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醉

《惊鸿醉》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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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五十一章

“我二哥在大牢里,华衣――受了重伤,有人说――是二哥打伤他的。”展墨如低头嚼饭,却将憋在心头自己想了千万遍几乎要将自己闷死的话说了出来。

“你怀疑洛华衣去刺杀你二哥?”白轻侯淡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展墨如没有吱声,却点点头。

他怕得是他认定的亲人和他认定的情人是敌人,那么他就会左右为难,备受煎熬。

“如果他们是敌人,你会怎么做?”白轻侯没有安慰他,而是将那个问题给他摆到桌面上来,深深地刺痛了他。

“不会的。”展墨如说得坚定,但是心头却也一跳,觉得惶惑不安。

白轻侯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勾,却没有说话,看他情绪不稳,免得刺激了他。

“你休息一下,我再去给你配点药。”白轻侯说着将小坑桌搬了下去,又扶着展墨如躺下。

“轻――”展墨如还是有点不习惯,从前还在心里无数遍的叫得顺溜,现在叫出口还是有点生涩。

白轻侯却似乎习以为常,看了他一眼,“还有事情吗?”

“我们这是在哪里?”展墨如看这房内陈设并不奢华,非常普通,但是很有味道,几样摆设也都很精致。

“我们在京城一栋普通的宅院里,你好好休息吧。”白轻侯帮他掖好了被角,淡淡看了他一眼,脸颊离得很近,让展墨如看清白轻侯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白轻侯出去以后,展墨如却又不想再躺下,因为寂静无人他就会胡思乱想,想那些会让自己发疯的事情,所以他决定起来走走,好好的平复心情养好伤,这样才能赶紧去救二哥。

记得外面下雪了,便硬撑着爬下床,穿了靴子,眼睛扫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衣服,才想起来被自己撕成两半扔还给他了。

心跳痛了一下,却又觉得畅快,便随手拉过一副薄被子裹在身上,慢慢地往外走。房中没有其他人,空荡荡的,到了外室看见墙上挂了一幅画。

一个男子席地弹琴,他身穿素衣身披白狐披风,上面是虬曲嶙峋的梅枝,红梅灼灼,而他却专注于膝上的琴,墨色的发披拂在胸前,半低着头,看不清眉眼,但是那股淡雅从容的风韵却让展墨如为之沉醉。

是白轻侯吗?展墨如心里想着,可是古代人定然不会画自己的画像放在墙上挂着吧,特别是轻这样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展墨如觉得那画面似曾相识,又似乎什么东西欲脱壳而出,就要喊出来,却又什么都抓不住,脑海里那一闪即过的灵光很快湮灭在一片无知中。

看上面写了几个字,便拉紧棉被凑上前去,字体清隽飘逸,却带着股干净利落的冷峻,上面写着:墨身上伤见好,余心情欢畅,恰逢红梅花开,玉雪飘落,便央墨抚琴一曲,余为之画留念……

展墨如痴痴看着,半响便回过神来,看房中摆设简洁大方,但是一桌一椅却又极为精致,没有一处花纹是重复的,主人定然花了很多心思。

裹紧了棉被抬步往外走,乍一推开雕花镶了琉璃的门,一阵冷风裹卷着雪花,扑面撞来,雪花带着冰冷的感觉落进怀里,一阵温柔的凉意。

庭院里,满目莹白,雪落梅枝,红梅灼灼,一场北风一天地雪,催开了红梅妍妍,白梅如玉,绿梅黛翠。

雪落飘零处,一人白衣如雪,乌发玉颜悄然而至,白轻侯手上拎着几包药站在不远处的梅树下,呆呆地看着他,手上一颤药包落在雪地上,溅起点点雪花。

展墨如裹紧了棉被,只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欲吐却又受阻,似曾相识……只有这样的感觉能够表述自己的感觉,似曾相识!

