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岭

《赤岭》

第一章: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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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辰街,人头攒动。

“韩大哥!”街角跑出一个束发少年王泽,笑盈盈地往人群里钻进去。

“你今日怎来得这般迟?那前几排的位置昨儿个晚上就被人占了去。”韩庆余的个子在一队人里显得格外挺拔,朝着王泽招了招手。

“还不是我爹,非得让我把地里的活计干完才放我出来。今日我多拾些喜钱回去,可不比干农活强嘛!”

“你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偏生认了一个木头疙瘩做爹。那日我去你家,我与他说了半天的话,最后他竟问了句我是谁,险些没把我气晕。”

王泽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辩解,扯了韩庆余的衣袖,指向远处走来的迎亲队伍,羡慕地说道:“不愧是周亲王殿下的幼子成婚,这排场在南直可举不出第二人来。”

“要说这天医公子,那可是连医圣宓斋都夸赞的人,又对我们有着救命之恩。从前只闻其名,今日他成婚,南直百姓哪个不想瞧瞧这医术冠绝古今的人究竟长得是何等风貌?”

“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要我说还不如多盯着点撒钱的仆从更好。”

王泽话音刚落,阵阵香风从街尾处飘来,顺着无数的人头看去,首先出来的,是一列长长的手执各种花灯的侍女们,这花灯用竹藤编织,上面满满当当的放着各种金色和红色的花,王泽感觉像是扶桑和芍药,但又感觉比之更漂亮,香味更浓郁。不久,便听到了吹笙鼓瑟之音远远传来,吹笙之人在前走着,鼓瑟乐伶坐在四人抬的平辇上,拨弄琴弦,这乐曲听来,如幽幽古曲,书写出一番三月阳春百花争艳的美景,分外好听。

再往后瞧,络绎不绝的队伍中出现了一匹毛发金色的骏马,阳光下每一缕鬃毛都散发着耀眼的色泽。马上坐着一个人,华丽的正红色的昏服上镶滚着金边,让王泽瞧得愣神,这传说中的天医公子颜司韶的姿容竟是如此之佳,望得一街人都晃了神,直到一堆又一堆的铜钱落地之声响起,众人方才兴致勃勃地拾起钱来,口中还不忘夸赞他俊美的外貌。

韩庆余和王泽所占的位置,正好是王府门前十余丈处,到了这里,按例是撒钱最多之处,才不过片刻,王泽就弯腰拾了好些,正当他直起身子,打算看看那彩舆中的小姐是何模样,眼角瞥见巷口孤零零的站着个身背一剑的侠客,虽被斗笠遮了容貌,但意外地在这群都争先恐后拾钱的百姓中格外突出,风貌气韵都异于常人。从前常听他爹念叨,这世上总有些人遗世独立,风骨逼人,他从来不信,但看今日,比之方才容光照人的亲王幼子,这个安静的侠客,反而更让他移不开眼。

这一愣神的时间,就听见喜娘惊讶地叫了一声,便很快噤声了。等到王泽转头回去看时,公子已经将那新娘子抱在怀中,低语了一声:“真是调皮,今日还要与我比试……”

话未说完,就见公子神色愣了愣,站得近的胆量颇小的侍女,早已瘫软在地,又被自己裙摆上沾染的血吓了一跳,口中喃喃着:“血,好多的血。”

众人这才将视线从这对璧人身上转移到地上,昏服覆盖在地上的一片,已渗出血色,在青石板上十分醒目。眼睛仔细些的,才发现那新娘的衣服上湿湿的,因是红色,一开始竟也没想到是血染成的。

面色如常的颜司韶在见风吹起喜帕,露出她光洁的下颌时,轻轻一叹,对着众人说道:“吾妻旧患复发,傧相,就在此完成雅礼。由诸位做个见证,免得吾妻醒来怪我。”

这最后一句说的心酸,方才还窃窃私语的百姓,转而神情肃穆,想不到这颜司韶既是个妙手回春的公子,又是如此的情深意切,人群中几个正值妙龄的姑娘见着他的模样已是心神荡漾,此番听他说出此言,不禁真心爱慕,连送了好几个秋波。

