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

《枕戈(重生)》

第 191 章 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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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的信,显见地换了口吻,语气很冷。

依然很短,三两行。

“孤与安乐虽然分道扬镳,到底不忍她在亲生兄长手里受苦。孤不知道启王想要什么,她留在孤这里的,唯一个锦匣,孤看着也伤心,不如抵她一条命去。但孤要亲眼见着安乐,亲眼见到启王放她离开。”

宋如玥看完,脑子里“嗡”地一声,把她整个人都震木了。她生生绷住,面不改色,只是呼吸粗重了。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她侧头咳了个昏天暗地,咳完一看,毯上、床边、地上,一滩薄薄的鲜红。

她把嘴里的血味吞了,混不吝地一抹嘴角,没有回头,又一声冷笑。

可惜绷得颤栗的身体、发尖的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恐惧。

“你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我。”

宋玠叹了口气,循循反问:“针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们宋家皇室的折辱,陛下已经腻了。”

宋如玥几乎没有听见,她还是压抑地喘息,竭力稳住声音,依然难免越说越尖锐:“你究竟——究竟怎么一步一步算计,究竟还有什么——是你没算计到的?”

好个算无遗策!

宋玠的笑容挂不住了——但他还是对此不置一词,只是收回了搭在宋如玥背后的手。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他想了想,说:“你没有随身带着那锦匣,就在我意料之外。但是幸好……”他咬回了一个自称,难免地顿了一下,“我足够了解你。”

那一停顿落在宋如玥和卫真耳中,却是另一种老谋深算的阴险了。

宋如玥破了功,再度咳嗽起来。这一回她迅速捂住了嘴,温热的血于是顺着她手指往下溅,她唇边嘴角,宛如刚啃过人心,一片狼藉的鲜红。

她目光发直,看了半天,忽然鼻子一酸。

饶是宋珪,也死得像个英雄。而她从小景仰的长兄,竟步步将她算计到了今天。

宋玠轻轻拉过她手腕——

就那么一瞬间,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骤然卷走了恐惧,她一巴掌将他挥开,不知谁的手骨重重磕到床架,帐内顿时响起不休的蜂鸣。宋如玥厉声哭骂:“你是什么东西?!二十年披着一张好人皮,我竟是今日才知你不配!!!”

宋玠难耐地起了身,仿佛要走,又逼自己站住了身——他早知有这么一天,都是因果报应,可是没料到这样撕心裂肺。

从小,他彬彬有礼,周到得近乎虚假,常年挂着温文的笑。参与政事,难免被人背后捅刀,他心里虽痛,却也谨记教养,喜怒不形,都是笑眯眯地反手应对,清除异己。

这一回,他嘴角仍在试图往上翘,可又忍不住想流泪,嘴角便要往下撇。如此挣扎片刻,那个未成形的笑容还是像雪地里的一线烛,火苗颤动着,彻底熄灭了。

他扭身背对宋如玥和卫真,伪装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后背。

他听见自己轻飘飘地回答:“你今日知道了,也不算晚。”

卫真轻而易举地按住了要扑过来打他的宋如玥。宋如玥孤愤之下用力一挣,右手小臂从他手里竟滑脱了数寸,衣袖痛快地裂了,示出一大片被攥出的触目惊心的红。

她再度用力,痛骂:“你又算是个什么人物,滚开!”

卫真手掌往下一滑,精准地卡住宋如玥五指指根,往上一掰。“咯”一声脆响,宋如玥脸上痛色一闪而过,旋即怒发冲冠,拼着五指尽折,要拽出手来抽他。

旁边却又伸出一只手来,这一回,握住了她手腕:“始终是这样性格,可不行。”

宋玠绕手的绷带渐渐沁出血线,面上,对她微微一笑:“冲劲、蛮力,都只能出一时之气,还会折损自身。玥儿,这个教训,你始终记不住。”

不待宋如玥开口,他又对卫真道:“她若受了伤,今晚的事又难办。”

卫真想了想,慢慢松了手。

宋如玥按捺着没动,甚至闭了眼睛,大汗淋漓地喘息。

于是卫真一边松手,一边对她道:“给安——!”

却是宋如玥一听他开口就睁了眼,目光锋利粲然,蹿起来就是一巴掌!

她盛怒之下,手劲不是开玩笑的,卫真因开口分心,挨了个结结实实,被打得头一歪,牙齿磕破了口腔,嘴里也抿出了一股血味。

而这一巴掌,也费尽了宋如玥浑身上下挤出来的一点力气。她一头栽了下去,宋玠忙上前接住她,她此时痛快,并没有推开自己从前的兄长,只抬头对卫真一笑,牙缝里还有血,是一个血气森然的笑。

碰到她这眼神,卫真目光一凝,握着她肩膀将她拖了起来。他还使了个巧劲,顺手卸了她关节。接着一伸手,将她刚抬起来的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宋如玥本来膝盖都还是软的,两肩脱臼,脸色一白,更站不住,全靠宋玠半托半抱着。

宋玠忙将人一揽,半挡着,道:“她——”

“——安乐殿下的脾气,”卫真看似和缓地打断了他,“真是烈。”

宋如玥还说不出话,宋玠:“——她只是被我气急了,所以……”

“我知道殿下是要为安乐殿下求情。可——”

“——谁他娘的要他求情!”宋如玥不知哪来的力气又开了口,瞪着他嘶喊,“你今日把本宫杀了,埋在这,本宫算你有仇必报,还高看你一眼!”

