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吃得开心，笑一笑怎样？我就破例让你再来一碗。”
方糖面无表情地看了白色方桌对面的青年一眼，背对着玻璃窗外下着小雨的天空，青年的脸埋于阴影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只是下一刻，光管响起电流通过的声音，刺目的白光亮起，映亮了这间位于商城三楼的奶茶店。
以及对面青年略显轻佻的笑脸。
“不用了，我已经叫了。”
说完她继续埋头吃着大碗中的双皮奶
方晙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等等，你什么时候叫的？你明明没离开过我的视线。”
方糖把左手伸下桌面，掏出一部有着紫色外壳、贴着各种小猫贴图的智能机：
“傻瓜，欢迎来到智能时代。”
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点餐成功的界面。
方晙心口一窒，一时间难以反驳。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哪来的钱？”
虽然方晙会给方糖零花钱，但这家伙忍不住嘴，钱应该早就花光了才对。
“玩游戏赚的。”
“......”
恰逢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持续震动提示来电缓解了他的尴尬。
他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华楠琴的电话。
一接通对面就直接了当问道：“有空吗？”
“......什么事？”
“黄皓说了。”
方晙立即反应过来：“审问出结果了？”
离黄皓被他们捉回去过了这么久，他本以为安梦局这次也像以往那样，不会给他透露更多信息，这忽然一通电话过来告诉他出审问结果了，着实让他有点惊讶。
其实在春苗学校任教这段时间，他也有搜集关于那名盗世徒楚明远的相关资料，但遗憾的是只能找到一些正常的信息，他似乎是那种喜欢在网上潜水的人，跟林凛不一样，难以从网路发表看出他的心情轨迹，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步入魇师世界的都不清楚。而没等他更深入地挖掘，又接连发生了很多破事，让他不由分神到其它地方去，这条线索也就断了。
本来以为“五鬼搬爱”会跟美世教有关联，但在那头魇虫充满戏剧性的惨死演出后这条线又断了。
不得不说美世教不愧是能在现代社会潜伏壮大的邪教，这隐秘性做得是真好，只让方晙找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有了一些难以证明的推测，确认美世教确实有在春苗高中活动的迹象而已。
清澈有力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有时间吗，出来聊聊。”
方晙看向正埋头拿勺子吃得欢的方糖，迟疑道：“换个时间吧，现在没空。”
没想到那边更干净利落：“那直接电话说吧，就几句话。”
“好，你说。”
“黄皓被化魇阶的梦行者下了障术，没法透露太多关于美世教的信息，这段时间我局的魇师利用各种方法旁敲侧击，才好不容易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方晙对此并不意外，像这种邪教，向来都会利用魇术对手下进行控制，防止他们落网时暴露机密，而其中自然以梦行者对精神的掌控最为严密方便，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一名化魇阶的梦行者。
“你的推测是对的，他们在准备一个怪谈，创造一个合适的拟象体来让强大的魇虫降临。
“并且预计，这场‘降临’，会在这周开始。”
......
......
结果春苗高中只放了两天假，就又重新开始上课。
而在重新开课的第一天清晨，方晙就被请到了待客室喝茶。
他坐在皮质沙发上，品着这儿的高档茶叶，品了半天只觉着闻着是香，喝起来还是没可乐爽口。
房间内不止他一人在，高三七班的班主任——一名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坐在他右手边，一名身材结实但习惯性躬着腰的男保安坐在一张搬来的木椅上；而在三人的对面，则坐着两名少女，以及一名女警察；还有一名男警察站在沙发旁边、靠近门口的位置。
这间屋子的人神色各异，或平静或审视或愤怒或紧张或畏惧，但无论神色如何，他们注意力的中心点都集中在那名唯一在品着香茗的年轻教师身上。
方晙悠然地把空茶杯放到桌面上，杯桌相碰的响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对面沉默瞪视已久的少女率先发声——亦或者说是发难。
柏松霜面露嘲讽：“方老师好大的威风啊，居然能指使学校在私密的地方安装摄像头偷拍学生，甚至还有能量指挥警察行动。你要是早点说你有这能力，我不早就从了你了，又何必需要使用栽赃陷害这种腌臜手段来逼我就范。”
说到最后她还露出哀怒的眼神，紧咬牙关，一副民女被官逼为娼的形象油然而生。
哇哦，这女子好生手段啊！这一番话听得方晙啧啧称好，都要忍不住为她鼓掌了。
他能感觉到其他几人在听到柏松霜这一番话后，看自己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变化。
