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里那首《满江红》，皇帝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御前的王子腾。
“荣宁写这首词，他想干什么？骂朕是昏君么！”
这话说得又急又快，落在王子腾眼里就四个字。
色厉内荏！
若非气急了，皇帝也不至于这般失态。
王子腾心知此刻说什么都是错，索性闭口不言，同时悄悄给戴权使了个眼色。
戴权也知道皇帝是被荣宁这首词给气着了，眼下最需要的其实是一个台阶，急忙开口道：“陛下，也许我们都误会荣将军了，他在前方刚打了胜仗，朝廷便召他班师回朝，心中有怨气也是正常。”
皇帝鼻孔里冷哼一声。
却也没再揪着那首词不放，转头问起王子腾都跟荣宁谈成了哪些条件。
到底要如何，荣宁才肯退兵。
王子腾抬起头，正要回话，皇帝却突然开口命他起身，还让戴权赐座。
戴权指挥两个小太监，给王子腾搬来一把太师椅。
等皇帝走回御座坐下，王子腾这才开口。
一上来并没说跟荣宁谈判的结果，却先把荣宁真正的身份讲了出来。
同时还得小心翼翼留意着皇帝会不会突然发飙。
得知荣宁就是失踪了快有一年的贾琏，皇帝的反应正如王子腾之前预料中一般的震惊。
等回过神来，却是怒极反笑，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
“荣国后人，真没给祖宗丢脸！”
说话的同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王子腾。
贾琏化名荣宁投了边军，朝廷一直没有发现还说得过去。
可是贾琏手下那三万无敌骑军难道也是凭空变出来的？
此事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武勋集团要是没有参与，打死皇帝都不信！
搞不好所有这一切，都是武勋集团早就串通好的。
王子腾此刻真是百口莫辩。
别人或许还能洗脱嫌疑，唯独王子腾不行。
他的亲侄女一年前才嫁给贾琏为妻，要说他跟此事无关，连他自己都不敢信。
可王子腾真的一无所知。
就算是此刻，他也不知道贾琏那三万无敌骑兵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贾琏自然也不会跟他讲。
况且皇帝认准了的事，王子腾就算把心剖出来解释也没用。
到了这一步，皇帝也懒得废话，当面就问王子腾，贾琏到底想要什么。
要名？
要利？
要权？
要势？
还是要他屁股下面这把龙椅？
望着竭斯底里的皇帝，王子腾突然有些可怜对方。
继位时从太上皇手里接过一个烂摊子。
兢兢业业，好不容易维护住江山社稷的周全。
可大乾朝内外都不叫人省心。
外有北鞑不断扰边，内有太上皇退而不隐。
虽说不再干预朝政，可暗地里却一直将军权牢牢抓在手中。
便是王子腾能当上京营节度使，也是出自太上皇的授意。
北鞑大举南侵，最先动念头想跑的就是太上皇。
荣宁班师回朝，武力逼宫，直接跑路的也是太上皇。
摊上这么一位父皇，皇帝确实活得够累。
感慨之余，王子腾唯有小心翼翼，斟词酌句地回答道：
“启禀陛下，贾琏那边我也曾劝过，奈何他半分都听不进去，不过陛下提出那些条件他倒是全答应了，也未提什么过分要求，就是有些私事还需陛下替他做主。”
私事？
皇帝充血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他都已经许诺给贾琏异姓封王，而且还是爵位最高的亲王。
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子子孙孙与国同在，永享富贵。
同时任命贾琏为宣大总督，节制宣府、大同两镇，用来安置麾下三万大雪龙骑。
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贾琏居然还敢提要求。
不过到了眼下这般田地，似乎也没什么事是贾琏不敢做不敢求的。
认清现实后，皇帝冷笑道：
“说吧，他还想要朕做什么？”
王子腾毕恭毕敬把贾琏的要求说了一遍。
听到后头，莫说是御座上的皇帝，便是侍立一旁的戴权都惊得张大嘴巴。
贾琏所求，还真就只是私事。
王子腾总共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与贾琏的父亲贾赦有关。
贾琏当日离家出走，皆因其父贾赦往日对他动辄喝骂，根本不把贾琏当作人子，以至贾琏至今仍恨透了贾赦。
奈何当今天下讲的是三纲五常。
君为臣纲！
父为子纲！
夫为妻纲！
贾琏不好公然以子克父，只有让皇帝来当这个恶人。
夺了贾赦一等镇国将军的爵位，圈禁终生！
这要求在皇帝看来真的不过分。
可过分的是贾琏不敢以子克父，却敢以下犯上。
口口声声君臣父子，却不知君才是最大的那个！
这叫皇帝如何不恨？
然后第二件事跟荣国府倒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却跟隔壁的宁国府有关。
宁荣二府同出一族，虽然当年荣国公贾源爵位要比宁国公贾演高出一等，但贾演是兄长，是以贾氏一族族长一直都是由宁国后人担任。
贾琏看上了族长的位子，需要皇帝随便找个理由下旨夺了贾氏现任族长贾珍的爵位，再将族长之位指给他。
理由是祖宗礼法再大，也大不过皇帝旨意。
这在皇帝眼中便是典型的用得着你时，你便是最大！
用不着你时，你连屁都不是！
骂贾琏是乱臣贼子，一点都没冤枉了他。
至于第三件事，只跟贾琏自身有关。
本身贾琏就是荣国府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如今他却要自立门户，独立于宁荣两支之外，再立一支。
日后贾家便是三支并立。
再加上皇帝许诺的异姓封王，整个贾家一门双公之后，再添一位世袭罔替的亲王。
如此煊赫的家世，莫说是在本朝，便是往上推历朝历代都无出其右。
贾琏这么做，当然为了彻底掌控整个贾家。
只有把蛀虫败类都除掉，留下一个清清白白底子，这样才好大力扶持族人，振兴家族，从而提高抽卡奖励。
可是皇帝不知道这些，只当贾琏贪得无厌。
位极人臣，拥兵自重，威压朝野还不够。
便是自己家族里那点权柄都不肯放过，要一并掌握在手中。
皇帝觉得反正自己已经退让得够多了，也不在乎再多退几步。
一挥手，全部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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