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英洗剑录

《寒英洗剑录》

第四章 魔剑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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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诺忆起幼时往事,心中百味杂陈,徐徐说道:“有一次偷看父亲传授小妹苏家的‘凌烟剑法’,不慎被父亲知觉,父亲说我偷师窃艺,将我打个半死,在娘亲苦苦哀求之下,才放了我。”

“他不教我,我就偏要偷学。”默然一会儿,苏诺目视远空,“我养好了伤,又去偷看,这次被小妹发现,小妹没有拆穿我,父亲走后,她拉着我说要教我,我负气将她推倒在地,心想谁要你教。小妹哭了一场,几日后到偏院来找我,递给我一本册子,便转身跑了。我莫名其妙,打开册子一瞧,竟是剑谱,我当时乐开了花,照着剑谱苦练,每有不解之处,小妹就会出现在一旁指点,数年来寒暑不断,才有今日成就。”

说道这里,苏诺话音一转,不胜感伤,又道:“可又有什么用呢,在你们仙门弟子眼中,这些不过花拳绣腿罢了。”

他自小不得苏北乘关爱,心中怨念已深,但从不对外人提起。连日来与谢翎羽交心相处,这姑娘率性洒脱,令他心生倾慕,心防一松,便将满腹心事吐露出来。

谢翎羽听苏北乘负心薄幸,为苏诺娘亲不平,有时忍不住出言损两句,她性情直快,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苏诺与苏北乘父子之情极其淡泊,闻言一笑置之。

谢翎羽笑道:“你讲的故事,就属这个我最爱听。”这话太直白不过,言外之意是说,最爱听的,就是你的经历事迹。

苏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女孩子倾吐心事,听谢翎羽这般说,脸色不觉微红,心里却十分喜悦。抬起头来,见谢翎羽妙目澄波,定定的瞧着自己,眼神柔情似水,苏诺心口怦然一动,浑身血脉滚热,忙别过眼去,不敢在看。

气氛突转安静,谢翎羽咯咯一笑,纵身跃上古树,翩立枝头。漫天月色细密如雪,铺得海岛一片银白。

苏诺不觉抬头,谢翎羽沐在月下,恍若浴雪幽兰,优雅不可言状。女子玉手轻伸,揽风挽袂,月光从她指间洒落,坠向林间。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苏诺看得入迷,喃喃念起太白描绘杨妃的诗句。

过了一会儿,苏诺忽然低下头,心中生出几分迷茫,谢翎羽出身仙门,犹如天上的星星,光芒闪耀,遥不可及。相比之下,自己仿佛井底之蛙,本领低微,两人之间,隔着一片浩瀚天宇,难以逾越。

他低眉沉思,忽然双拳紧握,眉间露出一丝坚毅之色,低声道:“仙门……”

二人围着火堆歇宿一宿,次日,晓风微寒,忽听谢翎羽一声大叫:“苏诺,快看快看!”言语十分激动。苏诺立刻惊醒,打了个寒噤,火堆灭尽,天色还一片昏暗,澎湃的涛声远远送来。

一抹白影远远站在崖边,向苏诺招了招手。苏诺揉眼走去,与谢翎羽并肩而立,女子手指前方,欣喜若狂,道:“你瞧。”

苏诺举目东望,黑压压的海平线露出一线银白,晨光微明,照亮一带碧涛,金光闪闪,光亮由远而近,暗夜消退,乾坤渐渐明朗。

一行海鸟掠过天际,万顷碧涛,滚荡起伏,迎接光明降落。霎时间,一轮红日涌出海面,金光万斛,晒在瑶海之上,金鳞飞动,煞是壮观。

漫天红霞舒卷,犹似萌动的春心。

谢翎羽忽道:“沧海日出,比起天山,别有一番美韵。”回首来,云霏遣散,溪流淙淙,无双剑岛露出山水真容。

二人沉浸景色,怡情忘我,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这时间,天际划来数道流星,光色青黄不一,谢翎羽一望而知是仙门弟子御剑飞行,不由眉头皱起。

光亮眨眼来到剑岛上空,只听高空中一人急喝:“岛上什么人,擅闯我蓬莱祖师陵寝禁地?”

