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听着海皇这句由衷之言，却分不出他这句当不负卿究竟是对洗天说的，还是对女娲说的，只好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他。
想不到连海皇白泽这种强者竟也有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情。
白泽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叹息，轻轻转头朝我看来。
他的瞳仁是淡金色的，那是白泽金睛。
传言白泽金睛是世间至明之物，可遍阅天地万物，洞悉人心。
可现在这双金睛中剩下的只有颓然和悲伤，还有一丝的怜悯。
他在怜悯我？
这是为何？
我有些不解，想了片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
这玉佩中的记忆是洗天为我所留，那么洗天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她又为什么带走诺思的身体？
我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难以置信的看着白泽。
白泽的眼神仍旧那么平稳，四目相对，他的那一丝怜悯之意表露无遗，就像是经历过分娩苦痛的女人看着十月怀胎的少女。
我的身子狂震，跌跌撞撞倒退了几步。
海皇仍旧怜悯的看着我。
我的心中更加慌乱，转身跑出了凌霄殿，四下张望疯狂的找寻着少年路西的身影，终于在殿外的沙滩上找到了他。
路西在沙滩上负手而立。
蓝天碧海，黄沙清风。
他一身白底蓝花的青花瓷长袍沾了很多血迹，就连那张英俊的脸上都蹭上了不少。
这些血迹有新鲜的，也有像是风干了很久的血末，混杂着胡乱的涂抹在长袍上，潇洒写意，就像是书法中的飞白一般。
我疯狂的拽起他的领口狂吼道：“这玉佩是你封存的记忆，你给我看这些干什么，你他妈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我们认识以来，你事事占尽先机，每次说的事情让我都让我摸不着头脑，但是之后必有应验。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曾说过，归灭迟早会波及到我有关的人，归灭到底会波及到谁，是谁你告诉我！”
少年路西看着我，任由我扯乱了他的领子狂吼着，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眼中也露出一丝怜悯。
看到他这种眼神，我像是被蝎子蛰了似得，一把放开了手退了几步，心中泛起了一丝凉意。
我怕了，怕他说出了给我看这些故事的真正原因，怕他说出那个早晚被归灭波及的人的名字。
那个在我心中至重至深的名字。
陈诺思。
我不愿承认这一切，跌跌撞撞倒退几步坐倒在地上。
海皇为了补天，不得不放弃了洗天娶了女娲。
难道有一天我也要面临这种抉择么？
或者说，归灭终究会波及到陈诺思，而我必须在陈诺思和天下人之间选择一个？
我怕了。
从前我猜不中路西的心思，一直埋怨他不把话说清楚。
可是今天我却怕我真的猜中他心中所想，反到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把话说清楚才好。
我夹杂着希冀和惊恐仰头看着路西。
路西伸手一点，一个淡蓝色的水幕升起，水幕上波纹轻轻一晃，里面的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
画面里是一片大陆，大陆整个都倾斜了，大量的海水扫过大陆，将那些茅草屋冲的乱七八糟。
人们逃到高一些的山丘上躲避灾难，看起来凄凉无比，然而画面里人们的脸上却没有悲伤，而是写满了幸福。
因为这些海水将海中大量的鱼虾都冲到了岸上，人们兴奋的收集着这些从天而降的食物，把食物堆得像小山一样。
在食物匮乏的远古时代，这算是天大的惊喜了。
可是下一秒，只见空气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随着海水之后碾压过来。
这是弱水的海啸。
弱水一过，大地裂开，山峰崩碎，天地不全。
那些人们的欢快很快变成了惶恐，奔跑着逃避这种看不见的恐怖的东西。
可是他们的努力终究还是枉然，看不见的海啸追上了他们，转眼他们就被那看不见的巨大浪潮碾碎了。
一个一个的人影就像一只只蚊子被拍碎在墙上似得，直接在空中化为一道血花。
画面越拉越远俯瞰整个世界，只见整片大陆都在这股排山倒海的强大力量之下，一点一点的崩碎着。
水幕里画面慢慢消失了，等画面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却是一片安宁的景象。
那是一个海边渔村。
渔村在海边的树林里，只有四个茅草盖成的小院，这些院子错落有致，虽然简陋但却有种独特的美感。
或者说，那是一种极高的意境。
三个院子大门紧闭，只有一个开着门。
渔夫正坐在这个院子里喝茶，一个中年大娘正在院子里整理一大张渔网。
院子外，一个身穿道袍脑后飘着一道光圈的人正在对着那个渔夫不停的叩首，哀求他看在同族的份上出手拯救天下万民。
可是渔夫却不为所动，摇了摇头手指轻轻一点，道人就不见了踪影。
渔夫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着走到中年大娘的身边，牵起了她的手认真道：“只要你在，外面就算天崩地裂又与我何干？”
说着，他遥遥的往我们这边一望，对着路西淡淡一笑。
画面断掉了。
六.