“墨……”白轻侯心上一痛,眼窝盈泪,忙按耐住那样的冲动,低头将药包捡起来,说过会放手说过会淡然地接受这一切,不会再给他增加任何的负担和困难。

“轻,你回来了?”展墨如低声呢喃着,看着白轻侯乌发上的雪花,素白得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的衣衫,情不自禁的抬手扫落他发上和肩头的雪花,“冷吧!”不知道为何说了这句话,说完又猛然觉得什么不对劲,似乎被什么缠绕住,说不出的迷茫。

一时便怔在那里。

白轻侯看看他,轻轻地叹息,轻舒手臂将他连棉被一起抱了起来,回到室内,炉火融融,将白轻侯长睫上凝结的雪花立时蒸腾成薄雾,氤氲在眼窝里,使得那双水色的眸子更加清润。

“轻,那是谁?”展墨如扭头看着画中的男子,低声问道。

“我一个朋友!”白轻侯轻声说着,却不肯深谈。

“他叫墨?”展墨如不由得问道。

“是!”白轻侯将他抱进内室放在床上,“你休息吧,我去帮你煎药。”

“谢谢你!”展墨如轻声说着,轻阖长睫,闭眸休息,只觉得胸臆中涌动着一种莫名而起的情愫,冲击着胸腹,让人几乎难以控制,自己都不明白所为何来,只能装寐平复心境。

耳边传来更漏水滴的清脆声,一声声和着韵律敲击在心头,让原本涌动的情愫更加激扬,猛得坐起来,连伤口破裂都没有觉察到,只是下了床跻拉着床下一双布鞋,随手又扯着那床棉被,便往外疾跑。

并没有人告诉他这栋宅院的构造,可是他竟然就如同有感应一般,并没有出卧室的外门,而是往里走,又拐了几个弯,然后看见一处精雕细琢的香松木门,轻轻推开,一阵淡淡的清香,像极了洛华衣平时熏就的香,伴随着淡淡的墨香,屋子里扑面而来的是满墙的画,多数都是一个背影,白衣委叠,墨发长披,或露出莹玉的肩头或赤着美丽的玉足,或微微半低了头,又或微侧轻回眸却也只见浓密的长睫弯翘若扇。

头脑里只觉得哄然作响,似乎有什么在挤压着自己,但是却一闪即逝,最后目光落在一张黄梨木雕花的琴案上,上面摆了一张雅致古朴的琴。

似乎有什么牵引慢慢地走过去,那琴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却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琴头雕琢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琴尾上却是一条状若龙型的七星北斗刻纹,只觉得心头发热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席地坐在柔软的毛毯上,棉被滑落却没有察觉。

伸手搭上琴弦,微微阖眸,一曲《惊鸿醉》幽幽袅袅,如水波荡涤开来,声音幽咽低回,震散了一树白雪,露出灼灼梅花妖娆清媚。

正在端药的白轻侯琴音入耳,手蓦地一抖,半碗药撒在手背上,瞬间一片红肿,他却似乎没有任何知觉,只那样痴痴地听着。

展墨如完全沉醉在自己的琴音中如痴如醉,模糊了现实虚幻的界限,随着琴声脑海里各种画面纷至沓来,汹涌如潮,如同有生命一样但是却又不能将他们看清。

一曲奏完呆呆地坐在那里,手轻轻地抚在琴上,当手摸在琴尾上时,感觉到几个字样,虽然是难以辨认的文字,但是觉得很是熟悉,似乎哪里见过。猛得心头一颤,是惊鸿二字,洛华衣给他看的琴谱小册子上就有这两个字,当初自己觉得复杂但是却好辨认,不由得轻轻念出声来,“惊鸿!”

听得对面传来细弱的呼吸,抬头却见白轻侯眸光迷离,双唇翕张。

“轻,这张琴叫惊鸿?”展墨如敛眸轻笑。

白轻侯点点头,“是,惊鸿若醉,梅影翻飞,淡若离合,浓若情殇……”顿了顿,见展墨如衣襟打开,莹白的肩头因为凉意浮起一层淡淡的粉色,走上前拉起毛毯上的棉被将他包裹起来,“你弹奏得《惊鸿醉》是公子泓的成名曲,当年人们为了求得一曲不惜万金,不过那也是公子少年时候,弱冠之年他便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公子泓,辅佐北帝去了。”白轻侯说得淡然就像讲故事一样。

“公子泓是轻的朋友?”展墨如听他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似乎与目前的他完全不同的气质,清冷里带着一种淡淡的柔软气息。

白轻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息。

“轻若是他的朋友,怎么不去找他?”展墨如轻声道,“他――他还派人追杀华衣,你若是找到他,帮忙让他不要难为华衣了,好吗?”展墨如轻声说着,被白轻侯抱在怀里,有一种如同梦中说不出的亲切感觉。

