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白月光,但龙傲天版

《短命白月光,但龙傲天版》

36浮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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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烟看着技能栏中变幻的字眼。

【心法技能:烟飞星散(已失效)】

她示意了一下门外:“方才我们不远处另一桌便是浮屠塔中人, 不多不少——”伸出四根手指比了个数字,“正好四个。”

空青摩挲了一下身份令牌,朝着叶含煜一抬下颌:“早说了, 寒烟师姐定有法子, 这下你总不用害怕了吧。”

叶含煜一脸惊奇地拿了一块身份玉牌。

他先前便对温寒烟高看一眼,如今更是感觉第一次认识她。

观察细致入微便不提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从四名浮屠塔中人手中取走身份令牌, 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凹凸不平的纹路掠过指腹, 冰冷坚硬的触感却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直烧进他心里去。

——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仿佛在温寒烟手中,都成了可能。

甚至不只是可能,而是注定。

叶含煜心口激荡, 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大干一场。

但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冷静片刻后压抑着跃跃欲试道:“那我们休整一夜,明日便动身。”

“等等。”空青却猛然一顿,迟疑道, “可我们的长相, 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叶含煜默默从芥子中掏出一排琳琅满目的法器灵宝。

“这个是易容丹, 不过能够调整的幅度有限。”他指着一枚小瓷瓶。

“这个是幻形丹,能肆意改变外貌,就算是想变成阿猫阿狗, 花花草草,也不在话下。”他又指向旁边的小瓷瓶。

“但是时效有限, 最多只能撑一炷香的时间。这瓶中有五枚丹药, 我们四个人分,恐怕不太够用。”

空青看向最右边的琉璃彩灯:“这个呢?”

“这是御灵灯,能够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的身形容貌, 但并不能化作其他物件。”

叶含煜想了想,觉得这个倒是正合适,“不过,它没有时效限制。只要我们小心些,别意外沾上水,便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温寒烟满意点点头:“那便用这个。”

空青唇角微撇,心里稍有些不舒服。

总觉得叶含煜一来,大手笔接二连,寒烟师姐都没有往常那样需要他了。

难不成只有他是个帮不上忙的多余的人?

空青一转头,瞥见裴烬不知何时已靠在床头,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毫不掩饰闭着眼睛又睡了。

他心底一松,又多了点底气。

还好,这还有个给他垫底的。

宁江州临河而建,九玄河自仁沧山间起源奔流向下,腾腾河水横贯东西。

浮屠塔却依山而建,天光熹微,凛冬的清晨就连风都是冷的。

刺骨的凉意在风中穿行,越靠近仁沧山,空气里的温度便愈发低冷,就连眉梢都仿佛结了霜。

仁沧山环抱之间,日光穿不透奇寒,空青跟在最后面:“寒烟师姐,还没到吗?”

叶含煜拂落一身霜寒,替温寒烟答:“就在前面了。”

温寒烟抬眸,山间依稀可见一座参天的八角塔,巍峨宏丽,却在山阴处隐在阴翳之中,无端多了几分阴森诡谲。

腰间墨色令牌闪过澄莹的光,四个黑衣人大摇大摆从正门走进来,再自然不过地没入人流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真正进入浮屠塔之后,温寒烟才更直观地感受到此地的特别之处。

一门之隔,这里简直像是隔绝出的另一方天地。

酒肆店铺林立,无数令人目不暇接的享乐之处应有尽有,人来人往间热闹非凡。

浮屠塔高耸如云,站在底层正中央向上看,只能望见无数阶梯之上密密麻麻攒动的人潮,最顶部在光线掩映下几乎藏入云端,看不真切。

各层塔门过道与阶梯精巧相连,结构复杂,塔心室门上雕着精致花纹。

空青总算看见一个自己认识的东西,盯着门上纹路道:“是玉环花?”