“你在说什么呢？”
方晙一脸诧异反问道：“我只不过是新来上任，在办公室附近走走，意外发现有一个房间门没关严，走进去就发现了一把小刀和校章——校章上还染有血！这我当然得报告给学校知道了。
“我担心这是有学生被欺凌，周一晚还去美术室那里跟你聊过，但你一副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担心被报复。没办法，我只能建议学校在里面安装摄像头，防止还有人滥用废弃的社团室暗中进行欺凌。”
方晙把自己的心路过程和事情起因都说了一遍自证清白后，才是进入正题。
“但是，今早学校忽然跟我说，昨晚的摄像头拍到了你们——我还以为这些欺凌者这么猖狂，但没想到——”
方晙脸上难掩惊讶，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少女，语气认真却带着难过说道：“拍到的却是你欺负别人的场景。”
这一番话落下，方才几人被带歪的对方晙的印象，瞬间被重新扳回正面。
柏松霜的脸色有点僵硬，显然没想到这个男人不仅能说会道，还比自己还会演戏。
虽然脸色变化丰富，但方晙的内心平静如死水，其实就没把柏松霜放在眼里。
这件事以方晙视角捋一遍过去的话，其实就是方晙看到那个染血校章和小刀时，确实以为是校章上的少女遭受了欺凌事件。
但在进行了对柏松霜为人的一番调查，以及美术室初见面的印象后，方晙可以断定——她绝不是被欺凌的那个人，反而更像是欺凌的那方才对。
而在之后的交流中，柏松霜看到染血校章的瞬间，也并未表现出被欺凌的惊惧感或者有老师施以援手的安心感，反而装纯扮傻，就让他起疑了。之后方晙配合她，装出和她进行“交易”——她从了他，他就帮她隐藏这件事。用这种暴露欲望、扮丑的方法来让她看低自己，博取她的信任和安心感。
直到这时，她的“欺凌”身份，就彻底暴露在方晙眼前了。
那之后要做的，唯有收集更多证据，揭露这个事实。
所以方晙故意引导她往被同伴出卖，是同伴偷她的校章丢在欺凌现场好让她被举报去思考。而这种事自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所以她会有极大可能召集自己的“欺凌同伴”去旧美术室201室进行“狼人杀”，揪出背叛者。
正常来说，她是不可能重回有暴露可能的201室进行讨论的，但因为方晙的“交易”给予了她安心感，再加上人皆有习惯和侥幸心理，所以她回到熟悉的地方进行讨论并非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当然，这终归也只是“有可能”而已，人心总是多变的，未必会真的按照方晙所想进行。但这也只是方晙的一记先手试探，一步闲棋罢了，成最好，不成也无所谓，他之后再徐徐图之，这种没出过社会的小屁孩被他盯上了他还真就不信揪不出她的狐狸尾巴。
而事实证明，她果然很天真呢，天真得让方晙省了不少事。
她在昨晚，用偷偷备份的旧美术社钥匙，召集同伴去201室争吵内鬼的事，而这一幕，则被方晙早已让学校安装的摄像头全程拍摄下来，这才让很多欺凌事件得以曝晒在阳光下。
这下子证据确凿，第二天一早学校就叫来了警察，准备带她们回去询问。
只不过意外出在柏松霜闹着要见方晙，而这次派来的警察又知道方晙是协助者——在确认了美世教近期会展开大行动后，安梦局就加大了方晙这边调查的关注力度——所以他们误以为这名少女跟方晙有什么关系，是否这起事件还牵扯到邪教，就跟方晙说了声。
方晙倒也无妨，还让七班的班主任和昨晚值夜的保安来当个证人什么的一块听讲，至于柏松霜还拉上自己一名同伴来一块对峙他也同意了——而目前看来，她的这名同伴的心理强度远没有她厉害，自进来就担心自己所做的坏事被曝光而显得畏畏缩缩。
不如说柏松霜在这种局面下还能表现得这么强势反倒令他意外。
不过也该早点结束了，她们的熟人肯定偷偷打电话联系家长了，要是让那群护犊子的家长来学校大闹，那本来简单的局面也会变得头疼起来。
方晙叹了口气，说道：
“我才刚来任职不久，就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令人痛心。本来身为心理老师，我就是要疏导学生心理、从根上解决这种问题的，但我却没来得及纠正这种扭曲心理和不正风气，实在是我的失职。”
女警还没说话，七班的班主任已经安慰着说“老师毕竟你才新来”“不用过于自责之类的话语”，然后保安也跟着加入进来安抚这位责任心强的年轻教师。
最后方晙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两名少女，说道：“虽然我不清楚具体的经过，但我相信警察同志会调查清楚的。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话......那我相信这对你们也是一次难得的教育，你们务必铭记于心。你们这条错路走得还不远，还有机会纠正回来。
“我相信你们。”
用最后这句话作为结尾，他朝两名警察示意道：“警察同志，辛苦你们了。”
然而就在两名警察颔首后就要行动把两人带走时，柏松霜忽然面露讥讽，眼中的愤恨夹杂着一丝轻蔑，直接从衣兜里掏出一样食指长的黑色柱状体。
“这里面，录有那晚我和你的对话。”
她把拇指放在录音笔的播放键上。
脸上扬起胜者的高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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