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己点点头，现在，他不仅知道那树干之中为什么有指路牌，似乎很多东西都有了答案。

比如，最开始，江易己遇上这对“叔侄”的时候，为什么叶百涧只是听说“罗延镇”时，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那无名村里，那首领究竟是在找什么人；以及刚才，那熊霸天那突然的奇怪表现。

以及，为什么三人见面不久，叶百涧就如此不离不弃，挺身而出帮助自己击退了熊霸天——

“说到底，还是我给你们背锅，”江易己有些愤愤不平，自己还为连累了两人而有些愧疚，合着人家本来就是来找这对“叔侄”的。

“熊霸天不是你惹出来的？”叶百涧说，“不是你，我俩在这荒原逍遥得很！”

“停停停……咱们谁也不欠谁，好吗？”江易己确实也不怎么占理，抱怨了两句也就算了，“那，你和她打算之后怎么……”

“办”字还没出口，江易己余光瞥见叶千璃趴在地上，两条白净的手臂撑着那颗小脑瓜，大眼睛忽闪忽闪，饶有兴致听着二人谈话。

江易己叶百涧两个，一个说起故事来，情难自已；一个听故事，忘乎所以，结果，愣是谁也没发现一旁的叶千璃已经清醒过来。

“叶千璃！你什么时候醒的？”

“从四十年前那段开始……”叶千璃脑袋往旁边一歪，“别管我，继续说呀！”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竟一时无言。

“你……我……”叶百涧一时无语，他先前可是仔细检查过，叶千璃已经入睡，这才敢同江易己说清缘由。

“你们继续说呀，”叶千璃像是在听某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脸上依旧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即便叶百涧这种老江湖也瞧不出半点异样。

这可怎么办？

“千璃，你既然都听见了，你就……没什么感觉吗？”叶百涧试探性地问到。

言出，叶百涧也是心中一阵狂跳，这么多年，他期待着父女相认的那一刻，同样的，也害怕叶千璃知道真相后，离他远去。

“呀！”叶千璃闻言，换了一副惊慌的模样，整理衣衫，“感觉？什么感觉？我现在应该表现得怎么样？”

叶千璃站起身，摆出一个非常夸张的惊讶姿势。

“是这样吗？”

“听故事，还要站成这样吗？”

叶百涧也让她这摸不清头脑的胡乱动作弄得楞神，片刻后，又是一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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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自己的傻姑娘还不能理解，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到底什么意思吧……

毕竟，平日里，叶千璃也是一副与那清冷外表毫不相符的呆傻表现——说得好听些，这叫天真无邪。

“没什么事儿……就是随便聊点儿小故事，”叶百涧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说着，“你先去睡，天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自己故事里并没有挑明，叶千璃必然是还不知道罢。

叶百涧安慰自己。

自己还是当好一个“叔叔”，不要再有别的什么奢望。

叶千璃撅起小嘴，对叶百涧不给她讲故事，表示抗议。

“快去！”不知为何，叶百涧突然厉声道。

叶千璃闻言，只得乖乖照做，只是临转身的一瞬间，眼角却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混杂着震惊、忧虑与怀疑。

叶千璃掩饰得很好，江易己差点便漏过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瞥。

只是一旁叶百涧的情况却突然直转急下。

心中期待的火光却瞬间消灭了，只留下了某种名为“苦痛”的情绪。

打在胸口的重拳击碎了肋骨，碎裂的骨片如小刀一般扎在叶百涧的肺里，伤势无法再压抑。

咳咳咳……

幻想破灭，叶百涧突然猛地咳嗽起来。

噗！

一口鲜血从叶百涧口中喷出，身前两尺的地上便多出一个艳红的图案。

“你怎么了？”江易己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上前查看，把人扶起。

叶百涧仰躺着，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呆呆地盯着天空，嘴唇张开，微微抖动，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易己没学过什么医术，但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的现象。

幸亏那小瓷罐刚倒完药，就放在一旁，江易己倒出几粒，帮叶百涧服下。

药丸生效很快，不多时，叶百涧眼神重新聚集，张着嘴，嘴唇微动，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千……璃……千璃……”

江易己反身再去瞧叶千璃：火光照着叶千璃的背影，她躺在一旁，像是睡着了一般，对发生的这一切置若罔闻。

“叶千璃！”江易己大喊。

只是怎么也叫不醒那个装睡的人。

“你在做什么？”

“叶千璃！”

江易己扶着还剩半条命的叶百涧，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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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千璃身体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江易己已经能猜到叶千璃此刻的心中所想。

叶千璃从来就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笨蛋”，她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单纯出演叶百涧的“侄女”。

话中的意思，她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只是从小就被灌输“神降之子”理念的叶千璃，不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死而复生的父亲，这确实过于得离奇。

江易己也不敢贸然将叶百涧放到地上，只怕一瞬之间，便会结束了他的生命，只得是随手拾起地上一块石子，朝着叶千璃丢去。

平日里，叶千璃早就抓起一把石子朝江易己丢回来了，现在，叶千璃却一动也不动。

“不……要……”叶百涧挣扎着，伸手，拦住了江易己。

江易己不忿，只感觉胸中一股怨气难以抒发。

“有这样的爹……你还要什么！”

“我要是有这样的老爹……”江易己一时间也找不出相应的形容词，因为他在凛霜城，也确实奢望过自己的父亲有朝一日，从天而降，带自己脱离苦海。

“你懂什么？”叶千璃突然站起身，不知何时，脸上尽是泪水，似乎是一直躲在那偷偷地哭泣，“为什么不能提前两天，为什么不能提一前天来找我？”

“明明……你一直都在……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我？”

“我挨打挨训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一个人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偷偷哭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不要这样的爹！”

叶千璃诉说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所谓“圣女”，有着严苛得不能再严苛的规矩，稍有不慎，就是老师的戒尺教育；有着纷繁复杂的礼仪训练，对于这个尚在爱玩闹的年纪，更是宛如日复一日的折磨；唯独没有亲人，也不会有朋友，高塔之上，空空荡荡，每当夜深人静，就只有自己一人，唯一能有所慰藉的璀璨星空也总会在“恰当的”时候关上。

她也曾远远地望见，侍读的其他孩子被他们父母接走的画面。

望见一块糖，一个娃娃。

只是，这些都没有。

也哭过，也恨过。

哭自己可悲的命运，恨自己绝望的命运。

而就在她认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这样的命运的时候，却突然有了父亲。

又怎么接受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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