“是白玉姜。”叶含煜看了一眼,用一种平淡而不失得意的语气说,“与玉环花的确极为神似,只有见过实物的人才能分辨。”

空青:“……”

他磨了磨牙根,想说点什么,又被周遭太过嘈杂的声响扰乱了思绪。

浮屠塔中热闹异常,但与外界的喧扰红尘气相比,却多了几分令人不适的压抑感。

温寒烟眉心微皱。

这里充斥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腐朽味道,空气之中隐约弥漫着一抹极淡的血腥气。

这气息久绕不散,无声地昭示着这看似繁华之下深掩的暴戾。

——只有无时无刻不有人流着血,才能让这塔内一百八十八层偌大的空间内,处处都萦绕着这样的味道。

“啊——”

一道惨叫声从斜地里传来,温寒烟不动声色抬眼看过去。

几个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魔修正围着一名瘦弱的少年,一人以一种极其侮辱的姿态踩着他的头,另一人掂了掂手中的短刀,不屑道:“就这?穷酸得要命,还有没有别的?快点拿出来。”

“还给我,那是我的!啊——”少年用力挣扎了下,却被更用力地碾进地里,脸上糊满了血。

“你的?”一人嘲笑道,“上面写了你名字吗?”

少年咬牙道:“没有,但那是我用灵石买来的——”

“没有就没有。就算有,那又怎么样?”踩着他的那人再次脚尖碾了碾,少年又发出一声痛呼,那人却愉悦地笑了,“杀了你,抹去你的神识印记,它便不再是你的了。”

“你该庆幸你还没来得及滴血认主,否则,今天你这条小命怕是难保了。”

“……”

空青脸色隐忍,但到底不傻,没有贸然冲动。

“太猖狂了,他们这是明抢。”

温寒烟收回视线,冲他轻轻摇头。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管不了旁人的闲事。

更何况,这便是浮屠塔之中的生存之道。

若他们贸然干涉,却又并未给予这少年自保的能力,待他们离开之后,这少年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温寒烟指腹摩挲了一下令牌边缘的凸起,顺着人流走向一排低平的楼阁。

她所过之处经过不少店铺,有人望见她容貌,纷纷熟稔向她打招呼。

温寒烟不动声色一一颔首回应,快步穿了过去。

她观察片刻门上的印迹,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干脆利落推开门:“你们都进来。”

空青和叶含煜被她这一连串动作惊了一跳,却也不疑有他,先后进了屋。

裴烬一路游魂一般睡眼惺忪,用不上她开口,便自然而然地越过她跨进来,直接找到唯一的床榻懒洋洋一靠。

除了他们四人以外,房间里空无一人。

叶含煜和空青坐在桌边,惊疑不定道:“这房间竟然真的是空的,您怎么知道可以进来?”

温寒烟将身份令牌解下扔到桌上。

“这牌子上的纹路,每个看上去都有细微的不同。”

她点了下门板,“浮屠塔中的人也需要地方休息,我这枚令牌上的纹路,与这扇门上的如出一辙,我猜这便是我这个身份平日的居所。”

空青眼睛晶亮,哈巴狗一般盯着她:“寒烟师姐,你是怎么一下子想到的?”

“万事皆有相通之处,浮屠塔也不过是修仙界一方势力,没什么特别。”温寒烟也坐到桌边空位上,叶含煜立即给她添了一杯茶。

温寒烟微微颔首以示感谢,端起茶杯,“待会你们也将属于你们的房间找出来,我这屋不睡第二个人。”

空青一脸崇拜,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连连点头。

叶含煜静默片刻,冷不丁道:“前辈,你觉不觉得,这浮屠塔有些邪门。”

这话一出,空青神情也是一肃:“我也觉得。”

“你们是说,修为被压制的事吧。”

温寒烟刚一踏入浮屠塔之中,便感觉丹田虚空,灵力凝滞,如今若是同人动起手来,恐怕只能发挥出驭灵境的实力来。

叶含煜脸色沉重:“是,我如今可能只有驭灵境的修为了。”

温寒烟脸上没什么慌乱的神色,看向空青平静问:“你呢。”

空青扁了扁嘴:“……引灵境。”

