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第十年

《亡妻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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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要好好的。”◎

纪惜桐这几天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几乎都是出行时。

六月的邺城是潮湿闷热的,无处不彰显着即将进入盛夏的气息。

明明在相同的省份,可堰市温度却好像要低上好些。

地下车库偶尔有杂音,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安静的。

康叔打开车门时带进来了夜风。

衣着单薄的纪惜桐瑟缩了下,迟钝了多日的感官体会到了凉意。

康叔抽着烟,走着小区业主常走的道路上去了。

黑色的车辆隐没在车堆里。

片刻后身侧的车辆驶离了。

一切都在按照预设好的情景进行。

纪惜桐将手提包抱在怀里,忐忑不安地等待换乘事先约定好的车辆。

不知过了多久,纪惜桐终于等到了。

她俯身钻进了车里,后座上坐着的人很快亮出了证件。

“我问什么,你如实答就好了,不要太紧张。等下我说开始,就开始录音了。”那人说道。

纪惜桐颔首。

她从纪秉怀调查泉镇代工厂虐待残疾人案误打误撞发现了发票异常说起,讲述了纪家人的遭遇。

其间,她并没有避讳她和陈郁间的真实关系。

询问的人并没有太多惊讶,停顿了片刻便让她继续说。

接受完询问,纪惜桐又乘着陈父安排好的车回邺城。

“真辛苦啊,这奔波的。”康叔慨叹,“你其实完全可以找人代办的,用不着这么麻烦。”

纪惜桐沉默了片刻才道:“旁人说不清状况,也没我的身份来得可信。这些东西交给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说得也是。”康叔点了点头,“还不知道这件事背后要牵扯到多少人呢,现在还藏着多少大鱼呢。”

纪惜桐没有接话。

翌日早晨,纪惜桐轻轻推开虚掩着的病房门,束着步伐来到陈郁身边。

陈聆这几天累坏了。她躺在窄小的折叠陪护床上,蜷成了一团。

纪惜桐没吵醒她,用毛毯帮她掩好了露出的肩头。

做完这些,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陈郁病床边,触碰到了她的指节。

病房的隔音效果不好,上了年纪的人醒得早,已经开始在走廊走动了。

纪惜桐回首观察自己有没有阖紧门,恍惚间觉察到了指腹的触感。

陈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用稚子牵着大人的手那样的动作握着纪惜桐的指尖,力道并不明显。

指节还是无法完全收紧,但却比昨天要温暖。

怕打扰到陈聆休息,纪惜桐喉头微动,慢慢贴近她的侧脸。

陈郁阖眸,小幅摇头。

她使不上力气,纪惜桐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在微微挪动。

指腹轻柔地刮过纪惜桐的指侧,她明白了陈郁的意思,附在她耳畔道:“没有味道,阿郁很干净。”

陈郁指腹的动作停止了,鼻息比先前重了些,好似在叹息。

纪惜桐抿唇,没有告诉她,她的发其实已经显出了干枯,没有什么光泽了。

从前老听长辈说大病大灾吸人精神气,现在亲眼见到了,纪惜桐心痛得厉害。

她枕在陈郁肩畔,扣紧了她的指节,就像一个平淡的清晨,在陈郁身边睡到自然醒那样。

这片刻的安宁就像偷来的一样。

纪惜桐垂首,视线下移,藏住了眼底的泪光。

条纹病号服颜色浅,眼泪蹭在陈郁的肩膀上,被她看到了。

她安慰不了纪惜桐,只有扣紧纪惜桐的指节,尽管力量微乎其微。

陈聆醒时,纪惜桐已经枕在陈郁身边睡着了。

她和陈郁对视了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这样睡着很不安稳,极其细微的脚步声都能将纪惜桐吵醒。陈聆还未来得及走到门口,纪惜桐便直起了身。

“我……我先回家了。”陈聆局促道,“晚上再来替惜桐姐的班。”

“我陪着她。”纪惜桐道,“你好好休息。”

陈聆的视线挪到了姐姐身上。

陈郁朝她眨了下眼睛。

病房的门被阖上了,陈聆离开了。

纪惜桐起身,从被推远的柜子上取下一只纸杯,用棉签沾着水给陈郁润唇。

“还是没有力气。”

陈郁动了动唇,无声道。

她说短句时纪惜桐看着她的眼睛能将意思猜个大概。

“流了那么多血,需要好好将养一下。”纪惜桐道,“更别说你还有好几处骨折。”

陈郁的左手摩挲着床单,纪惜桐看到,下意识道:“你想要什么?”

这次陈郁只说了一个字,纪惜桐却猜不出是什么了。

她顺着陈郁的视线看向了床头的柜子,一样一样取着东西给她看。

轮到笔时,陈郁眨了下眼。

纪惜桐翻出包里的小记事本放在她手边,将摘了笔套的签字笔交给她。

尝试了几次,陈郁很难动弹,只能在纸上留下几根凌乱的线条。

纪惜桐取走了纸和笔,在她手边摊开了掌心。

指尖动得很慢,陈郁写了很久才简洁地表达了自己想说的话。

她问纪惜桐昨天去哪了,除了这个,她还叮嘱纪惜桐一个人不要乱跑。

纪惜桐摇头:“只是去安排一些事情。”

陈郁不动,就这样凝望着她。

她在等纪惜桐说实话。

几分钟过去了,她得视线都没移开。

良久,陈郁嘴唇翕动,吐出了三个字。

纪惜桐低着头将掌心交给她。

陈郁在她手上写下“保险柜”三个字。

见身侧人久久没有动作,陈郁心中明了了。

她阖上眸,有些生气。

“我告知过陈叔叔了,很隐秘,很安全,不会有事的。”纪惜桐低低道。

陈郁缓缓偏首,不再看她。

纪惜桐牵着她的手贴在侧脸:“阿郁,我不能光把命运交在你的手里。”

“你替我承受的太多了。”纪惜桐喃喃道,“实在太多了。”

她望着陈郁苍白的侧颜,微哽着说道:“如果这就是宿命的话,也应该由我来承担。”

陈郁的眼角也有泪痕,纪惜桐探出指节,替她拭去。

“有人身保护令,一直都有警察守着。我们都不会有事的。”纪惜桐蹭了蹭她的手背,“我从现在开始就一直守着你,哪也不去。”

她亲昵地唤着陈郁的名字,语调里带着讨好和恳求的意味:

“阿郁……”

“阿郁——”

陈郁终于肯回眸看她,眼眶红红的。

她在纪惜桐松手后在她的掌心写道:

“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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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完整的灵魂◎

陈郁的身体在逐渐恢复,纪惜桐陪护了大半个月后,她的语言系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骨折后做什么事情都不太方便,纪惜桐几乎每时每刻都守在她身边。

在这其间,纪家父母来看望过陈郁一次。

当时陈父也在病房。

这是两家家长第一次碰面,和陈郁和纪惜桐过去想象的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同,陈父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坐下,都没有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聊太多东西。

陈郁捏捏纪惜桐的指节,暗示她扶自己起身。

纪惜桐会意,在她身后垫上了枕头,半拥着她起身。

“纪叔叔,郑阿姨。”陈郁率先打破沉默。

“小陈身体好点了没,看着瘦了太多了。”纪母从看到陈郁的那一刻起,心就揪了起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陈郁的精神气有了很大折损,身影看着无比清癯,下巴都瘦得更尖了。

