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叶:刀织命数

《蒲叶:刀织命数》

第七章 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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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贵蹒跚地走出村口,却并未向着蒲叶她们来。

品棠上前喊道:

“阿贵!”

随后她却一惊。

“……怎么?怎么伤成……别走了,别再走了。”

阿贵没有停下步履,向着村子东南边走去,只是边走边说:

“不用管我了……我已经快结束了,或者已经结束了吧。……我看到死去的人会化成怪物,我不能再伤人……尤其不能伤你们……”

“这……”

他到一口井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然而走路时打了趔趄,人狠狠栽在井边,东西落在地上。

“我是文人……”

他喃喃道。

蒲叶跟着不顾一切奔上去的品棠一道,去往那井边。

“阿贵哥!”品棠努力将他扶起,“你……我有什么能做到的……”

“你不要……像以前那般老是难过就好。大家都在动武……我便是异类了,……倒也不错。”

蒲叶上前,想要搭一把手,却见阿贵一拳击了过来。那拳停在半空,不止地颤抖,指甲嵌入手掌,捏出滴滴鲜血下流。

“别碰我了!……”

她听到意志中的声音说:“真天子恐怕无能为力,你只能祓除,无法医治。”

阿贵用余力叹了口气。

“我知道是为什么……那王规之,恼羞成怒,撞石而死了……他死了之后,躯壳便来害人……甚至连看到他的人,都疯了……”

“……”蒲叶和品棠不知如何应答。

“我是文人……相逢太短,且请谅宥……后会……”

他挣扎着,重新拾起小包——想是他反悔再留下绝笔。他用颤抖的手扒住井沿,鼓足青筋将自己向井上拖。终于到了整个上身临于井口,他一头向下栽进去。

身体撞入水的声音在回荡出井外。

那声音如涟漪散开般越来越小,很快被一旁村里的喧嚣淹没。

火与雾中,又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的甲胄里映着红色的光。

品棠见蒲叶睁开半闭的眼。

她问:“那是谁?”

蒲叶答:“我父亲的挚友。”

“那真是太好了……”

她话音未落,却见蒲叶竟挺刀向前。

“蒲叶,”来人说,“许久未见了。”

“来人可是信将军杜茗?”

“正是。”

杜茗手中银光一掠,一柄长剑抽出,稳稳平举。剑锋上像跃着冷色的血。

“蒲叶,你也看到了,”他说,“此般涂炭,是你想看到的吗?为何不择正道?”

持刀的女孩皱了皱眉。

“何为正道?造就此般惨状的,不正是你们吗?”

杜茗一脸严肃道:

“我的主上只是不得已为之。事在人为,不由天定,违背天的意志,不过手段而已。

“得胜者,不论手段,席卷海内,方能支配正道。遍观五湖之地,妄国万公之威占十有七八;而别诸封国内外不定,沦亡将至;南方旧朝余孽,如婴孩见弃之于荒野,亦不可与谋。

“如今棋已落定,恶果已散,唯有追随我们——追随这片土地最强大的力量,才能尽快一统天下。适时,无论多么可怕的瘟疫,都将被碾碎在历史的车轮之下。

“祓除不是要务,结束乱世才是要务。否则,寰宇将永堕涂炭之中。蒲叶,我知你命数不凡、武艺过人,可愿助吾畴一臂之力?”

蒲叶摇头。

“绝无可能。”

杜茗颔首道:“即使你将成为罪人,我也仅仅把你视为敌人。”

“胡说八道!”品棠跳出来,“不过是自己想要征服别人、凌驾他人之上的借口罢了!”

他面不改色:“我不曾见过你,姑娘。但我拥有君上亲授的信将军一职,有权将阻碍霸业之人抹杀殆尽。

“身处沦陷的村落,却未受此般灾祸影响,我料想你也是特别之人。”他对品棠说。

品棠没有退后。

她小声问蒲叶:“你打得过吗?”

“难说,”蒲叶答,“对方很强。”

“呃,我……”

“没关系,我不会逃。”

杜茗静立,观看着两人私语的情貌。

“军队呢?”蒲叶问。

“问题不错。”

他忽然将手一挥,人海从村口涌出来。——不过那并不是军队,而是怪物。

“这!——”

“品棠,退后!——我的决心……”

怪物海将蒲叶淹没。然而刹那风雪涌动,恍若雷电奔袭大地,怪群的中心有光芒炸裂开,让那些附恶的躯壳瞬间无影无踪。

蒲叶举着发光的直刀——寒铁中流淌着气。

“居然利用那些……”她细声道。

杜茗取出一个银瓶。

“庶民化成的怪物,果然还是太弱小了。不过,若是由我来掌控这种力量……”

她看着他将瓶口对准嘴。

……

“嘭!”

是清脆的响声和水浆飞溅的声音。

液体渗透了蒲叶的衣摆。

——她大意了。杜茗并非要喝下那银瓶中的东西,而是诈了一手,将瓶子掷向她。她虽立马躲闪,却被水浆溅到。

“我不需要喝这种东西——人性本恶,关键在于克制和使用。”他说,“而你,敢承认自己内心的恶吗?”

复仇……

深仇……

有什么东西在蒲叶心中翻腾。

真天子的气从凝固到消散,仿佛被锁住一般——她不能再使用它。

“你想报仇么?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刀术吧,这是堂堂正正的对决。”

蒲叶按住头。

心中混乱万分。

复仇……

不对。

“没错,”她说,“就这样吧。”

“我本来就要寻仇。”

她想起伍起的话,仿佛再一次告诫了她:活下去。

但她拒绝了那些提醒。

“我不要为了虚无缥缈的命运,而放弃我的愿望。”

自顾说着,她悄悄看了一眼品棠,随后直面杜茗的剑。她亦然亮剑。

“我使用的是流觞剑术,”杜茗说,“我不会隐瞒什么,只有阳谋才能彻底摧毁对手。”

“恭请赐教。”她说。

夜色仿佛笔墨落定,明月出云,构成一幅静止的图卷。

寒鸦叫声突过层层紧张的氛围闯来,两人在交兵的范围外走动着。

蒲叶阵势分明,不露丝毫破绽。

而杜茗的姿势是,将剑尖拖在身后,以身掩之。

品棠躲在较远处,紧攥着手,汗滴从额角落下。

“蒲兄的大吕刀术实乃一绝,可惜刻意的招式太多,强装肃穆,虽能给予对手威压,有时却显得过于笨重。”

“我不懂评说,但我会挥刀。”

“不错,那么——接招了!”

杜茗变换步数,俯身从侧翼飞挑一剑,剑尖逼向蒲叶腕部。

蒲叶斜刀挡下,“叮”一声响,她欲从中读出对手剑路,杜茗的刃却并不缠斗,仅如蜻蜓点水般脱开,又从另一侧刁钻地攻击。蒲叶只得后退,变换架势唬住对方。对手仅作试探,并未继续前压。

她心想,对方身长高于自己,对她来讲是劣势。虽说剑走轻灵,对方不重在气力取胜,却在臂展与步幅占上风。

强者对决中,细节将被放大——那差异对能发动灵活奇袭的流觞剑派更为有利。而她能做的,唯有集中于大吕流派的核心——威压与猛攻,以压制对手的巧进。

她需要机会。

两人又点到为止地战了几回合,她正在试探中寻找那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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