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山河图

《九鼎山河图》

54斜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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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极冷,雾气湿重。

陆不言看了一眼那白面文人,见他这般模样,情知他已受了内伤,而他却不想趁人之危,所以并未对他痛下杀手。

冷眼道:“从尊下这身手来看,想来也是一位江湖中人,却为何要做这般行径?”

他说的自然是打劫这事儿。

白面文人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在下徐岱,本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自幼好文习武,原想着仗剑走天涯,做一个除暴安良,快意恩仇的侠客,可惜呀……”

“怎么?”陆不言不解道。

徐岱一脸的傲然之色,“可惜我原想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想有一番作为的,可惜逢此乱世,君暗臣蔽,民不聊生,可惜我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一身的文韬武略却无处施展……”

这逼让你装的!

陆不言大概可以判断,这厮若是放到自己前世,绝对是一嘴炮型选手,其摇唇鼓舌之能,危乎高哉!

这段位,这水平,是可以讲的催人尿下的那种。

不过,他哪来的自信呢?

少年笑而不语,静静地站在一棵松树下,听他在那吹牛逼,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在一番滔滔不绝之后,徐岱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看了一下陆不言。

问道:“少侠,敢问有水么?”

陆不言闻言蓦然一怔,木然呆立半晌,忽又猛地一拍额头,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失声惊呼道:“哎呀!糟糕……”

竹青梅与徐岱见他如此失色,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何事,二人齐声问道:“怎么啦?”

不想,那家伙却轻描淡写道:“哦,也没什么大事,刚才察觉到你这边有情况,急忙往回赶,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一着急,就把水袋给扔地上了……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到个屁时,但见陆不言眉开眼笑,提着一只硕大的水袋,如一阵风儿似的去而复返。

从包裹里取出一只碗来,倒了一碗水,递给徐岱。

“徐兄,你看这荒山野岭的,实在是条件简陋,再者,你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也没什么准备,无以待客,区区一碗清水,还请不要嫌弃,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少年一脸的真诚。

“……”

徐岱站在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窘在那里,给整不会了。

这小子简直是太坏了,这哪是让我喝水呀,还假模假式的跟我道歉,你还不如直接骂我一顿,打我一顿来的痛快呢,士可杀不可辱,我……

迟疑半晌,终于双手接过那碗清水,“多谢!”

看着徐岱难以下咽的喝完那碗水,少年静静地看着他,不过,嘴角却现出一抹细不可察的弧度,竹青梅表情复杂的看看他,又看了一眼徐岱,最后终于忍俊不住笑了。

少年贱嗖嗖的又道:“徐兄,再来一碗?”

徐岱竭力控制住想飙脏话的冲动,僵硬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笑容,“够了,多谢少侠的这碗清水,徐某自当铭心难忘。”

陆不言心说,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喝了我一碗清水,这账怎么算?

当然,这种话只能放在心里说说罢了,拿不上台面的。

“徐兄刚才说了这么多,我听了很是感动,既自惭形秽,又极为钦佩徐兄的大才与胸襟抱负,但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徐兄,不知可否见教?”陆不言诚恳道。

徐岱很是意外,“噫?少侠言重了,有何不解,徐某知无不言。”

“徐兄为何要劫我的马呢?”陆不言沉声道。

他此时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而是一脸肃容,双目如电直视徐岱。

徐岱闻言悚然一惊,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了许多,他感到一股滔天的杀意如山岳般向自己压来,刚才有些紊乱的气息,此刻竟有些凝滞沉重起来。

莫非他要杀我?!

原本从容淡定的脸上,陡然现出了几分惊恐慌乱之色,他深吸口气,徐徐道:“在下浪荡江湖多年,却一事无成,有些心灰意冷,本想回归故里,过些安生日子,每日里读读书,看看月,了此余生,不想今夏武朝多地竟发生灾荒,百姓们没了生路,被官府逼的造了反,我便又改了主意。”

“噫?”陆不言面色稍缓,静静听他说下去。

徐岱此时的神态又恢复了正常,多了些悲天悯人的神情,“值此乱世,树欲静而风不止,百姓们已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我又怎能置身事外,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我便投了在汉台郡起事的黑甲军,带头大哥黄四郎奉我为军师,让我为他出谋划策,筹措兵马钱粮之事,你可知,一匹上好的战马在一场战斗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么?”

