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不答，实则心里算着暗账。
她最近得了宋言的一个手捂，一件斗篷，两样东西加起来总归要给他三四百文吧，这都差不多五百文了，她心头有些心疼。
但一想到今天许婉谊找过来说的那些话，她心里莫名涌上了一阵阵火气，不是说她眼里只认得钱么，她就是这么俗气，不配与他们清高的读书人说话。
这账就该算得这么清，她跟他也必须要分得这么清楚。
“给你就拿着，总不能白花你的钱，庄青那里我也是给了的，不吝是谁，该给都得给。”
她把钱又塞了回去，看着宋言的脸想着他居然说许婉谊很好，她就更气了，闭了眼干脆靠着船篷假寐，她怕她一张口就忍不住怼死他。
说到底是她想开口骂宋言却没有底气，她凭何能骂人家，宋公子也不过是借住在陆家，等着日后高中飞黄腾达人生重回正轨，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跟他唯一的关系就是云烟阁他出了银子，她挣了钱还得分他一份！
沈云杳越想越觉得憋屈得很，眉头皱了嘴也紧抿着，憋死了不再吭声，宋言在一旁看了手心都慌得直冒汗。
她方才拿他跟庄青放在一块儿比较？
他一向沉着，听到这生分的话有些不淡定了，但眼下在船篷里又有旁人在，他拿她没办法，只能先把这股不快按下，关切她道：“云杳？你冷不冷？”
“斗篷怎么又忘了带，手捂也没拿。”他试着轻声与她说话，想让她看自己，好从她眼中窥出一丝问题的缘由来，风从外头涌进来又怕她冷，把的斗篷解下来想与她盖一盖。
沈云杳觉察到一股暖意在靠近，突然睁开眼睛，站起来往船头去，斗篷是一点没挨着身，“我不冷，你穿着吧，别吹着了没法子温书又要怨我耽误了你去。”
宋言眉心紧蹙就没松开过，“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沈云杳不想争论这个，谁说不是说，他们还分你我么，她干脆垂头走到船头去看乔叔撑船去，船头破开河面，晃晃悠悠间路程去了大半，冷风拂面格外叫人清醒，她惊觉自己方才反应似乎有些过大，实际上宋言并没有做什么对不住她之事，自己这是怎么了。
沈云杳摸着心口，对今日这股莫名烦躁的情绪顿觉有些心慌起来。
他不过是要说亲而已，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许婶也给陆川张罗，她娘也替她着急，他亲人都远在南锣，唯有自己孤身一人自此，自己为自己谋划本就没有过错。
她岂能因为自己不喜欢许婉谊，就恼宋言说她的好话、选她结亲呢。
本来她也只是想着他要说亲了，应当与他保持距离而已，不知为何演变成看着他就来气，这不对，很不对。
沈云杳默默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努力说服自己不当如此，“保持距离就好了，其他的都大可不必，只要保持距离即可，嗯，对，保持距离。”
她一遍遍地同自己强调，渐渐感觉自己好些了，能平静了，宋言突然凑了过来，有些着急道：“怎么了？可是心口不舒服？”
他都听到了，她说什么保持距离，保持什么距离，跟谁保持距离，他吗？他到底哪里让她生气了，突然要保持什么距离，保持什么保持，不准。
“别吹风，到里头坐，若还不舒服与我说，要请大夫来看过，开方拿药好好吃。”
他越发温柔与她说话，还伸手想搀她，她不动他就站她前头去，固执地把河风悉数都挡了，低下头拧眉看她，“别在这站着了，风大。”
回到船坞里头，他再想法子好好套套她的话，怎么就突然不理人还要这般拒之千里之外了，明明先前都一直好好的，他每日在云烟阁陪她半日，她也都应允了。
沈云杳一下又不行了，他能不能不要这么与她说话，一点定亲了的自觉都没有，和着她一个人保持距离有何用，她保持一寸，他进半尺，这距离怎么远得了。
宋言不是不懂她在闹别扭，但奈何不了她不与他说话，叫他愣是无从下手，只记得今日出门前还是好端端的，她因为罗家的事心急，他去替她找罗玉昇……
罗玉昇！
宋言恍然大悟，今日他出去后，没赶上跟罗玉昇那小子说清，就遇上了许夫子，想着后边再找罗玉昇也不耽误，是这个原因么？
他试着与她道：“罗家的事我明日与你一起去？”
沈云杳摇头，她要自己去，或者带上小芙。
她的事本来就不该寄希望旁人能给办好，宋言今天不就半途做别的去了吗，若不是她跟着找出去不小心听到了，现在还蒙在鼓里，一心以为宋言会留在后山脚与他们所有人一起生活的。
但他有选择别条路的权利和机会，她此刻就十分理解且认同。
宋言看着她神情落寞，更加确定她心头不快与这事有关联，他今日的确没把事情办好，哄她道：“我今日遇事耽搁了，不是没把这事放心上，你的事件件都重要的，何况是……与亲事有关，你不要生气了，若罗家再来人，我替你去说。”
沈云杳抬眼看着宋言，他叫她不要生气，所以一路都这样小心吗，她突然觉着自己有些过头了，略略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压下心头不快，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自己来说就好。”
“你也不用这样与我道歉，我不生气。马上就到后山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让乔叔继续送你往青山去，不是要去许夫子家里吃完饭吗，我回去告诉许婶不做你的饭菜了。”
她鼓励地朝他笑笑，“好好表现啊。”
宋言却丝毫没有受到宽慰的样子，他看着她迅速收拾好了所有的气恼，一下变得冷静漠然起来，就好像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清晰的界限一般。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不妙，他心中惴惴，哪里还有心思上别处去吃饭。
忽然想起来今日她心疼自己抄书熬得眼下乌青，说了回去要照顾他的，脱口道：“我不去，你白日时说要煮鸡蛋替我敷眼睛的，还没敷。”
沈云杳扭头不解，这跟他去吃饭有什么关系，“你去了许夫子家也有鸡蛋的，煮一煮把皮剥了，让许婉谊替你滚一滚就是了。”
“两个鸡蛋罢了，她又不是没有。”
她翻了个白眼，敷什么鸡蛋眼睛的，以后这种事她都不要做了好吗。
宋言不错眼地盯着沈云杳看，猛然间似是捕捉到了什么，她刚才提到了许婉谊，他没听错看错的话，她说这话的时候咬着牙的模样似是要把他跟许婉谊一起都咬碎了似的。
可他跟许婉谊分明没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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