温寒烟眸光微顿。

他们人皆被压制了两个大境界。

还剩一个裴烬身无修为,如今又受了内伤,连体质强健些的普通人都不如。

还真是损兵折将的一队人,却偏生要往龙潭虎穴里闯。

“这多半与浮屠塔的禁制有关。”叶含煜盯着桌上那块令牌,“这令牌上,应当有原先主人的印迹。”

“原先的主人未死,我们却混了进来,尽管骗过了门外的守卫,浮屠塔却依旧将我们视作外人。”

空青悚然一惊:“若是那四个人察觉了令牌丢失,换了什么别的法子重新回到这里来,我们岂不是麻烦大了?”

“所以,我们时间有限。”温寒烟将茶饮尽,不疾不徐道,“我们要尽早离开一重天,向上走。”

“的确,这四人是浮屠塔最底层的魔修。浮屠塔内阶级森严,每一重都难以互通。

叶含煜道,“若我们在他们察觉之前便去了下一重天,即便他们想追,也未必能那么快追上来。”

“另外,我的身份在一重天或许并非寻常魔修。”温寒烟回忆方才经历,谨慎道,“方才旁人与我交谈时,语气虽然亲昵,却隐隐有些畏惧,而且往来魔修众多,他们却只对我另眼相待。”

她沉吟片刻,总结道,“恐怕我这身份在一重天非同寻常。”

空青一喜,拍掌道:“太好了,寒烟师姐!若当真如此,说不定你还能名正言顺,替我们行个方便。”

“但……这也有隐患。”叶含煜紧绷的唇角却并未放松。

“若前辈代替之人身份很高,想必此人修为也绝不会浅。浮屠塔中人心险恶,但凡遇上什么仇家,亦或者是需要完成什么任务,我们都可能难以招架。”

“那便趁此刻还算安定,出去探一探路。”

温寒烟放下茶杯起身,“即便一时间找不到去下一重天的入口,也要找到几条方便躲藏逃命的路。”

空青跟着站起来,指了指右手边:“我去东边。”

叶含煜顺势道:“那我去西边。”

空青静了静:“寒烟师姐,只有我们个人,总有一方来不及探。”

他转头去看床上的人,语气瞬间一冷,要上前把人薅起来,“他怎么还在睡觉!?”

温寒烟拦住他:“剩下两个方向交给我。”

她盯着空青的眼睛,正色道,“别打搅他。”

裴烬这些天来整日睡不醒的样子。

温寒烟回想起在昆吾刀幻象中看见的画面,猜测他不只是在睡觉。

更多的,是在恢复裴氏秘术损耗的心头血。

裴烬那日所发的道心誓中,根本没提过空青的命。

这时候若是打扰了他,当真惹得他心烦,他反手把空青杀了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空青表情一垮,唇角微微下撇,似是有些不服气。

但他向来听温寒烟的话,闻言只好点点头,闷声道,“知道了。”

人出了房门,叶含煜和空青先分头去寻属于自己身份令牌的厢房。

温寒烟走出几步,脚步略微一顿,抿唇又折了回去。

“方才的话你应当都听见了。”

她知道裴烬一定醒着,他性情多疑谨慎,不可能放任自己初来浮屠塔时便睡得人事不省。

“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要离开这间房半步。”

温寒烟倒没想别的,只是生怕裴烬又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太早打草惊蛇。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往外走,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却从床头探过来,不偏不倚拦住她去路。

温寒烟皱眉低头,却见那只冷白骨感的手轻轻一翻手腕,做了个掌心向上的姿势。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裴烬:“什么意思。”

“给点魔气。”

怎么给?

温寒烟脑海中冷不丁闪过什么,她微微一顿,似乎明悟了裴烬费尽心思找昆吾刀的用意。

但她不动声色垂下眼,佯装并未想通,半点也没有动容的意思:“不行。”

谁知道他要魔气做什么。

裴烬自始至终闭着眼,直到这时候才慢慢悠悠撑起一半眼皮。

“真是好狠的心。”

他故意咳了两声,一手按着额角,半真半假虚弱道,“留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在这种地方,你却忍心连点保命防身的东西都不给么?”

