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申联系上了魏林，他告诉魏林自己是杨少寅的弟弟，他有件很重要的事希望魏林能帮帮他，可电话里几句话也说不明白，于是杨小申决定去云泉市找魏林当面说，魏林虽然对于杨小申的来意还处在懵懵不知的状态，但从杨小申恳切的语气中，魏林深感这件事并非小事，所以他便爽快的应允了杨小申的到访。

从新乡到南京，再从南京到云泉，杨小申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等他到了魏林住的地方的时候已经快晚上10点多了。

魏林打开门，看着眼前这个严格意义上说等同于陌生人的杨小申竟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

“林哥。”杨小申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他对着魏林先声喊道。

“小申？你长这么大了？你好，你好！快进来吧！”魏林一脸的热情。

“外面很冷吧？”引着杨小申进屋后，魏林又问道。

“还好。”杨小申拘谨的站着。

“你先随便坐，我给你倒杯开水。”魏林一边倒开水一边回过头问杨小申：“晚饭吃了吗？”

“吃了吃了，在火车上吃的。”杨小申连忙回道，生怕给魏林增添更多的麻烦。

魏林拿着一杯热开水递给杨小申，然后闲闲的说道：“喝点热水暖一暖，我们南方的冬天是不是比你们那边冷啊？”

“嗯，是的。”杨小申双手握着水杯，坐在沙发上，此时的他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急于对魏林说，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魏林是个观察力极强且心思机敏的人，他见杨小申紧紧抿着嘴，分明想说什么，却迟迟不开口，于是魏林把电脑桌前的椅子挪到沙发边坐下，然后看着杨小申说道：“电话里你说你哥怎么了？”

杨小申见魏林发了话，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魏林的问题，反而反问道：“林哥，我哥最近和你联系过吗？”

“我们好久没联系了。”魏林低声回道。

“我哥失联一年多了！”杨小申的语气瞬间急了起来，只见他双手紧紧握着水杯，然后说道：“他来云泉好几年了，可最近这两年，他失联了！”

“失联？”虽然在之前杨小申打来的电话中，魏林已经知道杨少寅失联的事了，但此刻的他听到杨小申这么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和不知所措，于是他向杨小申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会失联呢？”话音刚落，魏林就意识到这实在是个愚蠢至极的问题，因为如果知道失联的原因，那还能叫失联吗？

这时，只见杨小申把水杯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然后说道：“我哥是2012年来的云泉。”

“嗯，我知道，他刚来云泉那会儿，我和他还见过几面。”魏林插了一嘴。

“我爸因为我哥从报社辞职来云泉的这件事，和我哥大吵了一架，后来我哥就一直没回过家了，过年也没回来过，连我姐结婚，他都没回来。”杨小申接着说道。

“你是说，你们四年都没联系了？”魏林问道。

“不是不是！”杨小申连连摇头，然后继续说道：“他来云泉的头两年虽然和家里不联系，但和我还是偶然有联系的，虽然也很少，直到前年我刚毕业的那会儿，我就联系不上他了！林哥，你和我哥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啊？”

听到杨小申这么问，魏林心里其实挺不好意思的，曾几何时，魏林确实把杨少寅当成大学同学里最要好的朋友，可时间的流逝和远距离的物理空间好像真的能把感情稀释，不管是爱情还是友谊。大学毕业后，杨少寅留在了上海，魏林回到了云泉，两人虽然还会在微信或朋友圈上互动，但也仅此而已，彼此好友的身份仿佛不曾改变，却又不够真切。

“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魏林含含糊糊的回道，他其实明明知道，杨小申想了解的是自己和杨少寅最后一次确切的联系时间，可魏林实在不好意思把事实告诉眼前的杨小申，因为确切的时间就是杨少寅刚来云泉的那一年。这时的魏林内心突然升起了类似羞耻感的情绪，他也许真的把杨少寅当成真正的好友，可自问为什么同在一座城市，却又极少联系呢？说来也是唏嘘一场。

2012年，杨少寅刚来云泉，第一时间他就和魏林这个老友碰了面，他们俩一见面就仿佛回到了七八年前，彼此有着说不完的话。杨少寅虽然来云泉前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但见到魏林后，一切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了，因为他知道就算云泉再陌生，只要有魏林这个老友在，自己的心里就会踏实和安心一些。同样的，魏林虽然一直享受着独来独往的生活状态，但想着以后身边能有个可以交心的老同学，他自然也很高兴，毕竟在商圈混久了，“朋友”二字好像显得特别虚伪可笑，有利，大家都是朋友，无利，大家就都变成了陌路。而杨少寅对于魏林而言，就是那个真正的朋友，无关利益。

