气竭之后，换另外一个人吹。”
“吹气？”年轻族人们不太理解，“要吹多少呢？”
“能吹多少吹多少，河砂融化后的液体会变得黏黏的，用管子往里吹气，就会鼓起来，变成泡泡，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
“牛尿泡！”立刻有鲜活生动的例子被举出来。
“对！就是像牛尿泡那样的东西，你们要用力吹大，吹得越大越好，但是注意不要吹破，当气泡变得太薄了，就停下来，把它放在一边冷却。”
年轻族人们满脸诧异，这工作实在太诡异了，首先，河砂能融化成粘乎乎的液体，他们就闻所未闻，其次，河砂融成的液体竟然还能吹成泡泡，这简直匪夷所思，最离谱的就是，这些泡泡竟然能用来赶走大太子——难道周遵者要把泡泡放到空中，挡住大太子吗？
不管了，现在时间紧张，干就是了。
反正周尊者的计策不会错！
大家立刻投入到热火朝天的熔炼工作中。
……
没错，周景明要做的正是——玻璃。
制作玻璃的方法听起来很简单，只要在火炉里灼烧河砂，直到融化，就可以获取液体玻璃。
这是因为河砂这种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废料，其实里面富含二氧化硅，是制作玻璃的原材料。
在古代，玻璃是非常罕见、珍贵的宝物，这其实与玻璃制取所需要的温度极高有关。
硅石的熔点比铁还高。
对于古代人来说，费尽心思把炉温提高到一个新层级，却只制作出一种易碎、不隔热的材料，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算实用。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玻璃都是作为上层赏玩的贡品存在的。
周景明在想到这个主意之后，就立刻和佟九沟通，告诉他需要把火焰温度升到什么程度，河砂融化到什么程度。
有佟九和火炉在，炉温上的技术壁垒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不存在。
火焰熊熊的炉子里，河砂开始冒泡。
等到泡泡全部冒完，剩下半透明的液体，就像黏糊糊的糖浆。
佟九将玻璃液体从炉子里弄出来，放进地上的灌注槽里。
热浪扑面，族人们两人一组，分别靠近各自的灌注槽，拿起旁边的铁管子，按照周景明的指导，往玻璃液体里吹气。
年轻族人们卯足力气，吹得两个脸颊都鼓起来。
他们的肺活量确实够大，不逊于专业吹玻璃的工人，一次两次，就吹起一个个不规则的球形。
他们吹几下，旁边的组员喊起来，就停下来，努力转动铁管子，把橙红色的糖浆状玻璃转圆。
不一会儿，一个个大玻璃泡出现在火房中。
“景明，怎么样了？”门上一响，相辰走了进来。
他刚刚带了一批族人下地浇紫穗，跑得头上都是汗，这会儿打算回地窟动援剩下的族人，路过火房，便进来看看周景明的进度。
看到佟九的身影时，相辰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在做了！”周景明顾不上跟他解释。
相辰盯着一名族人吹玻璃泡，忽然道：“让我试试。”
族人正好吹得没力气，让出铁管子。
相辰走近铁管子，鼓动周围的气流，直接灌进玻璃泡里，玻璃泡顿时膨胀了三四倍。
“要、要爆啦！”盯着玻璃泡的组员喊道。
相辰停下动作，不再灌注气流进去，族人连忙上去封住玻璃泡，放到一旁晾着。
接下来，相辰如法炮制，又帮着其他三组吹圆了玻璃泡。
“老大真厉害！”“三太子威武！”
族人们卖力地吹着彩虹屁。
周景明喜出望外，他刚想起来，相辰是会控制气流的。
这样一来，制作玻璃板的进度提高不少。
他拉着相辰帮忙，把剩下的玻璃泡也吹了。
这样其他族人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切割玻璃泡。
这是玻璃板、玻璃窗的制作方法，先吹出一个大玻璃泡，再从中间割开，分成两半摊平，就变成了一面玻璃。
当然，周景明需要的也不仅仅是玻璃。
他需要的是镜子！
趁着玻璃温度尚高，还在可塑状态，周景明让族人们去切割玻璃球的上下两端，变成一个圆柱形，再对切一半。
长方形的玻璃板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看到了，我们需要这样的玻璃板。”周景明说道，“先做二十个。”
“好！”“遵命！”