说话之间,黄橙青三道剑光迅疾落下,来人年纪轻轻,均作道家装束,一人在前,两人排开在后,分别站住天、地、人三个方位,成道门三才之形。

另一道蓝光徐徐落在苏、谢二人身后,剑光收敛,站着个老道,一张温和脸,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苏、谢二人。

苏诺见这阵仗,怕轻易不能善罢,身子向谢翎羽挪近一步。谢翎羽意态悠闲,若无其事,目光一转,落在老道身上,道:“小女子是仙霞派弟子,追踪天圣宗余孽到此,不知此处乃蓬莱禁地,多有冒犯,赎罪,赎罪。”

那老道眯眼一笑,尚未开口,手持黄色剑光的道家弟子大声道:“胡说八道,我们追踪一个白头发的仙霞弟子,难道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你们擅闯剑岛禁地,有何图谋?”

“我们……”苏诺正要说清缘由,被谢翎羽扯了一下衣袖,到嘴边的话就此打住,回眸凝视女子。

谢翎羽嫣然一笑,道:“白头发的是我师兄凌子卿,也不知我那师兄什么地方开罪了诸位?不过如今看来,你们跟丢了人,似乎要把气撒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

“你……”那道家弟子无言以对,心中无端来气,双目中怒火难忍。

老道人拂须哈哈一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老夫且问你,那天圣宗余孽何在?”

谢翎羽眉眼凝愁,十分失落,道:“唉,都怨我学艺不精,给他跑了。”

三个年轻弟子听来,脸上均有不屑之色,持黄色剑光弟子愤道:“这样拙劣的谎言,也好意思说出口。”

谢翎羽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老道人笑道:“跑得好,跑得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老道士这话在理。”谢翎羽脸上挂起笑容。

“秋师祖,别听她胡说,仙霞派的人屡犯蓬莱,欺人太甚,真当我蓬莱没人了么?”那持黄色剑光的弟子最是急躁,安耐不住要出一口气。

他这话不无道理,当年魔剑云扬闯入无双剑岛,取走蓬莱祖师爷夏简的陪葬神兵“泣血”,以一已之力,力挫仙门六派高手,神域羲皇城之战,更是震动三界,人神魔共惧之。提起祖师爷陪葬神兵被盗,蓬莱弟子无不心怀芥蒂。

“青灵,不可无礼。”老道士出声阻止。青灵充耳不闻,挥起一片剑光,刺向谢翎羽。

苏诺面孔一惊,正要空手相迎,谢翎羽拉他到身后,祭出蝉月古剑,犹如一道冷电,将对方剑光击溃,剑芒铺开,密如寒星飞坠。

对方人多势众,谢翎羽一出手就是“星衍剑法”中的一招“斗宿剑”。青灵被对方剑芒裹住,脱身不得。另一名蓬莱弟子出剑加入,玄青剑光撑开一片天地,与青灵并肩作战。

“青松,混沌生太极。”青灵大声喝道。

青松一点头,二人剑法大开大合,两道剑光结成一个个圆圈,大小不一,剑气阴阳相生,攻守兼备,端的凌厉绝伦。

谢翎羽面色渐渐凝重,改使“星衍剑法”中的一路“北宿剑”,古剑舞开,剑芒闪烁,宛若星河耿耿,流转不休。方才一招“斗宿剑”被对方接住,跟着将“北宿剑”中的牛、女、虚、危、室、壁六剑一一展开。牛剑势如牛角;女剑形似象箕;虚剑呈肃杀之象,万物枯落,实可悲泣;危剑寂灭萧条;室剑与壁剑主防。

苏诺见谢翎羽身如飞凤,缥缈不定,剑气冲射,星汉璀璨。青灵青松两柄仙剑始终结圆,剑芒光圈一个接着一个,在谢翎羽密如繁星般的攻击之下,仿佛沧海月影,被碧波荡得破了又圆,圆了又破。