白轻侯轻轻地哼了一声,依然没有说话。

“公子泓就是画里的人吗?”经过卧室外间的时候,展墨如又去看那副画。

“是。”白轻侯的回答简短。

“他也叫墨?”展墨如有点好奇。

“墨灵,是他真正的名字。”白轻侯轻轻说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即不可见的淡笑。

“墨灵?”展墨如惊叫道。

“你知道?”白轻侯轻挑眉头,声音里有一丝兴奋。

“不是,只是我二哥教过我一套剑法就叫做《墨灵剑法》。”展墨如说道,听到白轻侯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道,“对不起!”他觉得白轻侯在听到公子泓的名字以后,语气兴奋,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实在是扫了他的兴致。

“有什么对不起的?”白轻侯说着抱着他放回床上,“不是让你休息吗?怎么总是乱跑?”

“我――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心里闷闷的,然后起来去了那个房间,弹了琴觉得好多了。”展墨如轻声说着,乖巧地躺在床上。

白轻侯看看他的伤口轻轻皱眉,连忙帮他处理了一下,重新上了药,“你现在弹得比洛华衣教你的时候好多了。”白轻侯顺口说道。

“嗯,啊?你――你怎么知道?”展墨如觉得奇怪,便问道。

白轻侯怔了怔,手上动作停下来,“我有一次偶然去小昆山听到的,你不是天天在弹吗?”说完却又马上闭上嘴,连忙低头又查看他的伤口。

展墨如哦了一声,心里却在默念天天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知道。见白轻侯似乎有点赧然的样子,便没有再问。

“那《惊鸿醉》是公子泓的成名曲,自然也是他拿手的功夫吧。”展墨如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舒服,公子泓是轻的好朋友,洛华衣教自己的琴谱是公子泓的成名曲,二哥教自己的剑法是《墨灵剑法》也有公子泓的名字在里面,不禁觉得烦闷。

白轻侯见他紧皱眉头,沉默不语,问道,“怎么啦,不舒服?你被人内力震伤,好在他有分寸,虽然让你吐血,却也并不致命,只是腰上的伤口有点深,要慢慢地休养。”白轻侯以为他疼,便说去给他取糕点来吃。

展墨如却伸手抓住他的手,轻声道,“轻,你――陪我一会好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慌,心里有一种被人抛弃身处浓雾四周迷茫什么都不见的感觉,觉得深深的孤单,现在洛华衣和自己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二哥还在大牢中,自己又这样,似乎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崩溃,可是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便什么都不重要了,新的一天开始,便有新的心情去迎接那些困难和迷雾。

“好吧!”白轻侯回身在他旁边坐下来,任由他拉住自己的手,看着展墨如沉稳地入睡,长睫轻阖,神情淡然,脸上细小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干净,只剩下一条细如发丝的痕迹。

透过白轻侯的言喻举止,神情态度,展墨如知道他定然和那个公子泓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但是他不想问也没有资格问,自己也没有资格去吃醋,只不过想拉着他的手,因为觉得很安定,那种感觉可以帮助自己渡过重重噩梦。

过了几天,展墨如的伤势好了很多。有空便在院子里赏梅花,看雪,要么就去弹琴,或者看白轻侯作画。

“公子泓最喜欢梅花,经常踏雪寻梅,在梅树下抚琴,他喜欢洁白无暇的――”白轻侯清冷的神情变得温柔,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如同坚固的春冰被柔软的风吹柔融化,看得展墨如一阵发呆,心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个身影和白轻侯一样白衣素面乌发星眸的男子,似乎他们像天地那样般配。

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凡俗庸庸碌碌无为无味的人,因为如此,所以白轻侯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展墨如穿他拒绝了,宁愿每日披裹棉被,便也更少的抚琴,更短时间看梅花。

