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音

《堕音》

第130章 几番缠梦成空乱 之 醉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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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几番缠梦成空乱之醉忆

初见,是十载长卷,一个美丽的开始。

那时的少年,刚刚长成如画轮廓;那时的男子,也还是十五岁熠熠风华。

那一年,他抚琴,用还未褪去童稚的嗓音,吟一首,有鸟西南飞。

漫天花舞织成的血红天幕,就那么在乐声缓缓打开。

然后……他看见走在紫狩身边的人,笑容酣畅,明亮得让他无法招架,仿佛连心都痛起来,酸酸的,痒痒的……

再然后,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知道,那感觉,叫做初恋。

他的初恋,如神祇般完美。

那扬眉一笑,那抚上他头顶的温暖大掌,那精致得让人挪不开视线的俊美容颜,还有,那让他的心雀跃如歌的第一句话——

“你就是丞儿吧?哈哈!虽然我管你爹叫大哥,论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叔叔,不过呢,被你这么漂亮的小家伙叫这么老,总觉得不甘心啊!所以还是叫哥哥吧!”

微微俯下身,轻捏紫衫少年鼻尖,明亮的笑里抹上温柔的颜色,眼前的孩子刚及他胸口,仰着脸看他,一手抱琴,显得有些笨拙,但当那双乌黑深邃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对上他时,他看到了那其中深藏的非凡灵性。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呐!”蹲下来,换成他仰视,牵住小小少年空着的另一只手,初具纤长轮廓。耳畔不由回荡起,那些音符,稚嫩却执着,让人心动。

一笔一划,在手掌上勾勒。

“帝台。”

少年的眸子微微闪动,映着那些仿佛画在心上的虚无痕迹。

“这是我的名字,可要记住了!”

他笑,温暖明亮,一如阳光,然后不顾旁边还有人站着,便径直拉起他,在花丛中奔跑起来。

红艳艳的花瓣,纷纷扬扬。

纵使年幼的孩子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笑也未曾展露过,可那明亮的身影,明亮的嗓音,明亮的笑容……也从头到尾都不曾改变。

初见,永远都是美丽故事的开始,却不知悲剧,其实早已悄悄启动了命运之轮,夜漏声声,滴滴如慕。

就因为,原不知相识,会成为悲剧。

是啊,若能早算得如此结局,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见过,倒不如,他还是他,我还是我,那样至少……至少不必落得断肠魂归,两地伤悲……至少……那个人还会在这世间某个地方,快乐地活着,有个倾心相爱的人,应是个美丽温婉足以相配的女子,然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会在孩子出生后,轻捏他鼻尖,告诉他——他的名字……

不如不遇,不如不遇……这倾城一恋,到底将什么都搭了进去,如今还剩下什么呢?谁来告诉我,究竟还能剩下什么呢?

“你这个傻子,大傻瓜……”

紫丞抱着帝台,微微笑,边呢喃着轻语边替他系上腰间玉带,新换的衣袍纯白如雪,刚刚替他沐浴擦身时,碰触他,紫丞才发现,这记忆里结实挺拔的男子,真的……瘦了好多好多,远远超出他可以想象。

但是现在,紫丞不觉得心酸,也不觉得痛苦,眼角的泪痕犹在,他却只是笑着,手指轻缓抚上那眉心,描摹着形状,舒缓而温柔,让他可以在脑海里浮现帝台此刻的模样,仿佛只是睡着了般,仿佛下一刻睁开眼,那些绵绵如丝的温柔还会淡淡笼罩他。

仿佛好多年前的夏日午后,帝台在树下小憩,他心里突发奇想,恶作剧用毛毛草蹭他鼻子,他憋了半天也没憋住,终于猛然睁开眼,大叫一声“小坏蛋”,然后狠狠捉住他朗声大笑的时候,那种让人开怀无忧的温柔。

仿佛好多年前那个元宵节,烟花漫天,他们约定闭眼许愿,然后分开朝两个方向走,在对面画舫上再见,可帝台许完了愿却始终不肯放开他,却反而睁开眼,深深凝视他的时候,那种让人整个身心都甘愿沉醉的温柔。

仿佛好多年前清明小雨,他陪帝台去一座山头,祭奠他在战争中早逝的父母,归来时,二人独乘一叶扁舟,任它入景随风。江畔渔火一点点黯淡了,深浓竹影间,依稀可见那些残碑小筑,还有耳畔阵阵飘渺着的佛音轻诵……那时候,帝台突然从身后抱住他,原本紧闭的眼睁开来,在夜中闪闪烁烁看他的时候,那种忧伤却深邃的温柔。

仿佛许多个日日夜夜,仿佛他还在落仙谷优美的晨间暮后,仿佛他还能与他对弈比剑,与他琴箫和鸣,与他纵论天下,与他煮酒风流,与他……不经意却绵长的相望,脉脉牵出一段若有似无、含蓄青涩的温柔。

仿佛——

那年,十三岁的他在重重殷红的花阵中找到他,扑进他怀里,将压抑在心中所有忧愁苦闷尽皆倾诉的时候,他抱紧他,轻抚他长发,说出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承诺时,那种刻骨铭心断肠蚀骨的温柔。

“丞儿,我会保护你。”

“无论今后你遭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你都只要记得,有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哪怕有一天,你突然找不到我了,也不要着急,因为我其实并没有走远,也许你只要一回头,就又能发现我始终紧紧跟着你,一步也不曾离开。”

“丞儿,知道么?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最最独一无二的……”

“宝贝……”

我的宝贝,我的丞儿,不要哭,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

紧紧抱着怀中已经冰冷的躯体,紫丞缓缓牵动唇角,却恍惚一丝湿热从舌尖侵透,罂粟般麻痹了知觉,但那点点苦涩却已无法抵御,愀然渗入心底。

抬手轻轻碰了碰脸颊,冰凉一片。

还是,不行么?