“北宿剑”变化繁复,威力惊人。青灵青松被压制得汗流浃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剑圈结稳。太极剑圈一但结成型,阴灭阳生,阳灭阴生,双剑配合得严丝合缝,任谢翎羽剑势汹涌,剑圈再也不会被攻破。

谢翎羽越斗越觉心惊,手中剑招滔滔不绝,“北宿剑”使毕,剑招一转,变为“西宿剑”,这路剑法有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招变化,招招威力夺人,却仍拿不住对方,心下更是着急。

当年天山五秀之首谢冰,在冰灵谷获得一张星弈棋谱,参详多年,别出心裁悟出一套星衍剑法。苗疆神农架之战,谢冰大显身手,一战成名。

二十八宿者,乃东宿、西宿、南宿、北宿四路剑法,每路七招变化。近些年,谢冰剑术修为愈加精进,又琢磨出“天野九星剑”的奥妙,九星剑者,乃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颢天、朱天、炎天、阳天九剑。谢翎羽功力浅薄,虽得谢冰嫡传,但年纪尚幼,星衍剑法只窥得冰山一角,“二十八宿剑”尚未学全,更遑论“天野九星”这等讳莫如深的剑技。

苏诺数次欲助谢翎羽一臂之力,均被凌厉的剑气逼退,无奈之际,只见青灵青松双剑联手,使得越发得心应手,剑芒光圈不断涌出,大圈套小圈,将谢翎羽的剑技化解得干干净净,更是忧心如焚。

谢翎羽暗自纳闷,对方剑圈无穷无尽,仿佛生出莫大吸力,自己如星剑芒攻入,好似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剑圈越划越大,与谢翎羽满天繁星般的剑光争锋,渐渐扳回局势。谢翎羽苦无良策,大感焦躁,心想若输给蓬莱剑派,那爹爹的脸面就丢大了。

那姓秋的老道笑眯眯盯着双方剑斗,不住点头,也不知是在称赞谢翎羽剑法莫测,还是在得意本门双剑高明?苏诺硬着头皮走过去,行了一礼,指着青灵青松,说道:“蓬莱的剑术果真高深莫测,令人佩服。”

老者未言,一旁的年轻弟子得意道:“你一个凡人,倒有些眼光,这是本门的两仪幻尘剑,青灵师兄守在阴位,剑招主防,青松师兄守在阳位,剑招主攻,必要时,二位师兄阴阳互易,攻防移位,颠倒乾坤。”

“青雨。”老者一眼暼来,那年轻弟子情知多言,立即闭口不语。

“混沌生太极,太极生两仪,原来如此,我看过易学,阳有太阳、少阴之分,阴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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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少阳之别,阴阳顺逆,互为一体。正所谓风雷相薄,水火相济,便是这个理。”苏诺不懂蓬莱剑术,但两仪幻尘剑的脱胎于易理,他对《易经》颇有涉猎,生恐谢翎羽听不见,故意大声说话。

谢翎羽何等聪慧,虽在激斗,耳力极灵,苏诺与青雨一番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心下霍然雪亮,要破对方剑阵,就要打破对方阴阳和谐,使之攻守失衡。她原想以“二十八宿剑”一举取胜,那知对方双剑配合,威力如斯,深感蓬莱道家剑术,名不虚传。

眼下已洞悉对方剑法中的玄机,计上心来,谢翎羽驭剑飘忽来去,且战且退。青灵青松见她剑光弱了下去,急功近利,以为对方黔驴技穷,不由窃喜,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将之擒上蓬莱,交给掌门紫清真人发落。

三人飞来飞去,谢翎羽渐渐退到地上,落脚成霜。青灵青松剑如疾风,流光飞舞,太极剑圈结成剑阵,女子身影缥缈,被对方剑光裹在其中。

苏诺满心着急,寻来一截树枝当做长剑,剑花一挽,急步冲出。树枝一触剑圈,就被绞成碎屑,剑风拂体,锋如利刃,手臂瞬息裂开条条血丝。

“苏诺,你别过来,躲远一些。”谢翎羽一边抵挡双剑夹击,一边说。苏诺无奈,灰心丧气,说道:“两个打一个,真不要脸。”