族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按照步骤，切割玻璃泡，摊成玻璃板，放在一边冷却。
相辰见玻璃泡吹得差不多了，便向周景明告辞。
“多谢你了，真是大大加快了我们的进度。”周景明由衷地说道。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相辰笑道，“景明，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族人们搓起胳膊，三太子这话说得真麻人。
周景明也有些意外，他以为相辰会缓和一阵才能恢复状态，没想到这么快。
相辰向众人挥了挥手，说了几句打气的话，转身跑出火房。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下午。
周景明把腊肉拿到火房里，给族人们吃，他和佟九继续忙活接下来的事情。
要做镜子，还需要在玻璃的一面安装上铜板。
周景明的陪嫁品里有很多铜制品，铜镜、铜盆、铜灯架，都可以融了做铜板。
铜的熔铸比铁、玻璃容易很多，延展性也强，只要周景明和佟九两个人打配合，很快就做出二十块铜板。
这个时候，玻璃板也冷却的差不多了。
族人们吃饱喝足，恢复体力，继续上工。
他们把铜板固定在玻璃后面，制作出一面面镜子，映出的人影竟比铜镜还要清楚很多。
族人们对着这些大镜子啧啧称奇，可是，他们仍然不知道，究竟要怎么用这些镜子赶走大太子。
铜和玻璃看起来都不是很坚硬的东西，对上大太子的庞大身躯，根本就没有胜算吧。
周尊者还告诉他们，不用正面迎战，甚至不用看到大太子，就可以赶走他！
这简直难以想象。
“这里有二十面镜子，”周景明说道，“我们只有八个人……还缺人手。”
一名族人自告奋勇：“我可以回去叫人！”
“我和你一起去吧，这次要胳膊有力气的。”周景明道。
“我们族人没有胳膊没力气的。”年轻族人们笑起来。
“那太好了。”周景明道，“等会儿你们可别喊累。”
周景明和那名自告奋勇的族人一起往地窟走，这次，没走到一半，就碰见从田埂上浇水回来的人，他们还带着草帽，但看得出来，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行动神态都比较正常。
“你们的胳膊还有力气么？”周景明打量着这些年轻族人壮硕的手臂，“能不能跟我去赶走大太子？”
这些族人都是第一批自告奋勇的勇士，因为肺活量不够大，被周景明淘汰了，这才跟着相辰去浇地。
现在一听说，可以参加到赶走大太子的行动里，立刻精神起来，把手中的空桶往地上一放：“走！”“走！”
周景明带着一大拨人回来，人数竟然还多了五个，他便叫刚才那些吹玻璃的熟练工留下五个，继续吹玻璃。
剩下二十个人，来到中心空地上，每个人发一块镜子，抱在手中。
大家先是感到新鲜，互相照来照去。
从来没见过照的这么清楚的镜子，从其他人的镜子里，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
接着，很不幸地，有人不小心往天上照了一下。
“我的天魔使啊！”“哎呀妈呀！”“吓死人了！”
巨大的龙身出现在镜子中，金光闪闪的鳞片格外刺目，还有那可怕的龙爪，尖利的爪锋看起来能把成年族人捅个对穿！
“镜子拿稳了！”周景明立刻喊道。
族人们歪七扭八了一阵，险险地拿住镜子，竟然没有一个打碎，可见心里素质和手臂力量确实不错。
“现在，听我的调遣。”周景明朗声说道，“五个人排成一队，一共四队，首尾对齐，组成方阵，跟我过来。”
族人们反应了一下，还好他们的集体意识都很好，按照周景明的要求，很快排成一个5x4的方阵，跟着周景明移动。
周景明一边仰头看上面，一边向中心空地中央走去。
这里视野最为开阔，从空中俯视，也没有遮挡，是最显眼的地方。
周景明将族人们带到中央之后，叫他们分别以一丈距离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方阵。
他再次抬头向上看，一边出声调整每个人拿镜子的角度。
终于，所有人手中的镜子，将红月的反光，集中在了一个点上。
而这个点，正是大太子的金色眼瞳！
……
时间度过正午，红月开始西斜。
金色巨龙趴在相天居斜上方，幽炎结界的外壁上。
天知道，他要保持住这个姿势，有多么不爽！
但是，就在昨天夜里，永夜一过，龙爪宫就出来送信，告诉大太子，春宴比试的事。