裴烬肤色本就偏白,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元气大伤,脸色简直比墙面多不了几分血色,竟当真让人看出几分孱弱来。

温寒烟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不给。”

她信他才有鬼。

温寒烟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想,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恐怕下一秒就能将整个浮屠塔折腾得天翻地覆。

裴烬大马金刀倚在床头,几缕墨发垂在肩头,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两人一躺一站,他却丝毫不在意仰视着她,目光中破天荒流露出一种故意为之的幽怨。

裴烬:“你舍得吗?”

温寒烟:“舍得。”

“那好吧。”见她岿然不动,裴烬略一耸肩头,脸上神情瞬间收敛了。

“慢走。”他顺势躺下,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再次闭上眼睛,随意一摆手,“不送。”

“……”

这副来游山玩水一般的架势,温寒烟心底竟涌现起几分替他跑腿办事的荒谬感。

她无语一阵,转身走了。

温寒烟背影被门板无声遮掩,床上眼眸紧闭的人再次睁开眼睛。

裴烬揉着眉心坐起身,低眸轻哂一声。

这温寒烟还真是油盐不进,对他半点也不讲情面。

心口一阵血气翻涌,裴烬头痛地靠在床头,一时间竟有些理解当年裴珩那句感慨。

还真是上了年岁,身体远没有曾经那么经得起折腾。

没有魔气调息,哪怕只恢复个八成,恐怕也还需要几日时间。

猩红刀光一闪,昆吾残刀在他身侧虚空沉浮,亲昵地蹭了蹭他手臂。

裴烬垂眼瞥它,屈指轻弹一下刀身:“替我跟着她。”

昆吾刀一震,化作万千猩红光点散入虚空。

浮屠塔可不是什么赏景散步的好地方。

他可得把她那一身魔气保护好了。

省得被随便什么小鱼小虾惦记上,抢了去。

裴烬指尖掠过空空如也的腰间,闭上眼睛。

……

温寒烟将身份令牌重新挂在腰间。

方才同裴烬对话时,她回忆着【烟飞星散】运转时体内灵力涌动的感觉,试探着尝试了一下。

或许是距离很近,裴烬对她又并未防备,没想到当真让她得了手。

温寒烟反复对比几次身前门扉上的纹路,确认无误才转身向回走。

她出手去夺裴烬的身份令牌,倒也并非全然闹着玩。

既然拿到了,横竖都要将周遭地形摸透,温寒烟不介意替裴烬把他该做的事情顺手解决。

倒并非是帮他,只是她虽然不打算这么轻易便将魔气给他,却也没真打算和他过不去。

温寒烟回到房前时,正巧空青和叶含煜也分头赶了回来。

“寒烟师姐,我找到了一条窄路,两头直通东西,或许能用得上。”

叶含煜道:“我倒是有些其他的发现,一重天的阶梯似乎集中在东侧,若想向上走——”

温寒烟倏地打断他:“等等。”

叶含煜一愣,下意识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下一瞬,他后领被用力一扯,叶含煜并未反抗,顺着温寒烟的力道后退半步。

铿——

一截短匕呼啸而过,几乎是同时穿透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勾起一阵气流。

碎发被气流拂动,温寒烟皱眉一偏头,短匕的寒芒擦着她脸侧而过。

紧接着,一阵淡淡的刺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叶含煜盯着她,眼睛猛然睁大:“前辈,你——”

温寒烟伸手一抹脸侧,垂眼一看,指腹沾染上浅淡血色。

这变故突如其来,叶含煜和空青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靠近,登时如临大敌,浑身肌肉都不自觉紧绷起来。

温寒烟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

凭借她如今的修为,原本也不该察觉到什么异样。

但技能栏中【风起于芒】却自她获得的那一瞬间,便从未有一刻停歇地守护着她。

她才能勉强在方才呼吸之间,察觉到一抹极速逼近的寒凉杀意。

短匕落了空,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再次贴着温寒烟身侧飞掠而去。

但这一次,少了几分冰冷的探究。

短匕被一只手稳稳接在掌心。

温寒烟冷静看过去,一道身影缓慢从暗处走出来。

“我还以为你遇上了什么大事,就连修为倒退了,辛丑。”

空青微低垂着头,表情微微扭曲。

辛丑?这是什么鬼名字。

一点都不配他清冷似月,顾盼流光的寒烟师姐!

