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市警局。
兰迪·詹姆斯拉开储物柜的门，在取下挂在门上的执勤腰带时，目光突然落在了手铐上。顿了一秒后，他把手铐从皮革匣里取出来仔细地看着，想从手铐上找到一点昨晚他确实把乔纳森·陈铐着的迹象。无论如何，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得昨晚的梦，至少在怪狗分身之前是非常真实的。他41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场梦像昨晚一样历历在目，梦境与现实无缝衔接。这不是最让他不安的，最令他不安的是他完全记不起来执行完666后发生的事情，他甚至不记得他和陈交还武器，下班的情景。
然而，手铐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如果这副手铐昨天铐过陈的话，手铐上应该残有血污。
兰迪·詹姆斯想着，不由转过身去，扫了一眼乔纳森·陈的储物柜。
十分钟后，詹姆斯穿着制服，配齐了装备，上了三楼的办公大厅。大厅里制服警察和便衣警察都在忙各自的工作，有的在归整文件；有的在用电脑查资料；有的在交换信息，谈论某个案件；有的拿着资料在过道间奔走，一派忙碌的景象，似乎白天的警察们都赶着在最后一个小时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免得把活儿压到明天。到了明天，还有明天的活儿。在这座繁华，族群众多，活跃的城市，警察永远处在忙碌中，以致经常对接踵而来的警情应接不暇，导致居民们的投诉。
经过刑侦组时，詹姆斯不由放慢速度，他看到两个警探在聊一件案子，但不是陈所租的公寓楼上的释怪行凶的案件。
“昨天的释怪行凶的案件谁负责？”他站在玻璃门口，冲着在工作的警探们问道。
“有什么新线索吗？”一个警探转过椅子，看过来。
“是我和搭档昨天抓住的那家伙。”詹姆斯说。
“噢。然后呢？”警探偏着头继续问。
“就是想问问现在怎么样了。”詹姆斯本来想说他的搭档就住在凶案现场楼下，但想想还是作罢。
“归科普拉警探负责。”另一个警探说，“具体进展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呢？”
詹姆斯听罢，继续走起来。
他进了信息室。信息室里有十几台电脑。大多数电脑都是空闲的。这些电脑是专门给警察们查资料，或者上传执法视频用的。
詹姆斯找了个靠角落的电脑坐下。
电脑屏亮起的时候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蓝底的警徽图案。哥谭市的警徽是一只嘴衔橄榄枝，抓着一个天平，展翅高飞的白头雕。它告诉每个人：美国是一个人人享有平等权利的和平国家，而警察就是为了保护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利，保障社会的和平而存在。
詹姆斯输入自己的警号，进入了警方内部的视频平台。这些视频内部人员可以随时调取观看，但无法进行修改删除。当然，也不是“无法”，如果想要删，还是能删的，只要有来自高层的授权。但一旦授权，高层也就涉嫌违法了。
詹姆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执法视频，他的视频下面就是陈的执法视频。这说明今天早上下班前，他和陈都来到这里上传过视频。
詹姆斯点开自己的执法视频，画面开始是他和陈到达执勤地点，他向总部汇报的画面。
然后两人讨论谁先去敲门。
接着两人进去，陈走在前面，谨慎地逼近对面昏暗的走廊。
……陈刚走到门前，就喊道：“心怪！”
然后，陈开枪了。
“106开火了，开火了。”陈向总部报出自己的警号。
陈冲进了房间。
他进去时，画面里一头狗怪正在融化，流淌的尸液渐渐覆着它身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啊，事情是这样的？
对于哥谭市警察，这样的场景再平凡不过，而此时，这平常的场景令詹姆斯从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事情如此平凡，而他完全没有记忆。仿佛记忆被删去了……他思绪混乱地想着，猛然意识到若不是他疯了，就是他和陈的事被编缉了。
一个魁梧的影子蓦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它走向了陈，在它把头低下来时，陈喊了什么，然后黑影瞬间消失了。
陈喊的是什么？他使劲地回忆着，尽管梦境历历在目，但他实在听不清陈在极度的恐惧中喊了什么。
詹姆斯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出了信息室。
他来到一楼西侧的拘留厅，向拘留厅的同事询问了昨天逃窜SUV的情况。得知司机和一个同伙在拘留所，受伤的黑人小伙还在医院接受治疗。
