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道：“路西知道这一切么？”
“当然知道了，而且他一直都知道的。”大婶大有深意道，“那些看似拼命为公的，未必不是出于私心，而那些看似自私的，未必就真的是为了自己。”
我的眼角急急的跳了跳，既然路西早就知道这一切，那他为什么要拼命阻止归灭呢？
我原以为路西被关在无间里多年，是为了世间安宁忍辱负重，而今归灭将至，他无法坐看天下苍生毁于一旦，所以才手段尽出阻止归灭。
可若是他知道这一切，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阻止归灭让三千大千世界彻底毁灭么？
我突然想起当年在天机玉中看到的路西和鸿钧之间的一段对话。
当时鸿钧劝路西带着族人离开，重新建立一个世界生活，可是路西说，这方天地是他所创，生灵也是他所造，现在陈瀛海抢了这世界将他赶走，派鸿钧游说他再次创立一个新的世界，然后陈瀛海便又可以来抢了。
站在路西的角度看这种做法和强盗无异，只要路西造好一个世界，陈瀛海就来抢，抢完以后让鸿钧出面调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路西想要不被强盗打劫，在创造新世界之前就必须将这群劫匪处理掉，可是这群劫匪太厉害，尤其是那个带头大哥陈瀛海更是古今第一强者，正面硬来是不可能成功的。
如果我是路西的话，我会怎么做呢？
恐怕我会拼命阻止归灭，让这个世界彻底崩溃，最后完完全全的杀掉这群强盗，哪怕不惜冒着自己也会殒命的风险。
可路西也会随着世界毁灭死去么？也许并不会呢，毕竟路西还有个神秘的老大。
路西说，他发动神战其实一开始就自知不敌陈瀛海，但是他以为头上的老大会出手帮他，所以才硬着头皮开战的，可到头来他老大一直看戏不帮忙所以才惨败收场。
小弟打架也许老大懒的插手，打输了也就打输了，但路西要是性命堪忧，他的老大恐怕也会被逼出手吧。
按照路西的口气，他的老大神鬼莫测厉害非常，就是秒杀陈瀛海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如果路西不是吹牛的话，那么一旦他的老大出手，路西必定是不会死了。
其他的合道强者还有陈瀛海随着世界毁灭彻底完蛋，这世上就只剩一个路西，那他又可以重新开天辟地了。
这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劫匪团灭，世界清静，一切从头开始。
可我呢，我算什么？一个从一开始就被路西利用的工具人么？这世上的那些人又算什么，都是路西的弃子么？
枉我以他为友，敬重他为了天下安危不惜委屈自己，他却从始至终都在骗我，把我当工具来用。
我再也无法压住心头的怒火，站起身大步走出院子一把抄起地上的龙刀朝沙滩冲了过去。
八.
我怒气冲冲的奔到海滩却没有发现路西的影子，沙滩上只剩鸿钧端坐闭目调息，他身边的木头架子空空如也，创界石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愤怒问道：“路西呢？”
鸿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张开眼，四平八稳道：“路西说，你正在火头上没法好好讲话，他就先走了。”
我知道又被路西涮了一道，气的狠狠在沙滩上空砍了几下泄愤。
鸿钧又道：“路西还说，你进奈落迦之时丢了件东西，这件东西在他那里，你要记得去看，没有你那东西他打不开。”
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路西说的是那个优盘。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火气又涨了三分，什么在他那，那个优盘根本就是被他偷走的好不好！
我气的七窍生烟，怎奈路西不在这里，我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无处发泄，只能恨恨的指天叽里呱啦一通大骂。
我骂了半天，心中的与郁结也散了大半，这才想起我不久前刚刚对鸿钧挥刀相向，有些心虚的偷偷看了他一眼。
鸿钧只是淡淡的看着我，并没有发火的意思。
我心中有些奇怪，就算鸿钧的主人格以智慧著称，这种大仇也不该如此云淡风轻吧。
我见他这种态度不似作伪，心中安定了一些，仔细打量起鸿钧，他身上的气质好像和先前那个睿智深沉的鸿钧又不一样了，反到透出一股返璞归真的儒雅之感。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早晚鸿钧这一关我也得过，于是鼓起勇气走到茶几旁坐了下来。
鸿钧道：“我的裤子你穿还挺合身。”
我叹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鸿钧轻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骂个不停。”
我摇头道：“那是我气糊涂了，这都快完蛋了，还哪有时间找路西算账，先前事出紧急多有得罪，望请见谅！”
说着我叉手躬身一礼。
鸿钧摇头道：“小事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
我见鸿钧说的云淡风轻，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话锋一转道：“刚刚艾路大婶跟我讲到一半，我气得不行连个招呼都没和她打就跑过来了。
如果你也知道事情真相的话，不如把她没讲完的给我讲完吧。”
