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画画还不错？”
姜青抟想了想，手指在塞满书的挂式书柜中挑拣，抽出一张夹在初三数学书里的贺卡。
粉色壳子还是很崭新的样子，一翻开，漂亮娟秀的字体与一幅画赫然映入眼帘。
“祝团团生日快乐，学业进步，健康顺遂。”她视线微垂，语气平淡地念出来上面的祝福语。
姜蓉蓉脸红了红，尴尬地抠着手指，“我还以为……”
现在过生日，送礼物已经成了潮流，承载着美好祝愿的贺卡似乎显得落后老土。
姜青抟把贺卡翻转，看着姜蓉蓉，“你画得很好。”
能把当初那个缩头耸肩藏在刘海下的她，都画得这么清新脱俗、阳光明媚，的确有两把刷子。
姜蓉蓉怔怔地看着那幅用圆珠笔画的画，旋即苦涩地笑了一下，“谢谢你啊，团团，不过画画没什么前途，我学习也不是很好。”
一点一点细数着自己的缺点，姜蓉蓉声音越来越低，总算将自己打压得足够，内心最后一点躁动都仔细抹平。
“谁说画画没有前途？”姜青抟将贺卡拍在桌上，嗓音淡淡，“我有办法，让你在开学前自己挣够学费和生活费。”
姜蓉蓉愕然抬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个向来沉默内向的堂妹，微张着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会劝你该做什么选择，但有一点你要想清楚，二伯母在外面辛苦打工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在最后这一刻，让你放弃高考，选择一条她已经走了很多年的路。”
姜青抟平静道：“至于你该不该相信我的话，就看你自己了。”
机会，她会给。
倒不是专门为了姜蓉蓉而定制，只不过眼下看来，姜蓉蓉确实是个适合的人选，所以可以将原本排列在后的项目往前推移。
姜蓉蓉感觉得到脸有些燥热发烫，她嗫嚅着嘴唇，思绪乱如麻。
“……我。”
犹豫了一下，她勉强组织好语言，“我能做些什么？”
姜蓉蓉目光落在自己画的那张贺卡上，实在想不出，自己这野路子学的画画本事，要怎么才能挣到让大伯摇头的那些花费。
“今晚有人请客吃饭，先去吃顿好的再说。”姜青抟弯唇笑了笑，指尖轻点了点贺卡，“至于堂姐你能做的，首先，把你那个男朋友叫出来和我谈一谈吧。”
“团……”姜蓉蓉脸色骤白，连忙看向紧闭的房门，焦急地低声道：“团团，你怎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青抟看着她恐惧到了极点的表现，到底是很好心地没再给对方压力。
“德荣游戏厅那个，我知道你们还没分，不过下次还是稍微注意一点，至少在摆脱他们之前，别被发现了。”她下颌微抬，往姜蓉蓉的脖颈示意。
夏天单薄的衣衫，不太明显的一线微微突起。
“四叶草项链，最近很流行。”
大伯他们从不会给这个堂姐零花钱，至多只是在亲戚间相聚时装装样子给个三瓜两枣。
她买不起这条项链。
姜青抟看了眼有些心神不宁下意识抓住衣襟的姜蓉蓉，淡声道：“我会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就代表我不会让他们知道。”
话说得很直接，挑明了姜蓉蓉此刻内心的恐慌，却让她莫名感到有些安心。
“好，团团。”姜蓉蓉顿了顿，心头紧张、羞涩和害怕的情绪交织，让声音稍显沙哑，“我……我找个时间，你们，你们见一见。”
姜青抟垂眸看着她忐忑的模样，旋即弯了弯嘴角，“放松，姐姐，不要让我们的秘密还没开始，就被发现了。”
虽然对外面虚与委蛇的场合不感兴趣，但自己留在这里，也只会给姜蓉蓉带来更多压力，姜青抟想了想，便打算拉开门出去。
“团团。”原本沉默着的姜蓉蓉忽然叫住她，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忍住问出最大的疑惑。
“我想知道，这……要怎么挣钱，我能做什么？”
看着堂妹背影的姜蓉蓉不会发觉，姜青抟脸上笑容在她问出这句话后，又多了几分。
“剑千仞知道吗？”姜青抟转过身，说出最近热播电视剧里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的角色名字。
姜蓉蓉茫然点头。
“照着你印象里他的样子，画个草稿出来看看。”
姜蓉蓉还是满心的迷茫，但还是照做，握着笔的手紧张得轻轻颤抖，但随着草稿本上线条交错出现，她的动作又渐渐变得熟练沉稳。
只是一个侠客模样的侧影线稿，却很传神地画出他在最新一集终于撕破正道魁首的伪装时，那种把握全局的自信邪肆。
“画得很好。”姜青抟走到堂姐身旁，微微俯身，对她轻声说道：“堂姐，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做陈仇天，跌落悬崖碰奇遇，行侠仗义当大侠——”
“又有多少人，幻想着如果自己是剑千仞，怎么搅弄风云、举棋落子吗？”
“而你现在，就能实现他们的幻想啊。”
姜蓉蓉的茫然，并未因为这番微低带着蛊惑意味的话语消散多少。