“已经好很多了。”陈郁坐得有些歪,她和纪惜桐倚得很近,像是靠在她的肩头。

“还有一个月吧。”陈郁答,“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那就好,那就好。”纪母叠声道。

经此一灾,郑兰许多时候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面对陈郁。说完这几句,她便沉默了。

“我的意思是,等稽税局和公安局那边都处理好了再回去。”陈父清了清嗓子道,“当然你如果要回去的话,也挺好。”

“我想早点回去。”陈郁用没受伤的胳膊撑正身,“住在这里不太方便——”

“惜桐每晚都睡不好。”

闻言,三道视线一齐汇聚到了纪惜桐身上。

盛夏的蝉鸣十分聒噪,病房安静下来后,蝉鸣声就更清晰了。

在她的身侧,陈郁拍了下她的手背,无声安抚。

“那就……早点回去。”陈父道,“但得等医生首肯。”

……

纪家父母和陈父都没有逗留太久,他们像是有约定似的一前一后离开了。

纪惜桐缓缓回首,枕上了陈郁的肩头。

她的发扫着陈郁的脖颈,瓮声瓮气道:“好尴尬,他们都在看我。”

“实话实说。”陈郁的侧脸蹭了蹭她的发旋,“而且我也很想回家。”

“回茗苑吗?”纪惜桐委屈巴巴道。

“回茗苑,我爸那你肯定住不习惯。”如果不是右手不能动,她是真的很想摸摸纪惜桐的发。

纪惜桐抿唇,鼻尖发酸。

“好了,到点了,又要麻烦你帮我洗漱了。”陈郁无奈地笑了笑,“我现在好没用。”

她说时语调平淡,眸中流转的却是歉疚的光。

“如果现在需要照顾的是我,你会比我更细心的。”

纪惜桐想了许多话,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代替陈郁承受痛苦。

陈郁自打意识清醒后就身上的伤痛感反而更清晰了。她怕纪惜桐担心,夜里痛得睡不着也不会说上一句话。

纪惜桐不止一次在暗夜里触及到她的视线。

她明白陈郁,所以也将询问的话藏进了心里。

纪惜桐不敢和陈郁对视太久,她推来轮椅,拥着陈郁将她带起身。

一个多月前的分别拥抱还历历在目,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触感却大不相同了。

“小心。”纪惜桐的下巴抵着陈郁的肩头,说话时鼻音很重。

陈郁在坐下后牵住她的手:“怎么又难过了。”

“没有。”纪惜桐道,“空调温度有点低,我调高一点。”

她抽离了指尖,在陈郁看不到的地方眨着眼睛,调整情绪。

片刻后,纪惜桐将陈郁推进了盥洗间。

比起家里,这里要简陋得多。

淋浴器下摆着一张白色的凳子,凳腿处已经开始掉漆。纪惜桐在上面垫上毛巾,扶着陈郁坐下。

她正要像往常那样给陈郁接好温水挤好牙膏,衣角却被牵住。

“医生说可以洗澡了,只要不弄湿包扎带。”陈郁仰着首,眸中是她的倒影。

前段时间她都只能用温毛巾擦拭身体,纪惜桐对待她虽然很上心,擦拭得也很干净,但陈郁总觉得自己还是脏脏的。

纪惜桐矮身,掌心落在了她的膝头。

这次换陈郁俯瞰她了。

“很难受吗?”纪惜桐问。

“心理上很难受。”陈郁答。

陈郁很少会用这种示弱的眼神望着她,这种怀着歉疚的乞求让纪惜桐心颤得厉害。

“头发也要洗吗?”

陈郁点头。

纪惜桐起身,去取保鲜膜。

她弯腰,解着陈郁的衣扣。

大片白皙的肌肤露了出来,有些地方还带着淤青,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疤痕很浅。

纪惜桐的动作顿住,指尖触上那片疤痕。

“好痛。”她抬眸,再也藏不住泪光了,“看着好痛。”

“已经不痛了。”陈郁抚着她的脸颊。

“头发要包起来。”纪惜桐蹭着她的掌心,“额头那块太容易沾水了。等会你躺下,我接热水过去。”

“好,都听你的。”陈郁答。

条纹病号服被褪下,陈郁的伤处完完整整呈现在纪惜桐面前。

医生换药时纪惜桐都陪在陈郁身边,纱布下的的伤口触目惊心,长长的手术切口无比狰狞,最初纪惜桐甚至连看清它们的勇气都没有。

“已经快好了。”陈郁安慰她道,“以后可以去做怯疤,不会留痕迹。”

纪惜桐不语。

她用保鲜膜缠住陈郁的包扎处,反复绕了好几圈。为了防止沾上水,没有缠绷带的肌肤也被蒙上了。

做这些时,她偷偷擦了擦眼泪。

“这样就可以了。”陈郁温声道。

“那怎么能行,伤口沾水得多疼。”纪惜桐碎碎念,“不要到时候后悔。”

她语调里的哭腔太明显了,佯装生气的模样又不够真实。

陈郁哑然失笑。

这样僵持着她总觉得怪怪的,于是取来衣服披上。

“你当初比我严重得多。”陈郁道,“除了医院那一面和告别仪式上的最后一面,你爸妈没允许我再看你一眼。”

“我当时还很怨恨他们,现在想想,他们其实是仁慈的。”

陈郁如果看到纪惜桐满身是伤的模样,她会想陪她一同死去。

“我能体会你现在的情绪,但是我不想你自责。”陈郁俯身,啄了啄她的眉心,“看到你这样,我也会难过。”

纪惜桐在她的注视下打开了花洒,看着温热的水流蒸腾起白雾。

“我自己来就好。”陈郁晃了晃左手,关掉了龙头,“冲个澡我还是可以的,你帮我递东西就好。”

“我不放心。”纪惜桐答,“你现在需要人照顾。”

纪惜桐去取沐浴露,陈郁叫住了她。

“惜桐。”她低低道,“或许是我的问题,我总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现最美好的一面。”

“我不想沦落到什么都需要你代劳。”陈郁垂首,“我好厌恶这样的自己,我……”

立着的纪惜桐刚好能看到她没有伤口的侧颜,朦胧的光影掩住了累累伤痕。恍惚间,纪惜桐好似看到了从前一直沉浸在亡妻悲痛中的陈郁。

漫长的十年里,她见证过陈郁的许多面。

她见谈判桌上笑不达眼底,睥睨一切的陈郁,也见过肿着眼眶憔悴不已,靠着墙壁发呆的陈郁。

爱是多面的。

没有谁能一直光鲜亮丽,她喜欢的也从来不止是陈郁强势且处变不惊的一面,而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阿郁。”纪惜桐从身后拥住她,“不管是你展现的是哪一面,我都喜欢。”

她握着陈郁的指尖褪下衣服。

上衣落了下来,陈郁的伤痕也露了出来。

后背有微凉轻柔的触感,带着缱绻的怜惜,那是纪惜桐在亲吻她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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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向后看。”◎