“他们是什么时候抓到的？”詹姆斯问。
“凌晨五点多。被撞停后，他们自己下车投降了。”
“关在几号房间？”
“09。马上就要转到监狱了。”
詹姆斯赶紧叫同事帮忙打开09号拘留间的栅栏门。司机和另一个同伴都是黑人小伙，一脸穷相，脸上布满破罐子破摔的被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所掩饰的绝望神情。这种神情他见得太多了，尤其当他在一个贫穷的街区巡逻时，这种表情无所不在。
“噢，你们真是幸运啊，没有被地狱之犬拖进地狱。”他开门见山地说。
两个黑人抬头盯着他，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幸运？”詹姆斯说。
“你的问题真奇怪。”司机说。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同伙说。
“那就再说一遍。”
“能给我们减刑吗？”司机问。
“你们进去时，就看到三个老袋的狗在嘶咬释主吗？”詹姆斯干脆问。
沉默了一会，同伙用一种漫不经心地口吻说：“他在外面放风，我和约翰进去。我们刚进入卧室，就见那家伙突然坐了起来，拿枪对着我们。他先开枪了，打中了约翰。然后我开枪了，我不知道打中了他没有，我害怕了，跑了。约翰跟在后面。“
詹姆斯回忆刚才在执法视频里看到的画面，陈开枪击毙怪狗后，他和陈进入卧室，在床上和地上发现了不属于警用枪的弹壳，然后在门框附近的墙上发现了弹孔。
他的眼前浮现被怪物尸液覆盖的尸体。尸体从头到身体都被怪狗的三个老袋啃得惨不忍睹，看不出是男是女了。
随后，詹姆斯从信息室的电脑里调出他和陈输入的一份证物清单。清单上面输入有大麻，一些处方药，其中有抗抑郁和精神分裂类的药物的名字。这些东西肯定是他和陈在受害人家里搜出来的。
******
视频里一个抢劫者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头张牙舞爪的章鱼怪，店内的人们慌惶而逃。赶来的特警没有发出任何警告，直接开枪击毙了抢劫者。怪物瞬间融化，像流动的淤泥一样往下淌，蓦然倒下去，覆在了抢劫者身上。视频下面的字幕称抢劫男子系毒瘾发作。
第二个视频是在一小酒吧里，怪物突然出现，人们尖叫得奔逃。起因是两个男子因什么事发生口角，很快发展到拳脚相向，突然一个男子的背后出现了一个蛇形怪物。另一个男子见状，撒腿就跑。警方赶来，“射杀”了怪物，用泰瑟枪击昏了男子。
连刷了几个视频后，乔纳森突然在一个视频里瞟到了自己的身影。但他还未来得及确认，镜头突然移开了。他赶紧暂停，倒退，由于镜头摇晃，光线昏暗，加上那身影处在奔跑状，所以画面很模糊。但他还是认出那个身影就是“他”。
接下来，一头像长毛象的怪物出现在了街拐角的位置，那怪物猛然将一个男子卷起来，抛出去。
男子正好落在了“他”的前面。“他”慌得躲到旁边的车辆后，对着即将扑向男子的长毛象怪射击。接着，特警出现在视频内，纷纷朝怪物射击。
长毛象怪顿如淤泥坍塌，在地上形成一片黑色的“沼泽”。
画外音称：怪物是由视频中遭攻击的男子释出。该男子系一名精神病患者。
乔纳森盯着视频怔住了，他倒不是为梦境给自己杜撰出的“过去”而吃惊，而是为自己要身置如此巨大的风险而震惊。在这里当警察面临的风险显然要比现实世界高得多，不仅要面对持枪的歹徒，瘾君子，精神病人，还要面对各种怪物。
不知道薪水是不是要高得多？他环视了一下陋室，确定即使在梦境里，巡警的薪水和现实世界的巡警的薪水一样。
他接着浏览起了网页。视线突然被一条标题为“心怪、药物、疯狂”的链接吸引住了。他点进去，发现这是一篇很长的文章，遣词造句都十分专业严谨。
他扫着小标题，或者被作者加粗的段落。看下来，他大体了解了什么是心怪，心怪与药物，与负面情绪和精神异常的关系。
总言而之，心怪是人们强烈的负面情绪凝聚的产物；它是由人类的精神碎片孵化的怪物；它本存在于人潜意识里，因为各种非正常原因，比如药物滥用，精神疾病，长期抑郁，强烈而扭曲的意识，具像于形。
乔纳森看着看着心脏蓦地跳起来，眼前顿时浮现“撒旦”魁梧的黑影。难道“撒旦”是他的精神碎片？
不，这是梦。
乔纳森赶紧在心里默念。他使劲摇头，把那黑影从脑子里甩出去。
他摁亮手边的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显示6：30分。
他眼睛一瞪，赶紧从电脑椅里跳起来。他只是想通过谷歌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关于怪物的信息，没想到时间飞得真快，还有半个钟头就是巡夜警员点名的时间了。
他冲进卫生间，抓起牙刷，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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