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左天寻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单手折成长条状，在杯口处小心的擦拭一周。
将酒杯递还给龙昊后，左天寻又将黄纸展开，飞速的折叠了几下，一只栩栩如生的纸蛤蟆出现在他手上。
又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对着纸蛤蟆一指，纸蛤蟆竟似活了一般，从他掌心跃到地上。
龙昊挠了挠头。
这操作似曾相识。
不过在别处见到的都是纸鹤、蝴蝶之类的。
纸蛤蟆还是头一回见。
倒是挺与众不同的。
诧异间，那纸蛤蟆已经一跳一跳的到了院墙处，似乎是想越墙而出，终因院墙太高而作罢，又沿着墙角拐出寝宫大门。
龙昊和左天寻对视一眼，一起追了出去。
纸蛤蟆慢悠悠的跳着，竟然把二人一路带出了皇宫。
鬼知道龙昊打了多少个哈欠，纸蛤蟆终于停了下来。
龙昊抬头一看，毗邻宫墙的高楼上，挂着一块写有“刑部”的匾额。
刑部官署。
这未免太扯了.......
把人藏进刑部，你就是让龙昊把脑子想破他也想不到啊！
看来对方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条理论运用到了极致。
要说刑部官署衙门，和其他几部的规格并无区别。
唯一不同的，就是刑部官署下面，有一座牢房。
天牢。
但龙昊不相信，伽罗会真的被人藏在了天牢里。
往天牢里塞一个人，难度可一点不比劫一个人出来小。
那不是啪啪打龙昊的脸吗？
眼见纸蛤蟆从门缝里钻了进去，龙昊抬腿一脚，将厚重的朱漆大门踹开。
大腿粗的门栓直接断开，两扇门嗡嗡抖动。
巨大的响动立刻惊动了看守大牢的兵卒，不一会儿，便有数百人将龙昊和左天寻团团围住。
“何人胆敢擅闯刑部大牢！”
“退下！”
龙昊一声厉喝，愣是吓得一众兵卒无人再敢上前。
这些人虽说在京师当差，可终究级别太低，哪有机会得见天颜。
只是觉得龙昊气势不凡，一身穿着又华贵非常，心想着是哪里来的王孙贵胄。
但职责所在，他们还是拔出了身上佩刀，做出御敌的姿势。
龙昊摘下腰间玉印，示于众人眼前。
一名兵卒壮着胆子凑近看了一眼，立马丢掉手上佩刀，扑倒在地，口中高呼万岁。
其余兵卒见状，也是纷纷藏起兵刃，扑通扑通跪了一片。
龙昊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跟着那纸蛤蟆，继续前行。
纸蛤蟆穿三座大堂而过，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直带路到后院，在一块巨石前停下。
龙昊呵呵了。
因为刑部大牢，就在这巨石之下。
地牢的入口，就在巨石的一侧，一个由人工开凿出的小门。
“今日可有异常？”
地牢口的守卫斜眼打量起龙昊：“敢问......”
