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不仅家里的江芸芸和周笙都开始紧张起来。
屋外的陈墨荷牵着小春也觉得天崩地裂, 就一眨眼的时候,怎么人就不见了!!
事情说起来也很离谱,江渝和小春出门玩没多久, 两条小狗就突然朝着一处地方疯狂大叫着,小春很警觉地把江渝拉到另外一边, 准备回到大路上,结果两人又走了几步, 只见前面迎面走来一个奇奇怪怪,邋里邋遢的男人。
男人弯腰低头, 衣裳破烂,头发凌乱, 颤颤巍巍地走在路中间, 手臂不正常地垂落着,瞧着古里古怪的。
小春和江渝莫名觉得心里害怕, 就停在边上, 打算让他先走。
那人经过两人身边时, 江渝鼻尖一动,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还带着潮湿的水汽, 混在一起格外难闻, 她下意识朝着那人看去, 却只看到凌乱头发后的半张侧脸。
她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那人手里拎着麻布袋子, 麻袋空空的,被他拖在地上, 整个人的步伐慢慢吞吞的。
两条小狗一左一右站在小女孩腿边, 同样紧盯着那人看去。
那人走得极慢,呼吸声也逐渐加重。
“哎呦,我的两个祖宗耶。”巷子口突然传来陈墨荷叹气的声音, “害我好找,要去哪里我带你们一起去,现在这日子农忙结束了,路上都是闲人,保不齐有坏人的。”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见有大人来了,江渝的视线终于从那个奇怪的人身上移开,笑眯眯招着手:“那我们先去五典书店找郭俊玩。”
“哎哎。”陈墨荷快步走了过去,“郭公子要读书的,你老是去找郭公子也太耽误人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流浪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竟然直接一麻袋把江渝套上,一脚踹开其中一只准备咬人的小狗,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最深处的小巷子里跑去。
周笙的小院就在东关街的附近,江芸之前为了林家能照顾着点周笙她们,所以选在和他们不远的位置,这一带是扬州城最热闹的地方,民宅和商铺交错分布,江芸一开始的预算不多,所以林徽帮忙找的位置就在两者交界处的院子。
这几条小巷格外狭小,前头的商铺都悄悄往后拓展了地方,扩大后头仓库的范围,所以这几条小巷交错纵横,位置格外狭小。
所有人都惊呆了,反应最快的是那条小黄狗,它立马冲了上去。
小春也回过神来,大喊一声:“放下渝姐儿。”
陈墨荷回过神回来,神色大变,拍了几下大腿也跟着冲了上去:“抢小孩了!有人抢小孩啊!”
被无辜踹了一脚的小黑狗站在巷子口看了看,旺旺两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跑了。
江渝被人卡在肩膀上,肚子难受得要吐。
她突然想起来这人有点像谁了。
——江如琅!
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奈何被人蒙着头,一腔蛮力没地方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小,陈妈妈和小春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江如琅显然很熟悉这个地方,很快就把人甩走了。
江渝心中一凉,想起江漾的遭遇,忍不住害怕起来。
她被人扔在地上时,自己把头上的麻袋扒开,一眼就看到居高临下正阴沉沉看着她的人。
江如琅再也不是记忆中白白胖胖的样子,整个人消瘦地露出高高的颧骨,竟还有点像大夫人。
江渝吓得把自己重新套回麻袋里,一个人爬到角落里缩起来。
江如琅抱臂嘲笑着:“江漾胆子可比你大。”
江渝只是挤在角落里,低着头没说话,一脸惊恐。
江如琅见状,故作无奈说道:“这也怪不得我,谁叫江芸得罪了贵人,人家非要你家出一条人命,我只能选上你了,我会求人给你一个痛快的。”
他说完就走了,顺手把房门锁上,原本一直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江渝抬起头来,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一看就是年代久已,空气中到处都是陈旧灰败的味道,房顶上都有好几个破洞,东关街附近不可能留着这么一块地荒废着。
她踮着脚尖往外通过破窗朝外看去,不见江如琅的身影。
——人去哪了?
