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正月十五

民国十六年

南京

一个六七岁光景的男孩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寒风呼啸而过，他不觉打了个哆嗦。

一年前，他背井离乡来到南京谋生活，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外头过年。

路边一个算命先生从背后喊住他，上下打量一番后，道：“小子，你今天会遇贵人！你给我一文钱，我给你算一卦。”

那男孩白了他一眼，刚要走，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算一算，于是对那算命先生道：“我哪知道你是不是胡扯的，凭什么给你钱……除非，你先算，如果说得准，我再给钱。”

“好。”那算命先生煞有其事地说道：“你前世生于帝王家……”

“你莫跟老子扯这鬼话。”男孩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就说老子以后会不会发财吧。”

“看你面相就知你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成大器。”

“好！你就在这儿等着我，等我以后成大器了，再来给你钱。”那男孩说着一溜烟地跑开了。

旁边一位衣着体面的小少爷颇为新奇地听着二人的对话。见那男孩跑开了，于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了一段路，竟又见到了刚才那个男孩倚着墙边坐在地上。

那男孩看了他一眼，便知他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于是搭赸道：“今天是元宵节，你不回去过节，在街上晃荡，干么事？”

“你不也在街上晃荡么？”那小少爷觉得他颇有意思，便停下来想跟他聊几句。

“我一个人在南京，没地方过节去。”那男孩回道。

“我跟家里人去拜会什么朋友，路上贪玩，跟他们走散了。”小少爷说。但看起来，他并不急于找到家人。

“你要去哪？这附近大街小巷我都走过。我带你去。”

“白楼，苏公馆。”

“你去苏公馆搞么事？”男孩惊讶地望着他，想起方才他说“拜会什么朋友”，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苏老板的客人。男孩“噌”地站了起来，“巧了，我就在苏家的船厂里做工，苏公馆我熟！我带你去。你叫什么名字？”

“邵靖华。”小少爷回道，“你呢？”

“你叫我小文就行。”

二人穿过几条小巷子，一路上小文问了靖华许多问题，靖华都只是简短地回一句。小文心想：这人怎么一锤子砸不出个屁来。

小文带着靖华很快走到了苏公馆。远远地见到苏夫人和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站在苏公馆门口张望着，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

“站在苏夫人旁边的可是你娘？”小文问。

“我娘殁了。那是我爹的三房姨太太。”

邵家三姨太见到靖华连忙快步紧走过来，担忧地问：“靖华你跑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

邵靖华神色冷淡，没有言语。

苏夫人看见正转身要走的小文，赶忙叫住他，“你是在昌荣做事的吧？我好像见过你。”

“是，夫人。我在昌荣快一年了。”小文回过身礼貌地鞠了个躬。

“你叫什么名字？”苏夫人问。

“小文。”

“刚才我迷路了，好在遇到小文带我过来。”邵靖华对苏夫人道。

“那真是大功一件。”苏夫人道，转而吩咐丫鬟:“去拿几个银元给小文。”

“夫人我不要钱。靖华少爷既然是苏家的客人，也就是我主子了，给他带路是我该做的。”

邵靖华听他这话先是有些诧异，转而暗暗不屑，心想：这么小就会说这种谄媚话。

苏夫人觉得这男孩挺活络，年纪不大却丝毫不怯，便问他：“你家在哪儿？”

“家在湖北，在南京一个亲人都没有，没处去就在街上闲逛，才撞见了靖华少爷。”小文答道。

苏夫人心想，大家都在过节，这孩子孤零零怪可怜的，便俯下身子，对小文说：“你今天就在这儿住下吧，多一个人过节也热闹。”

“谢谢夫人。”小文又鞠了个躬，“托靖华少爷的福了。”

“快进屋吧。”苏夫人招呼道。当巧管家闻声走了过来，苏夫人对他道：“富管家，你带小文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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