一个像是牢头之类的人蹭蹭跑了过来，飞起一脚将那守卫踹翻在地：“陛下亲临，还不赶紧跪下！”
守卫重重的摔在地上，却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个劲的连连磕头。
“今日是你值守？”
龙昊丝毫未看这守卫一眼，淡淡问道。
守卫把头埋在地上：“是，陛下。”
“可曾见到有人出入？”
守卫摇了摇头：“不曾。”
龙昊看向左天寻，又看了看地上的纸蛤蟆。
左天寻道：“应该不会错的。”
龙昊点了点头，对那守卫说道：“带路。”
守卫麻利的从一旁取来火把，引燃之后走下地牢，为龙昊带路。
方才踹翻守卫的牢头慌忙递来一方粗布：“陛下，地下气味难闻，用这个遮掩口鼻。”
龙昊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无妨。”
可是刚走下地牢，龙昊就后悔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见尽头的台阶。
下行至少十丈后，周围的石壁都隐隐蒸腾出水汽，龙昊用衣袖擦了擦汗，看到了第一间“牢房”。
其实龙昊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牢房。
虽然有铁栅门封堵，但内里却是个高不足五尺，宽不过三尺的狭小石洞。
挺不直腰，甩不开手。
龙昊不由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
这大牢修的，谁来了不得先怀疑人生？
整座地牢，全是有无数个这样的狭小石室组成。
跟电视里那种木质牢房完全不同。
潮湿阴暗，还没有排水系统。
仅有的一条水槽，看样子也只是象征性的用工具刨了几下，能流水就成。
龙昊尚未下到地牢尽头，便感觉呼吸间都是难闻的粪便气息和呛眼的尿骚味。
难以想象最下边会是怎样的光景。
龙昊强忍着走了许久，却发现所有的牢房都空着。
“这里没有犯人吗？”
带路的守卫早已经机灵的用纸团塞住了鼻孔：“回陛下，京师已经多年未有死囚，而一般的犯人又都关押在京畿府牢房，这地方确实已经荒废多年了。”
龙昊剑眉一挑：“那你还让朕下来？”
那守卫顾不上地上的污秽，再次跪到：“陛下要下来，小的怎敢多言.......”
“起来吧，既然无人，那便出去吧。”
龙昊转身之际，还疑惑的看了一眼左天寻。
左天寻也是一脸不解。
要说这侍卫也当真该死，说话大喘气，此时又冒出来一句：“不过前日关进来一个，据说还是宫中的老人.......”
龙昊尽量压制怒火，不然真有可能一脚将这守卫送上西天。
他当自己是来逛街的吗？
“那人现在何处？”
“地牢最......最下面。”
宫中老人，自然就是李公公了。
可整座地牢都空着，为什么不把人就近关押，反而要关在最下边？
这些人难道在地牢呆久了，一天闻不到这味道就难受？
龙昊又想起叶无痕对自己说，昨夜李公公离开天牢，清早又折返的事情。
确实，这么说的话李公公嫌疑挺大的。
但是龙昊亲身体会这地牢的环境之后，他很好奇，那个盯着李公公的人，是怎么办到的？
不要说盯人了，光是龙昊呆的这一会儿，以后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来第二次。
但话说回来，李公公为何要掳走伽罗？
他一个老太监，抓一个姑娘做什么？
左天寻应该是和龙昊想到一起了，也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
为防有失，左天寻建议道：“此处恶臭难当，陛下不妨在外面等候，让贫道下去一探究竟。”
那怎么好意思？
“左宗主不怕臭的吗？”
“不怕，贫道的龟息之法，屏气个把时辰不是难事。”
“哦，如此便有劳了。”
多亏龙昊留了个心眼，想着万一伽罗真的在下面，李公公可能会以此为要挟，所以并没有马上离开地牢，而是挪到稍微有风的地方等候。
不出所料，伽罗还真的被左天寻从下面带上来了。
只是伽罗此时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一般，双眼无神，兀自喃喃自语，已然不认得龙昊了。
可看她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伤痕，不像是受过虐待。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定然是伽罗在下面看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龙昊看向左天寻，向他求证。
左天寻也有些慌神，似是心有余悸的道：“下边还有人。”
龙昊一凛，立马命那守卫下去，将下面的人全部带上来。
左天寻却提醒道，让守卫先上去，多叫些人下去。
龙昊站在刑部后院，看着左天寻施展秘法为伽罗“驱邪”。
许久，地牢门口总算有了动静。
两名兵卒拖着一具尸体走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
足足十三具！
除了一具死去不久，尚能辨认面容的，其余的十二具，都已经不同程度的腐烂。
