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冉的视线越过柜台，望见空无一人的大堂，心猛的一沉。
那一对凶狠歹毒的夫妻没了影踪，反倒是周一苇笑眯眯的半蹲在大门口，手里捏着一根细棍，逗弄面前笼子里的一对小兽。
那小兽一青一白，似狐非狐。
青的萎靡不振，嘴角淌血。白的尾巴断离，痛苦不堪，叽叽吱吱的乱叫不停。
妖怪？
狐狸？
许冉头大如斗，原以为远离山野，总不至于妖魔横行。可眼下这一切都表明，那些美好的远景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憧憬罢了。
说起来，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许冉接受过无数种此类情形的冲击。
可真当你直面现实之际，那种足以崩塌一个人世界观的心灵冲击却依旧让人防不胜防。
他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傻眼了，因为掌柜的抢先开口了。
“小家伙，可得站稳了，说说看，今夜这钱怎么算？”
“钱，什么钱？三宝……”
许冉还没说完，就被掌柜的出声打断了。
“你们那桌，三宝是付过了，可他们的钱你得付！”
掌柜的直起身，望着空空荡荡的大堂，一脸认真。
这么算似乎哪里不对啊？明明是因为周一苇的缘故，可掌柜的却把这笔账算到自己的头上。
可说到底，若不是因为自己丢了的那一丢丢魂，周一苇可能不会动手。
许冉偏过头，盯着逗弄小兽的青年。
“别看我，我可没钱。再说，若是你早些答应了，那有此事？”
周一苇头也不抬，说话却理直气壮。
他自然是有底气的，许冉想，这世界果真还是原来的样子。
“呵呵，小家伙，看到了没有，这人啊，信不得，信不得！”
掌柜的呵呵笑着，山羊须抖动的快要落下来。
许冉左看看，右瞧瞧，这近十桌酒菜钱，差不多快十两银子。
要是往日，以许家花少的身份，这点钱还不够他半日零嘴，可如今，就是把他卖了也还不起啊。
钱果然是个好东西！
看来，那个便宜的养父对自己还真的不错，许冉突然有点怀念某个人。
“老人家，我今日出门甚急，能不能缓缓？”许冉羞得满面通红，声音低的连自己也听不清。
“不行，聚缘斋有聚缘斋的规矩，就算天王老子吃饭也得付钱。唉！要不这么着……”
掌柜的顿了一下，长叹一口气。
“我这客栈也不缺人手，要不，你把魂留下吧！”
“啊！”
许冉大惊失色，人没了魂还能活吗，莫非这聚缘斋是一家黑店？
他急急朝周一苇望去，希望看在几杯薄酒的面子上，能替自己解了这个围。
恰在此时，那周一苇竟然抬头望了过来，许冉心中大喜。
再怎么说，巡天司的人不能见死不救吧！
果然，周一苇眉头轻皱，站起身走了过来。
“老人家，你看看把小娃儿吓成啥样子。”
“嘻嘻，莫怕，莫怕。其实啊，这魂非那魂，要不了命的。你只需在纸上签上名字，按下手印，留下命魂印迹就好了。”
他一把拉住许冉的胳膊，就朝着掌柜的走去。看起来，他对这聚缘斋里的规矩门清，这就奇了。
“嗯，老爷子，我可是帮了大忙啊。记着，我那几壶酒，几碟菜，也算在他的头上。”
他语气毋庸置疑，不像征求意见，就像是命令般一样。
还不等许冉点头，掌柜的笑的胡子乱颤，从怀里摸出一个账本，提笔写了起来。
听他讲的这么仔细问，看样子也是个老手，许冉不再犹豫。
再看看两人，总觉得哪里有诈。可再一想，不过是多上几两银子罢了，若是自己拒绝，反倒显得太过小气。
更何况如今李秋言进了城，唯一能带自己去许府的只有周一苇了，哪能得罪。
于是，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可等掌柜的驻笔，把账本摊在面前之后，许冉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因为那本子上写着：今江湖小子丘三石，欠凤阳府城南聚缘斋酒菜钱，九十八两四文两钱。以魂命为迹，还期十年。
中人，夏国巡天司人字卫，周一苇。捉笔，凤阳府聚缘斋掌柜，林玄策。
大夏历，四百三十六年，六月初八，戌时。
许冉抖动着手指点了点账面上的数字，还没来的及开口，就听那林掌柜笑呵呵道:“没得错，在你进门之前，周大人可是点了八壶云湖仙酿，一壶恰好十两。”
“可，可是，这酒也太贵了！”许冉大急。
“对啊，好酒哪有不贵的。再说，这账本记了就没法改，要不现在就还钱，要不就留下魂命。”
林掌柜一脸严肃，紧紧抓住账本一角，如同抓着自己的命。
这一下，让许冉左右为难。
毕竟近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以他如今的身份，那里能还得起。
许冉一咬牙，一把拉住周一苇的衣袖。
“周兄，其实你也可以。”
“不，不……”周一苇扭过头，用力挣扎着，极为抗拒，似乎怕遇上看林掌柜的眼睛。
“呵呵，小兄弟，他真的不行。”林掌柜拿起水烟袋，笑的意味深长。
许冉左看看，右瞧瞧，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只能喃喃道：“好吧，记着，这钱，你得还我。”
“是极，是极！小兄弟够仗义啊！知道怕我出丑。这钱哪能让你还呢？不过眼下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你得跟我去取才行。可以吧？”
周一苇这厮是彻底赖上了。
许冉转念一想，正好能跟着进城瞧瞧。
两人各怀心思，相视一笑。
等许冉签上名字，按完手印。林掌柜哈哈大笑，指了指地上的笼子，笑道：“周大人辛苦了，这妖孽死有余辜，还望大人莫要手下留情才是。”
他送两人出门时，完全没了当初盛气凌人的气势，那谄媚的样子，让许冉觉得简直想换了一个人。
此时已近亥时，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田野，仿佛人在画里。唯有啾啾的虫鸣，哗啦啦的水响，才让世界才变得真实了一丝。
许冉紧跟着周一苇的脚步，心中存满了疑惑。
再次踏上三孔桥，望着不远处黑魆魆的城池，徐冉有一种如在梦里的感觉。
他轻轻叹息一声，走谁知走在前面的周一苇突然停了下来。
他回身温柔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在月光下分外耀眼。
“小兄弟，这地方不错啊，要不咱聊聊？”
他要做什么？
莫非要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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