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进入梦痕的第三天。

昨天夜里，常洐和李止险以及陈露又是疯狂的一夜。

一整夜几乎都在斩杀着福利院中的异化兽和初级妖魔，虽然依旧无法在精神空间滑动灵能轨迹去释放入门级技能，但陈露这个体术大佬，靠着一夜的厮杀，堪堪突破到了统御级——无法释放任何技能的一转统御级职业者。

只是突破的好处更多就是了，她的身体素质和身体强度得到了一定的提升，让她近身缠斗能力更强。

就连李止险，也颤颤巍巍的击杀了好几只异化兽。

不过三人很有默契的，完全避开了小孩子鬼魂，斩杀的都是福利院成年后的恶魂。

经过短暂的休息。

常洐让她俩一起盯着邢大山，不出意外，昨天之后，叫做小鱼的女护士消失了，应该已经遇害。

而自己则是打算去找找线索——11岁的自己。

正值午后，舒适的阳光照在身上格外的舒服。

常洐是在操场上找到11岁的自己。

小小的少年抱着一本厚重的书坐在杂草深处，面无表情的翻阅着，似乎感受到常洐的到来，他抬头瞥了一眼，又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

常洐没有打断他，轻轻的坐在了他的身旁，神色复杂的晃动着手上的狗尾巴草，一种生命力无比旺盛，随处可见的野草，无论多艰难的环境，似乎都能过生存下来。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和11岁的自己并排坐在一起，心思各异。

“常洐。”常洐有些奇怪的对着‘11岁的自己’喊出名字。

“王医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小常洐’缓缓的从书本中抬起头，面无表情的问道。

毫无情感波动却又礼貌问候的声音，可常洐就是从里面听出了不耐烦，似乎是被打扰了看书，也似乎是不耐烦身边有一个讨人厌的大人。

他熟悉过去自己的每一种口气、每一种情绪，熟悉到只需要一听，便能理解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样情绪。

因为，那是过去的自己呀，无数个日夜里，都是自己对着自己吐露着所有的宣泄。

常洐瞥了一眼他手上厚重的书，瘆人的名字，恐怖的封面——内容上似乎是犯罪和解剖为主线的故事。

爱好也是一样，从小的他比起鲜活、积极向上的东西，似乎对诡异惊悚和犯罪更为情有独钟。

小时候的自己，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孤僻的性格，奇怪的举动，老是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几乎没有人愿意接近，自傲又孤僻。

令人头疼和讨厌的小孩。

常洐没有着急回答，目光就这么平和的看着‘小常洐’。

那时候的自己，是很害怕被人注视的一个人，他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目光。

“王医生，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喜欢这里吗？”常洐嗓子有些干，他想知道一个答案，从心里，他清楚没有人比自己更讨厌这个福利院，可等到成年离开后，却又总会无意识的想起属于这个破旧福利院的一切。

他不知道该把这种情绪归结为喜欢或者是讨厌，这种情绪会在无数个日夜牵绊着他。

“不喜欢。”‘小常洐’果断的回答道，“但是，我也不讨厌。”

“为什么？”

“只有这里，肯接纳我，不是吗？”‘小常洐’平静得不像是一个11岁的少年，略带残忍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

常洐心中轻微一痛。

是呀，只有这个福利院，肯接纳他这个怪胎。小时候的他因为长得精致好看，也曾被辗转于不同的家庭中。

但也因为怪异的爱好和孤僻的性格，再次被送回了福利院。

“你可以选择离开不是吗？”那么多次的收养，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去迎合，从而离开这个残酷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离开？王医生？”‘小常洐’平静的询问。似乎不需要常洐的问答，他又自己回答了起来。

“是因为这里所有的罪恶，像是在深渊一样吗？”

“可是，从来不是这个深渊困住了我，而是，我更习惯生活在深渊里。”

他的话，中二无比，但又因那无比平淡的口气显得格外的成熟，两者融合的毫无违和。

常洐听到这话，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丝毫不意外，这就是他呀，本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异类。

“你知道了些什么？”常洐轻声试探。

“只是有一些推断，不过看到你之后更加明确了。”

“王医生？或者说你是谁？”‘小常洐’合上厚重的书，放在一旁的草地上，回视着常洐。

一大一小，眼中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我是谁？”常洐，又一次轻笑，玩味的问他，“你觉得我是谁？”

“总之，你不是王医生。”‘小常洐’似乎被常洐的轻笑激怒，这种被看不起的感觉，戳到了那会儿还不会刻意影藏情绪的自己。

“为什么？”

“以前的王医生，看起来总是个愚善、带着悲悯目光的笨蛋，这种笨蛋在福利院里面和其他人还真是格格不入呢。”

“我呢？”

“你？你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和我很像。

“对，我的确不像是个好人。可是，我的脸的确是王医生。”常洐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描述，又忍不住被逗乐，呵呵的轻笑了起来。

“在这里有什么不可能？”‘小常洐’突然冒出一句话，让常洐的笑声戛然而止。“时间反反复复就停留在这几天永远也不会向前推进，有什么不可能？”

“你发现了？”

‘小常洐’微微抬头，淡漠的看了一眼笑容僵在脸上的常洐，似乎是扳回了一局，不屑道：“发现了什么？是时空在不断的轮回？这里罪恶的勾当？还是你自以为是的高傲？”

这一次，轮到了常洐哑口无言。

果然，还是那句话，11岁的自己，一如既往的不招人喜欢。

常洐记得上一次碰面的时候，‘小常洐’说过，离开医院的四楼会失去所有的记忆。

“你是怎么发现的的。”常洐下意思忽略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手掌忍不住轻轻的覆上了‘小常洐’的头，柔软的头发，毛茸茸的触感，像是小动物一般。