与我何干？
我的心中一震。
同族生死皆可不顾，只为厮守一人。
这个渔夫真是个狠人！
我已经认出他了，他就是我曾经在路西家里见到的渔夫，那个劝路西离开的渔夫。
从水幕里的情形看，这段故事的时间要在我上次进玉佩看到的情景之前。
渔夫就像路西说的那样拒绝出手干涉神战，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个渔夫竟然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族灭绝在弱水之下而无动于衷。
难怪渔夫去路西那的时候，路西没给他一点好脸色，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坐看天下苍生灭绝，确实太狠了一些。
我叹了口气，脸上那紧张的表情却缓和了很多。
我原以为路西给我看白泽和洗天的事情是想告诉我，我和诺思迟早有一天也会和他们一样要以悲剧结局。
这是我决不能接受的。
可是现在路西又给我看了这个渔夫的事情，似乎和白泽的结局是正好相反的。
白泽为了族人，不得不娶了女娲，用以换得女娲舍命补天，但却辜负了洗天。
渔夫坐看全族灭绝却不插手，独善其身和那个中年大娘厮守，这似乎是个选择题呢。
我神色复杂的看着路西道：“洗天用诺思的身体去了三仙岛，故意躲开我，是不是想让我和诺思保持距离。
然后她把这段故事留给我，是想让我在遇到这种情况之前，先想清楚如何决断，对么？”
路西不说话。
我继续道：“也许你还不知道，类似的故事其实在我身边也有一个，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故事的主角叫沈鸿蒙。
沈鸿蒙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我一直都当他是块油盐不进的木头。
可是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冰凉的家伙心中也有挚爱的。
他挚爱的姑娘却一直都恨他，因为他在那姑娘已经决定冒死陪父母的时候，将她打晕带走了。
所以姑娘永远失去了和父母在一起的机会。
姑娘恨他，躲着不见他，甚至之后还曾设计害过他。
姑娘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让她淡忘他们之间曾经发生的那些美好，可是她失算了。
爱情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永远都不会消失了。
沈鸿蒙现在就陪着那个姑娘呆在了山里，抛开一切呆在了山里。
说起来沈鸿蒙的决定到和那个渔夫很相似呢，只是渔夫有能力拯救苍生，而沈鸿蒙没有罢了。
想来沈鸿蒙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也经历过这些纠结吧。
相比于这两种选择，我其实更好奇你给我看这些的目的，你是想用这些故事来影响我接下来的判断吗？
或者说，你把这些东西提前灌输给我，让我用我的嘴说出你预判好的决定？然后用我的手替你们达成某些我不知道的目的？
你要知道，我是一个人，不是工具。
我可以相信我的朋友身上发生的事，但是如果你想把其他故事强行塞给我，让我接受你的想法，甚至想让我抛弃我爱的人。
这是绝不可能的。
我有我的底线，就像沈鸿蒙那样，我绝不会放弃自己的爱人。
你给我看了两个故事，看起来没有偏颇，但是其实还是有明显倾向的。
我可以在你们的眼神中看得出，你们都认为白泽的做法是对的，这也是洗天带着诺思的身体上三仙岛躲开我的原因吧。
就像我之前说的，她这样做是不希望我现在和诺思太过亲密。
因为连她的心里也觉得，白泽的做法是对的，如果我和诺思太亲密了，就难免走上渔夫的路，舍弃天下只为一人……”
路西开口打断了我，他的声音嘶哑的吓人：“你误会洗天了，她去三仙岛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而是因为她……叛了。”
“叛了？叛去哪里？”我一愣问道。
“叛去那个和她血战了百年的人那边。”
“那是谁？”
“海字门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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