辛子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把玩着匕首调笑道,“你不是向来不曾失手,深得尊上看重,不日便要去下一重天了吗?怎么这次却空着手回来。”

“尊上要的东西呢?”

东西?

空青和叶含煜心头皆是一凛。

什么东西?

温寒烟面不改色道:“原本已经到手,但是半路杀出来几个人,不仅伤了我们,东西也被他们抢了。”

辛子眼底染上几分兴味,倒是并未怀疑:“什么人?”

“不认识。”温寒烟眼也不眨地把锅往自己身上甩,“但看招式剑法,应当是潇湘剑宗的人。”

辛子一愣,似是想到什么,追问道:“是不是一个合道境的漂亮女修,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模样的外门弟子?”

温寒烟眸光微微一顿,反问:“你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吗?那肯定便是温寒烟了。”辛子哼笑道,“听说她离开潇湘剑宗之后就在四处惹麻烦。真可笑,都已经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了,竟然还这么单纯,到处打抱不平。”

温寒烟眼眸微眯。

她晋阶合道境是前去兆宜府之前的事,距离如今并不算远,身旁也并没有多少外人。

此人竟然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言谈举止间都似乎对她极为熟稔。

看来,叶承运并未撒谎。

她这次的确是找对了地方。

温寒烟直觉他知道些有关她体内蛊的事,但并不准备贸然逼问,点头应和道:“的确有些棘手。”

“算了,她的事情你不必管,也不必对她出手。尊上留着她还有用处。”

辛子不疑有他,摆摆手道,“温寒烟也不至于一直赖在宁江州不走,待她这麻烦走远了,你再去寻也不迟。”

他反手将短匕插回鞘中,转身走了。

空青和叶含煜不约而同舒出一口气来。

但那口气还没吐完,下一秒便又吸了回去。

辛子似是又想起什么,重新转回身。

“对了,年纪太大不行,太小也不行。”他盯着她的眼睛,眸底闪过一抹辨不清意味的暗芒,缓慢补充了一句,“记住,只要刚满月的。”

温寒烟点点头,佯装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转头对空青和叶含煜说:“辛辰,辛午,听见了?下次若是再办砸,你们这条命便也别要了。”

叶含煜视线落在空青腰间的身份令牌上,垂眸佯装惊惧道:“是。”

空青毫不犹豫跟着应了声,演得比叶含煜更夸张,整个身体都抖若筛糠,像是生怕没把他给比下去。

“……”

辛子眼底狐疑淡了些,既然叫得出辛辰辛午的名号,应当是他多想了。

浮屠塔中的代号,可不是外人能随随便便猜到的。

这次他没再杀个回马枪,转身真走了。

人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辛子的气息彻底消失了有一阵,空青才后知后觉感觉后心渗出一层黏腻冷汗。

他吐出一口气靠着墙面滑落半寸:“实在是太惊险了,还好寒烟师姐你反应够快。”

顿了顿,他惊魂未定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是‘辛辰’和‘辛午’?”