可惜，刚覆上去没多久，便被他厌恶的挣脱。

“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两三天之后又恢复正常。不管刻下多少印记，写下多少记录，三天之后都会全部消失，一切又恢复如常。”‘小常洐’淡淡回道。

“既然你都说写下的记录会消失，那你又怎么知道你写过呢？或者说你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臆想呢？或许是你自己的问题呢？”常洐一连串的问题问下，像是要故意激怒‘小常洐’一样，他的目光里带着审视，口气里亦是质疑。

“王医生，或者说未知名的先生，记忆会消失，记录会消失。但是这里的疼痛不会。”‘小常洐’捂住自己的胸口，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可是又快速的恢复。

“怀疑一旦产生，就没那么容易清除，提醒你一句，王医生，蓄水池旁边的狗洞外，可以留存时间轮回后的东西，不过我们拿不到罢了。”‘小常洐’似乎很讨厌被人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站直身体，不为所动的看向常洐。“先生，成年人是不是都喜欢不劳而获？”

“呵。”常洐听懂了他的意思，“我可以和你做一个交易，交换我所有知道的信息。”

“好，那该你说了，先生。先告诉我，你是谁？”‘小常洐’认真的看向常洐，从这个男人身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熟悉感，明明是王医生的脸，可是他的微动作微表情，自己总能迅速的猜出，就像是……就像是再熟悉不过。

“我啊……我是一个讨厌的，长大了的成年人。”常洐避开了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何，分明可以坦诚布公的说出来，可是他开不了口。

是害怕11岁的自己，对未来失望？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一切，那你能为我做什么？”常洐站起身子，弯下腰，屈膝让自己和‘小常洐’平视，他比谁都清楚，那时候的自己，最需要的是不想被当做小孩的平等。

“先生，你来找我，不就是有所图？作为交换，我能够为你做你心中所想的事情。”‘小常洐’并不露怯，目光淡漠的看着他。

“好。”

这么小就知道耍滑头，画大饼，常洐不想承认过去的自己就是这样。

常洐重新坐回地面，将他了解到的整个福利院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猜测都细细的告诉了‘小常洐’。

从轮回的时间，到城外的种植园，再到福利院肮脏的秘密，‘小常洐’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认同。

大部分都是他猜测到的，可是谁也不相信，哪怕是柳晔和杨柳柳。

直到，常洐说道，“柳晔和杨柳柳，会死。”

‘小常洐’那一直保持着平淡的表情这才崩坏，常洐头一次从别的角度欣赏到自己那慌乱不安，无比惊恐的样子。

新奇却又难以言喻。

‘小常洐’很快的整理好惊恐的表情，状似若无其事的问他，“先生，你想要我做什么？”

常洐眯起眼睛，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我想做什么？等到几个时间轮回之后我会告诉你。但现在我想知道，柳晔和杨柳柳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梦痕完全就是一个可源源不断刷新经验的经验副本，不把剩余利用价值榨干，这并不符合自己一贯的作风。

他也迫切的想知道，这一段被自己遗失掉的记忆中最关键的两个人。

“呵呵，他们两个啊……”‘小常洐’停顿半晌，干巴巴的想出一个形容词。“是世界上最笨的两个笨蛋。”

但是呀，除了这两个笨蛋，再也没有人能够不求回报的对他好，为他付出一切。

甚至是生命。

“你想从这个时间轮回中解脱吗？”常洐低语，像是魔鬼诱惑着贪婪的祈求者，“带着柳晔和杨柳柳一起解脱，还有这个福利院中的所有人一起解脱。”

“不想。”‘小常洐’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认真的看向常洐，“先生，就像你说的，柳晔和杨柳柳都会死。”

“这个时间轮回一结束，他们就真的死了，至少，在时间轮回之中，无论多少次他们还活着。”

‘小常洐’的回答，让常洐愣住，却从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主动的替他人考虑。虽然这个考虑并不知道当事人是否愿意。

“可如果不解放这个时间轮回，他们每隔三日，便会遭受一次生不如此，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常洐迅速的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再次开口询问。

“可是他们还活着不是吗？”‘小常洐’固执的回答。

“受尽折磨的活着，他们愿意吗？”

“他们会遭受什么样的痛苦？”‘小常洐’神色挣扎一瞬，又平静的开口询问。

“血液被抽干，尸体像是垃圾一样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供养着植被的生长。”

常洐的话，让‘小常洐’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再次抬起头。

目光冰冷。

“我需要去证实，希望你不会骗我，先生。”

“好。我等你给我答复，不过，不能超过今晚，否则，明天你又会忘记了。”常洐轻笑一声，“我可没有时间，重复浪费在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小鬼身上两次。”

“或者，蓄水池边上的狗洞，我相信你知道。你可以尝试把记录下来的信息丢出去，明天我帮你捡回来，看能不能保存下来。”既然那个狗洞能够隔绝福利院的内的东西，说不定有希望将信息保存下来。

“常洐，你有什么愿望吗？”常洐忽然开口问他。

他很想知道，这个年龄段的自己，或者是被自己封存掉记忆的自己，在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没有。”‘小常洐’目光如炬，轻声应道，随后又思索片刻道：“也不是没有，杀光所有福利院的有罪的大人算吗?”

“那我算吗？”

“算。”

一束没办法照亮整个深渊的光，本身也有罪。

常洐拍了拍‘小常洐’的脑袋，在他厌恶的目光下，缓缓的离开。

啧，真是让人讨厌啊。

一大一小，两个常洐心中同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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