大太子一听，勃然变色，爹爹赐下的幽炎结界，本该由他这个嫡长子来继承，怎么轮得到相辰那个野|种！
可是，相辰不知用什么伎俩，骗到爹爹的偏心，不仅当众说要把幽炎结界送给他，还在大家抗议之后，用另外一种方式婉转地帮助相天居获取胜利，等于兜了个圈子，还是要把幽炎结界送给相辰。
就连凌波居那个狐狸劝说，都不顶用。
既然如此，还是得靠他这个大太子出手。
于是，大太子连夜潜伏到相天居附近的山谷，在红月升起的第一时间，爬到结界上面，恐吓相氏族人。
效果非常不错，胆小鬼族人四散而逃，全都躲到阴暗潮湿的地洞里去了。
大太子甚至觉得有点无聊。
其中比较精彩的大概是在中心空地上看着相辰和周景明起冲突的时候吧，大太子看得津津有味，可惜他们没有打两下，相辰这个没用的哭包就哭着跑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被打的人。
喔呦，不看不知道，仔细看吓一跳。
大太子又看见了那个收他火焰的男人，还抱着周景明给他治疗。
大太子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可惜失败了，他们也没有留多久，一起走进火房。
野|种的日子似乎过的也不怎么舒服嘛。
说到底还是品种不行，要不然也轮不到别人来插手。
大太子津津有味地吃着瓜。
可惜，后续的精彩剧情都不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演了，相天居的族人们也狡猾地戴上了草帽，故意不往上看。
大太子在幽炎结界上表演了几次瞪眼和呲牙，都没有人欣赏，让他觉得很空虚。
终于，又有人出来了！
这次不是三个五个，而是十几、不，二十多个！
他们还排成了阵列，手中拿着奇怪的东西，在周景明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到中心空地中央。
好么，这是打算跟他叫板？
大太子活动了一下腮帮子，抻了抻下牙，感觉状态不错，保证能摆出最狰狞的姿态！
吓哭他们，吓得他们屎尿齐飞，夜夜被噩梦惊醒！
大太子兴奋地抖动龙须。
正在这时，一缕光从他眼前划过，晃了他一下。
大太子以为是巧合，便没当回事，有些时候，他飞过河面的时候，也会被河面反光晃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感觉不太妙。
接二连三的光晃过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变得酸涩难受，不得不闭起来一会儿，把脑袋扭过去，才舒缓一些。
“吼——”大太子不爽地拍打着结界壁，调转龙头，换了几个位置，冲地面上的相氏族人呲牙咧嘴。
可是，那些相氏族人都躲在一块块发光的板子后面，连头都没冒！
只有周景明一直在往天上看。
也好，吓唬吓唬周景明也不错，大太子还记得他给他留下的那份耻辱！
一想到魔宫宴会上惨无人道的污蔑，大太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新仇旧恨交加，大太子甚至在空中打了个滚，给周景明表演了一个饿龙扑食！
周景明似乎被吓了一下，但很快又转过头去，指挥着那些拿着刺眼板子的相氏族人，调整姿势，转动板子，许多耀目的光芒晃过来，再次刺痛大太子的眼睛。
这一次比前面几次更加强烈，大太子感到视野短暂地变黑了，他吓得闭上眼睛，更可怕的情况出现了，明明闭上眼睛，他却仍然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形状，印在他的视野中。
因为那个位置太黑了，以至于其他部分都变得亮起来。
这让大太子感到晕眩，龙头在空中甩了两下，差点从结界壁的斜面上掉下去。
什么鬼东西！
“吼——”
幽炎结界外，一声震动天地的龙啸响起。
然而传到结界内，只是一些隔着一层的响动罢了，并不能对相氏族人产生多少冲击。
反而让相氏族人意识到，他们的驱赶行动，似乎生效了！
不知是谁先从镜子后面探出头，瞄向空中。
“嚯！”
相氏族人发出惊叹中。
他们一直不明白周景明让他们变换举镜子的姿势，究竟是在干什么，怎么就能驱赶大太子了。
直到他们把头从镜子后面探出来，壮着胆子往天上看，吓一跳，再看。
