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这些天的试探。
朱雄英已经发现了，卡bug的逻辑点。
只要自己不主动张口，说出核心位置或者身份信息。
都不算违反规则。
换言之。
被动的承认也不算。
毕竟，说到底，这都是他们猜出来的……和自己绝对没关系。
……
而此刻。
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朱允熥，喜极而泣。
惊喜和震撼，爬满了他的眼眶。
“大哥，真的是你？”
“可这里，是梦吗？为什么我现在又会梦到你？”
虽然他看不清大哥的面容。
但只是站在旁边，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一种亲切感。
“坐下吧，”
朱雄英伸手，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
茶香袅袅。
等到朱允熥坐下后，朱雄英为其亲自添了一杯茶。
直入正题。
“现在朝堂之上，关于财政税收的风波再起……”
“你的想法呢？”
朱允熥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惊住了。
他张了张嘴，有些结结巴巴。
“我……我……不知道！”
朱雄英笑道：“你要知道的。”
“喝茶！”
“哦！”朱允熥赶忙答应一声。
喝完之后。
他眼帘波动，随即才试探说道：“朝中大臣顾左右而言他，大明税收的核心问题，不是因为大明刚刚起步，也不是因为四民之策……”
朱允熥说到这儿，绞尽脑汁，也说不下去了。
说到底。
他之前十几年，只是在东宫的一角活动。
没人对他说过什么朝政大事。
他根本无法理解。
朱雄英看到这里，略有了解。
如果自己对他说，大而化道的通篇“百姓、财政、官员、商贾。”
恐怕他脑袋早就大了起来。
因此，他很快换了一个说法。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听完之后，你再想想？”
朱允熥双眼亮起，“好！”
朱雄英笑了笑，缓缓指着棋盘。
“比如说，这是洪老爷子，白手起家，年老了攒下了一些家底。”
“他将这些家底，分给自己的掌柜们，让他们去营收，每年都要有收入进账。”
朱雄英摆下了一颗颗黑子。
“这些掌柜的，刚开始很服从，可是很快，他们发现洪老爷子家大业大，丢一点儿也没什么，于是就贪心了。”
“按照规律，洪老爷子的主要业务，是粮！”
“可粮食很多啊，还有新有旧、有成色好的，也有成色不好的，再从各个地方运送到洪老爷子手里，手续繁琐、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那这个时候，掌柜们看到这些，是不是可以买通押送的，或者是接收的……”
“这里掐去一点儿、那里掐取一点儿，把旧的当新的，把成色不好的当做是成色最好的……把十个人运粮、说成二十个……”
“这一来而去，东倒西巅……落在洪老爷子手里的粮，还有多少？”
朱允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突然！
他猛地抬起头，意识到了这是大哥，教给自己最有用的东西。
“看那些掌柜们怕不怕，怕了就少拿一点儿，不怕就多拿一点儿，一成两成、甚至五成、都有可能！”
“最后落在洪老爷子手里的，就更少了！”
“聪明！”朱雄英温和一笑。
随后，手指又捻起桌子上的白子。
“接下来，就要难一点儿了。”
“洪老爷子白手起家，对同为农民的百姓非常厚道，给了他们良田，只需要他们按时交租！”
“而这些掌柜们，因为最开始跟着他，所以老爷子对他们的田产，给予一定部分的豁免。也就是说，他们名下的田产，可以少交、甚至不交！”
“于是，这些掌柜们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手段。”
“比如，想办法把下辖的农民农田，放到自己的名下……”
“可百姓们若是不答应怎么办？”
“简单，”
“比如想办法……巧立各种名目、什么粮道需要修整了，洪老爷子今年又多收粮了……”
“同时，掌柜们又扮演好人，给大家另外一条路！”
“他们宣称：把田产放到自己的名下，就可以不用交这一部分，甚至三年之内不用交租！掌柜们帮他们交了”
说到这儿。
朱雄英看向对面：“你说，他们会答应吗？”
似乎生怕朱允熥不理解。
朱雄英的语速也越来越慢。
而对面，朱允熥已经想到了很多，他听得眼眶赤红！
总觉得大哥说的……
有一种极为可怕的双手，在背地里操纵着大明百姓！
朱雄英的话语，继续响起。
“他们会的，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们都会的！”
“久而久之，属于洪老爷子给百姓的田产越来越少，收的租子也越来越少，然而，掌柜们却越来越富！”
“于是，吃饱了的掌柜们，终于开始露出獠牙！”
“比如，他们将原本洪老爷子定下的二十税一的租子，换成了十税一、甚至五税一、二税一……”
“直到……把百姓逼得无路可走，举大旗皆反！”
“他们所有的愤怒和仇恨……”
“都会聚集一处！”
“也只有一点！”
朱允熥已经明悟许多。
他眼眶赤红，一字字的喊道：“他们都会恨洪老爷子！”
“允熥，你悟性不错……”
“那再往深一点、甚至往其它方向来看呢？”
朱雄英摆弄棋盘，上面黑子和白子，对峙鲜明。
“说到底，洪老爷子的家产，不只是粮储。”
“还有布匹、铁器、陶瓷等等你能想到的一切商品……”
“可早年，洪老爷子为了开拓市场，所以对下面的伙计，极为优惠！”
“他们虽然不能入农种地……”
“但却享受着极为宽惠的商业租子！”
“比如，卖布匹、陶瓷得来的钱，二十两银子，只需要交一两，剩下的钱，他们都可以做本金，继续发展壮大。”
“然而、掌柜们看不下去了。”
“钱太多了！”
“他们看得眼红。”
“所以啊，既然都是从事商业的伙计。”
“与其是洪老爷子的。”
“为什么不能是掌柜们的？”
“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些伙计换成自己人呢？”
“门下的家丁？家里的亲戚？甚至是收养的义子？”
“他们谁干不了？”
“如此多的钱财？不入了掌柜们的口袋！”
“他们心不安啊！”
“可这样一来！”
“落到洪老爷子手里，还有多少？”
朱雄英发出疑问。
看到朱允熥已经联想到了。
他再次说道。
“所以啊……”
“洪老爷子时时刻刻都在沉思，为什么他给了大家，他所能给的……最大惠泽！”
“可为什么！”
“到手的钱越来越少！”
“为什么……”
“洪老爷子一声积攒的家业，最后却要败光了！”
“每次质问之下……”
“那些掌柜们，还要口口声声，说下面多不容易，万一有个天灾人祸，还要让洪老爷子继续减免、甚至彻底免除？”
“洪老爷子是农民出身，他知道下面的难处。”
“所以，如果真的发生天灾人祸，洪老爷子也就免了！”
“可命令传下去，若是被押在掌柜们那里，不得下传！”
“头一转，掌柜们不管下面死活，执意收租。”
“甚至逼也要逼死你……”
“逼得他们变卖家田！”
“逼得他们卖儿卖女！”
话音落下后。
朱允熥已经眼眶通红，因为愤怒，导致他的双拳紧紧攥紧。
而朱雄英也缓缓起身。
来到他的身旁。摸着他的肩膀。
“允熥啊！”
“你说，这样的洪老爷子，怎么能不穷呢？”
话音落下。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阵阵暖意。
这位一直在东宫长大，性格内敛、也从来不过问朝堂之事的三皇孙。
头一次。
头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压抑的无力。
他语气哽咽。
原以为全天下最威风的那位老人。
现在想来……
爷爷肩膀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他带着哭腔。
有些悲锵的吼道。
“大哥！”
“爷爷他……太苦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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