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黎瞥见明莹眼含的胸有成竹的神情时，第一个想法就是——

在这等她呢。

那一周对悦宝无比上心的体贴之举，随时送来的小玩具小礼物，轻声细语说话换来的所有好感，只为了换得今天悦宝的提醒。

悦宝只是个小姑娘，心软还善良。

一个大姐姐有意无意的示好或者提点，就能叫她牵肠挂肚得记掂，想着真的就随时陪着，一起跟朋友一样回盛家。

见妈妈没反应，也没有要点头的意思。

悦宝呆了下，脑海里划过明莹姐姐胳膊上的伤痕跟那句带着哭腔却温柔的——“小小姐，咱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登时有些急了，很不忍，也很难过地碎碎念：

“妈妈妈妈，明莹姐姐是可以跟咱们回去的，你忘记了吗？她……她一直被别人欺负，好可怜的，咱们要是不将她带回去，那个……那个凶巴巴的大哥哥会把她赶出去的！”

赶出去，就没饭吃。

没饭吃，明莹姐姐就会饿死。

秦书黎听到这句话，心底不单是没有丝毫触动，反倒是划过了名为“算计”的波澜，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这些话……明莹告诉你的？”

悦宝被妈妈这副满脸冷漠的表情吓住了，不自觉垂下头：

“……妈妈你别生气了，是明莹姐姐说的……”

她像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就小心翼翼地抿着唇，揪了下妈妈的衣领，有些揣揣难安地小声补充：

“妈妈我就是问问，不带明莹姐姐回去也可以的。”

秦沐风离得不远，因此将两人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不解地审视了那个一直垂着头看起来木讷的盛家女佣。

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悦宝要把这个佣人带走……

盛淮安唇边的笑意却已经克制不住了，他用着自己名贵的钢笔在刘秘书递来的合同上签下字，很虚伪地补充：

“秦少大概有所不知，我们盛家的传统——但凡来访贵客都可以挑选个合眼缘的佣人，在小住期间负责所有事宜……”

他很是体贴地详细讲解了这个事宜包含什么。

更是想到什么一般，着重说明了——

“……这些佣人在贵客离开后可以跟着，或者随贵客们处置。明莹是秦小姐挑的，她的下场自然也得由秦小姐决定。”

“或者说，”盛淮安全然不顾在场所有人骤然冷漠的目光，甚至摊开手无奈表示：

“是生是死，在秦小姐的一念之间。”

是的，所有人。

秦家人自小就没听过这种把人当物件买卖的逆天解释，闻言不光在心底又添了几分厌恶，面上更是冰冷。

一直充当旁观者的傅泽承是有所耳闻，但他素日不喜，没人傻到会主动触他眉头，此时也明显地蹙眉表示不虞。

“一个活生生的人，生死还能由他人决定……”秦凌远声音染着讽刺与窥探：“盛家主，是把上头的法律视若无物的意思了？”

开玩笑吧！

这周围围着的人里，指不定还有那个陆叔派来的正儿八经的军官，盛淮安是担心查不到自己身上才这么蠢得给自己揽罪？

“哪里，哪里，”盛淮安巧妙避开了这种刀光剑影，无辜地叹气：

“我可最是遵纪守法，生死这不就是个夸张的话吗？秦大少爷放轻松，可莫要给我添这种吃枪子的名号。”

秦凌远心下嫌恶地退了一步。

“哎呀忘记说正事了呢，”盛淮安后知后觉地笑了下，拽着明莹的胳膊往前随意一扔，声音带着亲昵地问：

“秦小姐，这个佣人，您还要不要了？”

——

盛淮安说那些“生死、物件”的话时，秦书黎根本没有反应，也没有去捂悦宝的耳朵，由着怀里女儿的神情变得错愕僵硬。

一是没必要骗下去。

二是，她思绪又开始混乱，理不清明莹留在自己身边的目的，理不清现在粉墨登场的这些看客在扮演什么身份。

等到她恍然间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能够由着一个五岁女孩听的时候，盛淮安就已经止住话头不说了。

“……悦宝，你很喜欢跟明莹在一起玩？”

秦书黎把女儿的头掰正，一字一顿地问。

“……我就是觉得明莹人很好，她还照顾咱们，那么细心，送我玩具，她真的好可怜啊妈妈。”

悦宝像是越发伤心了，她既是不解又是难过，用气音问：

“妈妈，咱们不带走明莹……明莹会死吗？”

“会像盛铭哥哥跟安泽哥哥……一样，消失不见吗？”

所以，秦家两位少爷就清楚瞧见外甥女窝在小妹怀里，哭得极为可怜，抽泣时胆怯无比，眼眶红得像是红宝石。

一个五岁孩子的思想很简单——

明莹对她好，是她的朋友，她就希望明莹能够好好的，所以不去想这莫名其妙的好意是什么，想求着妈妈把明莹带着，

听见那个可怕的盛哥哥说的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她不要明莹了，明莹就会死。死亡就是完全消失。

悦宝不想要这个大姐姐不见。

“明莹……”秦书黎过了很久，才在原地有略有沙哑的嗓音喊了声：“过来把悦宝抱着回车里。”

这就是答应要带走了。

这就是因为自己女儿的几句乞求，就轻易推翻自己原先所有的想法与计策，自己明知故问地跳进这个陷阱里了。

“好……好啊，秦小姐！”

隐在林管家身后的明莹像是普通得被这个惊喜砸昏头的女佣。

闻言一扫脸上的颓废绝望，惊喜激动得连起身都踉跄了一下。

所以当秦书黎看着明莹在暗处独独对自己露出的——带有浓重兴致的笑时，是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

这种人，没进娱乐圈都是对影视行业的打击。

不得不承认明莹是聪明的。

秦书黎不可能会不顾及自己的宝贝女儿，以一种极为冷酷的样子明摆着不管女佣的命，咬咬牙也就应了。

秦家两个少爷就算再顾虑再不情愿，也会因为自己小妹跟外甥女让步——

或许在悦宝看不见的角落，她会被警告也说不准？

明莹颠了下怀里的小女孩，头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声，说：

“谢谢小小姐。”

总算没有白白在这种蠢到家的人类幼崽身上，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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