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

《迟日江山》

第69章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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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望逢了休沐,一早陪伴母亲妻子去潭柘寺烧香,下午才回来。

回来时,他的书房已被折腾的不成样子,门与书架中间的那张宽大的书案上垒满了书籍,镇纸、端砚、笔洗、水盂堆在一旁的杌子上,桌底扔了一地的稿纸。

林知望是读书人,对书本文具极为虔诚,若是平时见此情景非得发作不可,可是他没有,因为徐湛正坐在书桌后面,以常人难以启及的速度快速翻阅桌上的书籍,神情极为投入,连有人走进来也浑然不觉。

林知望没出声,悄悄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拿过一本,皱了皱眉。

把徐湛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爹爹,下次请记得敲门。”徐湛也皱了眉拾起书,两人神态极像。

自从把书房借给徐湛使用,越发觉得被鸠占鹊巢了,林知望气笑:“敢这么跟你爹讲话,谁借你的胆子?”

“爹娘生的,自己长的。”徐湛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笑嘻嘻的抬起杠来。

林知望倒没有责怪他,扫一眼满目狼藉的书房问:“怎么都是医书?”

“那姓金的大夫说我一知半解,人云亦云。”徐湛小声回答,眼睛却不离书本:“先生这病,脉象上是伤寒,又不能按伤寒来治,棘手的很。”

林知望对他头脑发热的举措有些不满,术业有专攻,岂能行行业业都去涉猎。于是漫不经心的说:“京城里并非只有医馆。”

徐湛愣了一下。

“还有太医院。”

徐湛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去哪?”林知望反应过来的时候,徐湛已经跑到门口。

“请太医。”

“疯了吗,滚回来。”林知望气急败坏:“想一出是一出,太医是你说请就请的?”

林知望很少这样直白的打击他,这让他大感挫败,在王侯勋贵遍地的京城,扔个石头都能砸个七品官,人人都能去太医院看病那还了得。徐湛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道:“怀王殿下会帮我。”

是以林知望不吝继续打击他:“一有事就往怀王邸跑,怀王是你什么人?”

徐湛这才冷静下来,小声问:“父亲的意思?”

林知望瞧了一眼四下,有些窝火:“半个时辰把书房恢复原样,我给你想办法。”

“是。”徐湛不敢拖延,干干脆脆的去了。

次日,太医真的来了,说法与老大夫的一般无二,又开了张方子,先调养看看。

看着缠绵病榻的郭淼那张苍白枯瘦的脸,徐湛心里压抑的难过,“巡察使徐湛奉旨巡视各府赈灾”的行文已经下达至各府州县,又拖了五六天,拖到非走不可的时候。

曹氏得空去小院里探望,安慰他:“郭大人自有爹娘照料,你放心吧。”

郭淼又发起高烧,药水灌不进去,咬紧牙关打摆子。

徐湛在床前守了一夜,此时跟曹氏来院子里坐了会,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说:“也没有什么,汤药饮食,劳烦母亲亲自盯一盯。”

曹氏点头,拂掉他肩头的一片落叶:“你爹叮嘱多次了,不会有差错的。”

徐湛还未道谢,就听身后有人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徐湛站起来,不知道父亲几时走进院子的,这个时辰也就刚刚散朝,一身绯色官袍显得气度不凡,自从在十二岁那年在韫州府的神童宴上结识郭淼,就一直对红色官袍怀有情结。

“有什么行程安排?”

“溜达呗。”徐湛小声道,险些赚了一记巴掌,委屈的躲开好远,五叔是这样说的啊。

曹氏忍了笑离开,留他们二人细细商讨。

翌日一早,天光微亮,徐湛就已经打点齐备,准备动身了。虽然郭淼还在病中,郭莘仍决定与他同去,韫州的居室富户有多难缠,郭莘是知道的,刀山火海也要一同进退。

何朗带了他的扈从卫队回府。这段日子,为徐湛的安全考虑,林知望派人在京郊赁了个场地操练他们,三十个良莠不齐的世袭军户已经被磨练的出见锋芒,昔日文弱白净的小书童常青,被何朗打磨的精壮了不少,皮肤也黝黑了。

“何大哥,几时教我个一招半式防身用?”徐湛唏嘘道。

“习武也要讲慧根的。”何朗乜了他一眼,言下之意他比常青还要没天赋。

徐湛翻了个白眼,招呼大家吃饭,折回后堂跟祖母母亲告辞。待大家酒足饭饱,徐湛便说了句:“启程吧。”