上肢骨折康复得稍微比下肢骨折快一些。

右手手臂的夹板拆下后,陈郁平时活动就方便多了。

长久没有自由动弹过,陈郁活动起手臂时还有些不适应。

她想要去拉车门,纪惜桐立马制止了她。

“先适应一段时间,不要太让右手吃力。”说着纪惜桐替她打开了车门,扶着她上车。

“适当的康复训练也要有。”陈郁从左转到右,等待纪惜桐从另一边上车,“惜桐是不是有点太溺爱我了。”

纪惜桐被她说中,关车门时不自在地看向脚尖。

“康叔,开车吧,去茗苑。”陈郁忍笑道。

“陈董说你一定回茗苑。”康叔笑了声道,“还真让陈董猜对了。”

陈郁只手揉着发涨的臂弯,浅声道:“我爸他这会应该也在茗苑。”

“知女莫若父,知父莫若女啊。”康叔慨叹道。

陈郁莞尔,微垂眼眸。

阳光游走在树叶间的罅隙,散满的光点落在她的身上,冲淡了病倦的气息。

纪惜桐悄悄靠近了她:“瘦了好多啊。要好好补补了。”

陈郁主动靠上了她的肩膀:“我都被补得油光满面不敢上称了。”

“腿上还带着夹板呢,称得也不准。”纪惜桐的指腹刮过她分明的下颌线。

陈郁阖眸,鼻尖是熟悉的清浅香味。

纪惜桐贴紧了她,脸颊蹭着她的发。

后视镜里,两个年轻的女人依偎着闭目养神。

康叔降低了车速,升高了空调温度,平缓地行驶在路上。

抵达茗苑时,陈聆第一个冲了出来,紧跟其后的是欢快摇尾巴的宽宽。

陈郁撑着拐杖下车时,陈父也来到了檐下。

“姐,你这样都没总裁气质了。”陈聆打趣她道,“一点都不霸气。”

“我本来就不霸气。”陈郁牵住身侧的纪惜桐,无奈道。

“气场,那是一种气场。”陈聆绕着她们转了圈,回神时差点撞到正在用狗头使劲蹭纪惜桐小腿的宽宽。

“你回来了就忘了我。”陈郁俯身抹了抹毛茸茸的脑袋,“都不主动来蹭我了。”

事实证明边牧的智商确实很高,陈郁话音未落,宽宽便凑上前去蹭陈郁打折夹板的小腿。

一阵惊呼声中,陈聆手忙脚乱地扯走了傻狗。

见陈父气势汹汹地走下台阶,陈聆一个闪身将宽宽挡在身后,紧张道:“这个跟宽宽没关系,我姐裤腿遮住了包扎……”

“也是好久没见过我了。”陈郁开口。

陈父面色一沉,挥了挥手,不耐烦道:“拉走拉走,别让它乱晃。”

“好嘞。”陈聆雀跃着将宽宽牵到后院。

“陈叔叔。”纪惜桐谦谨问好。

陈父颔首:“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堰市的税案现在已经理清了,后面牵扯的人也都被抓了。”陈父欣慰的目光在她们肩上流转,“你们现在都可以放心了。”

末了,他又补充道:“谋杀那件事,你准备自己处理,还是……”

“律师代理就行,我没精力去关注这些了。”陈郁答,“我得腾出手,处理一诚的事了。”

晚间,家里又只剩下了纪惜桐和陈郁。

她出事的这些天,一诚还在苦苦支撑。石助理送来的纸面数据比陈郁预想中的要稍微好些。

书房里,陈郁翻看着文件,太阳穴跳得厉害。

她焦躁时容易口舌发干,书桌边摆着瓷壶,她像平常那样一只手翻看文件,一只手去握壶柄。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不得不松手。瓷壶摔在了毛毯上,柔软的触感朦胧了清亮的声响。陈郁裸露在外的脚踝也溅到了温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还没恢复好,一股莫名的挫败感弥散在心口。

深呼吸了几次,她平复了情绪,想要弯下腰拾起碎瓷片。

泛红的指尖和临近的瓷片总隔着一段距离,任凭陈郁如何努力都触碰不到。

她不喜欢这样无能的自己,更不想给纪惜桐添麻烦。

别无他法,陈郁只得单手撑着桌面站起身。

“阿郁,放在那,我来就好。”

纪惜桐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发梢还滴着水。

陈郁泄气般坐下,板正清冷的背影里透着颓丧。

纪惜桐用毛巾裹住湿发,半跪在她身前。

“你不要动。”纪惜桐轻声叮嘱,“毛毯藏的碎片太多,这块应该不能要了。”

陈郁低低道:“小心手。”

纪惜桐轻巧地拾起了较大的碎瓷,拍拍掌心,靠近了陈郁。

“拖鞋歪了。”她握住陈郁的脚踝,轻柔地拨正鞋面。

抬眸时,陈郁正垂着瓷色的手腕,视线不知落在哪里。

纪惜桐微蹙眉:“左手怎么了?”

陈郁微怔,下意识瑟缩了下左手。

“给我看看。”纪惜桐探身追寻。

受限于活动范围,陈郁很快便被纪惜桐捉住了指节。

“摊开手——”纪惜桐循循善诱,“不摊手就是心里有鬼。”

陈郁翻过手背,缓缓张开指节。

“你看看。”纪惜桐叹气,“本来就剩一只手完好无损,这下翻文件都有问题了。”

她捏着陈郁被割破的指尖,呼了几口凉气:“我去取碘酒和创口贴,你好好坐着。”

“就破了一点口子,一会就干了。”陈郁牵住即将转身的纪惜桐。

纪惜桐的视线扫过她溢过指腹的血痕迹,没有说话,一切心思尽在眼中。

她的目光中没有责备的意味,有的只是恳求和心疼。

这样的眼神……

陈郁服软了。

“我……”

“松手。”纪惜桐微扬下巴,“老举着伤手不痛?”

陈郁听话地松开。

“在这里等着我。”纪惜桐临走前揉了下陈郁的发,“我一会就回来。”

陈郁总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纪惜桐诡计得逞,强压着嘴角的笑意转身。

她没有告诉陈郁,自己把她的发揉乱了,现在的阿郁看起来呆呆的。

不明所以的陈郁望着她的背影,捏着流血的指节翻起了材料。

白纸上留下了血痕,陈郁这才注意到自己指尖的伤口有多深。

怪不得纪惜桐执意要给她清理伤口。

几分钟后,纪惜桐拎着小药箱上楼了,顺道将布满碎瓷的毛毯丢了出去。

陈郁单脚蹦到一边,乌发显得更凌乱了。

纪惜桐帮她清理完伤口,贴好创口贴,抿着唇都遮不住笑意。

“笑什么?”陈郁扶着桌问。

纪惜桐背过身去:“笑你可爱。”

陈郁微蹙眉。

“你照镜子。”纪惜桐提醒道,“看身后那面玻璃。”

作者有话说:

陈郁(转身前):?

