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宋盈急忙抽回手臂,头埋得很低。

乔延礼虽然看不见她脸，但听出了浓浓的鼻音,明显是哭过，眉心蹙紧：“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王老师——”

宋盈轻声打断：“没事，我回家了。”

她转身继续下楼梯，乔延礼面色凝重地跟上，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宋盈心口像有什么东西在沸腾。

站在教学楼门口的花坛边，她终于回过头，通红的眼望向他。

“乔延礼同学,我们以后保持点距离吧。”

乔延礼只觉得眼睛被她的目光刺痛，整个身体都僵硬。

“我惹不起你的。”宋盈故作轻松地扬起唇笑,“以后……就当没认识过。”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向学校门口。

她早该想到的，乔延礼是年级第一，是骄子，所有人都会护着他的情绪和自尊，所以那些难听的话，老师只会对她说。

可能他父母来学校，他根本都不会知道。

宋盈一路跑回家,眼泪都被风吹干了,寒冬刺骨的风，像是要把她的脸割裂成几片。

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她才终于拿出手机。

屏幕上有乔延礼发来的微信：【王老师找你，是说我们的事吗？】

宋盈吸了吸鼻子：【我们有什么事？】

Q：【你不否认那就是了。】

宋盈心口一颤,不知所措地握着手机。

Q：【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困扰。】

【我会解决的。】

宋盈：【你怎么解决？】

她心里一慌：【你别去找王老师。】

如果他去找，王老师一定怪她多嘴,两人之间更撇不清了。

Q：【我有我的办法。】

【好好睡一觉吧，别哭了。】

宋盈没有再回复，把抱枕拉过来抱着，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思绪逐渐变得迷糊，后来不小心睡着了。

半夜她是被冻醒的。

租屋有空调，但效果不怎么好，电费她也付不起。窗户密封性一般，晚上室内温度只有十度左右，平时睡觉她都要盖两层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不能漏进一点风。

醒来的时候浑身发冷，接连咳嗽了几声，还有点喘不过气，宋盈凭着感觉在一片黑暗里找药，好不容易摸到药盒一角，却不小心被她碰倒了，从桌沿掉到地上，滚进床里。

一激动，更加咳嗽不止，每一口呼进的氧气也越来越稀薄，她赶紧给自己拨了个120。

“医生，我女儿没事吧？”再次醒来时，宋盈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还有另一道陌生嗓音：“没事了，别担心。”

妈妈哽咽道：“谢谢医生。”

医生给她调了调输液管滴速，回头看向她妈妈，低声开口：“不是我说，孩子这么小还有哮喘，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住的？万一120去得不及时，会要命的

知不知道？”

妈妈不停地抬手抹眼泪：“我不知道啊，我以为她好了的，前几年都没有发作过。”

“今年冬天空气质量太差了，又是百年难遇的大寒潮，屋里连暖气都不开，怎么能行？”医生叹了叹，“这病一不能碰过敏源，二不能着凉你知不知道？尤其是冬天，必须要保暖到位。”

宋盈脑子是清醒的，能清晰听见医生和妈妈的对话，还能感觉到药水输进血管里的冰凉，可就是没力气睁开眼睛。

或者说，潜意识不愿意睁开眼睛。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妈妈，本来已经说服自己以后一个人好好过，不再和他们有瓜葛，却还是没能做到。

她更不想看见妈妈为她担心为她哭的模样，会忍不住心软。

她不喜欢这种藕断丝连的感觉。

她的病的确是好过了，以前爸爸在的时候，给她找最好的医生，吃最好的药，平时各种食疗和保养品没断过，还为了她，给房子重新装了新风系统。每年国庆后，家里就开始供地暖，大冬天和夏天一样暖和，出门都是车接车送。爸爸有空的时候，还会带她去海南过寒假。

所有人都以为她好了，可搬出来后，她只能自己做饭，再冷也舍不得开空调，每天这样接触油烟和冷空气，即便一直注意戴口罩，也没法避免。

爸爸精心为她调养那么多年，终究是白费了。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想爸爸想得要哭，宋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地睁开眼睛，唤了一声：“……妈妈。”

妈妈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宝宝快七个月，穿着羽绒服也能看见圆鼓鼓的，可能开过年就要出生。

妈妈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妈妈，甚至，以后不再是她的妈妈了。

“感觉好点了吗？”妈妈红着眼眶，手颤抖地摸上她脸，“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

宋盈张了张口，嗓音还有点哑：“我没事。”

妈妈握住她手：“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让外婆做好了送来。”

宋盈浅浅地勾了下唇，目光闪烁：“想吃红烧排骨。”

“好。”妈妈抬起她的手亲了亲，“我这就给外婆打电话。”

宋盈这些天都没来学校，应该是请了假。

她从没请过这么长时间的假，乔延礼有点担心，给她发微信也不回。这天放学，终于忍不住去了她住的那条小巷。

他在楼下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开，直到一位买菜回来的老奶奶叫住他：“小伙子，找这家的小姑娘？”

