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让陈庆湧借一步说话，这显得很突兀，很莫名其妙。但给王德面子，陈庆湧一脑门雾水归一脑门雾水，人还是站了起来，打出让王德去外面说的手势，引导着王德去了屋子外面。

而此时的张居正和殷正茂，虽对王德有事瞒着他们，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也还是给王德面子，没有说话。

陈庆湧领着王德来到陈家厨房的灶口，这儿比较暖和。然后陈庆湧拱手向王德问道：“子端贤弟，你这是有什么事啊，怎么连养实和叔大二位贤弟都不能知道啊？”

陈庆湧很迷惑，王德也不绕圈子，压着声音直接了当的问道：“弘文兄，你要银子，是不是为了补缺啊？”

“补缺，子端贤弟，此话何意啊？”心事被王德一语道破，陈庆湧显得很紧张，他不知道这事儿，王德是怎么知道的，于是他就装傻充愣，反问王德道。

而王德一看陈庆湧这副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他压着声音继续说道：“今早你们锦衣卫点卯，陆指挥使当场手刃一个指挥同知，还罢了十三个人的官。如果小弟没猜错的话，今早被陆指挥使罢官的那十三个人里，有你老陈家的那个世袭百户吧？”

说完这话，王德就微笑着看着陈庆湧，那是一脸的自信。而陈庆湧现在则被王德的话，吓的六神无主，他结结巴巴的说道：“贤，贤，贤弟，我，我，我们锦衣，锦衣卫里的事，你，你，你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纸包不住火，今早锦衣卫里这么大的事，迟早肯定是会传出去的。可这是早上才发生的事啊！而且在这风头上，锦衣卫里的人就算再大舌头，也不敢现在就把今早那事往外传啊！怎么着也得等各个缺都补上了人，局势稳定了下来，这话题不再敏感的时候，再说吧？

既然在这个风头上，锦衣卫里的人是没胆子往外传的，那这王德又是怎么知道的？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所以现在陈庆湧整个人都不好了，傻傻的看着王德，等着王德为他解惑。

看到陈庆湧这副懵逼样子，王德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人家夫妻俩对自己不薄，戏弄他不仗义。于是王德凑到陈庆湧耳边，小声的耳语道：“不瞒弘文兄，我今天一下午，都和你们的陆指挥使在一起。”

“什么？贤弟你莫开玩笑，你怎么会认识我们陆指挥使的？”听王德说自己认识陆炳，这把陈庆湧吓一跳，他认为王德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毕竟陆炳的身份摆在那儿。

而王德见陈庆湧不信自己，他忙接着解释道：“不瞒弘文兄，今早你们陆指挥使收拾那十四个人所用的账册，就是小弟我昨日所做，这也是小弟我昨日晚归的真正原因。因为此事涉及机密，所以小弟昨日只能编了个谎话，为自己晚归找个说辞了。昨晚说谎，小弟情非得已、实属无奈，还望弘文兄为小弟保密，免得养实兄和叔大兄，对小弟有所误会，毕竟昨晚我骗了他们。”

“一定、一定，子端贤弟尽可放心，昨日之事为兄一定不对他人言起。只是子端贤弟，你怎么会认识我们陆指挥使的？”王德知道今早锦衣卫里的机密，还知道此事的关键证据，是那十四本账册。王德知道的那么多机密，于是陈庆湧也相信了王德与陆炳认识，并帮陆炳做账的事。

但陈庆湧实在不明白王德一个南直隶的山里娃，他是怎么会认识陆炳的。毕竟陆炳的人生轨迹，小时候生活在湖广安陆的兴献王府，到北京后除去边关效力了几年外，就一直生活在北京，他也没去过南直隶啊！那陆炳又怎么会跟王德认识的呢？于是不明白的陈庆湧，又是一脸懵逼的看着王德，等着王德给他答案。

关于自己和陆炳的事，说实话王德自己觉得，没什么不能告诉陈庆湧的。可他不知道人家陆大人介不介意啊！万一人家陆大人介意，再迁怒于自己多嘴和陈庆湧听了不该听的，那自己岂不是害人又害己吗？

于是因为不知道人家陆大人介不介意，所以王德也不敢跟陈庆湧，把话说的太明白，只能含糊的说道：“弘文兄，关于小弟与你们陆指挥使的事，小弟只能说是机缘巧合了，其他的小弟也不能多说了。至于原因吗！弘文兄你供职锦衣卫，应该懂。”

“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贤弟，是为兄孟浪了。此事事关我锦衣卫都指挥使，怎么能外传呢？对不起，对不起，为兄错了。”

说完这话，陈庆湧就要对王德行大礼，以示道歉。而王德此时眼疾手快，一看陈庆湧那架式，他就知道陈庆湧要干什么了。于是他忙双手托住陈庆湧的两胳膊，不让对方拜下去，还压着声音焦急的说道：“弘文兄切莫如此，你再这样，那接下来的话，小弟就不说了。”