陈郁(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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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我在这里。”◎

不明用意的陈郁侧过身。

玻璃上浮现两个错开的人影,一个正倚门忍笑,另一个正乱着头发打量不远处。

陈郁顺了顺凌乱的发,看到镜子里的纪惜桐捂着小腹弯腰笑。

换做往日里,她一定会大步上前,不把纪惜桐的发弄成她刚才这样誓不甘休。现在她行动受限,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笑。

“站累了吗,要去休息吗?”纪惜桐问。

陈郁往边上挪了些,扶桌:“有点。”

纪惜桐见她流露出疲态,很快就敛起笑,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她身边。

她扶着陈郁坐下“不舒服吗,我叫医生过来。”

纪惜桐俯下身,贴近她的侧脸,探出的掌心还未落下陈郁便直起了身,掌心碰到了她的脑袋。

那一刹纪惜桐才意识到她是装的,可陈郁并没有揉她的发。

陈郁只是温柔地碰了碰,像是每个率先醒来的清晨不忍心吵醒纪惜桐那样。

她枕着胳膊,微侧首,露出一只漂亮却略显疲态的眼睛。

纪惜桐被她的视线牵住了。

“再用点力,头发就要乱了。”陈郁说。

“那你怎么不用力?”纪惜桐腰弯得更深了,学着陈郁得模样虚虚枕在手臂上,比她略高些。

再近一些,她们就要鼻尖相抵了。

陈郁眨了下眼睛,扇状的眼睫扑在了纪惜桐心间。

因为是侧着身,被碎发遮住的伤口露了出来。

愈合后的伤口小了许多,加上陈郁一直注意祛疤,所以没有留下过于深重的疤痕。

“伤口好多了。”说着,纪惜桐微凉的指尖触了上来。

“没有破相。”陈郁莞尔。

她笑时总带着郁色,让纪惜桐总忍不住轻触她的眉眼。

“阿郁。”纪惜桐唤她。

只一声,陈郁眼中的阴翳散去,望着着纪惜桐眼眸澄澈起来。

“这么站着不累吗?”陈郁出声。

纪惜桐扶着腰直起身:“腰要断了。”

陈郁的覆上她的腰,掌心暖暖的:“给你揉一揉。”

单薄的睡衣抵挡不了这样的温度,相触的肌肤很烫。

纪惜桐握住她的指节,后退了半步:“别闹了,早点休息。”

“文件还没看完,明天开会没准备。”陈郁仰首。

“石特助会给你准备。”纪惜桐态度强硬了些,“你还没康复,得注意休息。”

四目相对,陈郁再次被她的眼神挫败。

“好。”陈郁应下,“我明天去公司了再看。”

纪惜桐满意了。

陈郁在纪惜桐面前很少蹦着走路,她宁愿走得慢点缓点。纪惜桐也不催她,扶着她一路来到盥洗间。

即将关门时,纪惜桐忽然道:“今天不要我帮忙了吗?”

陈郁握着门把的手一紧。

“我现在双手可以动,已经方便很多了。”她道。

“真不用?”纪惜桐调侃中带着几分担忧。

“真不用。”陈郁答。

纪惜桐没记着离开,而是在紧闭的门前立了会。

厚重磨砂玻璃有一圈浅浅的倒影,纪惜桐能从模糊的轮廓分别陈郁在做些什么。

她的右手恢复得不错,打理自己的起居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纪惜桐悬着的心放下了,她回房吹干了发,觉得有些累了。

陈郁出来时她正倚在床头看书,宽松的睡衣靠着一边滑落,露出平直的锁骨。

她的面颊还有些泛红,热意还未消散。

“过来。我给你吹头发。”纪惜桐伸直臂弯,摊着掌心等待陈郁牵上。

柔软的床铺陷下去,纪惜桐半跪在她身后,指节没入陈郁的湿发。

她的力度刚好,陈郁被温暖的风包裹着,慢慢也有了困意。

时隔这么久,她们终于能躺在一张床上休息了。

病床防护好功能多,但终归容不下两个人一起躺太久。陪护床又太小,纪惜桐夜里睡不安稳,时常惊醒。

这些陈郁都看在眼里。

触碰到宽大柔软的床铺,陈郁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看向身侧的纪惜桐,很想抱抱她。

陈郁靠近了些,纪惜桐却往边上退了几寸。

陈郁错愕:“为什么……”

“你别侧着睡,你胳膊能架得住这么压?”纪惜桐合着双臂,掌心合十,又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话说得在理,但理性的陈郁接受不了。

她先是躺平,后有朝着左手边转身,弓着身镂空了被子。

“怎么看着有点委屈?”纪惜桐探了探方便凉气灌入的间隙,顺势碰了碰陈郁的衣角。

“生气了?”纪惜桐小声道。

陈郁闷闷道:“没有,我理解。”

顿了片刻,她又道:“刚刚就是想抱一下你。如果可以贴近点,就更……”

话音未落,她的腰身就被人圈上了。

后颈处被发丝蹭着,有熟悉的香味。

陈郁喉头微哽。

纪惜桐并没有就此打住,她的指节钻进了陈郁的指腹中,扣得很紧。

温热的鼻息扑了上来,温润的触感拂得陈郁的喉头更涩了。

她的思绪停顿了几秒,大脑空白了。

等到她回神时,左臂臂弯已经撑在纪惜桐的发鬓边。

纪惜桐鼻息微乱,想要说些什么,陈郁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鼻尖抵近时,她的气息更乱了。

这一次的陈郁并不是浅尝辄止,她吻得又急又轻,纪惜桐毫无招架之力。

陈郁的肩头被纪惜桐撑着,纪惜桐忙里偷闲,还记得避开了她的伤处。

衣领开口渐大,半个肩头触及到了微凉的空气,纪惜桐被唤醒使了些劲捏了捏陈郁的肩。

“右手好了?”纪惜桐微喘着息问。

一向实事求是的陈郁思忖了片刻,如实道:

“不太行。”

纪惜桐哑着嗓子轻笑:“阿郁在逞能。”

陈郁泄气了,撑着的手腕也松了力。她贴着纪惜桐的心口,耳畔是急促的心跳声。

纪惜桐揉着她的发:“等好了再说,现在一切免谈。”

陈郁的眼眸灰暗下去,纪惜桐见她灰心,边笑边安慰。

“急也急不了,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爱护。”她碎碎念,“我就在这里,等到……”

很快,纪惜桐就笑不出声了。

她一时大意,忘记了陈郁骨子里的偏执,也忘了陈郁的头脑。

陈郁带来的触碰潮湿且温暖,纪惜桐的小臂伸直了掌心最远也只能抵到她的肩头,发顶也能碰到,但纪惜桐却推不开她。

陈郁料定纪惜桐不会胡乱挣扎,仗着伤势恣意活动。

推拒的指节最终湮没在乌发中,除了陈郁带来的触感,一切感官都钝化了。

纪惜桐咬唇隐忍下陈郁的恣意,眼角泛红。

在盥洗间那会,陈郁本盘算着明天早起,在去公司前将石助理送来的文件再翻阅一遍,眼下完全泡汤了。

她和纪惜桐都休息得晚,翌日清晨都选择了赖床。

等到陈郁洗漱完,换完正装后,纪惜桐才醒来。

“要去公司了吗?”纪惜桐眼尾红晕未散,语调也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准备去了。”陈郁答。

“你等等。”纪惜桐拢好睡袍,匆忙趿上拖鞋,“我和你一起去。”

她的速度比往常快了许多,陈郁只等了不到二十分钟。

抵达一诚时她们也没有迟到。

陈郁的腿脚不是很方便,司机展开刚从后备箱里取出的折叠轮椅交给了纪惜桐。

纪惜桐扶着陈郁下车,从无障碍通道进入公司。

这个点电梯口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她们很快便乘上了直梯。

陈郁不在的这些天,公司隐隐有乱套的态势。

电梯门没打开,闷重的嘈杂声便透了进来。

“有人闹事?”纪惜桐低低道。

陈郁没有说话。

片刻后,电梯门打开,纪惜桐推着陈郁出来,看到不远处的人群。

被围着的是石助理和公司的一名高管。她们竭力安抚着吵闹的人群,拔高的音量被一轮又一轮的议论声盖住。

离得越近,听到的对话越清晰。

“公司都要倒闭了,我们这个月要求提前支付工资不也情有可原!”

