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缺

《盈缺》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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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落苏盯着那架小飞机看了很久,直到陈母在旁边笑着解释:“这个啊,他自己做着玩儿的,好像是念初中的时候吧,有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那会儿我还担心来着,说这孩子该不会想去当木工吧,还好,他也就那三分钟热度。”

悬起的心脏悄悄落下,乔落苏“嗯”一声,笑了笑。

是她想多了,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陈母紧接着叹了一声:“可现在想想,他这一年到头见不着人的,还不如当木工,起码能陪在父母身边。”

乔落苏轻轻握住陈母的手,陈母抬头望着她笑:“没事,我们都知道,他有他的理想抱负,只要他过得好,我和老陈就高兴。”

“嗯。”乔落苏笑着说,“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

陈母感动得眼眶微红:“好孩子。”

乔落苏的妈妈是军医,平时很忙,她没怎么吃过妈妈做的饭,爸爸也总是四处跑生意。

她从小和奶奶待的时间最长,可奶奶身体不好,也很少做饭,她算是吃保姆做的饭长大的。

在陈家,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家人在一起,吃着爸妈亲手做的饭菜,当一个被捧在手心的孩子。

唯一的遗憾是陈嘉遇不在。

吃着饭,陈父突然问她:“苏苏,你和阿遇结婚,你爸爸没什么意见吧?”

乔落苏惊愕地抬起头,望过去。

乔鸿卓的确有意见,她意外的是陈父居然会猜到。

陈父看出她的疑惑,拧拧眉:“你还不知道?”

乔落苏有点茫然:“您指的是?”

“那看来阿遇没跟你说。”陈父笑了笑,“其实我和你爸是老乡,当年,我和我老婆想收养个孩子,通过另一个老乡找到你爸帮忙,这才收养的阿遇。阿遇一直挺感谢他,每年过年都会去看望你爸,说起来你们俩也是没缘分,居然从来没见过。”

陈母瞪他:“什么没缘分?你会不会说话?”

陈父连忙呵呵赔笑:“我这人嘴笨,苏苏你别介意啊。”

顿了顿,嗓音温和地继续:“我是担心你爸觉得阿遇出身不好,配不上你,但其实我儿子我知道,他在感情上向来谨慎,不是随意将就的性格,他肯定特别喜欢你,才会跟你结婚。而且以他的能力,将来一定也大有成就,不会让你吃亏的。”

乔落苏垂下眼睫,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怪不得,乔鸿卓第一次见陈嘉遇就把话说那么难听,后来打电话,也口口声声不盼着两人好,原来其中还有这道缘由。

乔落苏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可无论她怎么奋力回想,也想不起来。

“别瞎操心了老陈,他们自己的事自己会看着办。”陈母笑着给乔落苏夹了块羊排,“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乔落苏回过神,乖巧点头:“谢谢妈。”

晚上陈母热情挽留,她实

在拒绝不了,就歇在陈嘉遇房间里,睡在他从小睡的那张床上给他打视频电话。

男人似乎刚锻炼完,头发湿漉漉的,脸上和脖子上也反光,衣领被汗浸染成深色,望着她视频里的背景挑了挑眉:“你怎么睡在我房间?”

“不行吗?”乔落苏轻哼了声,“难不成你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男人稍一拧眉,故作思考:“那我得想想。”

“还真有啊?”乔落苏睁大眼睛,“给女生写的情书?”

“我没写过情书。”陈嘉遇满脸神秘莫测,“倒是有可能留了几封写得不错的,你帮我找找,找到了送你。”

乔落苏嘟嘴瞪他:“我才不要。”

“逗你的。”男人怕她真不高兴了,老实承认,“那会儿收的情书都扔了,看都没看。”

乔落苏还是嘟着嘴:“真的假的?”

陈嘉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还有脸说。”乔落苏一脸质问,“你之前就认识我爸的事儿为什么没告诉我?”

陈嘉遇神色淡定地勾了勾唇:“也没成心要瞒你,反正你迟早要知道,我爸不是都告诉你了?”

乔落苏点点头:“嗯。”

“所以别再为我跟你爸闹了。”陈嘉遇脸色正经了些,轻叹道,“你爸对我有恩,我却把他女儿给拐了,他心里有疙瘩也正常。那次的事儿,我真没放在心上。”

“……也不光是因为那次。”乔落苏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我跟我爸关系早就那样了,这辈子也好不了,我对他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陈嘉遇笑了笑:“好,那不说他了。今天过得怎么样?我爸妈做饭好吃吗?”