时间过得很快，杨少寅来云泉快一年了，某一天傍晚，魏林收到了杨少寅的一条微信，上面写着：“林，能不能借我五万块钱？”魏林很诧异，他问杨少寅借钱的原由，可杨少寅却没有直说，魏林再三追问还是无果，这让魏林有些为难，后来杨少寅也没再提起借钱的事，魏林也就当它不曾发生过。可借钱这种事一旦发生在好友之间，不管是借了还是没借，两个人的关系总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渐渐的，杨少寅和魏林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魏林虽不知道当初杨少寅向自己借钱的事，会不会和现在杨少寅的失联有关，但他目前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杨小申。

“林哥，你知道我哥之前住在哪里吗？”杨小申继续向魏林问道。

魏林努力回想着杨少寅租住的小区名字，过了几秒钟，只见他并不十分确定的回了一句：“好像是城西的桃园小区，但具体哪里还真不知道，我没去过他家。”

杨小申有些失望，他紧接着又问道：“那你知道我哥有个女朋友吗？他们是一起来云泉的！”

“没听他提起过，怎么了？”魏林问道。

“你能帮我找到她吗？”杨小申语气急切。

“我？我怎么找？”魏林条件反射的回道，杨小申突如其来的请求着实让魏林举足无措。他一脸困惑的看着杨小申，然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对了，小申，为什么少寅失联了，你会首先想到来找我呢？”还没等杨小申回答，魏林紧接着又问道：“而且失联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去报警？”当报警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魏林的嘴角仿佛有点不自知的发软，可能在很多人的潜意识里，报警就意味着事情或事态已经朝着最坏的那个方向发展了。

面对魏林的几个疑问，杨小申低头不语，顿了几秒钟，只见他抬起头望着魏林，语速平缓的回道：“林哥，我……我不知道。我哥应该只是失联，他是个大活人，应该……应该没什么事的……”杨小申连说了三个应该，可这三个应该却显得那么心虚。

“我们村里很多年轻人出去打工，几年不回家也是有的，所以，所以我哥，我想我哥还在和我爸置气吧。”杨小申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魏林听得出杨小申试图在逃避什么，他不知道该不该一语道破，其实魏林自己也不愿意把杨少寅的失联往坏的方向去猜想。

“你是想找到你哥的女朋友，这样，也许就能找到你哥了，是吗？”魏林轻声问道，他知道杨小申现在最需要的也许不是严谨的分析而是一点点温暖的帮助吧。

“嗯，嗯。”杨小申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找到她就能找到我哥了！”

“嗯。”魏林随即应了一声，与其说他在肯定杨小申的想法，其实更像是在安抚杨小申的焦虑，接着魏林又问道：“那你去找过她了吗？哦，不对，你刚才说让我帮忙找她对吗？”

“是的，我只知道她的名字而已。”杨小申很无助的说道：“我哥他们来云泉这几年，我想他应该会和你联系的，因为我记得你就是云泉人，所以找到了你的电话，我想着，也许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可我确实不知道，我连少寅有女朋友的事都不清楚，他从来没和我说过。”魏林见茶几上的水已经凉了，于是他站起身帮杨小申换了一杯热水，接着说道：“你别急，先喝点水。”

魏林其实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找到杨少寅，因为这几年他和杨少寅的联系实在太少了，更何况自从借钱的变故后，他们基本就断了联系，可即便如此，魏林还是不忍心这么快就告诉杨小申自己无能为力。

“小申，今晚你就先住我这，我们明天再说，行吗？”魏林心里暗暗做了打算，准备明天再告诉杨小申，其实自己帮不了这个忙，不是不愿意，确实是没办法，每年的失踪人口那么多，警方都未必能找到，自己哪有这个本事去找一个失联一年多的人啊？

“林哥，谢谢你。”杨小申应了一声。

“没事的，这个……你只能委屈一下睡沙发了，我这里没有客房。”魏林边说边整理出了一套被褥叠放在了沙发上。

夜已经很深了，魏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他向来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一个好友无故失踪了，这对他而言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成年人失踪好像只会发生在侦探小说里，而且往往都预示着一个很不好的结果。魏林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其实他和杨小申的心态一样，那就是希望或者奢望杨少寅只是简单的失联而不是失踪。

