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调解室的门虚掩着，隐约可以看见乌泱泱坐满了人，声音倒是非常清晰地传到门外。
沈落沉和傅焉予来迟了，里面已经开始调解，两人就在门外站定。
警局内还开着空调，恰好沈落沉刚刚淋了点雨，此刻空调风一吹，浑身冰凉。
她从包里拿出面纸，递了一张给身边的傅焉予，自己再抽出一张，擦拭身上的雨水。
从头发到下巴，然后脖子和胳膊，再到脚踝。
傅焉予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动作。
随后她站定，抬头看了眼空调的方向，默默挪动脚步，避开风口。
然后透过门缝，观察里面的情况。
那个投毒的大爷，脸色沉重地坐在一边，低着头不理会任何人。
旁边坐着一位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严肃地听着民警的调解，时不时地点头。
对面的受害者代表们，情绪冷静了许多，眼见着有人愿意出来道歉赔偿，省了打官司起诉，都同意好好调解。
大爷自己后来也明白了，这件事情本身可大可小。
在现存的制度下，大概率是以损害他人财产这个名头来进行处理。如果他坚决不道歉，上升到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话，就不只是道歉赔偿那么简单了。
沈落沉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脸色越来越凝重。故意损害他人财产，她内心里冷笑一声。
心底的寒意袭来，她不由得抱紧了胳膊。
肩上突然覆盖上柔软的布料，她略带意外地抬头，发现傅焉予脱了外套，搭在了她的肩上。
“额不用……”沈落沉下意识拒绝。
“穿着吧，”傅焉予看着脸色越来越惨白的沈落沉，话语间有一丝无奈，“我不冷，你冷。”
同一件外套，再次穿上，还带着傅焉予身体的温度，她不再坚持，因为确实冷的有些受不了了。
既然穿上了，她也不再扭捏，而是紧紧裹住自己，瞬间舒适了许多。
调解很顺利，这个外地来的亲属，半劝半哄地，让大爷答应了全部的赔偿要求。
双方签字后，民警宣布调解结束，受害者这边爆发出雷鸣掌声。
听见里面结束了，沈落沉和傅焉予返回了警局大厅，等人群散场。
卞浩托着摄影机走了出来，边走边看刚刚记录的画面，非常满意的样子。
一抬头发现沈落沉和傅焉予正在前面等着他，连忙小跑了过来。
站定了才发现，沈落沉正穿着傅焉予的那件外套，眼睛都亮了。
“都拍好了？”傅焉予问。
卞浩点头时朝他挤眉弄眼：“嗯，等下再找几位狗主人分别采访一下，素材基本够了。”
正说着，狗主人们也三三两两地出来了。
那个医闹阿姨也是其中一员，出来时春风满面，本来还很得意，看见沈落沉身边的傅焉予和卞浩，瞬间脸色憋屈了下去。
阿姨的女儿也跟在一旁，神情沮丧，并没有因为获得赔偿而感到高兴，却在看到沈落沉她们后，主动拖着妈妈上前打招呼。
“沈医生，你也来啦。”
沈落沉点点头：“刚刚我们都听到了，恭喜，终于解决了。”
女生面带歉意：“多谢沈医生和思亚的帮助，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阿姨站在一旁，不说一句话。
“没事。”沈落沉面不改色地说，仿佛全然不记得之前那阿姨是怎么闹她的。
“不麻烦，”傅焉予突然接上了话，“两位方便的话，可以帮我们录一个视频回访吗？”
说罢，给卞浩递了个眼神。
卞浩心领神会，立马举起摄像机。
那阿姨一听以为要上电视，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还抬手理了理头发。
头两个问题中规中矩，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解决的，感受如何。
阿姨竟然还是个表演型人格，说道动情处，眼中还闪烁出泪光。
突然，傅焉予在一旁提问：“那针对您之前冤枉沈医生，大闹宠物医院的事情，您想对沈医生说些什么呢？”
阿姨显然没预料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一下子愣怔住，下意识地狡辩：“哪有这回事。”
沈落沉也很诧异，不动声色地看向傅焉予。
傅焉予笑了，嘴角勾起：“我们这儿有视频记录啊，要不放给您看一下，回忆回忆。”
阿姨似是翻了个白眼，碍于正在镜头之下，不好发作。
一旁的女儿拉了拉她母亲的袖口，用眼神阻止她母亲进一步失态，急忙开口：“都是误会，是我们做的不对，对吧，妈妈。”
这阿姨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傅焉予，又看了一眼摄影机，最后才看向沈落沉。
“搞错了而已，”她小声嘟囔，“也没让沈医生真的赔钱啊。”
“那道个歉吧，这里是警察局，一笑泯恩仇嘛！”卞浩在镜头后面看好戏似的起哄。
沈落沉一直没开口，到这一步了，她才淡淡说道：“没事，都过去了。”
转身要走，被小女生拉住了胳膊。