只是循着姜青抟的话，一颗心却诡异的加速跳动。
她想到那些总是忍不住热火朝天讨论剧情的同学，不仅是学生，就连大人们都对这部电视剧爱得不行。
姜蓉蓉自己都曾经幻想过，如果她是李飞缨那样的侠客，该有多好——
随心嬉笑怒骂，遇不公事拔剑荡平。
姜青抟见她神色愈发迷蒙，便把姜蓉蓉握紧的笔抽出，轻笑道：“好了，想要知道具体该怎么做，等我见了你那位男朋友再说。”
东西做出来，需要销售渠道，只有先见过人才能衡量合作的可能性。
姜蓉蓉想不到这些深意，只是被她一口一个男朋友说得不自在，脸泛酡红道：“嗯……”
临近七点半，没等到贺钦过来，一大帮人这才在贺成意看不出端倪的笑脸招呼中出发。
姜正明热情地跟在一旁，哪怕没见着少爷本尊，话却说得漂亮。
“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都是要多学习的，我家那个也是晚自习上得老晚才回家，辛苦得很，有时候我这个做爸的看着都心疼。”他叹道：“可是男孩不磨砺不成器啊，贺总您该高兴才是。”
贺成意笑了笑，没表明态度。
“话也不是这么说，团团不就回得很早么。”大伯母接话。
姜正明斜眼往后撇了撇，旋即摇摇头，大家长模样朝贺成意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有差距啊。”
饶是姜德田再老实，也听出他这是在踩着自己女儿捧着贺成意的儿子，总皱着的眉头这下锁得更死。
一旁的郑玉荣脸色变了变。
但碍于这些人又是亲戚又是朋友，只好安抚般握住姜青抟的手，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见似乎是没听出那些话的言外之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确实没错，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姜青抟轻笑了一声，“姜明能在游戏厅动辄撒币，被不知道多少人尊称一声姜哥，这种家教底蕴透露出的大气，确实是我们家不能比的。”
“……”
“你胡说什么？”姜正明还不至于当着贺成意的面和她置气，夫妻俩的默契，让大伯母第一时间拧眉呵斥。
姜青抟反握住母亲似乎想要有动作的手，笑道：“啊，难道你们不知道，十二中的初三没有晚自习这件事？”
“还是姜明好学到这个份上，就算放学了，还一个人坚持在关了门的学校里学习。”
“听说，大伯母前两天还怀疑堂姐偷了你的钱。”
“多少来着？”
姜青抟眉眼间神色平静，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不会是姜明潇洒请朋友喝饮料打游戏机的一百六吧。”
酒楼离大院十多分钟的路程，因为姜正明一家人来得突然，贺成意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索性就走路过去。
只是这段路不知为何，陡然变得漫长。
姜正明倒是想在弟弟面前摆出大哥姿态，好好训斥教育一番说话没大没小的侄女。
尤其是家丑不可外扬的观念，让他对姜青抟说出的那番话尤为气恼。
贺成意倒是很好脾气地笑了笑，对姜德田说道：“你也别觉得孩子说话直，咱们做家长的有时候就是不能把自己位置摆得太高，该和孩子平等交流的时候，就别光想着自己是当爹当妈的。”
就没打算怪女儿的姜德田：“……啊，是。”
他能说啥，总不能说刚才还在震惊女儿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虽说当着贺成意的面，确实不太给大哥姜正明留面子。
可……孩子又没撒谎不是？
“团团这孩子一直乖得很，反倒是我家贺钦。”贺母朝郑玉荣笑了笑，“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啊玉荣，要是团团是我女儿，我可不知道多高兴了。”
姜正明和妻子在这之后，难以再维持原先有点傲气的笑容。
他听到贺母那句话，恼怒的情绪像是被冷水一激，陡然冷静下来，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家人。
一个是热情熟络，一个是拘谨客气，两家的财力地位却又是截然颠倒。
这个姜老三……究竟何德何能，让那位贺总这么对待？
姜蓉蓉显然是没想到前两天发生的事情会被姜青抟知晓，更没想到这个妹妹会替自己说话。
原本走在人群最末尾像个影子的她，犹豫了一下，朝姜青抟靠近了些，轻声说了声谢谢。
姜青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郑玉荣听到这句道谢，有些惊讶地看了这个侄女一眼，又看了看神色云淡风轻的女儿。
“妈，看路。”姜青抟忽然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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