江渝在心里嘟囔着。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盯上了窗户上的破洞。
—— ——
江如琅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神色有些激动,虽然刚才差点被那条小黄狗咬了一口,现在还能感觉到犬牙擦过皮肤的冰冷感觉,但他心里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逃离江家的当日,本想直接离开扬州的,可万万没想到,他朝着城门口走时,一眼就在各处城门口看到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曹家的那些毒妇竟然把全部城门口都堵住了。
靠自己是出不了扬州了,他不得不回头去找那个蛰伏在阴暗处的贵人。
想起那个人,江如琅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若非实在出不去,他肯定是不想去见那人的。
现在他终于完成郡王交代的东西,总算是可以逃离扬州这个鬼地方了,所以再多的害怕在此刻都被按了下去。
—— ——
第一次进来时,他明明是白天进来的,可这间屋子却因为被郁郁葱葱的树叶笼罩着,一入内,视线就忍不住暗了下来。
层层的帘子后能看到有一个人影正站在玉雕的佛像前。
那尊佛像的手断了,坐下的莲花也碎了一半,现在被人歪歪曲曲的补起来,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在此刻也扭曲破碎,不再是受人尊敬爱戴的模样。
“贵人。”江如琅小心翼翼喊道,“东西带出来了。”
帘子后没有动静。
江如琅只能弯腰屈膝地继续站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偏屋内有种久不住人的灰败,味道混在一起泛出令人作呕。
江如琅额头逐渐渗出冷汗。
那个一直面对着佛像的人转身看向他,居高临下的打量宛若当日盘踞在屋檐上的巨蟒再一次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冰冷的腥气下是居高临下的漠视。
许久之后,佛前的三柱清香终于点完了,最后一截灰色的香灰跌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那人终于开口,神色不耐。
江如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抖索索说道:“就是您之前说的蓝宝石啊。”
那人歪了歪脑袋,笑问道:“蓝宝石?曹家也有蓝宝石啊。”
江如琅吃惊得抬起头来,磕磕绊绊说道:“不,不是您说看中曹家的那颗出自缅甸的蓝宝石吗?”
他说完猛地闭上嘴,神色惊恐畏惧。
蓝宝石是个稀罕东西,扬州大户中能拿出曹蓁梳妆台上这么好成色的蓝宝石簪子的可不多,更别说一下能拿出一对的。
据说这是曹家老爷给小女儿的嫁妆,在一个盛产宝石的小岛上高价买到的,千金一颗,一共四颗,分别打做一套头面。
当年江湛大婚时,曹蓁分出两颗,还一并贴上一对鸾凤金镯和绿松石金手链,外加他舅舅送的一整套红宝石珍珠头面,外加一项金镶石帽顶,作为打头的嫁妆,第一个抬进许家的。
当时江家嫁女的排场至今都让人津津乐道,甚至至今还流传着‘小雪飞满天,珍珠白玉兆丰年,江家嫁女耀人眼,白玉为堂金作马。’的俚语。
这件事情闹得如此轰动,所以江如琅当日一听说这位贵人想要那两颗蓝宝石,立刻就信了,毕竟这些高高在上的富贵人家只是瞧着光鲜,皮肉下全都是肮脏不堪的手段,和他这种从泥土里爬出来的人并无任何区别。
可现在,这人的目光,这人的口气,充满了不解,他并不是想要拿乔,假装是偶然得到这两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江如琅心中一沉,心中越发惊恐。
他是不是落入什么陷阱了!