青松大声道:“你懂什么,两仪幻尘剑,原就是两人同使。”

苏诺道:“非也非也,仙霞剑法一人就能使,而蓬莱剑法需要两个人才能使,单打独斗你们远非谢姑娘对手,乖乖弃剑认输吧。”

“休得胡言。”青灵气不过,怒喝一声,“小子,若非见你一介凡人,不然叫你领教领教蓬莱神技的厉害。”

苏诺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道:“神技嘛,我自然不会,不过单论剑术,我未必怕了你们。”

他一心搅局,无事生非,盼能助谢翎羽一臂之力,是以将“你们”二字,故意说得甚是洪亮,生恐青灵青松听不见。灵、松二人全神激斗,丝毫不受其扰。

苏诺提起半截树枝,平指青雨,道:“场上二位斗了这么久,兀自敌不过谢姑娘,我看蓬莱剑术不过如此,本少爷今日雅兴,就指点你两招。”说完身影忽闪,以枝作剑,向青雨面门刺到。

“大言不惭。”青雨见他出手平平无奇,丝毫不放在眼里,也不拔剑,只身子一侧,便躲了开去。数招下来,见苏诺连自己衣角也碰不到一片,笑道:“就这点伎俩?”

苏诺抬眼盯着青雨,眸中射出狠厉之色,剑花绽开,枝影重重,仿佛有数十个苏诺执枝分从四面八方刺来。青雨大感意外,这剑法若是辅以仙门功法,定然大放光彩,只可惜苏诺一介凡人,能练到这个地步,已算出类拔萃了。

铮!青雨长剑出鞘,滚起一团银光,枝影与之一碰,树枝被削成数截,银光电闪,青雨长剑平指,剑锋抵在苏诺咽喉前。

这边厢,谢翎羽执剑化作一束白烟,脱出“两仪幻尘剑”的笼罩,掠至苏诺身旁,剑气森寒,将青雨逼退。苏诺满心愤恨,本想助谢翎羽一臂之力,不想对方毕竟是仙门弟子,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反累谢翎羽分心救援。

青灵青松联剑而来,与青雨分站三角,正是道家的“三才剑阵”,将谢、苏二人围在中央。青雨目光投向姓秋的老道,盼他示下。秋姓老道见谢翎羽一身剑术高深,身份大非寻常,当即摇了摇头,大声道:“住手,仙霞蓬莱二派数千年交好,大家切磋技艺,点到为止即可,不可有伤二派情义。”

沧海蓬莱剑派在仙门中乃名门大派,“两仪幻尘剑”虽是两人同使,但如此以二对一,颇有胜之不武的嫌疑。若再以“三才剑阵”对付一个小姑娘,即便赢了,它日传到仙门豪杰耳中,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再者,仙霞蓬莱的确素有渊源。秋姓老道心想,若能好言将谢翎羽劝上蓬莱岛,当面向掌门紫清真人禀明私闯禁地的实情,那是再好不过。

但谢翎羽岂肯认输,双目眸寒星电闪,“蝉月古剑”低低轻吟,脚下冰霜凝结,迅疾漫向四周。

寒风凛冽如针,刺骨难忍。苏诺冷得环抱双臂,身子蜷曲哆嗦起来。“冰河凝雪功”是谢翎羽最后的底牌,原想突发此功,出其不意,一举破掉对方剑阵,那知苏诺横生枝节,不得已提前露了出来。

不消片刻,青石草地,古木林梢,均被寒冰覆盖,顿时陷入一片冰天雪地。

青灵青松瞧得双眼发直,潜运灵力,与寒意相抗,青雨原不想动手,此刻深陷局中,迫不得已运转灵力,与青灵青松结成“三才剑阵”。

秋姓老道眉头一皱,道袍鼓胀,飒飒抖动,一股纯阳之气呼啸而出,气势所致,霎时冰飞雪溅,乱草横飞。青灵青松青雨急忙撤剑跳开,谢翎羽牙关紧咬,老道灵力之强,势如瑶海。谢翎羽挥舞仙剑,寒冰剑气尽被纯阳之气击溃,冷不防皓腕一麻,古剑脱手飞出,一招之间,输赢立判,可见二人功力悬殊,相去实在太远。