“好吃。”乔落苏美美地回味着,“你也太幸福了吧。”

“其实我也没经常吃。”陈嘉遇在夜色里一边往宿舍走,一边跟她说,“爸妈工作忙,能凑在一块儿吃饭的时间不多,后来等他俩没那么忙了,我也去外地上大学了。”

乔落苏心口微微一震。

他念的是军校,应该从上大学开始,就很少回家了吧?

心里沉甸甸的,她却望着他笑:“那以后我替你多吃点吧。”

陈嘉遇听她这话,像是要常来,不禁也笑弯了眼:“行。”

乔落苏眨了眨眼:“然后好好搜一搜你房间,我才不信你过去真的没有黑历史。”

“搜吧。”屏幕里是男人满眼宠溺的目光,“我的房间你可以随便搜。”

乔落苏笑着把手机转了个面,对着那些飞机模型:“那边墙上都是你的宝贝?”

陈嘉遇说:“以前是。”

“现在不是啦?”乔落苏转过来望着他,“你这人可真善变。”

男人轻勾着唇,双眸在夜色里格外璀璨:“现在我有你了。”

她心跳猛地漏掉一拍。

陈嘉遇把手机拿起来,屏幕里是他纤薄诱惑的唇,嗓音贴着麦克风,像耳语绵绵:“你才是

宝贝。”

心口裹着一团燥热,却又像春风拂过一般,乔落苏把忍不住弯起的唇埋进被窝里:就会说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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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遇回宿舍洗澡时,视频也没关,两人絮絮叨叨地讲到她睡着。

从这周起,乔落苏每到周末都会去陈家吃饭,有时候陈母路过学校或他们家,也会顺便给她捎点吃的。

乔落苏从每顿饭凑合喂饱自己的状态,变成了被持续投喂的状态,哪怕陈嘉遇不在,也有人嘘寒问暖,体贴照顾。

知道这一切的姚思沁意味深长地对她说,还是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托陈嘉遇的福,她在失去亲生母亲的第七年,又有了妈妈。

最近市里举行的英语演讲比赛,乔落苏班上有两名同学代表学校参加。

高二年级的英语尖子基本都在她班上,班级各科成绩也都名列前茅,现在没人再质疑她的教学和管理能力了。加上心理咨询室步入正轨,乔落苏俨然成了学校里的知名人物,但不再是因为八卦。

雷晓欣英语口语不错,这次是代表参赛的学生之一。参赛虽然是老师陪同,但那天周末,很多家长也过来了。

雷晓欣妈妈就坐在显眼的位置,乔落苏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便没多搭理,专心给学生做参赛前的最后叮嘱。

“稿子都背熟了吗?一会儿一定要避免频繁看稿子。”

“千万别紧张,注意情绪饱满自然,上台前深呼吸,像这样——”

她给学生做了个示范,然后攥起拳头为他们打气:“加油。”

抽签完比赛顺序,雷晓欣和那位同学排在后面,说去上个厕所,乔落苏在后台等他们。

她无意间往观众席看了看,雷晓欣妈妈不在原来的位置,心想这什么人,看女儿比赛也坐不住,忽然身后有人叫她:“乔老师。”

是雷晓欣妈妈。

乔落苏愣了一下才转过身:“您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乔老师。”雷晓欣妈妈连看都没好意思看她,低垂着眸,“我真的很抱歉,这句对不起我早就该说了。”

乔落苏想起这个女人当初在学校门口趾高气昂的样子,想起那一巴掌和那些咄咄逼人的话,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是我老公的问题,我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气撒在你身上,对你说那么难听的话,还……”女人满脸的愧疚和懊悔都不像是假的,眼睛通红,落下泪来,“我真的太过分了。”

乔落苏轻叹了声,递过去一张纸巾。

“谢谢。”女人颤抖着接过去,“谢谢你,还肯这么照顾我女儿。”

“杨女士。”知道她和丈夫在闹离婚,乔落苏避过“雷太太”这个称呼,也许很快她也不是了,“我和你过去发生的事情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但我首先是晓欣的老师,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再说了,孩子没有错。”

