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蜕，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污垢，犹如重生。

“菊生，我不怪你，利用秋蜕阵来牵制我。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你永远都不会献祭心头血来成全阿瑛。”崔瑢知晓菊生不喜他阴冷一面，便竭力压抑着，直至胸口凝重成一团郁气，不慎吐出血花，点点滴滴溅落在衣衫上，透出一丝诡异的妩媚风情。

“崔公子！”菊生被崔瑢及时塞入胸膛，挣脱不开。

“菊生，答应我……”崔瑢轻叹道，近乎哀求。

“崔公子，我答应你。我未必用得上心头血呀。”菊生终于推开崔瑢，伸出温软指尖，轻轻擦拭崔瑢唇瓣上残留的血渍，眼泪不争气地掉落。

小玉匠用不用得上心头血，全在他崔瑢一念之间。

崔瑢从前十分不屑于话本子里那些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桥段。一个无法将江山和美人都握在手中的男人，本就失败得彻底。

可惜，小玉匠不是美人，只是一朵清心寡欲的杭白菊。

其实，崔瑢误解了菊生。菊生虽然良善，但是最心疼他。菊生思忖着，倘若有一天，崔公子确实想要江山，她也可以拼尽全力的。到时候，阿瑛和董晏双宿双栖，算是一箭双雕之计。

“菊生，我这次损失大了。皇伯父、大哥、父皇、三弟斗法得厉害，我只需要暗中推波助澜，将四方的势力消耗殆尽，长安便是你我的。”崔瑢淡然一笑，轻刮了菊生的鼻梁。

他执意将菊生带回广岁楼，拾掇了衣裳再折返长安。

沿途上，他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气质。小山眉被落梅香熏染，丹凤眼经斑竹泪浸透，糅合了月色和雪色，合成人间绝色，教菊生看得痴迷，继而愧疚刚才的相逼。

菊生想着，若是没有她，崔公子早就登基为帝。

一个时辰，快马加鞭，崔瑢拥着菊生，抵达护城河。护城河破了冰，河水湍急，说不定藏着水师，遥遥相望对面的明德门。

这是阿瑛回归鬼魂状态之前下达的指令，守城。

终南山脚下集结的二十五万大军，迟早会杀回长安。

“崔公子，我们进不去了。”菊生扯了扯崔瑢的衣袖，唯恐崔瑢动用权势而强行闯入，那就白费了阿瑛的筹谋。

“那就回到广岁楼，如何？”崔瑢柔声道。

“崔公子，留在这里，你还能够捞到几分勤王的功劳。要是去了广岁楼，三弟就顺理成章做了太子。”菊生闷闷地道。

“我不在乎。”崔瑢浅笑道，眉眼低垂，分辨不出情绪。

“但是我在乎！我真的在乎！”菊生捧着崔瑢的脸颊，水杏眸子再度盈满了泪珠，却不敢掉落，唯恐哭得太狠，反而需要崔公子安慰。

话音刚落，菊生挨了阿瑛一顿爆栗子，疼得不知所措。

阿瑛原本寻到城楼的绝佳角度来了望护城河。然而，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就捕捉到小玉匠和小白脸的身影。等待半晌，发现两人磨磨唧唧的，顿时失去耐性，便飘浮过来，主动找上。

“大明宫有暗道，可以回宁王府。”阿瑛冷声道。

她可不希望，小玉匠亏欠小白脸，那就不知道要偿还到什么境地。

“阿瑛，你真的是我见过又美丽又智慧又飒爽的大将军了！”菊生拉着崔瑢跳下河曲马，对上阿瑛那张绷不住冷色的容颜，双颊晕开娇美粉色，眼波流转淡淡光华。

“小玉匠，老子怎么觉得你在骂人。你明知道，老子最讨厌话本子里那些美丽智慧冷静大方的女主，好像没有缺点似的。”阿瑛恼道，终究还是艳艳一笑，身上的石榴花香随之而变得浓郁。

于是，阿瑛领路，绕道芙蓉园一带的城墙，掰开深埋在曲江底下的闸口，示意崔瑢和菊生潜入其中。

崔瑢一边沉思一边潜游，还得分出心思照看菊生。

芙蓉园的守备松懈，对于那二十五万大军来说是个机会。如果那二十五万大军也游过曲江，必定招致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顺着曲江，出了芙蓉园，崔瑢就有了思路。

芙蓉园是太子崔瑾故意露出来的破绽，为的便是吸引二十五万大军。那么，芙蓉园里所有文弱食客是崔瑾不得不牺牲的靶子。

“小白脸，不如展示一下踏雪无痕。”阿瑛调笑道。

崔瑢自然是听不见的。然而，话音刚落，崔瑢将菊生揽入怀里，足尖轻点，抓住巡逻军的盲点，宛若一片平平常常的雪花，飘落在天地之间，最后钻入宁王府的洗秋榭。

从芙蓉园到洗秋榭，路程遥远，崔瑢消耗大半内力，不禁气喘吁吁，额头几处凌乱发丝吸足了汗水而紧贴在额头上。

“菊生，若是同小白脸单打独斗，老子可没有把握获胜。”阿瑛就是见不惯小玉匠心疼小白脸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果然，菊生懒得理睬崔瑢，搀扶着崔瑢，直奔卧房。

哎呀，她是不是应该投喂崔公子吃点东西，再与阿瑛谈一谈秋蜕阵。或许，她也要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贡献血液。

蓦然，菊生再次挨了阿瑛一顿暴揍。

“小玉匠，我和晏郎分别时，他告诉了我秋蜕阵。所以，我一直等着你出现。我不在乎长安，这是大齐的长安，又不是大楚的长安。但是，你希望我拯救长安，我就不能拒绝。放心，勤王的功劳，小白脸可以与晏郎平分。晏郎对大齐江山没有兴趣，他不过是被老子逼着站出来制衡小白脸的，因为你不适合当大齐皇后。大齐皇室又不是只有齐高宗、吴王、太子、宁王、秦王，以晏郎之才，辅佐出一代明君也不难，就是比较消耗光阴。”阿瑛飘浮在水晶帘外，盯着菊生将故作柔弱的崔瑢搀扶到床上的画面，无奈笑道。

菊生假装没有听进去，咬破食指，画了秋蜕阵。

刹那间，一百零八只玉蝉，破开了百宝箱，扑腾着翅膀，将阿瑛包围起来，连成螺旋形状。

“阿瑛，对不起，听说很疼。”菊生弱弱地道。

语罢，阿瑛感觉体内的玉蝉躁动不安，像是要穿透阿瑛的魂魄，与一百零八只玉蝉汇合。

阿瑛饱受剧痛，在地上打滚，咬紧的牙关溢出吃疼声，她仿佛察觉出蛇虫鼠蚁正在吞噬着刚刚启动的心脏，恍惚间又添加了当年玉门关血战的万箭穿心的记忆，足足持续了一炷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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