“你们怕我们跑路,我们还怕你们跑路呢!”

“陈总现在不就是躲着我们吗,那时候还以为她挺着调的,没想到有了风险就躲着!”

“就是啊,她都多久没来公司了,不就是逃债去了吗?”

石助理的声音已显嘶哑:“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拖欠过工资,到了规定的时间点工资肯定会发,怎么有提前预支的道理?”

“你们想要辞职就直说,我已经把陈总的意思转达了。”高管道,“我能很肯定地说,一诚不会倒闭,你们去留随意。”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自然是相信一诚的,我们也不想它倒闭。但是局势在这里,你们管理层当然这么说,但实际情况是什么样,我们又不得而知。”

“陈总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你们这样……”

一道清泠泠的声线忽然响起:

“我在这里。”

陈郁乘着轮椅上前,面上没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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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是我爱人。”◎

“我在这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时,聚众闹事者皆是一愣。

轮椅碾过底面的声音很轻,而此刻现场的人都听到了。

看热闹的职员纷纷退至一边,给陈郁让开一条道路。

她明明是坐着,说话声也不高,但脱口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谁找我。”陈郁垂着手腕,关节处微泛红。

闹事者霎时哑火,刚刚还对着石助理大喊大叫的人左顾右盼,连退好几步藏在人后。

陈郁微仰着首,环顾周遭。被她目光掠过的人,下意识低下头。

“杨鸣升。”陈郁点着名字,面上带着些笑意,“茂实。”

“你们有意见可以直接向我反馈,我这些天虽然没来公司,但邮箱和工作号一直都是开着的。”

“陈总……”被点到名的人气势抹去了大半,硬着头皮和陈郁解释,“我们正在反馈。”

陈郁微仰着首侧目,笑不达眼底:

“是吗。可是刚才只看到了你在为难石助理和刘总监。”

她屈起指节,轻叩轮椅。纪惜桐会意,将她推至石助理身边。

陈郁淡去了笑意。

“说我躲债消失就是造谣。”她俯下身,捏紧西服裤腿,好让夹板显出轮廓。

她抬眸:“我的右手也刚拆夹板,身体有了好转就来公司了。”

石助理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陈郁接受治疗的地点也在陈父的运作下藏得很好,她只知道陈郁住院了,没想到陈郁伤得这么严重——陈总看着清减不少,眉宇间病倦浓重。

她一边听陈郁讲话,一边不留痕迹地打量她,心揪了起来。

当听到陈郁用极其平淡的语调表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时,石助理再也忍不住了。

她在陈郁话音落下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我们公司从来没出现过拖欠工资的情况,一直以来坚持维护员工权益,我想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大家提出的合理诉求公司管理层都会妥善处理,但像这种近乎于预支工资的要求大家觉得合理吗?眼下公司确实面临危机,但以陈总的为人处世,她会做出你们说的那些事吗?”

“我也是一诚的一员,公司破产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的权益也会受损。”石助理苦口婆心道,“真有什么发生,我也会坚定地维护自己的权益。可是眼下大家什么损失都没有,为什么要起哄闹事?”

说着,石助理哽咽了下:“我解释了很多次,陈总是因为身体原因才不来公司的,你们为什么要造谣要污蔑?”

刚毕业不久的石助理还有着一股子澄净的学生气,也可以说是理想主义。

陈郁感慨于她的理解,但也清楚许多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利益关联。人从来都是利己的,这是本能。

她接过了石助理的话,继续道: “如果不满公司可以辞职跳槽,觉得规定和待遇不合理的,可以直接提请诉讼。我一定会处理。”

现场多数人是来看热闹的,紧密关注的人大多也是骑墙派。陈郁简单的几段话就让他们散去了。

纪惜桐推着陈郁从他们身边走过,回到了办公室。

门刚阖上,陈郁提醒纪惜桐停下。

“怎么了?”纪惜桐问。

“地毯左边有一根牙签。”陈郁撑起身,扶着轮椅走近。

牙签位置没有变化,陈郁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防止有人进来吗。”纪惜桐道。

陈郁颔首:“不过进来了也找不到什么,我能找到的所有材料都已经提交了。”

蓦的,陈郁想起了什么。

“不过,你那时候怎么想起茗苑的保险柜的?”她问。

纪惜桐的眼前浮现了过去的几个月里陈郁在书房处理文件的场景。

陈郁不会将自己整理的文件都放进保险柜里,每天早晨去公司时也会带走一部分。纪惜桐偶尔会替她整理书房,发现陈郁很多东西都是备了两份。

她了解陈郁的谨慎,也相信陈郁的决心。

“或许,因为心连心?”纪惜桐浅笑道。

她们的相爱基于了解之上,共度了不少风雨,纪惜桐这样解释是合理的。

“明白了。”陈郁躲懒,坐回了轮椅上。

“不工作了吗?”纪惜桐垂眸。

陈郁仰首,理所当然道:“等你帮忙。”

纪惜桐浅笑:“习惯上了呀。”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纪惜桐来一诚的次数屈指可数。

经此一遭,纪惜桐总算明白为什么陈郁毕业之后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了,有时候冷静得不像是个鲜活的人。

陈郁在公司要镇得住场子,谈生意时又不能让人轻易看透她的想法,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习惯了伪装。

月余没来,公司堆积了许多事情需要陈郁处理。眼下又面临着危机,陈郁忙得焦头烂额。

连开两场会议后,陈郁终于得空和纪惜桐说上几句话。

“午餐想吃什么直接和石助理说,不要等我,你早点午休。”

纪惜桐还未来得及应下,陈郁便在石助理的催促下进了会议室。

石助理送来的午餐凉透了,陈郁也没有回办公室。

纪惜桐翘首以盼,头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陈郁的辛苦。

午休过去了大半,闷了许久的纪惜桐出去透气。彼时陈郁和一个高管一齐出了会议室,行在廊道里的她们还在讨论一诚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接受收购。

一条走廊的间隔,纪惜桐能听到模糊的议论声。

“并入陈氏也是喜事一桩,顾虑也没现在这么多了。如果真的被华路收购,反而不好。”

“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刻,还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你总是这么乐观。”