“好。”鸿钧淡淡道，“只是我不知道艾路都给你讲了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我抱拳称谢，想了一下开口问道：“艾路说，如果不发动归灭，那么陈瀛海就会出手毁掉三千大千世界。
若是陈瀛海不出手，那么整个世界便会自行崩毁万劫不复。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如果不发动归灭的话，陈瀛海还有多久会出手毁灭三千大千世界？
若是陈瀛海没有出手，世界还有多久会彻底毁灭？”
鸿钧道：“陈瀛海还有多久出手，我们没有约定，但是只要他知道了我不会发动归灭的消息，便会着手准备灭世了。
至于世界还有多久会毁灭，这是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修道者的行为决定的，我无法准确预测，但是不会太远了。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百年以后，都有可能。”
我嘴角一咧，鸿钧这种老怪物的时间观念果然和我不在一个水平上，百年时间都只能算“不会太远”。
我喃喃道：“那么久？那还发动什么归灭，百年时间足够我逍遥一生了。”
鸿钧叹了口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此时不发动归灭，之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见鸿钧似乎还没有完全放弃归灭，不禁又劝道：“就算要处理，也总得讲点方法吧，不能离恨天上的几个人商量一下就做主了，要不……投票怎么样？”
鸿钧问道：“投票？那三千大千世界里的人怎么算？”
我眼珠一转道：“肯定是每个个体都算一票了。”
鸿钧一笑道：“哦？那陈瀛海呢？”
我一愣，立刻想起陈瀛海那无穷无尽的身体来，要是每人一票岂不是成了陈瀛海的一言堂？
我咽了口口水。
鸿钧摇摇头继续道：“不管是投票还是论实力，陈瀛海完全有能力一言定天下，根本不需要问我们的意思。
我知道在你心里，陈瀛海抢了路西创造的世界，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
但如果你站在陈瀛海的角度上，他完全可以在上古神战里抢在路西之前先手进攻，别说取得胜利会容易很多，就算是将鱼人族灭杀一空都不在话下，路西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倒在归灭之后放任鱼人族延续后代，他自己却默默扛起了维持世界稳定的重担。”
我露出复杂的神色喃喃道：“陈瀛海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鸿钧的脸上露出一丝追忆，沉默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
“什么？”我一愣道。
“我真的不知道。”鸿钧道，“陈瀛海这个人对合道强者来说也是一个谜，他在上古时候横空出世，一出现便是强绝天下的姿态，完全没有成长经历，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我惊讶道：“整个世界都是你们这些合道强者从零所造，怎么连你们都不知道陈瀛海的来历么？难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鸿钧叹息道：“我曾听说路西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这里。
我也问过路西陈瀛海是不是也从世界之外而来，可是路西却说陈瀛海不可能是外来者，他一定就出生在这个世界之中。
因为作为外来者不属于这个三千大千世界，就算来到这个世界也只能旁观，无法和这个世界产生半点交集。”
我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起初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艾路进阶合道境界，将单线世界分为三千大千世界。
露娜和路德二人是在白泽单独创造的世界中诞生的人，所以也算半个外来者，他们来到三千大千世界之后竟然像是鬼魂一样飘来飘去，眼睛看的见耳朵听得到，可就是触碰不到三千大千世界中的任何东西。
我们这些合道境界的人一开始都毫无办法，后来还是L出手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时路德两人境界低微，只以为是归灭的副作用，不知其中详情，我也是那时候才明白路西所说的，无法和这个世界产生半点交集的意思。
如果陈瀛海是外来者，要么他必须在本地进阶合道境界，要么就必须有一个像L那样合道境界的本地人出手才可能将他融入这个世界。
这两种情况的动静之大都足以惊动本地所有合道强者，可这两种情况都没在陈瀛海身上发生过，所以路西才说他必定就是这个世界诞生的人。”
我又问道：“既然陈瀛海是这个世界之人，那么以艾路之能总可以找到他是在何时诞生的吧。”
鸿钧道：“我们早就找过了，可是根本就找不到，也许陈瀛海神通大成之后已经将幼年的自己收集起来处理掉了，所以在三千大千世界里才没有半点痕迹可寻，这也让我们对他的来历有了一个猜测。”
我闻言眼前一亮，鸿钧已经承诺不再发动归灭，可是陈瀛海却要开始灭世，恐怕早晚我都得正面面对这个大敌，能提前得到他的一些详细情报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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