人总有一个通病，当失去某个人的时候，脑子里便装满了那个人，而且无时无刻都在回想着和那个人的点点滴滴。此时的魏林闭着眼睛，回忆起和杨少寅同窗四年的大学时光。

杨少寅在班里是属于那种并不起眼的角色，性格沉稳安静又无趣，专业成绩中段稍稍靠前，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绝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而魏林却是实打实扎眼的存在，专业成绩每个学期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学院里各种社团也都有他的身影，摄影，配音，乒乓球，狼人杀等等等等，魏林几乎每一样都玩得很溜。

虽然魏林和杨少寅同一个宿舍，但一开始他俩的关系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直到有一年的愚人节过后，魏林就从心底认了杨少寅这个好友了。

愚人节那天，寝室里有个同学起意要去捉弄杨少寅，说杨少寅最老实本分，捉弄他应该最有意思。刚开始魏林并不同意，总觉得欺负老实人未免太缺德了，可寡不敌众，最终魏林还是妥协了。于是大家商量着找其中一人编个瞎话去问杨少寅借钱，而借的钱数得是杨少寅一个月的生活费，看他借不借。可谓怕什么就来什么，本来就不大愿意同流合污的魏林却偏偏抽中，成为了那个要去向杨少寅借钱的人。

吃过中饭从食堂出来后，只见魏林把杨少寅拉到了一边，然后扭扭捏捏的开了口，魏林不知道此刻的扭捏是因为进入了借钱的角色还是因为对“捉弄”心存歉意。

“少寅，你能借我一点钱吗？”魏林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多少啊？”杨少寅不以为意。

“一千五。”魏林鬼使神差的说出了一个数字，他本来想说一千二的，因为大家的生活费基本都在一千二左右。

杨少寅先是一愣，然后对魏林说：“那你在图书馆的自助取款机那儿等我，我回寝室拿卡。”说完，杨少寅便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这时的魏林一脸诧异，心想杨少寅难道是隐形的富二代吗？就算有钱，怎么连借钱的用处都不问一句呢？魏林一边想一边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图书馆。

十五分钟后，杨少寅也到了图书馆，他对着魏林说一句：“林，你等一下。”说完他就走进了自助取款机的隔间，没不一会儿，只见杨少寅拿着钱走了出来。

“林，我饭卡刚充了两百，银行卡里只有一千零点，我先借你一千吧，剩下的五百看看再向哪个同学借一下？”杨少寅的语气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做错了事一样。

魏林看着杨少寅拿着钱递向自己，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他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笑，说道：“少寅，今天才一号，你把这个月的生活费都借给我了，那你怎么办？还有你都不问问我借钱要干嘛吗？”

“借钱还能干嘛？有急事儿呗！”杨少寅不假思索的回道：“反正我饭卡刚充了钱，这个月有饭吃就行了，钱你先拿去。”杨少寅见魏林并未接钱，于是再次伸手把钱递向了魏林。

魏林听完杨少寅的话，顿时满脸涨的通红，他又羞又悔，实在觉得对不住杨少寅。

“少寅，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是愚人节！我们几个同学只想逗一下你！结果你真把生活费都借给我了！对不起！对不起！”魏林连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杨少寅笑了笑说道：“哎呀，没事儿没事儿，我都忘了今天是愚人节了！哈哈哈哈哈！”

魏林和杨少寅因为这个愚人节，两人的友谊才真正变得更深了。从此往后但凡需要分小组完成的作业，魏林都会第一时间向杨少寅抛出橄榄枝，要知道每次分组的时候，魏林可是班里的香饽饽，很多同学都想和魏林在一组，因为大家知道只要和魏林一组，自己不但可以偷懒，而且作业的成绩一定名列前茅。

回想着过往，魏林心中再次升起了羞愧的情绪，想着当初杨少寅二话没说就把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借给了自己，可当几年前杨少寅问自己借钱的时候，自己却纠结于对方借钱的原因，而始终没有伸出援手，说到底，借钱的用处真的那么重要吗？无外乎是身处困境罢了。

魏林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最终他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义无反顾的伸出手去帮杨小申，也是帮自己，找到杨少寅。

“小申，你睡了吗？”魏林在房间向睡在客厅沙发上的杨小申问了一句。

“还没。”杨小申应声道，不出意外，杨小申也同样难眠。

魏林平复了一下堵在胸口的复杂情绪，然后对杨小申问道：“少寅的女朋友叫什么？”

“方晓冶。”杨小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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