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儒华与许安定有事说,伊娇便回了知徽院。
夜色如墨一般泼了下来,树叶簌簌,蝉鸣蛙叫。
晚饭时,因为心里记挂着阿爹今晚神色有样的事情,因此伊娇没什么胃口,只匆匆对付了几口,便唤来了府医。
府医搭了把脉,还是那一套老的说辞,说什么,这是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平时多注意,开的药亦是一顿不能落。
唯独没说她能活多久。
她鸦黑的羽睫轻颤了颤,跳跃的烛光在她眼下投了一片阴翳,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在阴影里流转。
不过即使府医不说,她其实心里也知道,若是照这般下去,能不能活过十八都是个问题。
前世,她之所以活到了二十,是因为殷御寻到了齐国质子,从他那里得到了一纸药方和一味药引。
药方,名曰“医死骨”;药引,名曰“疏鹤莲”。
其中药方上面的药材和配比,她倒是都还记得,药引虽然也记得,但那味药引只有齐国质子才有,而且是天下唯一株,不可再得。
她要想活下去,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找到齐国质子,而后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手里的那株“疏鹤莲”。
伊娇素手微微抬起,按下府医的药箱盖子,浅浅一笑道:
“大夫,我有一味药或许能对我的病症,我即刻写下来,还望您帮我抓来。”
想来即使没有那味药引,只喝此药方,依旧能把她的病症缓解一二。
府医弯下身子道:
“伊小姐去写便是。”
“那便劳烦了。”
伊娇手搭着书夏的胳膊,起身,缓慢地走到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翘头书桌前,摊开一张宣纸。
书夏心领意会地着手研墨。
只见少女拿起笔,笔尖蘸了蘸墨水,开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个字,看起来像是个药方。
窗前冷清的光影斑驳,映在少女本就没有血色的侧颜上,摇摇晃晃,给她镀了一层清冷的光晕。
此刻的她,褪去那层胆怯的气质,添了几分清冷,像极了天宫的嫦娥。
书夏从不知道原来小姐的反差能如此之大,而且小姐此时给的她感觉,便像是内里有何东西欲破壳而出。
但至于是何东西,她又说不上来,只是有这种感觉,这种微妙的感觉。
既想不通,书夏索性便不想了,低下头,将视线落在书案的宣纸上。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心惊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小姐,再瞧了瞧纸上的字,确定纸上的字是小姐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后,更是被惊得说不出来话。
小姐的字怎的忽然如此豪放?
小姐向来练的不是簪花小楷吗?
最后一笔落就,伊娇唇角轻轻勾起,双目生辉,心里颇为满意。
药方记得一字不差不说,而且行笔之间已然彻底无了付柏元的痕迹。
这还要多亏了前世的殷御,若不是他听说自己的簪花小楷是付柏元亲手教的,随后抽风似的硬逼着自己学他的行笔,她也不会彻底拜托付柏元的影响。
若眼下,自己写的还是出自付柏元之手的簪花小楷,她非呕死不可。
将宣纸递给府医,她浅笑着再次谢道:
“大夫,有劳了。”
看过药方无误,而且是极好的方子后,府医看向少女的目光都赞赏了不少,拱手道:
“伊小姐言重了,那小的先告辞了。”
伊娇笑着点点头,只当作回礼,又抬起手对着房门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冲着书夏道:
“书夏,送送大夫。”
“是,小姐。”
不过书夏临走前,伊娇把她拉了过来,怕她把寻齐国质子一事忘了,便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又叮嘱了一次。
书夏点点头应下,并表示自己没忘。
伊娇这才放下心来,放她走。
等二人走后,伊娇揉了揉僵硬酸痛的肩颈,又转了转脑袋,轻叹了口气,许久未曾写过字了,陡然一写,还真累人。
卸了一项记挂,心情一放松,她便觉得口里干得很,喉咙间宛若一片干涸的田,甚是渴望清水的灌溉。
方才一直忧心,不觉得,眼下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一日没怎么喝过水了,遂抿了下已经干涩苍白的唇,又叹了口气,任命地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往堂屋的三弯腿荷花藕节圆桌前挪去。
坐在桌前,她给自己斟了一杯温茶。
清茶入喉,如清泉灌溉枯田一般,沁人心脾,茶叶清香,与口舌之间萦绕。
一杯茶水下肚,伊娇搁下青花松竹梅三纹茶盏,转头瞥了一眼院里,却依旧未见书夏的身影,这个丫头怎的还没回来?