陆不言摇了摇头,他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知识,了解的并不多。

战马作为冷兵器时代战争中的关键作战手段,它不仅可以主宰一场战争的胜负,甚至可能改变历史的走向,譬如,成吉思汗的百万铁骑就曾凭借左手弯刀,右手挽弓成为各国君主的噩梦,纵横驰骋于欧亚大陆上。

战马的作用,不亚于飞机、大炮、坦克等在热の兵器时代的重要性。

骑兵既可四处游动来加固本军阵地,也可伺机而动,利用速度和冲击力以及压迫感给予敌人强势一击,在敌军败退后又可以继续扩大战果。

提及战马,他又神采飞扬,不由侃侃而谈。

徐岱道:“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无马不建军,无马不成军,无马难拜帅,无马将难为,无马国难立,无马国易破,无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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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危,战马能上下山阪,出入溪涧,险道倾仄,且驰且射,风雨疲劳,饥渴不困……”

战马分为轻甲与重甲两种,轻甲骑兵主要以袭扰为主,重甲骑兵则用以冲锋陷阵。

陆不言撇嘴道:“听你说起来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的,但你所做之事却为人所不齿,上不得台面,我这人跟旁人不大一样,不听你是怎么说的,而是看你如何做的。”

徐岱停住了嘴,看向有些捉摸不透的陆不言。

陆不言淡淡地望向他,意味深长道:“马再好,那也是我的,即便我只是一间破烂不堪的茅草屋,再破再烂那也是我的,未经我的允许,风可以进,雨可以进,但是,国王不能进,你不能打着为了百姓的旗号,靠着巧取豪夺,打家劫舍,把我的据为己有,你们这样的土匪队伍不要也罢,做大之后只会为祸百姓!”

竹青梅在一旁听了默默点头,徐岱听后也是一脸的惭色。

过了半晌,他才徐徐说道:“说来惭愧,做下这等丑事,我徐某人悔恨难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这次本是奉大当家命,要到漠北胡蛮人境内那里去买马,凑巧在客栈里无意间听到,说你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我就一时起了贪心痴念,便一路尾随而至,后见你与你两位师父及师兄分开,这才起了歹心,以为这深山老林之中,月黑风高,无人知晓,做大事不拘小节,劫了也就劫了,谁知,却是技不如人,徐某甘愿受罚,少侠要杀要剐,我都一并领了。”

这话说得倒也光棍,愿赌服输,也算是条汉子!

陆不言看了他一眼,又道:“不知徐兄是哪位名师的高徒,做大事不拘小节是这么用的么?杀人越货,夺人钱财这是小节吗?照此推论,你说的大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狗屁都不是,你这是典型的强盗逻辑,我对你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愣能把这么无耻的行径,说的这么义正言辞,冠冕堂皇,你可真他娘滴是个人才啊!”

“……”

徐岱没想到自己走南闯北,浪荡江湖这么多年,竟会被一个少年教训的如此无地自容,被骂得体无完肤,此时此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是没脸活了。

没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竟一夜之间付诸东流了。

“库通”一声,徐岱跪倒在地。

陆不言惊道:“徐兄为何行此大礼呀!我可是万万受不起呐!”

“……”

徐岱此刻心中万马奔腾,你还受不起?你受得起一脸!

抬起头来时,满眼的泪花,“你别再说了,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他娘的错了,还望少侠嘴下留情,我羞愧难当!”