傧相后退一步,朝他一拜:“公子抱妻成婚,古虽未有,但感念真心一片,今日吾也愿成。”随后,便郑重地朝天作揖,吟唱出赞颂之音。

大礼既简,王泽却很快神不守舍地望向巷口处,那个背剑的侠客却不见了踪影。他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凭着那一身靛青色布衣,找到了把斗笠去掉的他,原来他长得这番模样。王泽心中既不失望,也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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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他就该生的这般,一眼望过去就能发现。

“嘿,看什么入迷了?”一旁的韩庆余见王泽两眼出神,用手肘戳了戳他。

“你瞧那人,是不是……”王泽刚转头去看,却发现他已不再人群里,自己与韩大哥说话不过一分神的时间,他竟消失的如此之快,更让他对此人从心底佩服。

“哪个?”韩庆余跟着他王泽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一群平头百姓有什么值得他留意,他拉过王泽衣袖,“快瞧。有人抢亲了!”

此时,大礼将成未成,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只见一个蓝衣游侠不知从哪里蹿出,等人们反应过来,他已稳稳地落在了彩舆之上,俯视着站在王府门前的颜司韶,淡淡地说了句:“公子夺人之妻,还敢上拜天地,岂不可笑。”

“我道是谁,不过一个赢不得我妻芳心的手下败将。你若来吃酒,筵席三日任你饮,若来闹事,我颜府满门皆举剑。”

“吾妻宁死也不愿嫁你,我自然不会让她入你颜家。”说罢,健硕的臂膀从剑套中取出一柄利剑,锋利的剑背上映出在场百姓那茫然的神色,不过转瞬就听他大喝一声,飞也似的来到了王府门前,谁没看清他是怎么出剑的,只觉面前剑花四溢,才恍然明白原来这天医公子也使得一手好剑。

四周的人早已默默向后退了好些,连地上的铜钱也顾不得去拾。院子大的圆圈内你来我往,剑招不断,场上没有一人敢出声,唯恐坏了这生死攸关的紧张局势。

战至一半,只见颜司韶眉头一紧,不对,石赤岭的武功明明在秀青山数一数二,今日怎会与自己蹉跎至此,有问题!思虑之间,他的招式落下两分,被赤岭剑挑破喜服,竟与当日那般刺客伤他的地方相同。

真是个记仇的家伙!

颜司韶往后一退,再往人群里找方才那个接过依兰的心腹侍女,心中虽猜测到了,但真正瞧见府门前并无她的时候,还是不由地暗恼。

“她要想活着,全天下只有我能救。今日戌时前,你若不把她送回来,就给她准备副棺木吧。”他收了剑,吩咐人收拾东西,宴席照常。

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依兰能回来,他在赌,赌这石赤岭如他一般爱着依兰,即使这是他最不想承认的事。

赤岭没有应答,将剑插入剑鞘,快步流星地消失在了巷口处。

“公子,是否派人去追?”颜司韶身边的小厮问道。

他望了望有些昏黄的日头,成婚,成于昏时,婚以相结,也许在遇见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自己这精于算计的头脑会输给她的一颦一笑。他转身说:“不必,迎客入门。你在门口候着,等她回来,直接带至药庐。”

“是。”

铜壶滴漏有节奏地走个不停,放在案台上的饭菜早就冰凉。外院的热闹传到这药庐已变得很轻,只有那烟火中的生气才不断让人感受到俗世的红尘味。

长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颜司韶所需的药材,快戌时了,他放下手中的药杵,站到窗口,今日的月色真美,就似他那年初上秀青山,夜半睡不着觉,偷跑出去,在明亮的月光下望见远处杏树上站着的她,一袭浅紫色的衣衫,如梦如幻。

绿的叶,黄的杏,配上一个笑容浅浅的她。

他揉了揉眼,还以为猛然撞见了那种白日看的志怪书籍中的山间精灵。忽然,他的额间一痛,待他抬眼看清楚,那人正拿着杏子砸他。

“新来的?”她打量了他几眼,忽而眼眸中流光一闪,“帮我接着。”

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选择离开,而是与她一同摘了杏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颜司韶想到此,被一阵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戌时了。

她,该回来了。

打开房门,只有一个低头的仆人作揖,唤了声公子。颜司韶往他身后的院落石板路望去,空空荡荡的,他的心陡然一阵失落,依兰,你到底选错了人。

西方的夜空中划过一颗星陨,在他的眸中一闪而过,顺着那星坠落的方向,他忽然发现院中栽种的杏树上坐着水绿色春裳的她,倚着树身,双眼微闭。

那一刻,颜司韶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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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的眼泛起一层水光。

