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这位……小姐的好意。我觉得这里很好，抱歉。麻烦让一下，我还要对账。”
面对桑小竹长达小半个时辰的劝说，应文和拒绝的态度一成不变，始终坚决。
桑小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招聘居然无功而返，对面这个面瘫的小子面对自己许下的种种优渥条件竟完全视而不见。
桑小竹清清楚楚看见那小子闻到烧鸡包子的味道后，喉咙一直在不停涌动，仍目不斜视地拒绝了自己。
“你他……唔……”
王琉风上前用手捂住了狂躁得正欲破口大骂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对面瘫少年笑笑，刚要说话，远处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呼喊声。
“你们要做什么！”
一名只穿着短裤的少年从远处狂奔而来，停在应文和面前，仔细上下扫视了面瘫少年一遍，随后将应文和护在身后，双眼瞪圆，面对王琉风和桑小竹二人。
赤身少年几乎和王琉风一般高，裸露的上身长着堪比前世健美运动员的健硕肌肉，健壮的肌肉上洒满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光泽。
观其面相，少年怕只有十一二岁，那壮硕的身躯，与脸上过于稚嫩青涩的面相对比鲜明。若是在另一个世界，怕是要惹得大批富婆大打出手。
少年鼻头抽动，翻滚的喉头似乎咽下了一大口口水，马上将视线从王琉风的手上移开，大声说道:
“文和，我在主仓等了半天没见你过去，担心你出事就马上来找你。你没事吧，他们是谁？”
沈小虎目不转睛盯着面前衣衫华贵的一男一女，认真戒备着二人。
王琉风对此微微一笑，正要解释，便见应文和率先说道:
“没事，误会罢了，小虎，不得无礼。”
他侧身走到小虎旁边，将其掩在身后，对着王琉风二人道:
“小虎多有冒犯，两位请见谅。至于阁下所说之事……”
应文和摇了摇头，“蔡老板对我很好，他在我贫苦之时帮了我，君子立命当知恩图报。这里的生活我很满意，多谢两位好意。今日已经耽搁不少时间，我要去工作了。”
说罢，他一手捧着账本，一手拉着还在瞪着眼睛的小虎，径直走向远处。
应文和只到沈小虎肩膀，他拉沈小虎的时候，高高壮壮的沈小虎一直弯着腰，让自己的手更低一些。
桑小竹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二人，嘴里嘟嘟囔囔，气得原地跺脚，踏起一蓬蓬灰尘。王琉风上前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拉起小姑娘娇嫩的小手，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你真的觉得这里的生活很满意吗？若你改变想法，到采风街六十七号寻我。”
应文和离去的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被他拉着的沈小虎听到王琉风的话，忍不住回头望去，却只看到二人离去的背影。
“今天的事不要和英姐说，就当和往日一样，什么都没发生过。”
“啊？哦。”
大街上，已经走出几百米的桑小竹仍不断嘟囔着。
“我给他开出那么好的条件，车子房子票子都给他，他居然还不答应，这人脑子有毛病吧，亏我之前那么看好他。”
王琉风轻叹口气，看着犹自不爽的小姑娘道:
“你啊，离开抚阳之后脾气似乎急躁了不少。”
这些日子，王琉风发现有他在身边的桑小竹和无他相伴的桑小竹完全是两种性格。只有在他身边，这个心理年龄已经年近三十的“少女”才会显现出和身体相匹配的年龄。
“刚来的时候我还不太在意，但见了你的员工之后，我觉得你的眼光还不错。”
“什么叫还不错，我的眼光本来就相当好，”桑小竹忍不住反驳，随后叹口气继续道:
“蔡记本只是一家普通的商行，商行里除了蔡轩和一个账房老先生，其余人几乎都是文盲。应文和来了之后，改良了蔡记的记账方式，粮食的入库存贮，提高了蔡记不止一半的工作效率。甚至他还替蔡记谈成了不少单子。”
王琉风惊讶道:
“哟，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的。”
“是啊，他够年轻，够聪明，最重要的是，他重感情。”
桑小竹继续说道:
“应文和是孤儿，被一个女人收养，除了他之外，那女人还收养了不少孤儿。那些孩子中，很多人都比应文和年龄大，但他却是那个家庭中除了女人之外的第二把交椅。”
“女人很穷，根本没有钱让这些孩子读书，但幸好女人识字，她经常买一些别人不要的破旧书籍回去，教他们读书认字。应文和学得最快，也学得最好。平日里女人不在，他便帮忙照顾其他孩子，教他们读书认字。无论学识还是才情，他都已经远超同龄段的孩子，甚至超过了樊阳城大多数成年人。”
“女人本不让他们出来做工，应文和现在的账房工作，似乎也是他趁那女人每日外出之际偷偷做的。若他肯离开那个家，别说衣食无忧，凭他的能力，大富大贵甚至加官进爵都是有可能的。”
王琉风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可他依旧舍不得离开那个家，若我猜的没错，那个小虎也是家中的一员吧。”