又过了几日,身体大好,心里觉得欢畅,不由自主地便想抚琴,自己都觉得奇怪,但是却忍住了,免得白轻侯说他故作风雅学那个公子泓。

“轻,谢谢你收留了我这么久,还帮我疗伤,我得走了。”尽管离开,说再见是很困难的事情,可是他还是要走,因为他要去看二哥,要去看看洛华衣的伤好了没有。

“你要走?你根本救不了燕凤慈,他想必也没事。”白轻侯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可是我要去看看他,我认识一个对二哥很好的,叫冯之明的官,我想去拜访他问问看。”展墨如朝他笑笑,几天过后让白轻侯觉得他似乎变了一个人,已经不是最初那个傻呼呼的小子,也不是前几天那个伤心欲绝仿若被整个世界抛弃一样的伤心人,现在他的温润如洗,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是那感觉却觉得就是变了。

“好吧,我这里有点银子你带着,我帮你买了几件衣服。”白轻侯说着走到一边去帮他包了一个包裹又抱出一套衣服。

因为展墨如曾经拒绝穿白轻侯的衣服,所以他便帮他买了天青色的衣衫,是雨过天青的颜色,蔚蓝黛绿,碧绿揉蓝,上面用丝线简单地绣了几朵梅花,虽然稀拉但是却极为精致,袖口领口门襟都是静心绣制的花纹。

展墨如看着那几朵墨色的梅花愣了一下,却也没有拒绝,接过便谢了,“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也不知道是谁拜托你,我都很感激,很感激,也很想做你的朋友,谢谢你――谢谢!”抬眼朝白轻侯笑笑,谢谢,谢谢你多次相救,谢谢你的陪伴,也祝你早点和你的公子泓――在一起――心里默默地念着,抬手猛得擦了擦眼睛,提高了声音,“我走啦!”说着便转身朝外走。

“墨――”白轻侯看着他孤单的背影,不由得开口轻唤。

那声音落在展墨如的耳朵里却猛得一震,也许自己和那个公子泓有一个字相似,所以――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吧,笑了笑,没有回头,而是加快了步子飞快地跑出去。

刚出了门口,却一下子怔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白轻侯,展墨如用力地眨巴眨巴眼睛,惊道,“轻――?你怎么?”说着又猛得回头看,白轻侯的轻功快到让他不可思议。

“如果需要住客栈就记得回来。”白轻侯说着又指指大门前门楼顶上一处,“这几日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出去,若你来我不在钥匙便在那里,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房间里有银子,可以去买东西。”

展墨如看了看那处,自己跃起来也能够到,点点头,“轻,谢谢,我走啦!”说着又笑了笑,白轻侯只是朝他微微颔首,神色依然清冷。

展墨如朝他挥挥手便加快步子离开白轻侯的院子,走得时候顺便记下了路线。

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天气骤然清朗,太阳高悬照得人懒洋洋的。

道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了两边堆在未落叶的槐树和杨柳根部。

南方的雪洁白而柔软,风清淡而爽,吹在脸上虽然冷寒却并不刺骨,积雪的表面并没有结出厚厚的一层冰粒子,踩上去便也只是细微的咯吱声,并不清脆地欢快。

展墨如却走得飞快,一路上打听了路线便想偷偷去看看洛华衣,然后再去客栈联络那个冯之明问问如何了。

这几日虽然强自按耐了心xing,可是一旦要让自己解放对那股感情的束缚,便如同在心底烧了一把火一样急切,恨不得脚下踏着风火轮立刻便飞到洛华衣的身边。

洛华衣的洛宅门前积雪清扫地干净,门口那两棵两人合抱的大柳树上积雪融化,映着阳光闪耀着烁烁灿金光芒。展墨如看大门紧闭,也不想敲门便顺着墙走到后院的位置,四下看看没人,便瞅准了位置轻轻地跃上去。

顺着后院便悄悄地往洛华衣的房间走,院子里本来就没几个下人,都在前院,所以后院一般只有洛华衣和洛华生两个人。

展墨如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没有人,而且没有看见万玉鸾的人,便松了口气,想推门进去,但是记得自己说过再也不会回来,又止住步子,想:还是躲起来偷偷看看,如果华衣没事便再离开。

知道洛华衣这个时间多半会在书房里看书弹琴,便又回到后窗的地方,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只好回到前面,即听不见声音又不见人出来,只好站在门前发愣。

过了一会却听见里面传来细细的声音,听不真切,只好在窗口外面倚了墙站定,看着对面那株盛开的梅花,自己在这个院子里的时候每天会在那里数花苞,看这花骨朵慢慢地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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