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云南红土地上长大的男孩，酿酒对于余皓来说可以算是一种家学。
爷爷固执地保留了祖先酿酒的传统，每年冬天，他都要余皓将七八个土灰色的大坛子刷洗干净。他会用玉米和高粱酿酒，来了客人就用竹子做的吸管插在坛子里喝。整整一个冬天，爷爷的眼神都带有一种温柔的迷醉，并且失去了用超过五个字以上的句子说话的能力。
余皓隐约觉得，巴雅尔的酒，连同布克图的假币，能在他未来的翻盘大业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用什么酿酒？”
“山里的野果，”巴雅尔急促地说，一边打开坛子的盖子。“巴雅尔用能收集到的所有东西酿酒，山葡萄，树莓，李子，草莓，巴雅尔还用菌子酿过酒。”
余皓咽了咽口水，对这个男人活到成为大师那一天表示深深的怀疑。
“你上次那个酒用什么酿的？”余皓问。
“用的这个，”男人从坛子抓起一颗野山楂，“巴雅尔最喜欢吃的野果。”
余皓走到盛满葡萄的罐子前，拎起来一串仔细查看。唐代东北野生的葡萄，个头较小，皮很厚，汁水没有很饱满，酿葡萄酒肯定不是首选，但是可以蒸馏出上好的白兰地。
“你以后就用这个酿。”余皓指着葡萄对男人说，他不知道葡萄怎么用布豁语表达。
“葡萄，葡萄后山有很多，鸟都不吃，皮太厚了。”巴雅尔一脸鄙夷，他怀疑这个汉人是不是真心在传授技术。
“这个，酿出来，最好的酒。”余皓一字一句地说。
巴雅尔将信将疑，“要是没有我的山楂酒好喝，我就把你扔到山上喂熊。要是酿出来最好的酒，我就把老婆送给你！”
“不要！我消受不起！”
余皓接了一坛清水，躺在炉上烧了起来。
“酿酒用到的所有水，包括跟果子接触到的水，都要用凉白开，切记！”余皓认真道。
“要用烧开的水。”巴雅尔重复道。
余皓把一坛子山葡萄仔细冲洗干净，挑出里面的坏果，再把葡萄一颗一颗摘下来放在坛子里。
“果子要用手抓成泥，只留下果皮和果肉。”
余皓直接上手，将坛子里的葡萄抓成泥。新鲜葡萄皮上一层白蓉蓉的天然酵母，本身就是酿酒的好原料。
“酿酒的坛子要密封好，不能有一点气进去。”
两人手忙脚乱，用泥封住坛子的缝隙。就这样做了三坛酒。
“过了十天，就可以开坛，蒸煮酒液了。”余皓搓了搓手上的泥土。
“十天，我记住了，到时候来抓你。”巴雅尔喘着粗气，含混地说道。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直到天黑，巴雅尔的老婆回来了。
巴雅尔指着屋门口那三坛酒，用胜利的口吻对她说，“汉家子教会我，我酿了世界上最好的酒！”
“族长说了，坛子里装的是恶灵的血液，我这就给你砸了它。”女人说罢操起木棒往酒坛砸去。
“不许砸！谁也不许碰！这是我的酒！”巴雅尔面露惊恐，俯身护着自己的宝贝酒坛。
“你还要把恶灵的血液放在家里？”女人一把推走余皓，“族长说了，自从你来了村里，她时时感受到山神的不安。为此，山神还驱赶走了鹿群，你一来，我们就打不到鹿皮。”
“我是人，不是邪魔。”余皓连忙说，“鹿群迁徙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邪魔还学会了说我们布豁人的话，族长说的没错，邪魔都是绝顶聪明的，因为他盗窃了山神的智慧。”女人守卫在自家院门口，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人是魔鬼，他这么快就会说我们的话，马上就要蛊惑我们的人，我的巴雅尔已经被他蛊惑，我不能让他再蛊惑别人，我不能……”
女人嘴里念念有词，说着就要拿手里木棍打余皓。
余皓脚上抹油，一溜烟跑到了图雅的小木屋。
巴雅尔老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经过萨满那个疯女人的解释，自己已经成为了村里所有不安的源头。
图雅已经出发了二十天。每过一天，布雅老太太就在门口放一颗小石子，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两排。
余皓的鹿圈里，十几头小鹿正在茁壮成长，有**只小公鹿已经开始新长出鹿茸。
很多村民已经连续几天捕不到野鹿了，这几天，余皓发现在鹿圈附近转悠的村民越来越多了。
这天清晨，余皓听到鹿圈里传来一声骚动。他操起工兵铲赶到后院，看到两个村民翻过了篱笆墙，正在按住一只小鹿的头准备屠宰。
“住手！”余皓亮出工兵铲锋利的刃面威胁到，“再动它，我就打你！”
现在的余皓已经不是一个多月前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模样了，由于充分的肉食和睡眠，加上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长出了结实的肌肉。
这两个村民显然没有把这
个外乡人放在眼里，一只锋利的小刀刺进鹿脖子，精准地割断了它的颈动脉，又用力捣鼓了两下。