恐惧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惊奇和震动。
他们手中拿着的镜子，竟聚集起一道明晃晃的光，正照在金色巨龙的头部，反复从他眼睛前晃过去。
那光芒如此强烈，以至于，把大太子眼睛那一块都照亮了，连竖瞳都缩成了一条线。
本来狰狞猖狂的大太子，此刻左躲右闪，就像害羞的大姑娘，拧来拧去，陪着他那颗充满威慑力的龙头，反差巨大！
“嗷——”
大太子不堪其扰，想看清楚相氏族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却又睁不开眼睛，气得他用龙头猛撞结界壁。
这结界壁属幽炎顶最薄，越接近地面越厚，大太子撞了一下，脑门都弹飞起来，这下子，他更晕了。
“哈哈哈哈哈，看啊，快看！”
“大太子受不住了！”
“晃他，别停！”
族人们一个个脑袋从镜子后面伸出来，脸上的畏惧之色逐渐消失，大家互相呼喝配合着，不需要周景明再去指挥，他们也能调整手中的镜子，准确地把光集火在大太子眼睛上。
大太子再怎么躲闪，也躲不过族人们动一动胳膊的速度。
他痛苦地在空中翻腾，在结界壁上打滚……
这个时候，更多的镜子从火房中送出来，更多的族人从田地中走出来，加入到镜面反射的队伍里。
终于，巨龙从空中翻滚掉落，沿着结界壁，一直滚到东山后面的沟沟里。
一阵烟尘腾起，无数鸟雀惊飞。
相天居中心空地上，族人们安静了片刻，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那可是大太子，是一直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云，只是看一眼就会腿软的恐怖存在！
现在，他们竟然战胜了大太子！
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
作者有话说：
晚了，红包掉掉！
70 二更
◎。◎
“掉下去了！”
“大太子掉下去了！”
“我们把大太子打下去了！”
空地上, 田野边，喜讯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递开。
族人们纷纷扔下草帽，向空中看去。
一直横亘在那里的可怕存在，真的不见了！
此时的相天居上空空旷无碍, 能直接看到魔界穹顶, 红月的光芒照在黑天上, 仿佛涂上一层金红色的油彩。
“真美啊。”年轻族人们仰望天空，情不自禁发出感叹。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天空这么美。没有大太子的天空，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族人仰视天空，心中的血液逐渐澎湃起来。
这片天空，是他们清扫出来的！
大太子, 是他们驱赶走的！
今天发生的事, 都将在后世成为传奇, 等到他们老了, 走不动路了，也能成为吹嘘的资本！
“怎么回事？怎么打下去的？”
消息传到田地里，相辰从泥里拔出脚，快步走上田边的小路。
相根正站在田边等他, 跟他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等到两人走到中心空地，相根讲的差不多，相辰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大太子被一束金光追着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从结界壁上翻下去了。
这过程有点离奇，相辰听完之后, 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象不出, 究竟是什么样厉害的法术, 才能赶走大太子，又和他吹的玻璃泡泡有什么关系。
相辰满腹好奇，却没找在火房里找到周景明。
火房里，只有火工师傅一个。
相辰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声：“佟师傅，景明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火工师傅没有回答，炉子里的火焰骤然亮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将热风灌满火房，热浪催逼之下，相辰不得已退出火房。