……

纪惜桐正思考着要不要上前,她们的话题却有了变化。

“对了,忽然想起来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她就是你妹妹吗?”陈郁和她的关系似乎还不错,高管语调里藏着几分打趣的意味,“你们姐妹两个气质差别还蛮大的,她看着比你温柔开朗好多啊。”

“不是小聆。”陈郁打断她。

“那是?”高管的笑容滞住了。

陈郁没有避讳,直截了当道:

“是我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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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你当时不会是一直坐在花上的吧?”◎

今天是纪秉怀的生日,下班后,纪惜桐和陈郁必须要回纪家。路上陈郁问起了纪惜桐纪父在得知刘彦临所作所为后的反应。

纪惜桐客观描述了一通,陈郁若有所思。

堰市的地方势力被有组织有计划地粉碎后,刘彦临也自由了。

他还不死心,主动联系起了媒体,添油加醋地描述起了自己的遭遇。有可能是他还存有稍许良知,也有可能是为了讨好陈郁,他在采访里提起了一位给与自己很大帮助的老友,特意表达感谢。

刘彦临不清楚陈郁的态度,因而不敢提及纪家和陈家的名姓。

陈郁对于他的虚伪厌烦透顶,但她也清楚,现在多一些受害者发声,税案的公众关注程度就会增加一分,更多的线索和证据会浮现,案件的处理速度也会加快。

“我猜刘彦临今天也会来。”她道。

“我和你想法一样。”纪惜桐目视前方,“今晚估计不会太平。”

纪秉怀人缘不错,报社那边来了好几个人,其中就有顾言音的父亲。

纪惜桐看到顾父就会想起顾言音。

印象里顾言音的还是上一世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学者,纪惜桐的脑海里浮现了不少色调灰暗的画面。

正失神,穿着打扮透着学生气,眉宇间满是青涩的顾言音从顾父身后走出来。

纪父笑着向陈郁和纪惜桐介绍道:“这是你顾叔家的闺女,今年刚高考完。”

“是我叮嘱一定要带小音来的!”纪秉怀拍拍胸脯。

“今天她妈不在家,我带她过来蹭饭。”顾父笑呵呵道,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陈郁。

“这是……”纪惜桐刚开口便被人打断。

“我是惜桐朋友,我叫陈郁。”陈郁微侧身,留给纪惜桐一个安抚的笑。

纪秉怀的同龄人对待同性关系的接纳程度一般都比较低,陈郁不想让纪惜桐尴尬。

寒暄了一通,纪惜桐和陈郁闷进了房间。

客厅太闹腾了,隔着门都能听到笑声。

安静了没一会,房门便被叩响了。

纪母满怀歉意道:“顾叔家的小孩……”

她一开口,纪惜桐便明白了。

“你让她进来吧。”纪惜桐和陈郁交换了眼神,她们能理解一个高中毕业的小孩和一群中年人共处一室的尴尬。

片刻后,顾言音微垂着脑袋走了进来。

“惜桐姐,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们的,纪阿姨……”她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进来吧。”纪惜桐温和地笑了笑。

顾言音慢慢吞吞地挪步,涨红着一张脸。

房间里确实安静,纪惜桐和陈郁看着确实也比客厅的人和善,可她不管站着还是坐着都觉得很尴尬。

她小心翼翼地望去。

纪惜桐正立在床边看手机,坐轮椅的那个人正在书架边翻阅书籍。

因为她在房间,纪惜桐和她很少说话,多数时都通过眼神交流。

坐轮椅那位只是眨了下眼,纪惜桐就收起了手机来到她身边。

她们背对着顾言音,侧颜被灯光描摹得很温柔。

纪惜桐矮身去看坐轮椅那位膝上摊开的书籍,额角的发落下了,她身旁的人探出指尖滑过她的鬓角,替她别好了发。

她们相视一笑,眼底都盛着彼此。

顾言音捏着手指,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怕自己的视线被陈郁和纪惜桐发现,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几次抬眸后,陈郁对上了她的视线。

“你要看什么吗。”陈郁指了指书桌上的台式电脑,“可以用这个。”

顾言音还在心慌,下意识点起了头,回过神又忙不迭摇头。

陈郁抬首,向纪惜桐递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无聊吗?”纪惜桐接过话茬。

顾言音沉默了几秒,终于鼓起勇气,磕磕巴巴道:“惜桐姐,陈郁姐,你们把我当空气就好。”

纪惜桐有些懵:“我们的意思是,你不用这么紧张,放松就好。”

顾言音摇头,小声道:“我是觉得我在这里像个电灯泡。”

此话一出,纪惜桐和陈郁皆是一怔。

“我很爱看百合番……日漫和小说都很爱看……”顾言音越解释,心跳得越快,“你们,你们应该是情侣关系吧?”

房间一片死寂,房间外的吵闹声更清晰了。

“我们确实是情侣关系,再过一段时间准备去国外结婚。”纪惜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顾言音眼睛一亮:“真的吗,你们好了不起!”

顿了顿,她又道:“没想到纪叔和兰姨都这么开放!”

……

她们还未来得及细聊,门外就传来了打砸声。

紧接着,纪秉怀发着颤的吼声就响起了。纪惜桐长到二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纪秉怀发这么大脾气。

纪惜桐想要出门,陈郁转着轮椅,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不要出去,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陈郁道,“你要是出去了,他就会缠上你。”

纪惜桐的脚步顿住了。

顾言音摸了过来,小声道:“要我出去看看吗?”

陈郁抢在纪惜桐前面答:“麻烦你了。”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顾言音探看四周,确定客厅里的中年人都在劝架后才出去。

几分钟后,嘈杂声停歇了,顾言音也溜了回来。

“纪叔吧刘叔送来的东西都丢出去了,兰姨正准备报警。”她汇报着方才看到的一切,“我爸让我不要随便上去凑热闹。”

“刘彦临走了?”陈郁问。

“走了,一边道歉一边走的。”顾言音答。

有了刘彦临造访的插曲,纪秉怀整个生日宴都黑着脸。

亲友都不敢把事情说得太明显,陈郁和纪惜桐听得懂他们的言下之意,顾言音全程都是懵的。

顾父并不急着回家,还在听纪秉怀讲述自己的遭遇。已经待够的顾言音此刻也不怕生人了,她央求陈郁和纪惜桐顺道将她带回家。

在征得顾父的同意后,顾言音上了她们的车。

她和顾言音坐在后排,纪惜桐则负责开车。

光影变换间,陈郁的脑海里闪过了几个画面——已经工作的顾言音坐在她身侧,中间和她隔了一束花的距离。

恍惚间,陈郁意识到了什么。

顾言音下车后,陈郁解开安全带,扶着前排车座看向纪惜桐的侧颜。

“怎么这样看着我?车马上要启动了。”纪惜桐回眸。

“我记起来一件事——”陈郁拉长了声音,“是关于顾言音的。”

纪惜桐的笑意淡了些,微蹙眉:“你怎么会记得关于她的事?”