面对曹家,他还尚有几分笃定能苟活性命,可现在面对这位神秘的贵人,他甚至觉得帘子后的黑暗处全都是团团而成的蛇身,巨蛇的脑袋正不经意的靠近他,随时准备一口把他吞没地骨头都不剩,
那人的目光正幽幽地看向他,好一会儿突然又笑了起来:“是了,蓝宝石,我的帽子上有一颗还不错的红宝石,正缺一颗好看的蓝宝石。”
江如琅连忙掏出怀里的两根簪子恭恭敬敬递上去。
那人站着没有动弹,只是低着头转着手中的扇子,扇叶合上打开,声音清脆干净,听得江如琅心口颤巍巍的。
“成色还真是不错。”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江如琅猛地抬头。
“江老爷,好久不见了啊。”陈望自黑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笑脸盈盈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三年不见,江老爷都瘦了。”
他接过簪子往后走去,帘子层层而动
江如琅嘴角僵硬,眼尾忍不住朝着帘子后看去,偏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可他的呼吸却忍不住急促起来。
那人华贵俊美的年轻人正百无聊赖地站着,衣摆下的金丝纹路在昏暗的日光下依旧闪着细碎的光芒。
贵人,还真的是贵人啊。
朱宸濠摸着陈望递过来的那两颗蓝宝石,百无聊赖地说道:“都是扬州豪强遍地,应天勋贵满堂,还真是所言不虚啊。”
江如琅心思回转,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贵人又为什么来的?
“可不是,这宝石真是亮啊。”陈望笑脸盈盈说道。
“你真是有一个好夫人啊。”朱宸濠把东西扔到陈望怀中,叹气说道,“可惜了。”
江如琅悄悄抬眸去看朱宸濠。
朱宸濠的身影影影绰绰瞧着并不真切,可他后面的那座已经荒废的佛像虽浑身破败,面容残缺,但眉宇间的慈悲依旧浅淡,低眉注视着场上的所有人。
“这可怎么办啊?”朱宸濠叹气,莫名其妙说道,“直接找人杀了算了。”
他的口气明明格外天真懵懂,可听的人心口一颤。
任谁都听得出,他真的想杀人。
“杀人可就闹大了。”陈望小心翼翼劝道。
朱宸濠伸出手来,口气无奈,带着不谙世事的无奈:“可我真的好像送他这个礼物啊。”
“事情还未结束呢。”陈望的目光微微一动,意味深长说道。
朱宸濠还是叹气:“我怕他要跑了。”
陈望闻言,突然扭头去看江如琅:“东西我们郡王笑纳了,你且走吧。”
江如琅正听的心中跌宕起伏,所以跪着半晌没说话。
原本一开始他还抱着求人帮忙的想法,可现在得知这人的身份,反而犹豫了。
和这位郡王合作,和与虎谋皮并无区别。
可若是不求助他……
“我,小人有一事请郡王帮忙,若是事成,他日一定结草衔环,感激涕零。”江如琅重重扣首说道。
原本一直兴致缺缺的朱宸濠来了兴趣。
“曹家把城门堵了,我出不去,若是郡王帮我,他日我事成之后,定奉上一半家产。”江如琅大声说都,“还请郡王送我出扬州。”
朱宸濠沉吟片刻,突然又笑了一声:“好,真不错。”
江如琅心中一喜。
“只是你还要再替我做一件事情。”朱宸濠话锋一转,和气说道,“你去给我绑一个江芸身边的人回来,不管是他娘还是他妹妹,都可以。”
江如琅吃惊抬头。
朱宸濠的身影依旧朦胧,可声音却突然开心起来:“你只要把人带过来杀了,我就送你走,保证没有一个人会发现你。”
江如琅犹豫了。
郡王和江芸不是都没见过面吗?难道还是在记恨之前选美的事情。
可郡王身边都是人,自己去绑不是更快更方便吗。
为什么一下是曹家,一下子是江芸。
宝石是假的,那绑人是真的吗?