谢翎羽气上心来,星泪滑落,那委屈的神情,好似受人欺负的小孩子,既孤独又无助。冰雪化去,苏诺身子一暖,走到谢翎羽身边,怒目瞪一眼蓬莱四人,道:“好个蓬莱剑派,老的不尊,小的不才,合起来欺辱谢姑娘一个,来呀,现在你们的对手是我。”

话才说完,忽听谢翎羽说道:“我认输!”苏诺回头凝视谢翎羽,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泪珠莹然,她认输服软,全都是因为自己不自量力,不禁双拳紧握,指缝间隐隐浸出血丝。

正在这时,一缕剑意化入海风,卷上岛来。风吹无形,剑意无穷,诸人顿觉压迫,风卷残云,好似暴雨欲来的前奏。青灵青松青雨手中长剑像是受了惊吓,华光闪烁,鸣颤不已。

“堂堂仙霞弟子,焉能向牛鼻子服输。”云扬恼怒的声音飘来。众人一惊,对方俯身帖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只眨眼功夫,一团黑影赫然现在眼前。

铮铮铮!青灵青松青雨手中长剑挣脱手掌,化作三道急光,插在云扬身前摇摆不定,仿佛朝他膜拜一般。

除了秋姓老道,余人无不被眼前一幕震慑,惊心动魄,此等怪异之事,当真见所未见。云扬目光如炬,扫视蓬莱四人一眼,青灵青松青雨与他目光一接,不知怎地,心里生出一丝惶恐,忐忑不安,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那秋姓老道神色如常,缓缓道:“山河血泣,魔剑云扬,十余年销声匿迹,想不到在这里相见,依旧那么霸道。”

“他就是……传说中的魔剑云扬?”青灵走到老道身边,颇不容置信。青松青雨亦走了过来。

谢翎羽扑向云扬,流露出小女儿态,拉着云扬手臂哭个不停,抽抽噎噎道:“六叔,羽儿给人欺负,你现在才来。”越说越是伤心,越哭越大声,颇有一把鼻涕一把泪,没完没了的意思。

云扬看着谢翎羽,眼中蕴起几许爱怜,道:“你这丫头,区区剑阵,何足道哉!”谢翎羽不依不饶,依旧哭个不停,更咽道:“羽儿修行不够,怎敌得过,六叔,你要给羽儿做主,教训教训这帮牛鼻子。”

青灵青松青雨对望一眼,不知所措,姓秋的老道笑而不语。

“好啦,好啦。”云扬无奈摇摇头,安慰谢翎羽两声,转头暼向秋姓老道,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牛鼻子,久违了。”

“还真是久违了。”秋姓老道笑道,“不知云老弟闯入我蓬莱祖师爷陵寝禁地,有何贵干?”他以老弟相称,二人显然是旧识。

云扬没好气道:“一来就兴师问罪,好生无趣,可有带酒?”老道微笑摇头,道:“老弟要喝,不如移驾蓬莱,一醉方休。”云扬挥了挥手,道:“不急不急,你怂恿三个小辈欺负羽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喝酒是另一回事儿,咱们再说。”

“师祖……”青灵听云扬要出手,忙求助老道士。老道士却不以为意,道:“怕什么?仙门闻风丧胆的魔剑怎会不顾身份,欺负小辈。”

云扬傲然道:“牛鼻子,我若当真指点几招,莫说三才剑阵,破你七星、九宫剑阵,亦轻而易举。”

老道士道:“随时恭候。”

“那好,一日一夜足够了,几个后辈明日重新比过,请便。”云扬目光盯向苏诺身上,厉声道,“傻小子,还不快过来。”

苏诺闻言,心口一震,不知云扬有何吩咐?呆呆地走上前,如坐针毡。云扬见他愣头愣脑,心里生出几分烦躁,也不知这个侄女看上他那一点?喝道:“蠢材,学本事还要我来求着你学么?”

