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胡不归被两声干咳扰乱思绪，看了眼手中酒盅，默默念道：“红叶谷，红叶谷......”

“老头既然这般多见识，能不能说说当今天下哪派为强啊？”一汉子粗声问着先前口若悬河的说书老者。

那说书老者笑道：“各位俱是混迹江湖多年，老朽岂敢胡言，不知这位兄弟怎么列法？”

“外家论少林，内家看武当，天下谁人能不知？”那粗声汉子大声道。

老者摇头晃脑道：“非也，前番老朽游历北方，也曾求访少林武当二派，哪知这二派，嗐，早已名不副实，门内诸人离散，一幅破败景象呵。”

“胡说，你这老东西莫不是喝多了？前年老子拜入少林俗家学艺，正碰上两派论道讲佛，冲玄道长和慧觉师傅都还硬朗，风采至今难忘，怎地这么快便破败了？”众人中忽然一人诘问道。

另一人话声略带北方口音，道：“怪道这一路南下，只见两派紧闭山门，不问外事，好多弟子也辞门回乡，一路风闻数月前便已如此，老先生竟知道原因？”

老者抚须不语。店小二听得入迷，急欲知晓下文，连忙为他满了碗酒，小声催促。那老者一饮而尽，脸色通红，摇晃道：“各位可知江湖有一僧一道，僧者名净法，道者名道骃，此二人武功卓绝，单是一人便傲视天下，咱们这伙人联手怕是也不放在人家眼里，如今二人合力共行，更鲜有惧者，纵横二字，堪堪可以形容。”

众人中知晓的回道：“是那‘无定僧’净法和‘不求道’道骃？此二人早已声名狼藉，正派侠士皆恨不得亲手杀之，如今竟狼狈为奸了？”

“那武当少林的惨象便与这二人相关。数月前二人携手上山，两派高手迭出，竟不能挡，若非两派掌门住持以命相搏，只怕便不是没落这么简单了。这闻名天下的两大派盛名太久，此时败落，真是时也命也，却也合于自然，盛极则衰，否极泰来，将来之事，谁知道呢？”说罢，老者连连摇头。

略带方言的那人叹气道：“名满江湖的大派，落得如此景象，真是令人唏嘘。”众人闻言无不叹息。

粗声汉子却不关心这些，只问道：“那老头，啰里啰唆这许多，既然你说少林武当都不行了，那这武林里莫不是全成了缩头乌龟王八蛋，哈哈，甚么鸟门派，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老者猛地打了个酒嗝，引得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轻轻颤动：“老兄此言差矣，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附，盛衰有常，怎么衰了便是乌龟了？何况依老头子看来，少林武当藏经虽确是天下魁首，然百年来未曾有人能精研其学，化为己用，犹如虽有宝库，不得其门呀。”

粗声汉子嘿然道：“老头这话在理，这帮子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倘若老子，嘿嘿，或者在座某一位能有那样的家底子，也未必比他们武功低了。”在座众人有的附和两声，有的却忍不住嗤笑出来，那汉子倒也不以为意，不知是真是假地扼腕叹息。

“西有昆仑一派，派分顾柳二氏，传说与武当份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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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当今掌门顾含章，当真是少年英雄。顾含章七年前上武当问道，连战武当数子而不败，现已仙逝的冲玄掌门赞其为‘百年之内，天下无二’，那时他还不过十六七岁，如今只怕已臻化境，便是那净法道骃合力，结果也未可知。只是昆仑一向隐遁，不为世人所知罢了。江湖江湖，江自滚滚不息，引得世人皆知，湖也难知深浅，不乏龙藏虎卧，那些藏在传闻中的红叶谷、绝云峰云云，煞是神秘，未曾有人见过，便不得而知了。”那老者娓娓道来，令众人无不信然，自己倒趴在桌上不再言语。

粗声汉子道：“老东西诓酒喝，说了这一通，全然没个亲见，都是那甚么...嗯，道听途说罢了。”说着仿着老者语气，哈哈笑了起来。

胡不归本随意听听，忽听这老者说出红叶谷名，顿时浑身一颤，手中酒盅登时碎裂，不过人声嘈杂，无人听闻。他听那老者之言更明白红叶谷的神秘，不由得心中一凉。此时门外传来几声沉重的脚步，接着一个浑厚粗壮的声音道：“店家，给俺来十斤酒，十斤肉。”

“大和尚头一次来金陵，不去那十六楼尝尝鲜么？麻烦店家，一碗素面。”一道声音随之而起。胡不归一眼瞥去，就见两人走进酒肆，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俱是四十岁左右年纪。那和尚身材高大壮硕，比之魏无咎还略高，腰间降魔杵煞是瘆人。那道士身材短小瘦削，宛若瘦猴，灰白短须，背负宝剑，走路姿势略显怪异。

店小二自然不敢冒犯，连忙哈腰：“瞧您说的，咱们这自然比不得那十六的富丽堂皇，却也是金陵乡土，保证二位满意。”