“帝台,你这个骗子。”

微微一笑,紫丞低下身子将头埋进那瘦削的肩膀,许久没有这样做过了,坚硬,一点也不舒服的感觉,但紫丞却能记起,自己曾经有多么依恋这肩膀,多么依恋这身体的温暖。

“骗子,明明说过,不会让我再哭的,明明说过的……”

眼泪仿佛开了闸门就止不住,紫丞索性不去理,只是攥着帝台左手的手背时不时滴落的滚热一阵接一阵熨烫在心尖,无法忽略。

火红的花开遍山野。

梅凋菊残,终是徒为一季倾城,覆了天下。

这从他们相遇时就开得妖艳的花,这种让帝台觉得不祥的花,这种颜色似血染就的花,就像一个圆的起点。

如今,仍旧转了回来,命运之轮亦真亦幻,结局原来早已注定。

彼岸之花,花开一千年,叶生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就像黄泉海隔开的两个人,纵使深爱过,纵使决绝过,却仍旧逃不出宿命的捉弄。

可是,真的只能如此吗?

“大哥……我不信命,你也告诉过我,命是最不可信的东西,对么?”

紫丞喃喃着,空濛的眼里水雾弥漫。

“可到底,我还是没有听你的话,呵……”微微一笑,晶莹的**顺着脸颊线条蜿蜒而下,“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回答我呢,如果我知错了,现在改正,还来得及吗?还……来得及吗……”

闭上眼,沉重的悲伤终于如断线珍珠般漫溢出来。

怀中人再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再也不会温柔地劝他护他了,紫丞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才是最正确的答案,压抑的呜咽缠绵喉间,仿佛受伤的小兽,无助而绝望。

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本以为能永远陪伴左右的人,再也不在。

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心甘情愿用以往生命中所有的坚持,去换一个已经无法换回来的人。

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他可以将一切看得如此通透,也如此……后悔莫及。

那些曾经真纯的爱,明明有可能美满,却在他手中折腾了千遍百遍,最终失了力气,断线纸鸢般,空余结线。

那些曾经执着的恨,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圆圈,冤冤相报,终无了结。

那些现在深浓的情,苦涩入心,难以排解,窗前如勾月,夕夕成玦,夕夕残翠,如果不能接起来,或许也不过是一缕断梦了无音。

而那些现在纠缠的仇,纵然因为太多太多的不能,而没有表露出来,本以为早已从自己心里抹去,却其实自始至终都藏得深刻,风雪刀剑,腹中不绝。

所以才,终是不肯放弃,也终是,重复了那圈圈往还的结局,终是……因为那些早该忘却的陈年旧事,害死了重要的人。

是的,帝台是他害死的。

说什么忠义孝道,说什么替父报仇,其实不过只为了一个夙愿,为了那些正邪之争,为了身外之名……

害死了帝台。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告诉自己的那句话,是对的。

不要怪楼澈。

那些无声的唇形,一个字一个字,是对的——

不要……怪楼澈。

“呵……大哥,我已经不怪他了……不,其实当时我很快就想明白了,我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我只是怪我自己……”

“大哥,来……”轻轻靠着帝台,紫丞手往旁边一探,滚出一只酒坛,几个辗转,封泥就那么开了,琼浆飘香,汩汩浸入二人脚边的泥土。

鲜红的花儿开得更盛,烈火般灼灼烧起来。

“云醉心,大哥还记得这滋味吧,”紫丞捞起酒坛,掂一掂,笑了,“大哥还是没变,总是怕我喝醉,逮着先就要多灌点下去。”

喝一口,紫丞皱了皱眉,咂嘴道,“好辣!不是说酒要越陈越香,怎么咱们一起埋的这坛,都快四年了还不如当初味道好!”

“不过……”想了想,又向着帝台那边轻轻笑开,“既然这么辣,就应该挺容易醉的吧?大哥,我还没醉过呢,正好试一回喝醉的滋味!呐,我保证只此一回,所以大哥你就稍微通融一下,再说我酒量这般好,还不一定能醉呢!好吧?”

“……你不说话,我当是你默许,那剩下这些,小弟就不客气啰!”

仰起脸,就着酒壶往下灌,溅出的**将身上衣衫都淋湿了,可紫丞仍旧不想停下,或者说,他根本已经停不下来。

直到,提着坛子对着嘴巴使劲抖,也再抖不出一滴酒来。

紫丞方才颓然放下酒坛,怔怔发呆。

“是谁说喝酒要这样喝的……一点都不好……全泼出来,根本都没喝够就光了!而且,还会让酒变味儿……”

“变得……好苦……”

抱着帝台,紫丞将头埋在他胸膛,湿热的感觉仿佛把他的体温都带了回来,浓浓酒香,淡淡梅香。

曾几何时,他教他喝酒,他小孩子意气,故作豪放就猛一口下肚。

那时候,也是忍不住抱怨——

“好苦……”

“大哥,真的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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