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先声夺春

《红楼之先声夺春》

第 1 章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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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施剐刑快意偿旧债,春三月辞别殁归途

康贤二年,秋。

时值深夜,昭狱中万籁俱寂。众人垂手而立,严阵以待,像是在等候紧要人物大驾光临。

临近子时了,方有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近,每一声都像是踩在人命脉上。昭狱里忽然起了一阵风,连带着如豆灯光都摇晃颤抖起来。一双霁蓝风靴裹挟着凉风踏入,狱卒们低着头,能看见上头隐约的蝙蝠纹。

“人怎么样?”

声音虽清越,却轻得过分,无端端让人品出一股子病弱感。已经有狱卒猜出来人身份,但纵然知道他已经病得不成,早被御医断言活不过而立,也绝没人敢看轻他半分。

为首的狱卒上前一步,拱手回话:“回大人,遵指挥使令,未曾动刑,只等着大人来发落。”

他像是对这话很满意,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哂笑。

“都不必跟来,我要亲自审问。”

他一手负在身后,像是握着样东西,缓步向前,身影在油灯中轻颤,直到尽头,方才转身进入右侧一间牢房中。

牢房中关着一个青年男子,尚未换上囚服,仍穿着棠梨色的天华锦,上头的四合如意纹如今看来竟很有讽意。

若有不认得两人的立在此处自此分辨,就能看出,二者眉梢眼角俱有相似。只是一个身在昭狱,一个却位居高位,神态气韵难免天上地下。

坐在桐木杌子上的人循着脚步声抬头,于来人四目相对。望见对方那一瞬,目光中极短暂地掠过一抹惧意。但却转瞬即逝,很快被掩于低垂的眼睑中。

“人之将死,竟连壶酒都不带来与我送行?”他显然已经预料到,今日就是死期。哪怕是昭狱里罄竹难书的囚犯,临死前也该有一桌好饭菜再并上一壶好酒,吃了才好上路。没料到对方竟这样狠心,连最后的断头饭都给扣下了。

“我真想不明白,你我原是堂亲,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孙绍先,你为何这样恨我?”

孙绍先定定瞧着他,在烛光掩映中,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可偏偏他还好端端地活着,甚至还能走入牢房,手刃仇敌。

“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对方稍顿,胸口忽而涌上迟来的微痛。可口吻却依然是漫不经心兼毫无所知的:“今日是九月初七。”

只这一句,半点不提别的。孙绍先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刻意不提及。

他上前几步,隔着桐木的小矮桌,也在杌子上坐了。将右手手中紧攥着的物件放到桌上,往前稍推,竟是一把手掌大小的弯月状短刀。

“今日是九月初七,迎春的生辰,也是……”孙绍先倏然抬眸,目光裹挟着刀光剑影落在他身上:“也是你孙绍祖手刃发妻的日子。”

贾迎春十七岁嫁入孙家,次年双九,生辰当日便惨死于孙绍祖手,用的正是这柄弯月刀。

“我没想让她死!”孙绍祖见了这把弯月刀便再不能遏制,整个人都隐隐癫狂起来。他原想让自己平静体面地走,未料终不能如愿。他一手紧紧攥着桌角,借着这份痛意,才能勉强继续这场对峙。“是她自己不守妇道!已为人妇了,竟还厚颜无耻与你私下来往!我不过训诫她一通,原是她自知羞愧,方提刀自尽!谈何手刃?堂兄,认真说起来,当是你令她奔赴黄泉才对。若你不赠她这把弯月刀,她岂会死?”

孙绍先眼中隐有痛意,但更多的是冷静。冷静是因为早已想好去路,早知自己已无生路。

“你说得对,原是我害了她。”孙绍先并不否认,甚至颔首称是:“待了却此间诸事,我自当还她。”

但孙绍祖身上这笔债,他得先替迎春讨回来。

九月里的天已经凉了,何况是昭狱。初时未觉,坐久了就有丝丝缕缕凉意侵袭。喉间一阵痒意,孙绍先不由掩唇重咳。待咳停了这阵,果然见锦帕上已染血色。他自知时日无多,却并不畏惧死亡,甚至心里是充满期待的。

多活了这些年,他真是倦极了。总算能将一切收尾,从容迈入黄泉。

他漠然收回锦帕,语气中皆是浓烈深沉的恨意:“你原是好色之徒,无才无德,贾家江河日下,才叫她落到你手里。得了她那样一个人,却不知珍爱,反变本加厉糟践人……”

“我是什么人,原不必你来说与我听!”孙绍祖指着他的鼻子怒斥:“是你!是你贪慕弟妻,引她与你私通!你竟翻过头来指摘我!孙绍先,论厚颜无耻,我确实不如你!”