不是错觉，火工师傅真的很讨厌他。
相辰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正看见相马跑过来。
相马来的及时，带来周景明在空地中央的消息。
相辰快步走去，临到近前，才发现空地中央那群族人簇拥着什么，就是周景明。
“景明！”相辰叫道。
族人们这才停止庆贺，给相辰让出点地方，让他能走到周景明面前去。
周景明现在，俨然成了年轻族人崇拜的对象。
不用问，一定是他的方法顺利生效了。
“相辰，大太子已经赶走，现在我们可以叫大家出来浇水了！”周景明喜气洋洋地说道。
“我正想问你，究竟是怎么把大太子赶跑的？”相辰的好奇已经绷不住了。
“是镜面反射。”周景明解释道，他叫一名族人拿起手中的镜子，对着红月，调整角度，很快，一道红光扫过地面，停留在水泥台子上。
其他族人也纷纷举起手中镜子，刚才的操作已经让他们学会了通过调整镜面的方式，把反光集中在一点上。
现在，七八道反光集中在水泥台子上，水泥台子就像被火把照亮了一样，比周围的景物都要晃眼。
“原来大太子眼睛上那道光是这么来的！”相辰捶手心，醒悟过来。
“是啊，眼睛是薄弱环节，大太子也受不住用强光晃眼睛，如果他再敢来，我们就继续用这招，保证他从今往后都对我们相天居这块地面敬而远之。”周景明笑道。
“景明，你怎么想到这主意的？”相辰惊叹道。
“这个嘛，”周景明用食指指节抵住唇下凹陷处，“我本来就想做镜子来着。”
“仙人尊者见多识广，智慧过人！”族人们发自内心的夸赞起来。
“是啊，想到主意容易，要做出来，却很难。”参与制作玻璃的族人说道，“就是这叫做‘玻璃’的东西，我们就闻所未闻。”
“不愧是仙界的技术。”其余族人听到做玻璃的族人讲述制作过程，都感到非常神妙。
“想出这主意也不容易啊，我们知道水面有时会反光，却从来没想过能用反光驱赶大太子！”一名族人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族人们望着周景明的目光分外热切，以往，他们只知道天上来的仙人狩猎很厉害，学问很大，懂得很多仙界的技术。
可是，还从来没有哪一次，效果像今天这样直观。
周景明只是用二十多面镜子，就带着他们击退了大太子，那可是他们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景明，我们快去地窟找相爷爷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相辰热切道。
“好，走！”
地窟中。
外间传来“大太子掉下来了”的叫喊声，地窟里的族人们一阵悚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大太子怎么会掉下来？幽炎结界不是牢不可破吗？”
“这也不好说……大太子也很强。”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在外面喊：“大太子被赶跑了，快出看啊。”
族人们一时间陷入迷茫，这，大太子到底是掉下来了，还是被赶跑了？他们应该信哪个？
相爷爷站起身，带着几个老人，举步往地窟洞口走去。
族人们赶忙上来阻拦，相爷爷可是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他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相天居就没了主心骨，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相信小辰和景明，”相爷爷坚持要出去，“我们躲得已经够久了，难道连走出洞口，看个究竟的胆子都没有了吗？”
听到相爷爷这么说，躲在洞窟里的族人们不禁有些惭愧，自动让开条路，让相爷爷和老人们通过。
相爷爷走在最前面，走出地窟洞口。
他定了定神，抬头向空中看去。
什么也没有！
一望无际的天空，没有丝毫遮蔽。
相爷爷精神一振，捻须长叹：“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小辰和景明一定能做到的。”
正在这时，有族人跑过，被相爷爷叫住。