她眉头微微蹙起,堂屋和院门不过是数十步路的距离,怎的还未回来?
也不知道她坐在桌前等了多久,书夏终于回了来,只是她身边似乎还有一个身影。
眯起眼望去,看不清,但她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究竟是何人。
等那人走近了,她才看清,是殷御!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倏地一下子弹站了起来,腿弯磕在了凳子边,亦不觉得疼。
恐慌瞬间如惊涛骇浪般,将她淹没、席卷,她怕得四肢百骸都跟着疼。
视线里那人,逆着月光,款款而来,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与前世抄帝师府之时,一般无二。
怔怔看着那人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每走一步,她的心脏便跟着猛地跳一下,她整个人宛似一尊雕像,石化在桌前一动不动,像是孤魂静静等着判官来凌迟。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伊姑娘?”
是独属于少年的清朗纯净的嗓音。
视线循着声音木讷地移过去,瞧见眼前人身形不如前世那人那般挺竣,她才如释重负地闭眸欲抚平心绪,原来是许遇。
只是心绪又岂是能说抚平便抚平的,怕许遇看出端倪,伊娇实视线掠过许遇,侧身端起茶盏,想喝一口茶压一压。
哪成想,她手抖个不停,杯盖和茶杯亦跟着上下抖,相击,发出脆生的声响,在本就安静的堂屋里,显得尤为明显。
见伊娇有佯,书夏和许遇不明所以地相视一眼后,齐齐问道:
“小姐,您这是怎了?”
“伊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伊娇低着头,连眼皮都没掀,整张脸恨不得埋在茶盏里,颇有些心虚,毕竟今日第二批去磋磨他的人,是自己派去的。
但又不能不能答,怕他看出来端倪,她唇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道:
“无甚,有些乏了。”
心里有些不安心,毕竟殷御的聪慧,远远高出常人,生怕他怀疑自己,她遂状似无意地试探道:
“听闻,今早去为难你的有两拨人,可是都与你有仇?”
如此一问,书夏亦把心提了起来,更何况罪魁祸首的伊娇了,简直心里紧张得要死。
手心里全是汗,她屏住呼吸,长睫阴影下的双眸紧紧盯着少年的脸,不想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异样,等着少年的回答。
忽然有人如此关心自己,许遇有些无所适从,他和妹妹无父无母,日子过得艰难,那些欺行霸市流氓,看他家里无大人,自己又能赚钱,因此总是来刁难自己,索要银钱,而且一次比一次胃口大。
他若拿不出来,轻则,对他一顿暴打;重则,把他关起来,让几日几夜不吃饭,一直饿着。
期间有一次,他差点活活饿死,最后是咬下了几口胳膊上的肉,吞进了肚子,才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而今,忽然有一个人关心自己,他心里竟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便好似有人在他已经筑起的城墙上,凿出一个细小的洞来。
窥见了天光。
一大堆话梗在喉咙里,最后,他抬眼望向少女的双眸,吐出来只有干巴巴的一句:
“我没事。”
伊娇:“???”
什么他没事?
自己问的是他有事没事?
她病态的唇边溢出一声轻叹,小小年纪,耳朵便不好了,真可怜,得治。
怕自己继续问下去,引起他的怀疑,她只浅酌了一口清茶润润唇,便搁下茶盏,话锋一转,主动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般晚了,你来作何?”
话问出口,伊娇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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