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松云山出发，到达溯华剑派，至少也要十多天。

“常姐姐，常姐姐，我们到了。”茵茵在常辞柠耳边喊了好几声，那纤长的睫羽颤了颤，才缓缓睁开了。

常辞柠有些没回过神来，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山门，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声：“到了啊……”

“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不过这一觉睡得倒好，睡了有足足半日。”茵茵说着，给常辞柠披上大氅，然后先跳下车，回身伸手去扶常辞柠。

常辞柠站起身的瞬间，胸口的滞涩让她微微促进了眉宇，从松云山一路走来这十多天，始终都有绵绵不尽的痛意，而且她自己清楚，刚才根本不是睡得好，分明是昏过去了半日。

清瘦的手从车内伸出来，轻轻搭在珑玉的手上，常辞柠抬头看向溯华剑派最高处的山峰，峰顶正是春景殿在的方向，此时恰好阳光洒在屋顶上，反射出粼粼的光。

“常长老……”今日轮值守门的弟子已经入门十余年，当年也曾见过常辞柠，只是看着满头霜发的常辞柠，忍不住也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只是顿了一瞬间，他就上前两步拦住了常辞柠的去路，垂下头有些拘谨地说道：“常长老，不是我不让您进去，是宗主的交代，溯华剑派的山门不得擅入。”

常辞柠好脾气，但是跟在常辞柠的白越已经压不住自己火爆的脾气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常姐姐回家，什么不得擅入，你们溯华剑派的弟子都这么没有眼色吗？”

“常长老。”那弟子的头埋得更深，但始终不肯松口，“您不要为难我，还请您在这里稍等，我去通报宗主。”

常辞柠伸手拉住了白越的胳膊，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那弟子缓声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那弟子如蒙恩赦，赶忙挥手让身后的弟子顶替自己的位置，然后一溜烟儿朝着山门之内去了。

常辞柠看向远处熟悉又陌生的群山，看向那粼粼金光的春景殿的屋顶，对白越说道：“白越，有句话你说错了，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

她在这里长大，但是那些岁月早就回不去了。

白越养尊处优，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气得把地上的石子一脚踢了好远，扑通一声落在远处的小溪里面，溅起来好高的水花。

珑玉从小就生活在谨小慎微的环境里，没有白越这样的脾气，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三大宗门之一溯华剑派的山门，左右打量的眸子里忍不住带了许多好奇。

看着远处潺潺溪流里面的游鱼，珑玉忍不住轻声道：“这里就是主上生活过的地方吗……比黑暗之森好太多了……”

“嗯。”常辞柠唇角荡起淡淡的笑意，说道，“阿染还在那条溪流里面抓过鱼，只可惜没抓到，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

“真的啊？”珑玉瞪大了眼睛，然后迅速捂住了耳朵，忙不迭道，“常姐姐，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这种主上的不光彩过往，我还是不知道为好。否则，万一被杀人灭口……杀魔灭口怎么办？”

常辞柠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虽然有很多很糟心的事情，但是好在现在身边还有些暖心的小家伙，总让生活没有那么辛苦。

那弟子的速度很快，赶回来就对常辞柠躬身道：“常长老，宗主说您可以前往春景殿自便。”

说着，让开了前往山门之内的路。

九年了，但是在修士的世界里，九年太短，路上的景色似乎都没有变，春景殿也一切如故。

初春的缘故，后园已经生了一层层的新绿，那座孤零零的坟冢也因为久久没有人打理，枯败的杂草堆满，又生出新芽。

常辞柠的手抚摸过墓碑上的字迹。

恩师沉烟云之墓。弟子常辞柠温如玉立。

“你们出去等着吧，我想再陪陪师尊。”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不似有很多的悲伤，但是那双清浅的眸子里明显满都是黯然。

等到茵茵、珑玉和白越离开，清静的后园里就只剩下一片寂静。常辞柠整理了一下衣摆，直接坐在了墓碑旁边，轻轻靠了上去：“我只记得师尊说，行事不拘约束，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整个天下就好。”

“我没有辜负过谁，可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是不是个很糟糕的徒弟？”

她把自己的脸沉沉地埋入双膝之间，霜色的长发落下，把整个人的身形都遮住。在周围一片新绿的掩映之下，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九年之前，常辞柠在青州和孟无涯交手，原本是为了调查风云门的灭门之事，最后却无功而返。

回了春景殿，却怎么都找不见乔染，山门轮值的弟子说七日之前，乔染离开了溯华剑派，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就没人知道了。

直到几日之后，玄风凌亲自上门，身边正是五花大绑的乔染。

他随意靠坐在春景殿主殿的椅子上，随手把玩手里的剑穗：“常盟主，你说乔染没有能力做下风云门的灭门惨案，那她怎么出现在了风云门的山门之中呢？”

常辞柠心里一震，她从来没有听乔染提过风云门。

但是她还是压住了心里的无数疑惑和思绪，把声音压得冷下去：“玄盟主，麻烦你先把人放开。”

“常盟主，若是人跑了怎么办？”玄风凌明显是得理不饶人。

常辞柠压制住话语里的怒气：“这里是春景殿，若是人跑了，我亲手替你抓回来，玄盟主是不信任我常辞柠的为人？”

“好吧。”玄风凌松了口，抬手把乔染推给了常辞柠。

乔染的双手被犯绑在身后，衣袖整个碎裂开，绳子深深勒入皮肉之中，一道道醒目的血痕。她挪开目光，避免了和常辞柠的对视，有些慌张无措。

夜深了，常辞柠也终于打发走了玄风凌，看着跪在台阶下面的乔染，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蹲下身，轻轻给乔染擦拭脸上的血迹：“平日里在宗门里横行霸道，出去弄得像是花脸猫一样回来了，丢人。”

“风云门的宗主和我父亲是好朋友对吗？”乔染的眸子变得无比幽深，“师尊，风云门的灭门惨案，是不是和我父母的死有关？”

“没有。”常辞柠几乎是迅速打断了乔染的对话。

“师尊，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父母为什么会惨死？”乔染平日就是个很倔的人，此刻也绝不低头，“溯华剑派占尽了好处，得到了万象宗和神鹤门的支持，直接成为了正道第一宗门，还有我们的联姻……”

常辞柠捏着帕子的手顿了一下，乔染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显然是她用力重了。

常辞柠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帕子却更不留情地使劲儿擦了两把：“你要是怀疑就给我滚蛋，是不是我给你脸了？一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还怀疑我。”

“师尊，疼疼疼……”乔染疼得龇牙咧嘴，好看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师尊师尊，我没有怀疑你啊，我错了我错了。”

“知道自己错了？”常辞柠收起来帕子，然后扔给了乔染，“滚起来，别在这里给我碍眼，滚回去擦药疗伤。”

“哦。”乔染垂着头，讪讪站起身。

自始至终，常辞柠都没有逼问过她去风云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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