这样的反应让陈郁进一步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小聆一直觉得我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一直想拉我走出来。”陈郁道。

“嗯。”纪惜桐应了声。

“是她把顾言音介绍给我的。”陈郁继续道,“www.youxs.org,不想被小聆发现异样。我只是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从没有和她聊过。”

纪惜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眉头蹙得更紧了。

“去墓园那次,路上大雨,是小聆开车把她送回家的。我只是去看你,载她不是我的想法。”

她说到这里,纪惜桐的眉头蓦地舒展开来,带着些忐忑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些?”

陈郁浅浅地笑:“因为我意识到,当时你应该在车上。”

纪惜桐的心狠狠颤动,下意识道:“阿郁怎么会知道?”

“因为花。”

陈郁撑高身,额前的碎发扫着纪惜桐的后颈。

“刚买的新鲜玫瑰掉了好几片花瓣。”她低低道,“我一路都护着,没有压到它。”

纪惜桐耳尖泛红,紧接着,她听到陈郁说:“你当时不会是一直坐在花上的吧?”

眼见纪惜桐的耳朵彻底红了,陈郁忍笑道:

“老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和她都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

细节指路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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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阿郁懂不懂浪漫!”◎

八月过半,雨水渐多。

几场大雨后,天气凉了下来,进入九十月,晚间出门时就可以披上一件薄外套了。

陈郁的腿恢复得很不错,夹板拆下不久就可以走路了,但时间不能太长。

午后,纪惜桐陪着她在茗苑周遭散步,顺便溜溜宽宽。

宽宽不知道陈郁刚康复,可劲地拖拽牵引绳。

陈郁踉跄一步,还未站稳,臂弯就被纪惜桐挽住。

纪惜桐在掌心卷了好几圈牵引绳,彻底限制住了宽宽的撒泼距离。

“刚刚没留神。”陈郁矮身摸了摸狗头,“你怎么突然往前冲了。”

宽宽哼唧了两声,往陈郁身后躲了躲。

陈郁抬首,对上了纪惜桐板着的脸。

“生气了?”她问。

纪惜桐眼眸微动,视线和陈郁交汇:“刚刚真的很想教训它。”

闻言,宽宽似有所决,整只狗都藏到了陈郁身后。

陈郁将手别在身后,纵容宽宽蹭她的掌心。

“我表情这么可怕?”纪惜桐也注意到了宽宽的瑟缩,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道。

“看着确实比平时凶。”陈郁碰了碰她的肩膀,笑意温柔。

自从堰市税案得到了解决,她比从前爱笑了许多。

陈郁眼眸里的身影被暖黄色的灯光拢着,里边漾着名为爱意的波纹。

纪惜桐有些失神。

在一起这么久了,她还是受不了陈郁这样的眼神。

纪惜桐别过脸,手腕发力,将宽宽拉到自己身侧,好让陈郁走路更方便。

她寻回了之前的话题,微垂着眼眸道:“这么说,一诚这次算是扛过来了。”

陈郁滑动小臂,贴着纪惜桐的臂弯向下,一枚一枚地扣住她的指节。

肌肤间触感微凉,划过后却有些发烫。

纪惜桐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心跳慢慢平复。

“有时候真是应了那句话,‘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陈郁感慨万千,“本来以为订单全都要砸在手上了,没想到还会有转机。”

堰市税案波及范围很广,临市也受到了影响。不规范的企业被查处后,一直勤勤恳恳的陈氏和一诚也迎来了发展风口。纪惜桐那笔存款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帮助陈郁渡过了最难的那段时间。

“我爸说我这次是飞来横财,让我过了这阵子多做点慈善公益。”陈郁浅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次准备做什么?”纪惜桐打趣她道,“还是修古寺?”

陈郁无奈道:“一诚现在刚恢复元气,哪有十年后那样的财力。”

“什么时候再去一趟古寿寺。”纪惜桐忽然正色。

“你想去?”陈郁偏首。

“想去求平安福。”纪惜桐顿了顿,咬重了字音道,“我们两个都求——”

“这辈子一定要平平安安,不能再有事了。”

陈郁捏了捏她的指节,重复着她的话:“平平安安,不会再有事了。”

堰市特大税案正式审理后,越来越多的信息被披露出来。

陈郁查阅完相关信息才对自己当初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危险有了个确切的了解。

与此同时,堰市地方势力经营的灰色产业链也一并被查出。

规模可怖。

纪惜桐在各种议论声中了解到了他们的性质有多严重。

一般性的经济案件处罚多是判处几年有期徒刑,缴纳罚款,而堰市的税案大概率会有多人被判处死刑。

纪惜桐光是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

月底时,针对陈郁遭受的两场报复也有了定论。之前那位被称作“小李”的保安也捕了,陈郁的出行轨迹是他泄露给堰市那群人的,他在职时还盗取了一诚的部分商业机密,高价出售给一诚的竞争者。

一切糟心事都结束了。

元旦前夕,纪惜桐和陈郁终于登上了去往柏林的飞机。

德国当地时间要晚上邺城时间六个小时。

她们抵达柏林时,新年的钟声还未敲响。

纪惜桐和陈郁踩着厚重的积雪推开了院门,也算是与去年邺城发生的一切告了个别。

“阿郁。”纪惜桐回眸,鼻尖冻得通红。

陈郁说话时冒着白气:“房子我之前就找人打扫过了,不用担心。”

“你注意脚下,别滑倒。”纪惜桐折回来牵住她,“你圈紧我。”

陈郁摘下帽子:“我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不用这么紧张。”

纪惜桐女友力拉满,不容她拒绝便圈住了她的臂弯。

她们都穿着厚重的白色羽绒服,远远望着像是两只挨宰一起的白熊。

进入室内,阖上门,风雪都被关在了门外。

家里的摆设和六月陈郁来时没什么差别。

纪惜桐点燃了壁炉,煮上了一壶茶。

热腾腾的白气在屋内弥散开来。

陈郁拍着身上的雪粒子,耳朵泛红。她透过薄薄的白雾看向纪惜桐,解围巾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雪粒子滑落,化成水珠染湿了毛毯,留下点点细碎的哼唧。

室内的温度在攀升,陈郁的指尖也有了暖意。

纪惜桐此刻正垂着脑袋,不知在看些什么。

陈郁走近,影子压在了她的书上。

“你带书过来了?”陈郁问。

“一直放在这里的。”纪惜桐翻过页,拍了拍封皮上的灰尘。

陈郁盯着书页上的文字看了会,觉得不太像德语。

“英文书?”她道。

纪惜桐颔首,扬起了笑。

壁炉的火光揉碎成光点落在了她的眼底,陈郁移不开眼了。

纪惜桐将标题念给她听,顺便翻译了下:“是《叶芝诗集》。”

陈郁挨着她的肩膀坐下,纪惜桐的视线也追随了她一路。

“要念给你听吗?”纪惜桐明知故问。

陈郁探出指节,靠近了温暖的火光,没有说话。

纪惜桐并没读,而是循着她的眼睛,枕在膝头看她。

陈郁忽视不了她的目光,终于回眸:“念吧,我想听。”

“我也想要你念给我听。”纪惜桐歪着脑袋道。

“实在不行,我们就齐声朗诵?”陈郁试探道。

她说得正经,纪惜桐忍不住丢了书上手捏她,痛心疾首地质问道:

“阿郁懂不懂浪漫!”