相爷爷拉着这人，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等到周景明和相辰返回地窟时，相爷爷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弄清楚了。
地窟前围着一群人，都在津津有味地听镜子大战大太子的故事，还不住地询问细节。
周景明笑道：“看来，我们是不用再复述一遍了。”
“那可不一定，这种事情大家听不厌的。”相辰犀利指出。
两人来到地窟前，众人果然围起周景明，让他详细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爷爷却咳嗽两声，把围在周景明身边的人赶开，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是说闲话的时候吗？”
他又转向相辰：“相辰，你刚才不是还着急忙慌的吗？地里的紫穗都浇完了吗？”
相爷爷这么一解围，众人方才散开些，相辰叫上手脚便利的族人，都跟着他下地去浇水，剩下的年长族人，由周景明带着他们返回营帐，各自歇下。
相氏族人们有条不紊地行动，在日落前，终于把地全都浇完了。
夜间，族人们聚集在广场上，点起篝火，一边吃腊肉，一边载歌载舞地庆祝，声音一直飘散到夜空中。
经此一役，相天居族人们的自信心又拔升到新高度。
既然大太子都成了手下败将，那还有什么能阻拦他们在春宴比试中取得胜利呢？
翌日，凌波居中。
二太子师襄怒气冲冲地走进近水阁，将一包宝物撂在桌上，人往坐榻上重重一坐。
师无波和手下人对视一眼，走上前来。
“二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师无波小心地询问道。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龙爪宫怎么了！他们是不是脑子没长好，听不懂人话！”师襄大发脾气。
“您可是说大太子干扰相天居的事？”师无波问道，“很多人都看到了，新年第一天，红月升起的时候，大太子的原形出现在横断山崖上空……”
“那都是昨天的事了！”师襄道，“你们能不能了解点新鲜消息？”
“请二殿下赐教。”师无波赶忙道。
“大太子昨天是去相天居搅合了一番，大家都看到了，可是，结果呢，相天居什么事都没有，大太子却跑到葛氏部族去了！”师襄火大。
“怎么会这样？”师无波确实没听到这个消息，“大太子跑葛氏部族去干什么，他们对龙爪宫又没有威胁——等等，二殿下，您今天不是也去葛氏部族了吗？”
“是啊！”
“您是去游说他们的？”师无波记得这茬，二太子要用钱买票，买遍其余四个部族，今天刚到葛氏部族，“游说的还顺利吗？”
“你说顺利不顺利。”师襄没好气，“这么大一堆宝物，一点没送出去！”
师无波惊讶：“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龙离那个蠢货！”师襄气得直往胸口扇风，要不然他得背过气去，“不知道他脑袋里哪根弦搭错了，放着相天居不去，却到处乱窜，我本来好好地去葛氏部族游说，谁知他突然出现在幽炎结界外，把葛氏部族的人吓得不敢出来！”
师无波懂了，怪不得二殿下如此生气，原来是自己搬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二殿下，您且消消气，属下也有一个消息，可能可以解释为什么大太子会出现在别的地方。”师无波说道。
师襄瞪着他：“快说！”
师无波将相天居用镜子反光，赶跑大太子的消息告诉师襄。
“竟有这等事？”师襄大惊，想了想，又觉得可笑，“大太子号称一人之下，赤月河谷第二强者，竟然会被几个镜子打败？”
“是啊，大太子在相天居待不下去，只能游走到别处，想来龙爪宫告诉他七部比试，只有我们凌波居和三太子的相天居是劲敌，他就跑到二殿下您那头去捣乱……”师无波说出他的推测。
师襄又惊又气，半晌，方才道：“该，就该晃瞎他的眼睛！”
他原地转了几圈，又说：“不就是镜子吗，我们也有，明天去孙氏部族的时候，把凌波居的镜子都给我带上！”
“欺软怕硬是吧，行，那我也不对你客气了。”
师襄这边喃喃自语，师无波咳嗽两声，又道：“二殿下，只是，听说那镜子是用特殊手法制作的，每块都有一张桌子这么大，表面非常光滑，就像冰、像玉一样，我们没有这样的技术啊！”
师襄一噎，自语道：“又是周景明的手笔。”
师无波点头：“正是。”