卫真却顶着脸上清晰的指痕,摇了摇头:“我已经卸了你两条胳膊,与你扯平,不会杀你。我只是好奇,先帝和顺妃,据说都不是硬脾气,公主的性格,到底从何而来。”

宋如玥昂首道:“天生地长,本宫本性就是如此!”

卫真轻轻嗤笑一声:“这世上,没有天生地长的性格。在我看来,唯有宽纵,才能养成公主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勇。”

没有宋玠的声音在旁搓火,宋如玥只冷笑了一声。

卫真也不在这种事上多费口舌,接着方才的话道:“给安乐殿下看辰王的信,不是摧殿下心肝的。辰王与启王殿下约定,今夜,二人亲自到桃源谷交换,辰王带着锦匣……启王殿下,带着安乐殿下。”

这一回,宋如玥没有挣扎,只嘶哑地说:“辰——辰王,不会去的。”

说完,笑了:“我和他,你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他已经恩断义绝,断不值得他如此冒险。你们去了,也就是等死。”

卫真只摇了摇头。

还是宋玠叹了口气。

半晌,宋如玥打了个哆嗦。

她脸色惨白如死,扭过头去——在她的事上,辰静双会如何定夺,其实她最清楚不过了。

卫真将她搡回床上,对宋玠一点头:“事情说完了。你们兄妹若要叙旧,自便。我去外面稍候。”

宋如玥胳膊还拖着,死死忍住了一声闷哼。她稍稍缓了一息,看也不看宋玠的方向,张口就想说:滚出去。

却被冰冷的手按住了嘴,一声都没发出来。

她实在心头疲倦,知道躲也躲不开,索性闭眼装死。

“玥儿,”卫真出去的声音响起后,耳边传来一句快速的、音量极低的话,“我只对你说一句话。”

宋如玥只作没听见。

“离开后,别再意气用事了。走远些、走远些!再被抓住,送回宫里,你死都不能死得体面!”

说完这句,他移开手指,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

听他叹气,没来由地,宋如玥心一软。

宋玠避开她手臂,给她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又盖上毯子。做完这些,才轻轻留下最后一句嘱咐: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有人出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漏进来一点外头杂乱的、生机勃勃的声音。宋如玥熟悉那声音,那是军营里的声音,少年的、青年的、壮年的士兵们笑闹的声音。

有的粗俗,有的腼腆,有的生涩而兴奋,有的紧紧绷着,嗓音像被刀豁过。

这些声音宋如玥惯常在辰军营地里听,原来哪怕在辰恭的军营里,也有。

她从牙缝里小声吸了口气——被卸下的两条肩膀持续地疼。但看这架势,是不会有人给她安回去了。她试着动了动手,果然越动越疼,只能抬起小臂,自然够不着另一条胳膊。

她缓慢地攒了会儿力气,竭力挺腰坐了起来,四下一看,垂着两条胳膊,站到了床边。

行军途中,除了武器,不会有什么太重的物件。这床也不甚结实,有时一翻身,都能嘎吱嘎吱响个不休。

可是这帐内空空如也,只有它了。

宋如玥比划了几次,眼睁睁地,将肩膀对准床架,狠狠撞了下去。

但这不是简单活计,宋如玥自己会接回脱臼的关节,不代表她借助外物也能轻松做到。第一下自然歪了,除了让她满头冷汗,并没有什么效果。缓了缓,她又狠狠撞了第二下、第三下……

终于,随着又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她撞大运一样,撞正了自己的右肩膀。她长舒一口气,来不及擦汗,先抓住自己左臂,活似抓着一根破木棍,狠狠往上一顶。

这活她就熟了,一步就复原了。

小时候她看许多海外话本,总觉得脱臼不算什么,错了位的骨头,再锉回去不就完事了么。可是脱臼复原并非一日之功,哪怕立刻就复位,受伤的关节也要结结实实疼上几天。

她又饿又渴、又疼又累,脑袋和心比着赛地大闹。她原本还心急如焚,想赶紧盘算出一个补救的法子,叫辰静双别交出锦匣……可是想着想着,朦朦胧胧地,就跪在床边,昏睡了过去。

再被人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叫醒她的是一个脸生的士卒,宋玠和卫真都站在稍远处看着她。

宋如玥悚然一惊。

宋玠端着一碗水过来,走到她面前,自己喝了一口,递给她。她本不想伸手,转念一想,接过来,小口小口地抿,可那水似乎格外清甜,她很快成了牛饮。

宋玠给她擦了擦嘴角,笑了一下:“我们走吧。”

他说完,很自然地要去拉宋如玥的手。宋如玥被他一碰就避开了,还发出一声虚弱的冷笑。

有了宋玠那句提醒,她隐约又被勾起了一点根深蒂固的旧情,对着他,实在是骂不出什么,却也依然不想被他碰触。

不过,见到宋玠微微失落地低垂了眼,她依然说不出的心闷。

卫真:“走。”

说罢,他第一个转身出去,帐内几个小卒紧随其后。宋玠一时没动,在宋如玥要慢腾腾超过他的时候,忽然隔着衣袖,拽了她一把。

他唇齿几乎没动,发出的声音细如蚊讷:“别再回来了,再回来,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听见了没有?”

宋如玥只一顿,心底忽然涌起难言的焦躁,用力甩开了他。

她回敬道:“既已决裂,本宫的事,与启王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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