小鹿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双脚扑腾了几下，颈部的伤口血如泉涌。
余皓发狂了，他抡圆了铲子猛地拍在其中一个村民的头上，那人立马被拍晕了。
“恶魔杀人了！恶魔杀人了！”另一个村民应声而起，飞也似的翻过篱笆墙跑掉了。
余皓用手捂住鹿脖子上的刀口，堵不住涌出来的鲜血。小鹿还没有断气，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余皓。
圈里其他的鹿躲在角落里，呆呆地盯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幕。有几只鹿正在试图跳过鹿圈的篱笆墙。余皓知道，自己用一个月时间与鹿群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已经被这场毫无意义的宰杀消灭殆尽了。
余皓把死去的小鹿和拍晕的村民拖出鹿圈。村子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刚才逃走的村民带着十几个村民，手持武器，气势汹汹地向他冲来。
余皓没想逃走。眼前这群过着原始生活的人不会知道，他们再这么下去，整个村子将会面临极其悲惨的命运。
“抓住恶魔！”
“烧死他！”
愤怒的村民在余皓面前站成一排，但是没有敢向前动手。
人群中一个浑身肮脏的女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扑向晕倒在地上的男人，用力推了几下。
那男人头部挨了工兵铲重击，虽然余皓没有下死手，但是金属钝器与骨肉接触，显然后者不占上风。此时他满脸血迹，看起来十分可怖。
布雅老太太正背来今天喂鹿的草料，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我家的奴隶，自有我来动手！”老太太大吼一声，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村民，来到余皓边上，“跪下！”
“老太太，他们在鹿圈里宰了一头……”余皓试图解释。
“我让你跪下！”老太太厉声吼道，随即用汉语小声说，“听我话，先回去，收拾东西你从后山跑。”
余皓苦笑了一下，心里对老太太生出一份感激，“我非但不跑，还要跟他们说清楚。”
“别犯傻了！他们哪里听得懂你的道理？”
刚才还在哀嚎的女人，见老太太的处理方式一点也没有诚意，呲着尖牙冲向余皓，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余皓没躲过，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竟然被那女人狠狠咬了一口。
他一把将发狂的女人推倒在地上，围观的村民不干了，几个人冲到跟前就要替天行道。
余皓顾不上跟村民掰扯，走到被拍晕的男人面前，听了听心跳，正跳得邦邦响，哪里像死了的样子。
余皓用力掐了几下人中，又操起旁边给鹿喂水的水桶，冲着男人的头浇了上去。
“啊——”男人从昏厥中醒来。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村民，此刻纷纷楞在原地。在他们看来，这个汉人刚刚用神秘的武器杀死了男人，又用什么不知名的魔法救活了他。一死一活，全在这汉人的掌控之中。
男人的妻子连滚带爬赶过来，在男人身上又掐又挠，生怕活过来的不是自己的亲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这是在哪？”男人对众人说，“啊，疼。”他摸到头上的伤口。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来邪魔这里做什么？”女人厉声质问。
“山里已经很多天都没有鹿的影子了，这篱笆墙后面养着小鹿，我觉得小就小点吧，好歹也是一张皮，就跟哲科兄弟商量了先宰几只……”
叫哲科的男人尖声道，“我们刚杀了一只，就被汉人从后面偷袭，不然昂格尔兄弟怎么会被他打死。”
“哲科兄弟，你说的什么话，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刚刚死了，我亲眼看到的！”哲科面露恐惧地喊道，“现在又被汉人用魔法救活了！”
“我没死啊，我没有看到乌罗户山神啊！”昂格尔更加害怕，声音都在颤抖，“你一定是看错了！如果山神要邀请我去他的宫殿，怎么会又让我回来呢？”
“因为，因为那个汉人是恶魔！”哲科嘶吼到，“他欺骗了山神，就像先前他把布雅老太太从山神手里抢走一样！山神一定对我们很生气，山神不愿意接纳他的子民了！”
余皓被这群人的逻辑深深震撼了，他现在觉得达尔文一定是对的，有些愚蠢的基因还是不要遗传下来的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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