“因为纹路。”温寒烟指尖轻点一下腰间令牌。

“起初我只觉得这些纹路虽有不同,却有相似之处,却并未想通,直到被叫作‘辛丑’。“

她以指腹勾勒着一道刻痕,缓声道,”我们身份令牌上的纹路,正是名号的每一笔画拆开后,以另一种随机杂乱的形式拼凑而成。”

空青听得云里雾里,但这不妨碍他对温寒烟佩服得五体投地。

叶含煜也忍不住抬眸看她,眼底晶亮似蕴星辰。

他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下去:“若我们想去下一重天,恐怕要向东走,沿着阶梯一直向上。我方才没敢走得太远,但一重天至少有五十层,我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都仿佛走不到尽头。”

空青表情痛苦:“巫阳舟莫非极其热爱强健体魄?修这么多层楼做什么。”

“应当是享受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快感。”

叶含煜沉默片刻,才哑声道,“前辈,方才辛子提及的……年纪大小,满月……莫非是……”

他吞吞吐吐,剩下的字无论如何也不忍再说了。

空青听得着急,替他道:“莫非是初生婴儿?”想到这他便一身恶寒,“他们要这个做什么。”

叶含煜沉痛道:“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一出,人皆是一阵无言。

温寒烟抬眼看一眼天色,率先打破沉默:“你们先回到自己房中,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那今夜的时间岂不是浪费了。”

空青仿佛身后被鬼追,急声道,“等到了明日,说不定那四个人便要杀回来了。”

温寒烟将身份令牌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浮屠塔中戒律森严,就连潇湘剑宗都自叹不如。每人皆有名号,有属于自己的住所,还有,你们看。”

她示意不远处街道,不知何时,白日里摩肩接踵的路上行人愈发稀少,反倒像是大批迁徙的蚂蚁,似墨色的海潮般朝着楼阁间汹涌而来,不多时便散了个干净。

如此整齐划一、沉默顺从,仿佛一早便被驯化成了麻木的行尸走肉。

叶含煜和空青头皮一阵发麻,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够驯服这些穷凶极恶的魔修。

令他们不仅半点不敢反抗,还听话得要命,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敢多问。

“浮屠塔的夜,恐怕并不平静。”

暮色四合,日光逐渐西沉,温寒烟简截了当,“我看过了,这么多人中,竟然没有一个多人凑在一间房里的。”

“你们先回去。”

她心里还思索着是将裴烬赶出她的房间,还是与他暂且换了令牌,自己折返回本属于他的住所。

此处距离裴烬身份的居所并不算近,无论是谁,来回总是要花时间的。

空青和叶含煜先后离开,温寒烟推门而入,不出意料看见裴烬倚在床上睡得正熟,连姿势都没变过一下。

温寒烟无言了一瞬。

她与空青叶含煜在外辛苦走动了一整日,方才还险些露馅九死一生,裴烬却在这里舒舒服服睡大觉,简直令人发指。

她抿了抿唇角,在原地站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叫醒他。

算了,她何必跟一个伤患抢地方过夜。

温寒烟将自己那枚身份令牌留在桌面上,正欲转身离开,却见门外光线猛然一沉。

天色瞬息间自黄昏步入永夜,浓墨般的暗色自门缝中涌进来,仿佛不祥的逼近。

温寒烟心头一跳,敏锐地察觉到一抹极其凛冽而深重的危险。

几乎是同时,一阵悠扬的古琴声潺潺而出,自虚空中荡漾开,似水波涟漪般圈圈点点氤氲而来。

这琴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尖利高昂,抑扬顿挫间,似高山流水,又似金戈铁马。

琴音入耳的一瞬间,温寒烟便感觉头晕脑胀,不过瞬息多听了几声,心口便隐隐血气翻涌,四肢也仿佛不听使唤。

她双腿一软,克制不住向后栽去,后背却贴上一抹温热怀抱。

淡淡的乌木沉香弥漫开来,仿佛拨开琴音编织的冗重迷雾,竟激得她神智清醒了几分。

温寒烟愕然抬眸,却被一只手反手扣住后脑转了一圈按回怀中。

她前额抵着裴烬心口,视野中是极速放大的玄衣暗纹。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仿佛紧贴上她眉心。

温寒烟呼吸微滞,条件反射想从他怀中退出来。

两只手这时按上她耳侧,动作不轻不重的,带着点慵懒洒脱的意味,却将她的脸重新掰回来,也恰到好处地替她掩住门外声响。

裴烬似是刚睡醒不久,声线还带着点沙哑,轻飘飘随着温热吐息落在她发顶。

“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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