龙昊走近那略微新鲜的尸体，看到一张异族人的面孔。
闻讯而来的刑部尚书关少曾，在看到这一幕时，早已吓得两腿发软。
荒废多年的地牢，居然藏了十几具尸体。
这在清平盛世，无意是惊天大案。
关少曾身为刑部主事，必是难辞其咎。
一整天都在为女儿嫁入皇宫开心不已的关大人，此刻一张脸憋如红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手下的酒囊饭袋。
本该是最密不透风的刑部地牢，居然成了凶徒藏尸的地方！
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关少曾甚至已经在思考，要不要主动请辞了。
龙昊也是被这一幕搞的没脾气。
要不是自己阴差阳错的下去，这地牢中的秘密还不知要隐藏多久。
这时，又有几个人被兵卒们从地牢里拖了出来。
龙昊直接傻眼。
因为这几个人，全是自己的暗卫！
也就是说，伽罗被掳之时，潜藏在寝宫周围的暗卫们是有所察觉的，可惜技不如人，反被那人给拿捏了。
左天寻依次探了探几人的鼻息，向龙昊回话：“都还活着！”
龙昊总算微微吐了口气。
“查一查这些人的身份。”
龙昊也没有心情去责怪关少曾，只是语气平淡的吩咐道。
不对！
龙昊扶着伽罗，刚准备转身，忽然想到叶无痕的话。
她说昨夜李公公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天牢，今早又自行回去的。
可那守卫却说，这地牢已经很久没关过人了。
没关过人，和人不在了，差别巨大。
那么在叶无痕和那守卫之间，定然有一个人撒了谎。
毫无疑问，龙昊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那守卫。
“这里当真荒废许久？”
关少曾回道：“禀陛下，确实已经荒废数年，如今大胤一派祥和，路不拾遗，根本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所.......”
龙昊不耐烦的打断他：“那朕前日命人送来的李公公呢？”
关少曾眼神闪躲，支支吾吾道：“李公公在侧院的阁楼之中。”
阁楼？
这是坐牢还是度假？
“关爱卿，你该不会是看李公公是我身边的人，就对其网开一面吧？”
“还是说，你有什么把柄捏在李公公手里，故而对他这般照顾？”
关少曾连忙磕了几个响头。
“臣冤枉啊，是送李公公前来的人，说不得怠慢了李公公，臣也是左右为难，这才将李公公藏在阁楼之上。”
龙昊强忍着心底的好奇，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要关少曾关照李公公的人，定然是押解他前来的暗卫之一。
但这群暗卫是不敢歪曲龙昊旨意的。
那就是受了他人之命。
能让暗卫言听计从的，大概率就是子一，叶无痕了。
可叶无痕前一刻还对自己说李公公进出天牢的事情？
不过这点并不重要。
龙昊相信叶无痕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阁楼周围有多少人把守？”
关少曾再度擦了擦汗：“臣不知.......”
“不知？”
龙昊刚要发火，关少曾急忙说道：“陛下息怒，是带李公公来的人说陛下安排了专人看守，用不着我们刑部的人。”
如此看来，这是叶无痕的主意无疑了。
画楼为牢，将李公公潜出阁楼说成是离开天牢，倒也是那么回事。
“李公公，若是能听见，就出来吧。”
事到如今，龙昊也不打算采取什么怀柔政策，等着李公公自行招供了。
一阵悉索的动静传来，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龙昊面前。
那身法，一如宫中那个要杀林笙箫的人无二。
“老奴参见陛下。”
李公公依旧是一脸慈祥的笑，向着龙昊深深一拜。
龙昊冷笑道：“看样子公公这几日过的不错。”
“托陛下的福，不只是奴才，大胤万民皆得安居。”
“李公公，这十余年来，朕可曾亏待过你？”
“不曾。”
龙昊怒道：“那你又为何要欺瞒朕！”
李公公收起笑容，肃然道：“老奴并非有心欺瞒陛下，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荒唐！”
龙昊质问道：“你骗了朕十几年，却说自己身不由己？”
李公公诧异道：“老奴杀这些外族人，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何来欺瞒陛下十几年一说？”
龙昊看向身后的尸体：“你说这些都是外族人？”
“不错。”
“可这又是为何？”
李公公道：“这十三人中，有陛下钦命的西洋画师，又邻邦流落至大胤被陛下招贤的官员，亦有偷偷潜藏京师意图不轨的刺客.......”
“若他们都是刺客，杀了也就杀了，可那画师和外族的官员，你为何要杀他们？”
“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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