江如琅心中心思惊涛起伏,他敏锐察觉出不对劲,却又一时间不知从哪里分析。
“我们郡王可是信任你才叫你办这个事情,若是你连这个事情都办不好,你刚才说的奉上一半财产如何能让我们信服。”陈望和气说道,“你若是杀不了,带过来也是一样的,你且去让我们先看看江老爷您的诚意啊。”
江如琅看着陈望,又看向朱宸濠,他明知前面有陷阱,但还是不得不咬牙应下。
“真好啊。”朱宸濠看着远去的人喟叹一声,“就是我这个礼物也不知道江芸喜不喜欢。”
—— ——
江渝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尖锐的石头,又拖来两张跛脚的凳子,叠在一起踩上去,打算撬开窗户的边缘,从窗缝隙中出去。
椅子摇摇欲坠,石头也不太中用,江渝砸得手麻还是没成果,不由急得直跳脚。
“没事没事,不急不急,还有时间。”江渝安慰道,然后把椅子又拖到角落里,打算换个窗户使劲。
她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她发现江如琅不见了,刚才搬椅子的动静不小,但也不见他来打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石头尖锐的一角被磨平时,窗户也终于被撬开一个角。
江渝眼睛一亮。
—— ——
这是江如琅第二次进入这个熟悉的府邸。
——原县丞程钰的屋子。
当年的事情程钰被直接革除功名,打了五十大板,全家流放岭南了,这间原本繁荣的程家院子听说当时在抄家的时候发生过人命,所以无人敢接手,便就此荒废了。
江如琅每次都是从小门进,这一次也不例外。
陈望一看到他就露出和气的笑来:“江老爷来了啊,郡王正等您呢。”
江如琅也跟着露出殷勤的笑来,卑躬屈膝问道:“有劳公公亲自来接了,小小东西不成敬意。”
他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首饰塞进陈望手里。
陈望眼尾一瞟,手里一掂,满意点头,笑说着:“江老爷还拿了不少东西啊。”
江如琅只是谄媚笑着,随后皱着眉问道:“小人愚钝,实在不知道郡王到底要做什么,一下要宝石,一下要人命,我实在是害怕做错事情,惹得郡王生气。”
陈望抚了抚袖子,笑说着:“郡王的心思,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不敢猜。”
江如琅脸上笑意一僵。
陈望话锋一转,意味深长说道:“你且乖乖听我们郡王的话才是,不要自作聪明。”
江如琅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走着,直到站在门口,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突然惊慌说道:“我想起来了,江漾的绳子没有捆起来,可别让人跑了。”
“跑了就跑了啊。”陈望不甚在意说道,“快进来吧,别让郡王久等了。”
江如琅心中咯噔一声,随后懊悔说道:“公公刚才还说要听郡王的话,我这让人跑了,不就是事情做不成了,这可不行,我现在直接把人带来,要杀要剐,郡王自己下手就是。”
陈望眉心微动,看着江如琅为难的神色,神色一冽,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淡淡说道:“进来。”
江如琅更是神色畏惧,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完成任务,如何敢见郡王。”
他说完就转身想要离开。
“把人拦下!”陈望瞧出不对劲,大声说道。
话音刚落,本就心中警铃大响的江如琅立马就跑了,幸好这个府邸的布局,在场的人都没有他熟悉。
多少个深夜,他穿着黑色斗篷从各种小路暗道里走过,当真是闭着眼就能走了。
走上这条熟悉的道路上,身后人的脚步声逐渐被甩开,江如琅整个人弯腰走在假山里,那颗急促紧张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这些年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可那一次不是胜了,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他朱宸濠这条蛇再厉害,还能在扬州翻了天不成。
——既然这人靠不住,那江渝也正好派上用场。
—— ——
江渝眼看就要撬出一个比较大的洞了,心中一喜,不由加快动作,那些窗户外围都被钉上木条,好不容易砸开几根木条,露出一个规则不齐的小洞,大概可以让一个小身形的人艰难钻出来。
只是她还没高兴太久,下一刻她就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生锈的链条在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如琅回来了!
江渝急了,用力砸了两下却不见第三根木条彻底断裂,只剩下一半的木质的木头,坚。挺地挡住她的去路。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
江渝连忙扔下石头,深吸一口气,准备从那个小洞里钻出来。
不能不跑了,不然被江如琅发现了,一定没好果子吃。
只是那个洞到底有些小了,江渝用力扑腾着,出了一个上半身,却又正好卡着屁股出不去。
她心中惊恐,用力挣扎着,又不敢太过用力,唯恐惊动正在走来的人,只能整个人往前蹬去,连衣服都勾破了,也没彻底出来。
而此刻,门上已经倒映出一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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