“没错。”桑小竹重重点头。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对这些事这么清楚？”王琉风挑眉问道。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虽然我才到樊阳城几天，但这种小事，随便找几个包打听不就晓得了。”
桑小竹仰起头，洋洋得意。
啪！
王琉风一手拍在桑小竹反光的额头上，在小姑娘三分愤怒七分不解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虽说你是个女孩儿，但长得秀气漂亮，透着一股灵气，你就不怕包打听见到你之后客串一把人贩子？下次做这种事记得喊我一起。”
“知道啦，嘿嘿嘿。”
小姑娘闻言，刚刚满是煞气的眉眼顿时眉开眼笑。她摸着刚刚被打的额头嘿嘿傻笑，试图萌混过关。
“你才刚开始修行，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看着抱头卖萌的桑小竹，王琉风轻摇头无奈道:
“算了，以后再有这种情况记得叫上我。”
“放心，我晓得。我们去集市吧，我还有些市场调查要做呢。”
桑小竹拉着王琉风的手快步往前走，试图转移话题。
“市场调查，我看你是想去集市买菜吧。”
桑小竹皱起眉头，做成熟状，“你这人怎的凭空污人清白，我可是职业商人，要去做正经调研的。”
“好，好，晚饭想吃什么？”
“嘿嘿嘿，小鸡炖蘑菇！”
离去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之间，充满欢声笑语。
……
城北，几乎被废弃的城池旧址中，生活着不少樊阳城最底层的贫苦人家。一间毫不起眼，被勉强修缮的普通宅院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鬼鬼祟祟来到门口。
“喵～”
吱呀……
厚实的院门应声而开，一个黝黑精瘦的少年探出头，用自己比常人大一圈的眼睛东瞧西看一圈，侧着身子对着门外的二人招手，待二人进门，轻轻关上院门。
“虎哥，说了很多次了，你嗓子太粗，不适合学猫叫。”
精瘦少年对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壮汉”抱怨道。
“没事，反正英姐听不出来。”沈小虎哈哈一笑，将手中拎着的肥鸡递过去，“阿达，拿去烧水剃毛，我们今天有口福啦。”
阿达咽着口水从沈小虎手中接过这只肥美的鸡，问道:
“好肥的鸡，这得多少钱啊？”
走在后面的应文和放下回来途中顺路采的蘑菇，拍去手中泥土说道:
“这鸡是蔡老板给的，没花钱。对了，晚上英姐回来，就说这鸡是你和小虎去打水时候抓的。”
三人走进厨房，应文和想起从进院子就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便问道:
“阿达，今日家中可好？他们都睡了？”
“家里一切都好，你们走后我和大喇叭就带着妞妞他们读书，中午吃过洋芋就让她们先睡下了，我睡不着就在院墙下边练数数边等你们回来。”
阿达将鸡放在一边，古灵精怪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犹豫半晌，对着正准备舀水洗蘑菇的应文和说道:
“文和，妞妞她们都很听话，圆圆也越来越懂事，大喇叭可以一个人照顾好她们的，我……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做工。”
正在挽袖子的应文和手上一顿，他并未回头，仍背对着阿达。
“蔡老板对我很好，这些日子攒的钱越来越多，妞妞她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每次带回来鱼肉都说是打水顺路捡的。本来我就准备过些日子和英姐摊牌的，到时候少不了要喊上你一起去赚钱。”
应文和站在水缸边继续挽着袖子，他听着身后沈小虎和沈达压抑着的兴奋交谈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莫名想到了在蔡记遇到的那两个人，耳边好像又响起那到白色身影离去时的话。
“现在的生活很好，真的很好。”
……
将军府，一身青色短打的曹雪阳翘着二郎腿坐在桃树下的石椅上，听着小安传来的消息，皱眉道:
“我成立商行本只是想帮夫君给伤残老兵们找些生计，可没有丝毫要卖的想法。”
一把檀木扇骨，青布扇面的折扇在曹雪阳修长的手指中来回转动，曹雪阳的目光随着扇子转动，半晌后，她开口道:
“左右无事，明天就去会会对方，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让老彭他们明日中午准备桌饭菜，正常饭菜即可。”
“好嘞！”
小安答应着转身离开。
微风吹过曹雪阳的发梢，带来几丝凉爽，她低头看着树影中的光斑，手中的折扇无意识甩出一道剑花。
看着那耀眼的白色光点，她忽然想起前几日遇见的那名白衣少年。
“非富即贵的少女和气度不凡的白衣青年，不知会不会是那日的熟人，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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