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过完年，便又下了一场大雪，朝堂之上，各位大臣踏雪而来。
白帝正抚慰他们，感叹到雪大路遥，诸位来的辛苦。
杜丞相却笑得开怀，他道：“虽然如此，可这雪，着实是瑞雪，皇上的公主刚赐下了婚约，是喜事一件，而这瑞雪降下，说不定来日会有更大的喜事。”
下了朝，白帝便要去到钰妃宫中，而白商与哥哥此刻正在前去请安的路上。
身着水蓝色衫裙，外加白绒大氅，长裙曳地，清雅端庄。白昭则是一身深蓝，兄妹二人走在一起，十分醒目。
进了延福宫，便感受到地龙的暖意，二人脱了大氅交于宫人，便进去请安了。
屋内，白帝与钰妃端坐在高位，白商第一眼看向钰妃，依旧雍容华贵，面对他们不喜不嗔，好似没有脾气。
然则下一秒，便娇滴滴地对白帝说道：“如今三公主已订了亲，宫中便只剩商儿一个待嫁的公主了。”
白商眉头猛然紧蹙，莫大的危机感袭来……从前母妃从不会这样主动提及有关她的事。
她看着钰妃，却无半点欣喜，只看见钰妃的媚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朱唇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像嘲讽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白帝喝完茶，将茶盏递给宫人：“商儿还未及笄，不急不急。”
钰妃对着她的笑容立刻敛起，换上一副和善柔美的微笑：“陛下说的是，不过，到时候还得要陛下亲自把关。”
白商从延福宫出来的时候，冻了一个激灵，她从宫人手里拿走大氅披上，天气寒冷，她却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便要去找沈瑞叶了。然而陪读们三年已满，已搬出宫去，以后再见便很难。
白商便又常常在宫中看书，练字，弹琴，偶尔也会去校场与哥哥一同骑射。也会写信给沈瑞叶，却没有回信。
日子百无聊赖的如三年之前一般。
过完年许久之后的某一天，公主府开始了洒扫，内外来了许多人，白商嫌弃吵闹便去外头逛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宫女正拿着柳枝在地上洒水。
白商不知道这是何意，上巳节还未到，难道也要如此消灾求福吗？
却也没多疑心，往后花园走去。
“你知道吗，沈家快要进大狱了……”
“啊？你可不要胡说，沈大人位高权重，小心掉脑袋。”
“我有个姐妹的朋友在沈府当差，现下沈府都荒凉一片了。”
“真的假的啊？”
“要不怎么让咱们清扫公主府呢？六公主从前与沈家公子交好，要是沈家都被砍了头……对公主来说，可不就是灾祸。”
“你小点声！！”
两个丫鬟不再说话，到别处清扫，白商站在假山背后，方才她们的一字一句，皆被她听得清楚。
万蚁噬心的感觉，白商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甚至顾不上难过，跑去找了白昭。
白昭正在书房之中温书，白商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
一看见他就哭成泪人，眼泪扑簌簌地掉下，看得他心碎。
“哥哥，沈家是不是出事了？”她一字一句地哭。
白昭却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不看她。
白商忽然愣在了原地……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你们…都瞒着我。”
怪不得收不到沈瑞叶的回信，怪不得需得无意间听到丫鬟们的讨论才能知道这件事。
丫鬟们都知道…她却不知道。
“你们瞒得真好。”白商道。
“哥哥并不想瞒你，只是……”
白昭顿住，只是他也没有办法，沈大人牵扯到了政事，他也是偶然得知，那日母妃召见他，让他一定要保密，就算是为了白商着想……
可如今，还是让她知道了。
“你既为难，我会自己想办法”白商抹了眼泪，头也不回的离开。
白商知道白昭必然也很难过，她清楚他的为人，只是身为皇子，如果这时候选择明哲保身，对他而言或许是最有利的。
白商来到了沈府，沈府确如丫鬟所说一片衰败，甚至长了杂草，看起来竟是许久无人居住，无人洒扫的样子。
院子里的凉亭之中，一抹白色从柱子后面露出。
她走过去，那柱子后面躺着的果真是沈瑞叶。
他已经奄奄一息了，面上全是灰土，嘴角还有血迹，嘴巴干裂的不成样子。
一见到她，就忙把自己藏进袖子下面，这么冷的暮冬，他竟只穿了一件薄衣，手上冻得肿了起来，小小草刃掠过，也可划破。
白商看见他这副模样，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却忍住声音，不敢叫他听见。
她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他盖上。