转念一想,竟敢直接把她放进内宅,他一拂衣袖,匆匆赶到树下,也不知这赤岭给依兰服了什么药,她中了毒的脸上像是施了淡淡的铅粉,妆初成,动人魄。这更让他心沉了沉。飞身将她从树间抱下,他的轻功没有赤岭的好,下树时,依兰的凤尾裙摆缠了一根枝杈,他为了不让她受伤,自行跌落在地,将她牢牢地护在怀中。

顾不得一身狼狈,他正想将她抱起送进药庐,才发觉自己的左臂一用力就刺骨地疼,定是方才下落时受了伤。一想到依兰的毒还未清,颜司韶用右手抱住她,把她扛在肩头,一路快走回房间,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从她的衣襟中漏出了一张字条:

毒名:往生乐。用药:牵机引

字迹很潦草,但颜司韶认得那是石赤岭的字,或许他也是没有办法了,才给依兰喂下的牵机引,可这一喂,他放在案台上做好的药,就全用不着了。他温柔地凝视着依兰的脸,这张支撑着他,走过亲王府数载的脸,忽然产生了一种绝望,恐怕连自己,都救不了她。

怎么办呢,依兰?

你是师傅的女儿,从小药学就比我精通,只不过你不爱背药名,转而学了轻功,好叫你爹气得揍你的时候,逃得比他追得还快。这往生乐是个什么样的药,你心里不会比我更清楚了。我这样差人盯着你的院子,你是否在我为我们成婚忙碌的时候,还一日不差地吃下这会要了你命的毒药!

往生乐,味苦而涩,初食令人解忧,再食使人木讷,九日后,毒发渗血而亡。他真是蠢,成婚前来看望她,被女使拦在门口,她露出半张精致的脸,对着他莞尔,他以为的含羞,实际是她竭尽全力掩盖的中毒之相。

你既已答应与我成婚,又何故出尔反尔?

莫不是,你连死,都不愿嫁我。心有一念升起,却使他头痛不已,他这般抛了身份,绝了后路,竟还赌不赢她的心。若大喜之日,成了她亡之时,他又有何所期?

“公子,亲王殿下来了。”药庐前,侍从拂央轻叩木门,禀报道。

“司韶,婚既成,你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周亲王朱理旬走了进来,平静地望着榻上那本该称他一声父王的依兰。这女人落得这般,也算是她的聪明。

“父王此时过来,可是要送我七月虹。”这话他问得肯定,甚至到此刻,他都有些怀疑重重护卫的依兰能得到往生乐,也是出自他的手。

“你既肯唤我一声父王,我自会为你筹谋一切。”周亲王面上怒色若隐若现,“只是你母妃留下的东西,决不可如此用了。”

颜司韶望着他的神色,心下不好判断,但这七月虹是救依兰最后的药。他逼着她死,他也必须救了她,命里谁欠着谁,早就纠缠不清。若是她醒来,还是不愿嫁他,也是他这一世,终了。

“父王,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你给我想用的七月虹,我做你想要的世子。”

“你呀。”周亲王的口里怅然地吐出两个字,这孩子是疯了,要用七月虹救人。可不让他全心全意去付出一回,他这倔强的性子又怎么会乖乖地回到王府。若不是安莹就生了这么个儿子,他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这爱与他作对的脾性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派人送来,一年后,你必须回到亲王府。”周亲王面色一松,此时倒有些庆幸自己那年将他送上秀青山,否则这孩子,哪会与自己说这些话。

“这是自然。”颜司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像似在讽刺自己,当年说过的与周亲王府恩断义绝,今日作茧自缚了。他走到依兰的身边,指尖滑过她白皙的脸颊上,替她把散落的发丝理到耳鬓旁。

周亲王见此一幕,忆起旧时亡妻,心中大恸,司韶情深似她,他别过脸,站在堂前:“我对你的慷慨,全然是看在你母妃的份上。”

“韶,亦如是。”听他之言,颜司韶沉默了一会,语气也不如方才强硬。

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双手撑住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颜司韶啊颜司韶,枉你自恃聪明,算计了别人,反被将了一军。想着想着,他的眼神蓦然顿住,声音也变得冰冷:“出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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