灰色的毛毯很软,纪惜桐俯身贴近时,陈郁在她的推搡下倒下,纪惜桐也被她牵着衣服带了下来。

纪惜桐仍在捣乱,陈郁很快便捉住了她的指尖。

四目相对,室内安静了,她们只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和木材燃烧的“哔啵”声。

纪惜桐的笑意淡去,眼底的柔意却未消散。

鬓角的碎发落下了,蹭着陈郁的脸颊。

陈郁不自在地仰了仰下巴。

“阿郁。”纪惜桐唤她。

陈郁眼睫轻颤。

下一瞬,唇畔迎来微凉的触感。

光亮被掩去了,鼻尖拢上淡淡的香。

作者有话说:

正文快要完结啦,还有几章收下尾就要结束了。

之后的番外可能比较长,涉及的内容会比较多,因为上一世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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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两个囡囡呀,都要好好的。◎

新年的第一天没有落雪,早晨起床拉开窗帘,室外白雪皑皑。

“看来昨天我们能抵达真的挺不容易的。”纪惜桐感慨。

“后来的航班应该停运了。”陈郁应道。

身体康复不算太久,气血亏损的陈郁和纪惜桐许多时候对于温度的感知是有所不同的。

此时此刻纪惜桐穿得很少,几乎是光着腿赤足踩在毛毯上。陈郁畏寒,裹着被子探身,将她拉了回来。

床铺陷了下去,陈郁拉高被子,将自己的肩头裹了进去。

“冷?”纪惜桐摸摸她的脸颊。

陈郁蹭着她的掌心,将脸颊埋进枕头里,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你一点都不冷吗。”陈郁困倦道。

“还好。”纪惜桐从陈郁给她预留的缝隙里钻进来,寻着她的怀抱。

发丝蹭得肌肤发痒,陈郁干脆张开臂弯,引导着她钻到地方。

“我感觉还是身体的问题,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瘦。”纪惜桐枕着她的胳膊,闷声道。

“补得够多了。”陈郁抵近,拨开她额前的乱发,“慢慢来就好。”

纪惜桐瘪瘪嘴,啄了下她的下巴:“枕着都硌人。”

“也就比从前轻了四五斤,怎么枕着就硌人了?”陈郁微蹙眉。

纪惜桐不说话,微凉的指尖却沿着她手术的刀口一点点摩挲。

快到尽头时,陈郁捉住了她的指尖。

“大早上,不闹了。”她道。

纪惜桐眨眼。

陈郁放软了姿态,讨饶似的抵上她的鼻尖:“我身体变差了,吃不消。”

纪惜桐流露的目光很快从恳求变成了怜惜。

“还要再睡一会吗?”她问。

陈郁拥着她点头,发出清浅的喉音。

“嗯。”

纪惜桐没再动作,她的腕子搭在陈郁身侧,埋首在陈郁的心口,睡着了。

陈郁的拇指指腹一直湮于她的发间,轻轻摩挲。

一觉醒来,雪又落下了。

陈郁和纪惜桐穿得很厚实,裹得只剩下眼睛,在院中铲雪。

没被踏足的雪是白净的,纪惜桐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松开了陈郁的手倒进绵密的雪堆,印下一道很深的人形。

陈郁没拉的住她,吓了一跳。

她跪在地上刨着厚重的白雪,不断念着纪惜桐的名字,紧张不已。

几秒后,纪惜桐转过身,面上还沾着雪渍。

“我没事,就是……”

陈郁边擦拭她脸上的雪渍边听她的解释,下一秒就摘了手套,冰凉的指节滑进纪惜桐的脖颈间。

“好冷!”纪惜桐瑟缩着偏手,夹住陈郁的掌心。

陈郁板着脸,充耳不闻,和她在公司时的表情很像。她咬着布料脱下另一只手套,毫不留情地塞进纪惜桐衣领的另一边。

“冷!”纪惜桐鼻尖泛红,巴巴地看向陈郁。

四目相对,陈郁再次心软,到底是没用她的脖颈捂太久的手。

“我错了,阿郁我错了!”纪惜桐抱着她的臂弯被她拉起身,边笑边讨饶。

陈郁牵住她,弯腰拍去她身上的雪。

“还扫吗?”她问。

纪惜桐摇头:“好累。”

“这次我们在这里待多久?”上台阶时,纪惜桐问道。

“休息日过去,领到结婚证之后再说吧。”陈郁答。

纪惜桐偏首:“不是说公司还有事。”

陈郁思忖了片刻,揉了下发:“忘记了。”

“那差不多只能待一周?”纪惜桐道。

陈郁颔首。

话音落下,纪惜桐松开手,陈郁刚要回眸,腰身便被人圈住了。

刚运动完,掌心很暖。

推开门后,陈郁的掌心覆住了纪惜桐的手背:“舍不得走吗?”

纪惜桐抵着她的背摇头。

其实她们都很清楚,这一趟对于她们而言只是一次短暂的逃离。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人会留意她们,没有人会对她们的生活指指点点,没有工作和亲情的束缚,没有他人目光的枷锁。

“适当的束缚还是必要的,不然躲在安乐窝也没有这样快乐了。”纪惜桐道。

话题并没有跳脱,可陈郁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纪惜桐和陈郁回国了。

来接她们的是陈聆。

这个学期陈聆拿到了驾照,已经能熟稔地载着陈父兜风了。

后车座降下车窗,陈父的面容露了出来。

“愣着做什么,上车。”陈父敲着车门道。

陈父的出现是在她们意料之外,纪惜桐看向陈郁,眸中带着几分征询的意味。

陈郁微摇头。

“爸,你快来副驾驶吧。”陈聆憋笑道,“你坐后边,我姐和惜桐姐得多尴尬。”

陈父后知后觉,面色一僵,随后迅速推开车门从后排换到了副驾驶。

陈郁牵着纪惜桐落座后,陈父的视线老是扫向车内后视镜,陈聆以为陈父在看她,好奇道:

“爸,你老看我干什么?还是不放心我开车吗?”

陈父不自在地收束视线,捏了捏鼻梁:“我没看你。”

“你明明老朝我这边看,我又没……”说着陈聆顿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在偷看我姐和惜桐姐吧。”陈聆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怪不得一直想坐在后边。”

“你胡说些什么!”陈父往车窗处靠了靠,“我就是不放心你开车。”

“您都多久没开过车了,技术水平还不如我呢。”陈聆和他拌嘴,“不然我现在让给你开,你开回家——”

陈父别过脸,一副不跟晚辈计较的模样。

陈聆啧啧了两声,没有回头。

“我爸就是想看你们的结婚证,他来之前跟我提过,没见过德国同性结婚证是什么样……”

她越说陈父的表情越不自在。

后车座的陈郁和纪惜桐却都笑而不语。

陈父正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身后探出一只手,递上了两册触感细腻的证件本。

陈父微怔,看清陈郁的面孔后接了下来。

“其实只有两页纸。”陈郁的声音响起,“外边的保护册是我们买的。”

陈父边看边点头。

他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也明白这两份证明对于纪惜桐和陈郁的分量。

“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愿。”陈父感慨万千,“你们两个走到现在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

“以后的路要相互扶持。两个囡囡呀,都要好好的,经营好感情和家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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