众人齐声唱诺,为他长了不少底气。

三十余骑轻骑南下。沿路且行且看,并未做多少停留,也不曾插手地方政务,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七品巡按分量有多重,只道沿途所经州县的官员无不盛情款待,曲意奉承,生怕徐湛笔下一动,否定了他们的功绩一般。抵达受灾最重的韫州府,已是半个月后。

这次水灾,殃及江南八府十三个州县,数十万人田庐尽毁,百姓失去赖以生存的田地就不再叫做百姓,而是灾民,如果灾民变成流民,则会造成社会动荡,盗贼四起,于国家是一件大伤气数的事,故而朝廷下令所有受灾百姓要强制转移。灾民们背井离乡,饥肠辘辘,在官兵的驱赶下被安置到到附近没有受灾的州县,这些州县的官府岂能从心里接纳他们,搭个窝棚施粥就不错了。

就如抚阳县受灾的百姓,均被分置在曹城和吴新两县。

短短三个月,富庶的韫州城已经变了一番摸样,灾民被拒集在县郊的窝棚里,锅里的粥稀得见底,人多粮少,每人每日只有一碗米汤,少壮的还能多抢上几口,年老体弱的就等着深秋一到冻饿而死。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者,守在不省人事的老妻和年幼的孙女身边,哀声痛哭:“老天,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我们是大祁的子民!”

官兵持着鞭子,大声呵斥:“嚎什么,想造反不成?”

老者充耳未闻,不断哭号,官兵呵斥咒骂,挥鞭抽打,四周许多灾民又饿又怕,跟着呜呜哭起来。官兵们见情势不对,拿锁链锁了老者,强行拖走。

人群外有人高声喝道:“住手!”

人们循声望去,竟是个一身书童打扮的青年,身边跟了几个身材高大汉子,各自佩刀,威风凛凛,几人一闪身,走上前来一个俊朗白净的少年,一身轻装便服,眉目如剑。

“他娘的,谁敢阻拦官府办差?”为首的军官拨开人群,怒气腾腾冲他们走来。

“瞎了你的狗眼,钦差大人面前还敢造次?”

军官吃惊的目光在那白衣少年的脸上梭巡一圈,突然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他是钦差,老子还是总督呢!”

少年面无改色,只见那军官笑着笑着,忽然停了下来,环视一圈少年身边那些训练有素护卫,声音弱了几分:“闹着玩吧,哪有这么年轻的钦差?”

“朝廷早有行文下发。”书童轻蔑的哼一声,也不屑给他出示官凭

两人争执着,少年已命人将被锁拿在地的老人松绑,老人眨眨眼,问:“小贵人真是钦差?”

少年点头:“本官徐湛,奉旨巡视八府十三县。”

“大人!”老人哽咽着问:“草民不是想造反,只想问一句,灾民不是人吗?”

“当然是,是大祁的子民。”徐湛道。

“我们来到曹城几个月了,每天都在挨饿受冻,老汉身板硬朗尚且苟活至今,只是我可怜的老伴,和小孙女……”老人哭的凄凄切切,引得四周的灾民落泪。

徐湛自诩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人,尚不忍心看下去,吩咐还在一旁跟官兵抖威风的常青:“进城。”

路上,常青问徐湛:“何不拿些吃的救救那对祖孙?”

徐湛心情极差,不理会他,何朗解释道:“这周围聚集了上万灾民,看到食物势必造成哄抢,要死更多的人。”

“现在我们去哪儿?”郭莘问。

“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走走看看。”

天色已晚,他们找了间客栈宿下。次日,徐湛只带了郭莘何朗出门。

韫州果然和从前不同,一个多月前,千从卫在韫州增设千户所,韫州府将芷园,也就是林知望住过的钦差行辕,腾出来给他们做衙门,增派几百兵丁把守听候差遣,之后便在城中大肆招募番子,捕手,消息一出,韫州城里的街头无赖、地痞流氓纷纷前来应募,很快便拉起上千人的队伍。

臭名昭著的千从卫果然没让百姓们失望,他们在韩千户的带领下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们在韫州城内横征暴敛大肆敛财,绑架富家子弟冠以邪教的罪名敲诈勒索,一时间韫州城里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出了这样的事,代署知府原韫州府通知不能坐视不管,他自然不会傻到上门跟人家理论,便上本弹劾千户所衙门,谁知奏本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答复,只得怏怏作罢。新上任的韫州府判官吴云看不下去,强行阻拦千从卫绑架缙绅子弟的行为,被番子们抓回卫所不知怎么一通□□,血肉模糊的扔在大街上,目前还在抢救。

并不是所有人都惧怕千从卫。有些百年大户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非但不怕千从卫,还敢趁此灾年大发国难财。譬如抚阳王家,鄞州许家,吴新林家等。

吴新林家,又一次光荣上榜,且不属于等字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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