乔延礼回过头：“是，请问您知道她在家吗？”

“不在家，住院了。”老奶奶轻叹着说，“那天夜里叫120拖走的，那么小个姑娘一个人住，也是可怜，出事儿了都没人知道。你是她同学啊？”

“嗯。”乔延礼点点头，“那您知道在哪家医院吗？”

老奶奶想了一下，说：“我们这儿离中医院最近，救护车应该拖那儿

去了。”

乔延礼道了谢，转身去巷口打车。

虽然不知道病房，但他想八成是老毛病，直接去呼吸内科问了问，居然真让他问到了。

拿着在楼下买的水果篮，他走向那间病房。

隔着一道门，屋内传来笑声，是宋盈的。

乔延礼心口微微一震。

透过门上玻璃，他看见女孩依旧白得发光，却比平时笑得灿烂的脸，病床边还有个大肚子女人和老奶奶。

乔延礼不禁勾了勾唇，脚步折返回去，对护士站里的护士说：麻烦您，帮我把这个交给23床。▂[(”

他把果篮递过去。

护士姐姐友好地答应了，他说不急，一会儿再送，走之前借了支笔，在果篮赠送的小卡片上写下一行字——

【早日康复。】

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开开心心地留在家人身边吧。

回到家，乔延礼感觉到陈嘉遇态度的不对劲，这些天的猜测在心中也大概有了定论。

看来王老师不仅对宋盈说了那番话，还联系过他的父母。

他从小收到很多女孩的情书，这方面并非不开窍，只是对那些女孩没兴趣。

不想靠近，不想了解，更不想关心。

这是他第一次忍不住去关心一个女孩，会为她难过而难过，会想驱散她所有的不安，为她挡住一切风雨。就连她咳嗽的时候，每一声都像落在他心口的钝击。

他会向父亲坦白，然后做他该做的事，关心他想关心的人，哪怕这份感情现在一定不会被大人认可，但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一时兴起。

事情的起因是他，不能让一无所知的宋盈去背负。

他坦然地告诉陈嘉遇，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孩。

陈嘉遇和他说了很多。

最后他对他说：“我不会去学校欺负别人家女儿，我想你主动告诉我，也是不希望她被伤害，但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嗯。”乔延礼微垂着眸，将手中的筷子握紧，“我知道了。”

他庆幸自己有这样的父母，在所有人都只会耳提面命不要早恋的时候，在他觉得自己能足够坚定地去面对感情的时候，让他更加理性地看清楚自己。

不是不能在最好的年纪喜欢上一个女孩，不是不可以对她袒露心意，这一切都没有错。

只是现在的他即便有能力去爱，也没有能力负责。

不负责任的爱是自私的，满足了自己，害了别人。

宋盈出院后，妈妈退掉了租的房子，把她接回家住。

继父虽然不愿意，可也怕宋盈万一在外面出了大事，一家人都不得安生，便不敢再逼逼赖赖了。

宋盈想，总有一天她会以自己的能力搬出这里，而不是被赶出去。

许是因为住院错过了时间，王老师没安排她去见乔延礼父母，也没再跟她提这件事，只不过她和乔延礼的座位，

在月底换座时被分开得很远。

乔延礼还是在后排，宋盈被调到了前排，书太多，她书包塞满了，还剩下厚厚一沓，再加上水杯纸巾和午休的毛毯抱枕，只能搬两趟。

她刚把书包背上，从后面伸过来一双手，帮她抱起那厚厚一沓书。

宋盈惊愕地抬起头，对上乔延礼坦然的双眼，她慌忙去接：“不用了……”

少年稍稍一动就躲过，唇角勾着懒散的笑：做了这么久前后桌，帮个忙还不行？?[(”

宋盈轻轻咬了下唇。

“你拿剩下的东西。”乔延礼看了眼她装毛毯的袋子和抱枕，径直走向前排。

换座位后，两人几乎坐在教室对角，中间密密麻麻的同学，像彻底分隔开两个世界。

直到课外活动打扫卫生，宋盈才又见到他。

男孩个子高，站在窗户前擦玻璃，宋盈扫地扫到他旁边，动作刻意放慢了些。

直到乔延礼有所察觉，转过来，她才小声问：“那个果篮是你送的吗？”

卡片上的“早日康复”，和黑板报上的字体一模一样，即便不问她也知道。

但总要问了，才能跟他说句谢谢。

乔延礼不答反问：“好吃吗？”

宋盈低下头：“……嗯。”

中间沉默了一阵，在她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乔延礼开了口：“如果你刻意避着我，就等于承认了。”

宋盈目光微颤地望回去。

少年眉眼如星，和初见时一样清澈闪耀，像一束光照进她心底：“我问心无愧，你呢？”

宋盈心口震颤着，眼眶都热了。

刹那间整个人却像轻盈许多，释然地弯起唇角：“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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