“我替我妈道歉，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妈你快点……”她拼命给自己的母亲使眼色。对方见沈落沉也不想追究的样子，才非常不甘心地说了句：“对不起，好了吧。”
沈落沉浅笑着拍了拍小女生的肩膀，转脸和卞浩说：“你们继续吧，那边还有其他人，也可以采访一下。”
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傅焉予立马跟上，回头眼神叮嘱了下卞浩，卞浩比了个郑重的ok。
此时雨已经停了，甚至出了太阳。
沈落沉站在路边，翻出手机，准备打个车去毕韵办公室的写字楼。
后面傅焉予追了上来。
“沈医生伞不要了吗？”
沈落沉立马转身，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出门时发现不下雨，就忘了伞还在临时存放处。
抬头看见傅焉予朝她递来她的小阳伞。
“啊，谢谢。”她伸出手，接住伞。
傅焉予却没松手，看着她浅笑道：“衣服也不打算还我了吗？”
沈落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他的外套，太阳暖烘烘地照在身上，甚至有一丝闷热。
“那个……”沈落沉低头看了看衣服，“我还是洗一下再还你吧，你什么时候回南伶？”
“明天。”
“这么快。”
傅焉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舍不得？”
沈落沉恢复冷淡的神色，并没有接茬：“那我只能下周带给你了。”
傅焉予欲言又止，然后轻轻松开了握着伞的手。
沈落沉垂眸把伞收进包里。
“送你回家？”傅焉予说。
沈落沉：“不用，我跟人约了，不顺路。”
傅焉予：“我正好也跟人约了，你说说看是哪里，说不定顺路。”
“环球汇那边。”
“巧了，我也是。”
沈落沉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傅先生，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傅焉予：“那就得看沈医生是不是赏脸了。不过这附近打车也不方便，我送你过去吧。”
对于一个外地人何以得出“这附近打车不方便”这个结论，沈落沉看着手机上已经接单的打车信息，犹疑地笑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卞浩还在孜孜不倦地采访别人。
抬头看着傅焉予略显期待的眼神，她悄悄点了“取消订单”，说：“确实没人接单，那劳驾傅先生再送一程。”
两人走到了停车场。很意外地，沈落沉发现傅焉予的车旁边，停了一辆同样来自南伶的车。
“也是南伶的……”
沈落沉话音刚落，一旁就走来两个人。
她定睛一看，正是投毒的大爷，和那个外地的亲属。
大爷和傅焉予有过几次交道，因此直接认出了傅焉予，面色不悦地背着手，“哼”了一声，剜了他一眼，却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直接甩手上了车。
那位年轻男子，则很客套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取出一根作势递给傅焉予：“那个，思亚的负责人是吧……”
傅焉予抬手婉拒：“谢谢，我不抽烟。”
那男子也不觉得尴尬，顺势收回，然后自我介绍：“那个，我是当事人的外甥，这是我舅。我注意到你们一直在拍这个事情，警察呢也提前跟我说过你们会拍……”
见傅焉予神色略有不耐烦，他赶紧长话短说：“我也是南伶的，警察跟我说了我才发现咱们都是老乡，有个小请求，能不能给我舅打个重一点的马赛克，这个上了年纪嘛，还是要面子的……”
“这个没有问题，”傅焉予说着，用钥匙解锁了车门。
沈落沉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见傅焉予侧身朝她看了一眼，示意她先上车。
这时，那男子也注意到了沈落沉，突然打招呼：“这位是宠物医院的医生吧！”
沈落沉很意外，她从未漏过面，这人居然能直接猜出她的身份，看来来这儿之前，还是做了不少功课。
“鄙姓钱，钱志轩。”那人说着，伸出手上前。
沈落沉刚准备上前握手，傅焉予侧身挡在前面，伸出手，用力地一握。
“傅焉予。”他态度冷淡地继续说道，“赶时间，不介意的话，我们得走了。”
钱志轩狭长的眼睛眯起，好奇地打量两人，似是在猜测他们的关系。随后松开手，故作礼貌地摆手相送。
沈落沉坐着傅焉予的车驶离警局停车场，却在后视镜里看到，钱志轩站在原地，双手插兜，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离开方向。
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直到他们的车消失在下个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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