“呵，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买不到同样的镜子了，你们都杵在这干什么，给我打听去，哪里能买到桌子一样大、表面像冰、像玉的镜子，我凌波居要高价收货！能从相天居买也行！”
师襄将宝物袋打开，露出里面光华夺目的各种宝石、首饰：“谁能买到，就把这一袋宝物拿去！”
师无波和其他谋士都犯了难，镜子是周景明做出来的，说明这技术是相天居独一份，让他们怎么去别处买？跟相天居买的话，人家肯卖给竞争对手吗？
但是没办法，师襄既然下令了，他们只能行动起来。
师襄这边大为光火，龙爪宫也相当不爽。
他们大殿下冒着失明的风险，去恐吓相氏族人，谁知出这个主意的二太子，却在偷偷贿赂其他四个部族的人，背着他们龙爪宫，想要独自夺取春宴比试的头筹。
这不是挑动龙爪宫和相天居相斗，自己坐收渔利吗。
幸亏他们大殿下从相天居退走之后，郁闷之下绕着幽炎结界乱转，正好撞见二太子暗中联络葛氏部族的人，要不然还真被他给耍了。
大太子一肚子邪火发不出去，就蹲守在凌波居附近，只等着师襄一出来，他就跟上，师襄去找哪个部族勾勾搭搭，他就去捣乱。
其他部族都没有相天居那样讨厌的招数，一个个被大太子吓得屁滚尿流，师襄那狐狸的计划也一次又一次失败……大太子终于从这件事上找回了对自己外貌的自信。
他，果然，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并不是他不行，而是相天居那个姓周的太狡猾，竟然能想出晃眼睛这么卑劣的招数！
不过，周景明都能当众污蔑他的尺寸，会用晃眼睛这种下|流招数也不足为奇。
就像龙老早先跟他说过的那样，周景明其人，极为狡猾，有机会一定要一下拍死他，绝对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份仇怨，和上次那份，以及上上次那份，他龙离全部记下了！
只要周景明敢走出幽炎结界一步，他就会让他知道龙炎焚身的厉害！
大太子一边恼火地想，一边张开嘴巴，往幽炎结界上啃去。
“啊啊啊啊啊——”
“我的天魔使啊！”
“救命啊！”
孙氏部族的人四散而逃，空地上只剩下身穿红狐裘的师襄一个人。
师襄转过头，看向伸出红色大舌头、一遍遍舔着结界壁的大太子。
他面无表情，心中疯狂吐槽：这傻x，究竟为什么那么多人怕他啊！
……
相辰等在周景明回营帐的路上，见他过来，便迎上去。
“景明，虽然你没在意，但是我还是想跟你道歉。”相辰垂下头。
周景明站住脚，他感觉到了，这些天相辰都处于惶惶之中，如果不给他一个机会把话说出来，他可能很难平静下来。
“你是故意撤去了护体灵力，怕震伤我吧。”相辰的声音有些发闷。
这件事一直徘徊在他心中，相爷爷的提醒，让他想起来，周景明有护体灵力，本不该那么容易被推倒。
可是他却被推倒了。
说明那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保护相辰。
这就让相辰更难受了。
“明明说要成为你的武器，却用这双手打伤你，我……”相辰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难受得说不下去。
“我没事啊，”周景明拍了拍胸口，“真的，当时只是没站稳，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相辰抬起头，不大相信地望着周景明身上：“可是你差点喘不上气。”
“是佟九太大惊小怪了，”周景明有些无奈，“我好歹也是修真者，难道会因为被你推一下就气绝身亡吗？”
相辰稍微放松了些，但他的目光仍然在周景明身上移动，尤其他胸口停留最多。
“谁都会有个气上头的时候，你真的别在意。”周景明笑道。
见他神色如常，云淡风轻的样子，相辰知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并没有在两人之间留下裂痕。
他稍稍松了口气，问道：“景明，那块魔母金，你已经炼成武器了吗？”
周景明点头，他正想跟相辰说这个。
“我拜托佟九帮我炼了一把新武器，和我以前用的枪属于同一类，但威力更大，攻击范围更广。”周景明大致描述了一下，“只是，附加什么样的魔力攻击，我还没想好。”
枪需要什么样的魔攻呢？喷火？放毒？感觉都华而不实。
枪就是用来一击毙命的，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反而显得对枪没自信。