竹青梅一看,此时徐岱哭得像个孩子。

陆不言有些意犹未尽地吧唧了一下嘴,淡淡道:“你也不必介怀,刚才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而今既已把话说开,咱们也算两清了,山高水长,有缘再见,你走吧。”

“……”

徐岱没想到他竟能放自己走,他小小年纪,竟能既往不咎,有如此胸襟,看着他那清秀出尘的身影,暗想,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他缓缓站起身来,问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陆不言笑了笑,摆手道:“徐兄太客气了,恩公一说实在愧不敢当,刚才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望徐兄大人雅量,多多海涵,在下陆不言。”

徐岱拱手道:“好!记下了,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着徐某的地方,愿效犬马之劳。”

说罢,飘然而去。

这时,梅儿才从树后走出,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么?”

陆不言笑道:“不放他走,难道还要留他在这吃酒席不成?”

又叹口气,“他这人其实还不坏,最起码还知道,要为百姓做些事,就凭这一点,我可以饶他一命,他刚才也说过了,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要知道,汗血宝马可是千金难买呀,像他那么个江湖中人,不眼红是假的,日后,行走江湖可得低调点,怀璧其罪哇,不然,动不动就来这么一场暗杀,那谁受得了哇!”

竹青梅懂事的点点头,“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惹事咱们尽量别出头。”

陆不言看看她,笑笑点点头。

……

他们晓行夜宿,一直走了七八天,方才走出云岭。

出山后骑上了驴、马,省力不少,行程自然也快了许多,二人一路看山望景,说说笑笑的,倒也不觉得旅途寂寞。

这一日,行了十余里,忽见前面有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见底,水流淙淙,偶尔能看见有小鱼在水中欢快游动,溪流曲折,转了几个弯后,溪水居然拐进了一道山谷之中。

陆不言心想,前面莫非有什么出口?

溪水入口处极窄,又有一片树木遮住了谷口,若非有心,谁也不知此处居然会别有洞天,但见两边山峰壁立,抬头望天,只余一线,四处山青水碧,禽鸟间关,景色极尽清幽,不过,此处却有些荒凉,四下里寂无声息,令人隐隐有不安感。

沿着溪水又走出三四里地,见路边有一巨石,上刻两个大字:

斜谷。

陆不言极目远眺,只见群山峻岭间草木青翠,全然不是冬天该有的萧瑟景象,莫非此地是一处世外桃源?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隆隆声,是打雷么?

抬头看时,不由吓了一大跳,只见远远的山谷深处一片尘土飞扬,黑压压大片乌云般压了过来,如平地上蓦然起了一道惊雷,又似千军万马杀了过来,震耳欲聋的隆隆巨响瞬间打破了山谷原本的寂静,陆不言与竹青梅二人被这一突发异象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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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傻的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不一会儿,那片乌云便卷到了眼前,这才看清,原来是一群野猪。

跑在最前头的是一头宛如巨象般的野猪,看它那俾睨桀骜,不可一世的样子,像是一头野猪王,两颗巨大的獠牙锋锐如剑,明晃晃的突在嘴唇的两边,它的身躯如一座移动的小山丘,莫名带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般的威圧感,跑动起来却迅疾如风。

陆不言见此也不由惊叹,它这速度简直可以和寒风烈相媲美。

尤为令人惊奇的是,在它上面居然端坐着一个人!

是的,一个破衣烂衫,仅用一条藤蔓束在腰间的人,与那头巨大的野猪相比,他简直渺小的有些可笑,便是陆不言与他站在一起,也要比他高上一头,其身形与竹青梅不相上下,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满脸红光,笑容可掬。

这群野猪来到陆不言他们面前时,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竟然停住了!

那老者伸手道:“小朋友,有东西吃么?我肚子饿。”

陆不言见这老者兴师动众的跑来竟是向自己要吃的,不觉有些好笑,从包裹里拿出些干粮,还有肉脯、烤肠递给他。

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好的吃食招待前辈,只有这些干粮,肉干之类的东西,还望前辈见谅。”

那老者并未与他搭话,也毫不与他客气。

左手拿着锅盔,右手握着肉脯、烤肠,只见他不论生熟,不疾不徐,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般全吃进肚里了。

这吃相,这速度,这饭量,又一次惊呆了陆不言与竹青梅,这还是个人么?