话音戛然而止。

孙绍先已于电光火石间抽出弯月刀,倾身将刀刃抵在他脖颈处,眸色阴鸷,狠意骤生:“再说一句,我就叫你尝尝活剐的滋味。”

“是我贪慕她,也是我心怀不轨!但迎春……”提到这个名字,孙绍先便痛得不能自抑,顿了顿才接着说:“她始终视我如兄长,从未有半分越矩!你却只因一把弯月刀就给她定下了罪名,不止活活逼死了她,还令她曝尸荒野!我真恨自己无能,竟还叫你多活了这些年!”

孙绍祖原该以死为迎春赔罪!

“你以为我怕麽?”孙绍祖忽而笑起来:“入昭狱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若我不死,你绝不会善罢甘休。来罢,就用这把刀,用这把送走你心上人的刀同样送走我,我和她倒也算是死生夫妻了。”

“一刀若能了结,你当我身上这恶贯满盈的罪名是怎么来的?”

孙绍先收了刀,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直看得他毛骨悚然,方朝外道:“进来。”

守在外头的狱卒得了令,果然进来听候吩咐。只见孙绍先面色胜雪,叫空青色的衣裳衬着,很有几分弱不胜衣的况味。偏说出的话分量十足,狠辣得叫人心惊肉跳。

“取刑拘来,我要亲手试试剐刑。也好叫我这弟弟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这是孙绍先第一次亲手动刑,却出乎意料顺畅。在昭狱里待了三天三夜,割足了一千一百刀,孙绍祖方才断气。

昭狱昏沉幽暗,孙绍先走出昭狱的一瞬间,竟也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他的身子到底是不成了,强撑着走到马车前,踏上马凳的时候踉跄了一步,好险有个叫沈漠的幕僚一直候在一旁,见状扶了一把,孙绍先方借力坐到马车里。

马车慢悠悠地动起来,沈漠跟在马车旁,隔着窗户低声问:“锦衣卫那里问,那人的尸首,大人预备如何?”

孙绍先斜倚在车壁上假寐,虽身体倦得厉害,却是这三年里头一回感到畅快。他动刑的时候可以没叫人堵孙绍祖的嘴,从一开始的咒骂痛呼,慢慢变成惨叫求饶,到最后变成呻|吟悔恨,每一声每一句都仿佛滋养了他,他觉得自己痛快极了。

但还不够!

若千刀万剐就足以泄恨,这份恨意实在算不上彻骨。

孙绍先半眯着眼,面色苍白羸弱,却额外显出卓绝风姿,远看似玉人,但绝无半分玉郎温润风韵,反而是阴鸷兼深沉的。

“我那位二伯母如今在牢里住着,也久未开怀了。她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这些时日想必极辛苦……”

孙绍祖的母亲是孙家二房的二太太,因是妇道人家,虽也被收监了,却并不在昭狱里。

沈漠略显迟疑:“属下这就把消息放过去……”

“叫她见见自己的儿子罢,也算是我这做侄儿的孝心了。”孙绍先勾唇轻笑,显得冷酷而阴狠:“做道肉汤送过去,也叫她尝尝这畅快滋味。”

孙二太太见了肉汤,第二日就疯了。孙绍先总归没再追着杀个疯子,甚至还发话叫放人。一个活在市井中的疯妇,总比清醒死去更痛苦些。

孙绍先虽报了大仇,却也因此遭人诟病,一月内就叫御史惨了六七本。他对此全不在意,早已将功名利禄置之度外。

待过了年,身子越发不好,甚至连早朝也常告假,不能起身前往。孙绍先便上奏辞官,说要往金陵去疗养。上请了两次,皇帝皆不应。他只得另寻法子,暗暗托付宫中贵妃林氏代为请|命。

这位林贵妃和迎春也算是表姐妹,原嫁了贾宝玉,后在家败之日悬梁。孙绍先原当她是死了,未料兜兜转转,竟叫皇帝扣到宫里做了贵妃。

林贵妃知道孙绍先想带着迎春的骨灰和牌位回金陵,当下便落了泪,一径应好。

辞官的事果然有了转机,第三次上请,皇帝虽再三挽留,到底还是应了。

康贤三年三月,孙绍先辞去官职,带着迎春的骨灰踏上回金陵的道路。然而他重病缠身,又岂经受得住舟车劳顿,才走了一半路程,便已不能支撑,于客栈中溘然长逝。

临终前他抱着迎春的骨灰,气息奄奄地交代沈漠:“将我与她……同葬……不必写碑……不必觅址……愿……愿千秋同眠……万年共枕……”

御医一语成谶,孙绍先终未能活过三十,在三月初春殁于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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