“和‘奶酪’属于同类？”相辰知道他那把枪的名字，思索起来，“那就是一件远程投射武器了。”
“不错。”
“我有一个主意。”
“咦？”周景明好奇了，“是什么？”
相辰的魔力是控制气流，他可以对敌人打出气爆，也可以驾驭气流、用耳朵飞起来，但是还有一招，相辰从来没跟周景明说过。
“我可以控制投掷物，更快、更准确地打出去，击中目标。”相辰说道。
“真的吗？怎么做到的？”周景明兴奋了。
“只要把投掷物周围的空气排空，投掷物就能飞得更快、更笔直……不过、这更多的是一种感觉，不知道你能理解吗？”
相辰从地上捡起两颗差不多大小的石子，分别对着远处的大树打过去，一块擦过树叶，就掉下地去。
另一块则接连穿过几片树叶，直飞过大树。
周景明睁大眼睛，不是亲眼看到，他还很难相信，相辰对空气的控制力竟然这么强，这是人为制造了真空环境啊！
没有空气的干扰，投掷物就可以减少摩擦，飞行速度更快，射出距离更远，也更有力量。
虽然仍然会受到重力影响，但，已经比有空气的状态好很多了！
对于狙|击步|枪这样高精度的武器来说，任何能加精准度的方法，都值得一试，这会让这件武器的核心功能大大提升。
周景明心跳加快，原来他困扰了这么久，需要的魔力攻击就在身边！
“这就是我需要的魔攻！”周景明心情振奋，恨不能拉着相辰立刻把魔攻加进魔母金里。
“太好了。”相辰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我总算能当一次你的武器。”
周景明微怔，心中有所触动。
晚些时候，周景明将相辰带到火房。
给魔母金附魔，需要对狙|击步|枪的枪身发起魔力攻击，周景明不确定究竟对着枪身的哪一部分，以及，这样做会不会把枪打坏，他需要场外技术指导的帮助。
这个场外技术指导，就是狙|击步|枪的制作者——佟九。
佟九对着火炉站着，火光照在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周景明像是没看到一样，愉快地拉着相辰来到佟九面前，对他讲明附加魔攻的需求。
听到“排掉周围空气”这种魔攻效果时，佟九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
仿佛在说：这有什么用？
“可以让子|弹打出去更远、更准确，射速快，攻击力也更强。”周景明解释道。
佟九仍然不为所动。
相辰站在旁边看着，他发现，周景明和佟九的相处模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他们会更热络一些，可是并没有。
他以为私下里的佟九会更热情，更上赶着给周景明解决问题，可是实际上，却是周景明在一本正经地跟佟九讨论问题，这个黝黑古怪的火工师傅，只是冷笑一下，或是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一声。
相辰稍稍恢复了些自信。
他向佟九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说道：“景明，你说得太复杂了，佟师傅可能很难理解，不如让我来演示一下。”
周景明展颜：“那实在太好了。”
佟九一直面对火炉，侧对周景明，只在听周景明说话的时候，偶尔看他一眼。
而相辰这个人，在佟九这里，就像不存在一样。
他走进火房这么久，佟九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直到此刻，相辰主动在周景明面前展示他体贴的一面。
佟九方才放下手中的拨火棍，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相辰。
他仍然没说什么，目光却在掂量相辰，似乎想看看他究竟有几斤几两。
这目光让相辰有些不舒服，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这火房太小了，”相辰笑道，“不如我们出去演示？”
作者有话说：
晚了，红包掉掉~
葱葱的假期挑战：如何在亲戚环绕之下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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