简直与猪无异!

竹青梅看得眼睛瞬也不瞬,惊道:“吃这么多呀?”

刚才陆不言给他的锅盔足有八斤多重,要知道,那可是实打实的干面烙制而成,不亚于前世的压缩食品,那可是他们二人五天的干粮,那肉脯也是干巴巴的足有三斤多,烤肠有两斤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便是猪也吃不了这么多呀,谁家的猪若有这么大的食量,那还不得把家底都吃光了!

震惊之余,见他又伸出手来

陆不言像被滚滚天雷给雷焦了一般,诧异问道:“前辈这是没吃饱,还想再吃么?”

那老者不满道:“小朋友,做人不要太小家子气了,老夫跟你张回口不容易,我这是闭关十年来第一次吃东西,你就拿这么点儿东西来打发我?简直是岂有此理!”

“……”

闭关十年?!!!

难怪这么能吃,我说他不像人么,感情原来是个怪物啊,看来自己这次真是中大奖了!

陆不言这次拿了两张大锅盔,把剩下的肉脯、烤肠也全都给了他,那老者毫不含糊,如吃麻花般咔哧咔哧的大嚼起来,难怪,人常说牙好胃口就好,看他吃东西简直是轻松加愉快,想想前世那些大胃主播们,在他面前,简直就是小孩戳尿窝窝。

不到盏茶的工夫,一大堆东西又被老者又全都塞进肚里。

陆不言见他又要伸手,忙纵身一跃,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他手,声音有些更咽,眼泪吧差道:“前辈,祖宗,您老人家嘴下留情吧,好歹给我们留口吃的,这回是真的真的没有啦,您老多少给我俩留一口,要都给您吃了,那我俩就得像那知了似的,去喝西北风去喽。”

不过,看老者那样子,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老者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饱嗝,放了个响屁,道:“舒服!”

那些野猪们听到他放屁,如闻仙乐般扬眉吐气,哼哧哼哧也跟着叫了起来。

“瞧把你给吓得,吃你两张饼就这样?真是没出息!”老者看了他一眼,道:“老夫又不是白吃你们的东西,喏……给你个东西。”

说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金灿灿、黄橙橙的东西来,抛给了他。

陆不言刚一入手差点儿没接住,这东西很沉,估计得有三五十斤的重量,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一块金疙瘩。

陆不言摇头道:“我们当你是朋友,请朋友吃些东西,不能收礼,些许几张饼而已,不值这些个,还请前辈收回。”

“噫?”老者有些讶异,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竟不要,是不是傻呀?”

少年笑道:“知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这是金子,是人见人爱的好东西,晚辈也喜欢,但这东西太贵重了,晚辈不能收,前辈目光如炬,看人真准,晚辈不是那种聪明伶俐之人,多少有些笨。”

“恩……”老者微微颔首,道:“难得!如你这般的小傻瓜还真是不多见,你是头一个。”

陆不言哈哈大笑,“多谢前辈夸奖,您老贵姓?”

“老夫没名没姓,大家送了个诨名,叫野狐禅。”老者道。

野狐禅?这名字有点儿耳熟,记得好像有谁提到过,陆不言不由低头深思了起来。

竹青梅在一边看得也是异彩连连,止不住暗想,这位野狐前辈定是位世外高人,必有不传之秘术,不言哥哥要是能得到他指点一二,也不枉遇到他的这次奇缘,看来是要想些法子了。

她嘻嘻笑道:“野狐前辈喜欢吃是么,您老如不嫌弃,我倒可以为您做上几样拿手小菜,请您品评一二。”

“好啊,我老人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东西,不然,也不会养这么一群玩意儿。”野狐禅看了他们一眼,招呼道:“你们跟我走。”

说罢,拍了拍野猪王的左耳,那野猪王居然神奇的一掉屁股,往一座小山丘上跑去,后面跟着一大群野猪,如一支队伍般威武雄壮,浩浩荡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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