谢翎羽忙使眼色,急道:“傻小子,还不快磕头拜师。”

苏诺得谢翎羽一语点醒,这才还过神,心下暗喜,扑通跪在云扬跟前磕起头来。寻仙问道,修习仙门神技是他梦寐以求之事,此番因祸得福,结此仙缘,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俗话说得好,千金易求,名师难遇,不想这一切来得这般便宜,苏诺沉浸在欣喜与幻想之中,磕起头来竟没完没了。

青灵青松青雨三兄弟见苏诺傻愣愣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云扬更是恼怒,哼了一声,甩袖离去。谢翎羽抿嘴一笑,将他扶起来,道:“够了够了,别磕了。”

“恭贺云老弟喜得传人。”老道士拱手道贺。云扬大不中听,停下脚步,这老家伙颇有幸灾乐祸之意,于是冷冷道:“臭牛鼻子,走着瞧。”

老道士抚须一笑,淡然道:“如此,老道就不打扰老弟传艺了。明日比试,倘若蓬莱派胜得一招半式,便请老弟去蓬莱岛盘桓几日,老道一尽地主之谊。”

“没兴趣。”云扬嗓音透着疲倦,一口回绝。

“故人也不见?”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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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不懈又问。

云扬双眸一黯,寂然道:“山河血泣,魔剑云扬,早已是仙门公敌,那还有什么故人?”

“淮水桃花又满枝,蓬山骤雨惹愁池。谁怜红烛双重泪,白发青丝未见时。”老道士喟然一叹,长衫飘扬,领着三名弟子离去了。

云扬愣愣失神,泪眼婆娑,不禁有些痴了,喃喃念起一个名字:“小七……”

谢翎羽心下凄然,道:“青丝熬成白发,亦没等到相见之时,这一往情深,令人好生敬仰。”目光脉脉望向苏诺,苏诺亦注视着她,情愫暗生。

那年淮江之畔,桃花林中初见,当时年幼,云扬并没放在心上,那知小七情根深种,风雨多磨,一厢情愿。

云扬初下天山,结识神女墨鸢,二人两情弥笃,后来神殿一役,墨鸢玉陨,云扬生无可恋,即便损尽阳寿,也要筑成梦境与墨鸢相逢,更将那小丫头抛诸脑后。

老道士一首七绝凄清哀怨,字字句句戳在云扬心坎,猛才想起,这世间除了雪凝,蓬山仙岛之上,还有一个人念着他。

她还是当年那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么?

世事沧桑,情缘蹉跎,难以两全,唯留一生亏欠,那也是无可奈何!

好一阵子,云扬才从伤怀中走出来,长袖一挥,红白两柄仙剑飞掠而出,凌空浮在苏诺与谢翎羽身前。

仙剑清光闪闪,若寒波流荡,耀人眼目。苏诺从没见过如此神兵,盯着白梅剑,眼中泛起激动之色。

谢翎羽见苏诺神情痴迷,竟不理会自己,小嘴一扁,骂道:“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苏诺眉开眼笑,连声笑道:“是是是,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伸手握住剑柄,剑吟长啸,一缕冰凉气息自剑上传来,涌遍全身。苏诺兴奋不已,举剑一挥,剑芒飘动,雪波滚滚。

只听云扬缓缓道:“寒梅双剑,乃仙霞师祖沈风清所铸,赐与先父先母,二老故去,我一直收在身边。直到昨日,双剑将你们召至梦境,也算认了新主。”

云扬看向苏诺,眼中颇有几分疑惑之色,道:“傻小子,白梅剑既已选中你,我自当传你仙霞神技,也算遂了先父遗志。你若有辜负,我定不轻饶。”