那和尚道：“那劳什子的十六楼，不过是有皇帝老子亲命，有什么了不得的，老子若是愿意，就叫这里作‘十七楼’。”店小二擦净一方桌椅，闻言笑道：“大师傅这话在城外还好，进城了可不敢乱说，我去给二位催催酒食。”

除了小二仍是嘻嘻哈哈，余下众人一片沉寂，心中皆是莫不在想这二人定是老者所言的净法和道骃。

那二人寻了一处坐下，先前的粗声汉子先忍不住，喝道：“兀那两个，江湖行走，报个号来。”那和尚并不理会，道士却笑呵呵道：“贫道法号道骃，有礼了。”当下酒肆便有几声异呼。

粗声汉子有意试探，令场内豪杰看看自己的胆气，便讥笑道：“听人家名气大，便招摇骗人，老子试试你是真是假。”说罢一拳轰向道骃。道骃仍是笑呵呵的模样，右手一翻，抓住汉子手腕，一拉一推，便将汉子推飞出去，道：“贫道何足道哉，哪里值得别人冒名。”

一时间酒肆静若无人，原本有意为武林除恶，长己名气的人都去了心思，众人纷纷自顾吃喝，粗声汉子挣扎起身，自知栽了脸面，匆匆离开。那老者仿佛喝醉一般，趴在桌上，不时打个酒嗝。酒肆内平静如初。

此时临近黄昏，酒肆外行人反而多了起来，胡不归透窗看去，只见多是脚步轻快、身负各类兵器之人。其间一老一少相携走进酒肆，那年少的和胡不归差不多年纪，满面憔悴，身材奇瘦，形似竹竿，一身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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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脏乱不堪，他手拿绢帕捂住口鼻，找了个僻静处坐下，待那年老的向店小二吩咐完毕，问道：“还要多久，进了应天府地界，那.....那人不会追来了吧？”

那年老的身材矮小而胖，好似圆球一般，回道：“回公子，距狮林庄还有半日路程，想来那怪人一时追不来，你且歇息片刻再赶路。”

此二人一说话，好像打开了酒肆内的话匣子一般，诸多江湖人士又私语起来。胡不归内力不弱，听得分明，大多数人说的均是狮林庄沈家的事。

“据说这位沈同袍沈家主五十寿宴岁，请诸多好友相聚，即便不相识者也可参会，其时武斗大会，胜者可入沈家藏书楼随意翻阅。”

“这沈家什么来头，从没听说过，他那藏书楼有甚宝贝，我们干嘛凑这热闹？”

“沈同袍少时游历江湖，在少林、武当、峨嵋、青城、齐云山等派均学过艺，传言还曾跟随已故的萧慕枫老前辈修习医道，自身又精通‘霸王狮心功’，其武学广博尽在藏书楼中，天下哪还有这么好的热闹？”

“去了又有何用，凭你那功夫便想在武斗大会取胜么？”

“前去看看这盛况又何妨？少林武当皆已没落，这江湖还不知多久才有这样一次聚会。”

胡不归听清原委，心道：“这许多江湖人士想必都是冲那沈家聚会而去，只是沈家在应天府东郊，江湖人士骤然增多，还是尽快回报，增加卫戍为好，以免出了甚么岔子。”

“莫叔叔，怎地去沈家？你对那藏书楼也感兴趣么？”一道清丽女声在门外响起，接着又是一男一女进入酒肆。那男的年纪不过五十，身着宽袍大袖，身形却极枯瘦，面容清癯，两鬓斑白，留着一撮山羊胡子，整个人形同枯树，唯有双目精光闪烁。那女子看去比胡不归的年纪还小些，容貌俏丽，眉宇间一抹英气蕴藏，令人不敢贸然接近，额头上覆着一条紫色的细条抹额，在那抹额正中有一块无棱角的圆润白玉，背上负着一把与其纤腰一般宽的阔刀。胡不归久在衙门中混迹，自是一眼看出那刀是以洪武年间的铡刀改来。

“沈同袍发了宴帖，我与他有些交情，不好推辞，前日哭竹发来书信，说他到了沈家，正好商讨些事。”那枯瘦男子回道。女子听后笑道：“他来了，上回请教他家那深奥轻功，被他跑了，这次可不能放过他。”

道骃打量着那枯瘦男子，右手忽然隐在怀中一弹，一枚铜钱倏地向其射去。那枯瘦男子正和女子交谈，两指在胁旁点出，恰好捏住铜钱，再以这姿势顺势甩出。道骃将铜钱揽回，收入怀中。两人出手极快，手法柔和，以致等闲江湖客难以察觉。

女子哼道：“请教这位道长，有些人修道不修心，供神又弄鬼，平日里总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这样的人是甚么东西？”

道骃也不恼，微一欠身，面色和煦道：“贫道道号道骃，先前观这位居士行止不俗，内蕴绝佳，忍不住手痒，故而出手试探，姑娘见责，贫道赔礼就是，不过经此一招，贫道愈发好奇，敢请居士受累指教一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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