沈瑞叶这才露面来细细看她，却看见她的脸上也有一片灰尘。
白商忙用手擦了擦泪水，顺便将灰尘擦去，同时也弄花了脸上的胭脂。
“你从哪里来的？”沈瑞叶突然开了口，只是声音很小，很哑。
听得她心要碎了。
“我们殿下……”在旁的丫鬟突然捂住嘴，声音十分抽咽，“是从狗洞里爬进来的。”
白商没有作声，沈瑞叶也猜到了，现在外头重兵把守，即便她是公主……是公主便更不可能见到他这个罪人了。
“公主，请回吧。”沈瑞叶笑着，他知道自己如今这副田地，再与她有牵绊便会害了她……不久的将来，也许就是明天，自己可能身首异处。而今，多见一面亦无异于心理上的凌迟。
白商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一声也不答，也不看他。
“难道公主要在这里同我一起等死吗？”沈瑞叶敛了表情，冷眼看她，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将自己那脏兮兮的袖子抽回来。
他压低了声音狠狠道：“你快走啊！”
白商被这声音吓得几乎脱力，眼泪立刻汹涌而出，滴在他手上，一片滚烫。
沈瑞叶扭过脸，不再看她，他对她有万千的眷恋与不舍……可，又能如何呢。
“我们殿下好心来看你，你，你却……”丫鬟拉着白商，要带她出去。
白商却岿然不动，如同钉在地上一样。
门外兵甲碰撞之声猛然响起，连带着人群的脚步声。
“快走啊！”沈瑞叶咬着牙道。
“走啊殿下！”丫鬟压抑着哭声。
白商眼圈鼻头红了一片，极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边走边回头看着朱红柱子后的沈瑞叶。
他半死不活地躺着，似乎只有绝望。
沈瑞叶久久望着她的背影，最终闭上眼：“这一次，怕是永别了。”
白商将将走到草丛边上，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像是要哭干了一样，身后是兵士开门带走沈瑞叶的声音。
“走吧殿下。”丫鬟低声道。
从狗洞来，从狗洞走，白商出了狗洞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一进宫门便直奔延福宫去了，正值正午，太阳高高晒着不如早上寒冷，门口的宫人说钰妃正在歇息。
白商便跪在她寝殿之前，太阳由正当头而逐渐西落。
隔着窗子，白商可以看见寝殿之中点了灯，可她还是没有出来。
白商在回宫的路上曾把所有自己已得的线索串连起来。丞相上奏揭发沈大人逆反，皇上下令搜查，这一事只发生在几天之间。
她又想到了那日除夕夜，慧妃娘娘的叹气，又想到了上次请安之时母妃的笑容……
为何为何……可若是……这一切全是难以勘破的征兆呢。
白商紧紧闭着眼睛，祈祷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一直跪到深夜，跪到月升日落，跪到无法感知双腿，母妃还是没有出来。
寝殿内，一个丫鬟端着点心奉给钰妃，钰妃拿着玉梳，一丝不苟的梳着自己胸前的长发，并未抬眼。
“她还在跪？”
“回娘娘的话，已经跪了约莫三个时辰了。”
她细长的眉毛轻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爱跪，那便让她跪。”
白商所求，她心底再清楚不过，无非是要保那男人一条活路，如此这般有情有义……可偏偏是她最厌恶的。
丫鬟拿着玉案走出寝殿，白商仍在门前，身上穿得单薄，竟连一件大氅也没有，实在不忍心看她跪下去，便道：“殿下快些回去吧，这样下去跪坏了身子。”
白商一言不发，只是跪着，她便无可奈何只能走了。
半夜里乌云遮月，又下起了雪，白商虽跪在檐下，却仍有雪飘在她肩上，冷风也刺骨的吹着。
不知跪了多久，再睁眼的时候她躺在地上，面前是一对四色锦绣牡丹鞋，往上望去就对上钰妃一双美目，只是眸子之中带着冰冷。
“本宫可以帮你，只是他要交于本宫。”
白商躺在地上，冻得毫无知觉，哆哆嗦嗦地回了句：“好。”
钰妃其实并没有听清，只是这个答案并不重要，她知道，白商一定会答应，因为她没得选择。
白商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化作一点，随即消失。
不知哪里来的触动，她落了泪，泪水顺着鼻尖滴到地上瞬间结了冰。
她最后看了眼前飘扬的大雪，如同漫天飞舞的羽毛一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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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噩耗 免费阅读.[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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