苏诺收起仙剑,屈膝跪下,道:“恩师在上,苏诺定不负所托。”瞩目云扬,只觉恩师身上,有种说不出虚无寂寥。

“起来吧。”云扬听他两句话说得诚恳无比,神色稍和,又对谢翎羽道,“羽儿,红梅剑乃先母佩剑,不输你手中的蝉月古剑,你且收下吧。”

谢翎羽接过剑,眼神转了转,道:“六叔放心,羽儿自会珍而重之,我听爹爹说,当年爷爷婆婆双剑合璧,叱咤仙流,几无敌手,那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你这丫头,竟打起双剑合璧的主意来了。”云扬笑了笑,“当年在天圣宗地牢,若非倚仗双剑合璧,我与鸢儿恐也杀不出重围,今日我若不传你们,这门绝技,怕要从此绝迹了。”

“多谢六叔。”谢翎羽拉着云扬衣袖,兴奋道莫名,“不过,苏诺并未学过仙门功法,短短一日,能练成双剑合璧么?”

云扬摇头道:“双剑合璧,需要两人心有灵犀,一日就想练成,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之事。”

谢翎羽担忧道:“练不成双剑合璧,那如何破蓬莱派的‘三才剑阵’?”

苏诺听谢翎羽这般说,也不禁茫然起来。云扬颇不以为然,只道:“小小剑阵,那里用得着双剑合璧,我传你们三招就够了。”

“六叔,三招?”谢翎羽不胜惊讶。她领方才教过蓬莱剑阵的厉害,父亲所传“星衍剑法”亦不能取胜,心想六叔虽然厉害,但凭现学三招功法就能败敌,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云扬见谢翎羽对自己心存疑虑,当即也不作何解释,只问一旁的苏诺道:“傻小子,你喜不喜欢羽儿?”

苏诺与谢翎羽不防他突发此问,心下均是一阵娇羞。谢翎羽抬眼看天,苏诺看她一眼,支吾道:“我……那个谢姑娘她……”

云扬脸色冷漠,不悦道:“你已入我门下,羽儿是我大师兄掌上明珠,怎么还叫谢姑娘?我看你年纪要长,该叫师妹才是。”

“是……恩师。”苏诺心中一慌,目光瞄向谢翎羽,“弟子……自然,自然是……喜欢师妹的。”

这句话,他鼓足了莫大勇气。谢翎羽嘴角微笑,如花开月下,目光凝来,柔情似水,调皮道:“我入门比你早,你叫师姐吧。”

“啊……是,师姐。”苏诺改口之快,连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云扬眼神依旧冰冷,道:“既如此,你可愿意保护羽儿,即便送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苏诺目光深深望着谢翎羽,斩钉截铁道:“弟子这条命是师姐救的,若有朝一日师姐身陷险地,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谢翎羽听了,心里甜甜腻腻的,仿佛涂了糖蜜一般。云扬道:“如此甚好,我传你三招,看好了。”说完,以指带剑,无边剑意凝聚指尖,黑影一闪,突然欺近谢翎羽身后。

谢翎羽猝不及防,娇颜一惊,已被云扬连指封住奇经八脉,寒意透体,气血受阻,以至于身不能动,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形如活死人一般。一双眼眸泛起蒙蒙水光,凝视着云扬。

“师父,这是为何?”苏诺亦吃了一惊,忙上上前扶着谢翎羽,不明所以。

云扬道:“为师授艺,不允第三人知晓,你将羽儿安顿好吧。”

苏诺抱起谢翎羽,安置在一株古树下。谢翎羽闭上眼,两颗清泪溢出眼角。苏诺无奈,起身离去,心下万分疑惑,恩师如此小心谨慎,不知传授何等秘法?