“贤弟你说，你说，为兄一切听贤弟的便是。”一听王德说接下来还有话，陈庆湧本能的就觉得，王德接下来的话可能是好事。于是陈庆湧忙不矫情的向王德行礼，而是站直了身子，等着王德接下来的话。

看陈庆湧不再坚持拜了，王德也就开始说自己，今天让陈庆湧借一步说话的真正目的。王德说道：“弘文兄，你我兄弟今日言已至此，你跟小弟明言，你此次要用钱，是否是为了要补上你祖上那个世袭百户的缺？”

王德又问到花钱补缺的事，陈庆湧不敢再瞒，于是就不好意思的说道：“贤弟，你既已知道的那么多了，那为兄也不瞒你了。我祖父当年把世袭百户的位子，传给了我大伯。我大伯五年前病逝，那个百户位子又传给了我堂弟陈庆力。今早我堂弟被陆指挥使勒令告病致仕，并且还要在三日内补上贪墨卫里的银子，然后带着全家离开京师。”

“我堂弟陈庆力今年三十一岁，他最大的儿子今年也才十岁，根本不可能补缺。更何况陆指挥使还勒令他，补上卫里的银子后，就得带着全家离开京师。这样一来，我堂弟的儿子，那就更不可能去补缺了。于是我就想，能不能花些银子去打点，我自己去补上我祖上的这个世袭百户的缺。”

说完这些话，陈庆湧羞愧的以袖掩面，毕竟他这么做，通俗的说法，那就是贿赂上官，以钱买官。买官这事，在现在的大明官场，这么干的人不少。但大明他是个封建礼教盛行的社会，社会的道德还是扛扛的，那些龌龊事只能私下里偷偷干，敢摆到明面上，那你就等着接受破鼓万人锤吧！这也就是今天陈庆湧，不跟张居正和殷正茂，说明白要钱干嘛的原因。

听陈庆湧说完，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于是王德就接着说道：“弘文兄，把衣袖放下来吧，小弟出身寒门，知道寒门子弟对权势的渴望。弘文兄你这次手段虽不光彩，但情有可原，小弟理解弘文兄的苦衷。”

“多谢，多谢贤弟的体谅，多谢。”王德把话说透了，陈庆湧也就没那么羞愧了，他放下掩面的手，向王德拱手致谢。

看陈庆湧恢复正常了，王德接着说道：“弘文兄，说实话，小弟虽只在兄家租住了几日，但小弟知道兄家家财并不富裕。要不然弘文兄当年也不会放弃科举，去锦衣卫里当一个一辈子出不了头的刀笔小吏。更不会让我等外人住进你家，打忧你们一家的生活，嫂子也不用那么辛苦。”

“惭愧，惭愧，贤弟所言不虚。家父过世时，还是给为兄留了份家财的。只是为兄年轻时不争气，科举屡试不第不说，还行为放浪，流连于勾栏酒肆，终日与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以致于家道中落。惭愧、惭愧。”

说着这些，陈庆湧想起了他那些伤心往事，这脸此时也是一脸的落莫。

看着陈庆湧这副样子，王德安慰道：“弘文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浪子回头金不换吗？弘文兄现在既已幡然醒悟，那过去的事就不必再介怀了。弘文兄，往事如过眼烟云，不可再追，那咱们现在就来说说眼前的事吧。”

“现在的形势是，弘文兄你想补祖上那个世袭百户的缺，可你却囊中羞涩，想靠变卖家产获取那贿赂之银。可是弘文兄你想过没有，你陈家跟你一样有补缺资格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你的那些堂兄弟，甚至是堂侄。他们那些人一旦得到你堂弟被罢官的消息，你觉得他们会对此无动于衷，不去筹措金银吗？”

老陈家祖上那是跟着明成祖朱棣南征北战的，自打被封赏了一个世袭百户，这一百多年来，老陈家可一直扎根在这四九城。

这一百多年来，老陈家人丁自然也是繁衍出了不少的。不说别的，陈庆湧他自己就是三兄弟，而刚被罢官的陈庆力，他也是三兄弟，而这些兄弟可都是有资格去继承，陈家祖上那个世袭百户的。

想到这些，陈庆湧此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因为比金银他可比不过他自己的那两个兄弟，和陈庆力的那两个兄弟。既然出不起价，那也就是说………。

想明白这些，陈庆湧一声叹息，又对着王德鞠躬行礼道：“多谢子端贤弟，要不是子端贤弟点拨，为兄险些又要将家财白请人吃喝，白给人送礼了。多谢，多谢。”

陈庆湧的感谢十分真诚，但更多的是失落。其实这个时候，王德非常想跟陈庆湧说：“弘文兄不必失落，回头小弟可以去找你们陆指挥使说说。”

但一想到人家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而自己算哪根葱啊！人家凭什么要给自己面子，更何况还是个正六品的百户官。所以这会儿王德决定，有机会会去陆炳那儿帮陈庆湧说说。

但如果人家陆炳没这个意思，那自己也就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强求了。毕竟自己跟陆炳还谈不上什么交情，人家地位又比自己高那么多，不能自不量力，自做多情。到时帮不上陈庆湧不说，还让自己成了个没脸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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