女人无比愧疚地低下头:“是。”

“我接受你的

道歉,但目前无法原谅你,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只要晓欣一天还是我学生,我就会对她一视同仁。”乔落苏无比平静地望着她,“顺便我多嘴一句,算是作为你女儿的老师给你的忠告。父母关系和家庭环境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孩子的心理健康,你要和你丈夫吵架,我管不了,但多少顾及一下晓欣的感受吧。我想无论是你还是你丈夫,都不希望晓欣因为你们而出什么问题。”

……我知道了,谢谢。女人忙不迭点头,我会注意的,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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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欣应该快回来了,别让她看到你这样。”乔落苏又递给她一张纸巾,“去洗把脸吧。”

“……好。”

目送女人离开,乔落苏无声地叹了口气。

雷晓欣妈妈也是个可怜人。

但并不能因为她可怜,就不为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

乔落苏没那么高尚,委屈自己让别人安心。这世上谁不是带着罪和伤疤在往前走呢,没有人能撇得干干净净。

演讲比赛的成绩当场就出来,雷晓欣第二名,另一位同学是优秀奖。

拿完奖照完合照,学生被家长接回去,乔落苏也准备回家休息。

刚要去电梯间,有人叫她:“乔落苏?”

回头一看,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

这张面容无比熟悉,可大脑就像被什么卡住了,死活想不起那个名字。

“是我啊,小乔同学。”男人一脸慈祥和蔼,“汪启明。”

乔落苏张了张口,惊喜地叫出声来:“汪老师……”

汪启明笑呵呵地问:“想起来了?”

“我没忘,哪能忘了您啊。”乔落苏激动得眼眶发热,“就是刚刚一下没想起来该叫什么。”

汪启明笑了笑:“是太久没见了,快有十年了吧?要不是看这牌子,我都不敢认你。”

说着指了指她手里拎着的工作牌,上面写着她名字和学校。

“在七中教书?”

乔落苏点点头:“嗯。您呢?还在这儿吗?”

“是啊,没挪过窝。”汪启明抬抬手,“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好呀。”

严格来讲,汪启明不是乔落苏的老师,当年也是机缘巧合,她来这边参加演讲比赛的时候,汪启明是主办方派出的评委。

汪启明觉得她是个好苗子,比赛结束后找她聊了聊她的演讲稿,乔落苏觉得获益匪浅,后来也经常找他请教。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这里是教育局专门成立的一个竞赛机构,似乎翻新过装修,汪启明的办公室比十年前亮堂多了。

“去年财政给钱把这栋楼翻修了一下,不过也没大用,我过完年就退休。”汪启明笑了笑,打开文件柜,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文档,“这些年在这儿工作,看着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孩子都长大成人,离开这儿,能像你这样回家乡建设的实在太少了。我以为你也会留在大城市,怎么想起来回襄城?”

乔落苏俏皮地笑了笑:“不想奋斗,想摆烂呗。”

汪启明哼笑了一声:“看你这工作态度不像摆烂。”

“毕竟是拿了工资的,不好太明显嘛。”乔落苏面不改色地开玩笑。

“看看,这是你们那次比赛底稿的复印件。”汪启明笑了笑,把文档递给她,“你那稿子写的是真好啊,我说投给英语报能赚点儿稿费,结果你这丫头傻乎乎的,就不干。”

乔落苏看着自己当年的手稿,笑得合不拢嘴:“就这能赚稿费啊?您给我几十块得了。”

汪启明笑她:“你就是不自信。”

“哎呀,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现在说也没用。”乔落苏往后翻了一页,眼睛一亮,“这是谁的啊?字好好看。”

“在你后边儿,那肯定是第二名啊,我记得那年好像是三中的一个小伙子,成绩挺好的,他们老师跟我夸了一嘴,就我这脑子现在记性不好了,好像是姓陈……名字叫什么来着?……哎,我还真想不起来了,你看看,应该有落款。”

乔落苏顺着那一行行整齐隽秀的字体往下看,这篇末尾并没有署名。

但在一句翻译的谚语后面,他用破折号引出了中文原句——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这一行汉字,在她脑海里和记忆中的某一段笔迹缓缓重合。

是家属院那天深夜,伴着窗外蝉鸣声,他抄了一百遍的内务条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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