海风掠上岛来,谢翎羽睁开眼睛,注视黄叶飘零。在云扬这等绝世高手面前,以她道行,竟无一丝抵御之能,可见“山河血泣,魔剑云扬”这个名号背后的恐怖。

除了视觉嗅觉尚有知觉,其它一概无知,忽觉世间一片寂静,万籁无声,鼻端充斥着荒草的气息。脑海中遐思万千,爹爹谢冰严厉的样子忽然浮现,从小到大,每每挨骂,娘亲楚离潇就会在一旁温语款款,劝说爹爹。那情景,远比在这荒山孤岛受困要幸福百倍千倍。

最讨厌的当属凌子卿,那厮从不拒绝师姐妹的殷勤,不是惹得众师妹要死要活,就是骗得众师姐肝肠哭断。更可恨的是,竟把吹捧师姐妹那番陈词滥调,转而来讨好自己,听到就来气。

苏诺这小子虽然修为平平,有时候也会傻乎乎的,确是个重情重义、说一不二的男子汉。一千个凌子卿,也比不上他一个零头。

想着想着,不由睡着了,当睁开眼时,日也偏西。苏诺坐在身旁,把弄着手中的白梅剑,见她醒来,一脸欣喜道:“你醒了。”

谢翎羽“嗯”了一声,纤手轻抬,竟然能动了,苏诺搁剑相扶,翎羽但觉四肢酸麻得厉害,当即盘膝而坐,灵力涌变全身,疏通淤塞血脉,酸麻之感登时烟消。

“饿了吧?”苏诺提着一串烤得焦黄酥透的田鸡,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香气诱人。苏诺笑了笑,取下一只,喂给翎羽,翎羽也不客气,张口便咬,嚼得呲呲脆响。

“小师弟,师姐分你一桩差事,你想不想干。”谢翎羽一边吃,一边笑着问。

苏诺道:“师姐但请吩咐。”谢翎羽眼波流转,望着苏诺,说道:“这份差事就是做师姐的厨子,怕是有些为难。”

“这有何难。”苏诺想也不想,“小弟竭尽所能,管好师姐三餐点心。”

谢翎羽眼中蕴起深情,认真道:“臭小子,看着我的眼睛,这厨子,可不是当一时,我要的是一生。”

苏诺抬眼盯着翎羽如水双眸,澄澈明亮,心口一动,牵着她双手,温柔细腻,一字一句道:“这一生,苏诺只作师姐的厨子,只说书给师姐听。”

谢翎羽怪眼一番,道:“你这话油腔滑调,天山仙霞峰上漂亮的师姐多了去,也不知你说的是那一个?”

“翎羽。”苏诺郑重道,“我的好师姐便只你一人。”

“这还差不多。”谢翎羽甜蜜而笑。苏诺手臂一弯,将她搂在怀里,两颗心紧紧挨着,彼此交融,似乎要化在一起了。

二人心猿意马,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翎羽忽问:“怎不见六叔?他神神秘秘的,教了你什么功夫?”

苏诺脸上生出几分怅然,道:“恩师教了我三招绝技,就离去了,他说明日若敌不过蓬莱‘三才剑阵’,就将我逐出门墙。”

“什么?”谢翎羽担忧起来,“那你快使给我瞧瞧,若有不足之处,我也好指点一二。”

苏诺摇头笑道:“恩师所授三招绝技威力无穷,对付牛鼻子绰绰有余,你大可放心。”

谢翎羽将信将疑,苏诺又道:“恩师还授了入门神功‘九巍决’,假以时日,修炼至以灵御物,便能御剑飞行了。”说道御剑飞行四字,目视长空,露出向往的神情。

待得日落西山,苏诺拾来干柴,将火堆生得更旺,映得二人脸颊红彤彤的。谢翎羽常年居于天山雪峰,修为小成,这点寒冷倒也能对付。但苏诺一介平民,若不倚仗柴火驱寒,夜晚海风刺骨,怕是难以熬到破晓。

是晚,谢翎羽指点苏诺修习“九巍决”,苏诺勤学半夜,已领会修行灵力的秘奥。然而每当谢翎羽问起云扬传授的三招绝技,苏诺总是还以一笑,只道:“明日比试之时,你自然知晓。”其余的闭口不提。

谢翎羽软磨硬泡,苏诺心智坚定,不曾松口吐露半个字。翎羽无奈,哼了一声,坐在一旁闷闷不乐。苏诺与她说话,她也不搭理,气氛突转安静,二人一宿无话,直至天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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